倾风眼皮一跳,长剑再次在两手间翻转,剑气卷动着爆裂杀去。这次顺利破开阻碍,剑尖刺入柔软的皮肉,拉开了一道伤口。
    犀渠哼出一口粗气,朝后速退。恼恨中撒手朝她砸出一边武器,趁她闪身躲避时与她拉开距离。重新调动妖力,布好自己的不坏身。
    那黑色的短棒擦着倾风耳畔朝后方高墙飞去,随犀渠伸手召唤,自发旋转起来,拐了个弯,又朝来处飞去。
    倾风提剑起跳,想要试着拦截,不料有人动作比她更快,且不遵循常理。
    貔貅这厮不知从哪里出来,突兀挡在她身前,张嘴一吸,将那兵器囫囵吞进腹中。
    “……!!”
    貔貅你特娘真是什么都吃啊?!
    一番操作看得倾风瞠目结舌,要骂他的话尽数噎在了喉咙口,连同犀渠也傻了眼,如遭雷击,脸上只余惊愕,一时竟忘了反应。
    貔貅吞完犀渠的一个角,不做停留,追风逐电地朝着院门绝尘而去。
    倾风跟着看去,这才发现,此处庭院已被四面合围。
    犀渠先前的那一声吼,惊动了整座城主府。他虽未直接下令,可手下的几名部属已自觉应战。
    昌碣各处的铜钟都震响起来。府邸附近的兵卫受命集结,马蹄声与跑步声错乱响动,隔着一座高耸院墙,排好队列蓄势待发。
    倾风还不知貔貅意欲何为,对方已悍然冲到阵前,对着一排披坚执锐的兵马,张嘴吐出一口妖力。
    犀渠头角转换成的妖力气势浩瀚如海,一时间无形的风浪卷起地表的黄沙。飓风掀浪,浊浪排空,恢弘的风流将严阵以待的兵马冲洗而去。连同两侧街道的楼阁也相继坍塌。
    方聚齐的兵马连一丝防备的余力都没有,惨叫间被妖力裹绞得七晕八素。倒得倒、伤得伤,溃不成军。
    倒霉些的,身上被压了一堆楼房轰塌下来的土石,起不来身,还挡住了后方援军的路。
    貔貅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也被这浩荡的阵仗吓了一跳,惊叹道:“哇,是个好宝贝啊!好生挥霍的青年,都往自己的破角里加了些什么东西?”
    犀渠这才惊醒,怒气冲天,撕心裂肺地怒吼道:“畜生——我杀了你!”
    貔貅大声嚷嚷道:“我好害怕啊!你千万别叫你手下的兵来杀我!”
    那猖狂的笑声都快传遍三里地。
    “陈倾风,把他另外一个角也给我打下来!”
    第160章 千峰似剑
    (与其窝囊地跪着死,不如跟着我们一道杀敌!)
    貔貅这张嘴, 真要比起来,与倾风简直不遑多让。
    甚至倾风的狂妄还稍微内敛些,不至于表现得如此直白。
    因此犀渠换了目标朝貔貅杀去时, 倾风也不觉得哪里意外。
    貔貅嘴上叫嚣得厉害,倒也知道犀渠的手段不容小觑,游走着跟他保持着距离,不与他交锋。
    见倾风不来帮手,急得叫道:“陈倾风你别干站着啊!人不是你说要杀的吗?!”
    倾风握着剑有些迟疑。
    貔貅怒道:“看什么看啊?他是凶兽!这是凶兽的角!你当我是什么都吃的吗?”
    倾风将背到身后的剑抽了回来:“哦……”
    那她就放心了。
    倒不是她小气,毕竟是假借他人之物, 自然要倍加珍惜。
    犀渠不堪受辱,字字带着血腥味浓重的杀意,仰头咆哮道:“小畜生们——给我杀!通通都杀!!”
    这话半是骂给他二人听的,半是给城里那帮兵卒的喝令。
    岂能叫区区两人便将昌碣城里的妖族都串成个串儿?那花了大笔的军饷,养着一帮废物还有何用!待他解决了这俩混账,亲自腾出手来,要教训的就不只是几个反贼了。
    高墙外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伤员们听见犀渠的那声尖啸,本能地一个寒颤, 仿佛脖子上被架了把刀,嘴里的痛呼声都收敛下去不少, 身上的冷汗又重了一层。
    受伤的士兵们顾不上休养,稍微缓过劲儿来, 立马跌跌撞撞地起身, 互相扶持着朝后方撤去, 给他人清出主道。
    不管远近里外, 个个面无人色、口吐鲜血, 那憔悴病弱的模样, 好似只要再多受一点颠簸,半口气喘不上便会驾鹤西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后续赶来的部伍们未曾亲眼见到战况,只扫见这满地的疮痍与将死的惨状,以为是何等强敌,心中战意先退却了一半。停马在街外,未第一时间赶上前去。
    因两侧民宅坍陷,主道的视野陡然拓宽了一半,不少外围的百姓由此窥见了这片破败惨淡的残墟。
    众人能模糊看见的其实只有一排断壁,再听闻各路行伍正从四面八方应召而来,一身铁衣,秣马厉兵,自行猜想出了余下的事由。
    “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
    “有人谋反,冲进城主府,要杀城主!”
    “什么?人族谋反?!哪个人族如此大胆?!”
    “好些人族反了,甚至连妖兵都打不过,被拦在了城主府外头!”
