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沈泽平当然不客气了,拿起一个热腾腾的羊肉包子,一口就咬掉了三分之一,羊肉的鲜美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混合着劲道的面皮,特别美味,他一口气吃掉了六个,还喝了半壶茶。
    边上小石榴和阿武、小七都看呆了,泽平叔叔可这能吃啊,这羊肉包子特别大,他们连一个都吃不完。
    “你们到外院和猫猫玩一会,奶奶有事和泽平叔叔说。”何慧芳摸摸小石榴的头,对年纪最大的阿武说。
    阿武长得像他爹,但性子更像莲荷,十分聪明,带上弟弟妹妹走了。
    院里安静了,只剩下何慧芳和沈泽平,何慧芳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了两口润嗓,“说吧,到底出啥事了?”
    “小伯娘,我想预支一百两工钱。”沈泽平为难的说。
    何慧芳蹙起眉,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要这么多钱干啥用?”
    “莲香的大伯想跟人做生意,问莲香爹借本金呢,他爹没钱,就找上了我,我就……”沈泽平越说声音越小,他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未来的泰山大人发话了,要是不借钱就悔婚,不叫莲香嫁给他。
    何慧芳一听,这还了得,别说是莲香的大伯借,就是莲香他爹借,她都不会答应,为啥?这口子不好开啊。
    首先家里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可现银不多,在桃花镇买了两间铺子,剩下的都压在货里头了,其次她除了借钱给大伯二伯家,再远的亲戚就没松过口,人太多了,借给了这位,那位来借不借呢?她怕好心借钱反而借出一屁股官司,全拒绝了,久而久之,自然没人开口借。
    “泽平,莲香咋说?”何慧芳问道。
    沈泽平声音更小了,“莲香……也没法子,她爹说,村里那个瘸子能拿出一百两,要是我……”
    “呸,放屁!”何慧芳气得慌,“那瘸子要是能拿出一百两现银,还能打光棍到四十岁?这是吓唬你们俩呢。”
    沈泽平蹙眉,不知道该咋办。
    “泽平,不是伯娘小气,和你说实话,等你成亲了,你泽秋哥还准备加你和莲香的工钱哩,一年下来不止赚一百两,可这个口子开不得,人心不足蛇吞象,就是看你和莲香好说话,欺负你们呢。”
    “那,我们该咋办?”沈泽平现在能应付生意上的事儿,可处理起这些棘手的家长里短,还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何慧芳想了想,“我回村一趟,和你娘一块去找莲香的大伯,看他脸皮有多厚!”
    “小伯娘,不用去老家,莲荷爹娘和弟弟还有她大伯,都住在咱铺子里哩,住了有三五天了。”沈泽平垂下头,小声的说道。
    何慧芳更气了,这孩子平时挺机灵的,这事情上咋这么怂,还没成亲就被岳丈家欺负成这个样子,结婚以后还了得?
    她让沈泽平先在清源县住一晚,明早和她一块回桃花镇,她要亲自去看看,这个狮子大开口,还赖在她家不走的大伯是个什么嘴脸。
    ……
    姜掌柜年纪大了,身体不是太好,上回吃了