    “只有依北城的人族有这样的本事,他们的小娃儿全都要送去学一种叫什么神通!”
    “依北城的人族打来了?!”
    各种谣言甚嚣尘上,借着万里东风转瞬吹遍昌碣。
    人族听得心惊肉跳,遥想起当年赵鹤眠带着人奴叛离昌碣后,犀渠在城中大肆捉捕人族,挂到城外虐杀的可怖事迹。一时间远隔了十几年的冰冷骇意,被凿穿了洞,又从四肢百骸翻腾着涨涌上来。
    上了年纪的百姓不管不顾,颤抖着呼喊道:
    “跑——!”
    “快跑!城主要杀人了!快些逃命去!”
    局势变化得比想象更快。
    任谁都没料到,这边还在猜测犀渠是与谁缠斗,那边犀渠已要屠尽城内人族了。
    多年来在刀锋上忐忑行走的人族,本就有如惊弓之鸟,时刻提悬着自己的脑袋。稍有风吹草动便坐立难安。
    而今天上陡然砸下那么大一块陨石,将长空都要割裂了,众人哪里还能有冷静理智可言?
    魂魄都被摄去九重天外,满脑子悲观至极的想法。
    士兵们正不知所措。各个武将带领着自己的兵卫占据了城主府外的四条街巷。谁也不愿先进,又不敢先退。
    正僵持不下,一统领听见远处人族奔走中的呼喊,眉梢动了动,小声询问身边的同伴:“城主说要抓人族了吗?”
    青年愣道:“不知道啊?不曾吧?”
    统领思量片刻,说:“抓了总不会错。若前来偷袭的悍匪是人族,便同城主当年一样拿人族相挟,逼他们就擒。若不是人族,就命这帮人族在前为我等冲锋,也算他们死得其所。”
    青年赞同点头:“有理!”
    他当即转身,冲着后方的兵卒命令道:“前去捉拿作乱的人族!将在城中散布流言的人族尽数捉来,听城主发落!”
    此号令一出,队列中的妖兵们没有随令行动,而是面面相觑,分化成数派,停在原地略显踯躅。
    青年倏然沉下脸,责骂道:“反了天了?要违逆军令不是?!”
    士兵们犹豫片晌,还是在他人带动下,跟着去捉拿附近的人族。
    本就骚动的百姓登时觉得自己猜测成真,以为又是一场无妄的灭顶之灾,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起来。
    此时人群里,一帮百姓在仓惶往外逃命,也有一群衣着古怪的商客货郎,在逆着人流朝里拥挤。
    这些人彼此或许并不相识,可潦草一个眼神的交汇,便明了各自的身份。
    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气度,只有他们映蔚的人有。
    “我们城主好像在里头?”
    “在!除却貔貅这等瑞兽的无上威能,还有谁能吹出一里地的雄浑妖力,直接折杀人家上千兵马?”
    “城主威武!早看不惯昌碣这里胡闹的规矩,是该将这宝地也收入自己的钱袋!只是城主为何单枪匹马地来?我映蔚的大好儿郎们呢?”
    “儿郎们!城主在昌碣起事,我等要不要帮!”
    “算我一个热闹!”
    “怎么凑这热闹?总该有个挑事的在前,我等才好追随。不能叫我们自己做这出头鸟!”
    “且等等!许是我主在诱敌深入,出头鸟还未出来!”
    一群人在昌碣行商,整日街头巷尾地乱逛,到处与人胡吹鬼扯,也认得不少熟脸。
    见到平日几个还算交情不错的人族,干脆也把他们扯了过来,添油加醋地劝说:
    “跑什么跑?你们城主铁了心要杀人族,城外定留有重兵把守,你跑哪里去不是等死?与其窝囊地跪着死,不如跟着我们一道杀敌!若护我城主有功,我等向城主美言,将你一并带到映蔚去,一同过逍遥日子!”
    “是啊!你不是向往依北的那座人城吗?依北与映蔚相邻,届时我们捎带你过去,何必还在昌碣做不如人的牛马?”
    那人族迷惘道:$1!?”
    “念你是个好汉才同你说这多废话,你啊个什么啊?别做孬种,紧跟着我们!”
    偌大的城主府外,短短时间内围了一群没头的苍蝇,各怀鬼胎,晕头转向。
    百姓离心可见一斑。
    妖兵们火速拿了一群来不及撤逃的人族,大多是妇孺老幼。将他们压在阵前,用刀贴住他们的脖颈,想引诱暗中的反贼出手。
    一些老人当场吓得晕死过去,孩童尿崩,妇人哭得肝肠寸断,吵闹间听不进任何声音。
    一货郎脱下身上的麻衣,揉成一束系在腰间,忽而察觉前方妖力冲涌,抬起头,激动指着远处一个位置高声道:“是谢引晖!是不是!”
    只见昌碣的妖兵阵营里,有几棵巨木突兀如高楼拔地而起,争高直指,冲入云霄。
    数根干枯的枝条在空中勾连缠绕,拧成一把钝口的巨刃,将大惊失色的妖兵们横扫出去。
    先前还对着人族耀武扬威的小妖,数息后只落得个丢盔弃甲的狼狈下场。
    那些被抓作俘虏的人奴,也被一根根连接的藤蔓卷住,带离了兵荒马乱的战场。
    映蔚的行商们见状喜出望外,手舞足蹈道:
    “城主原来是跟着谢引晖在做大事?”
    “怎不是谢引晖跟着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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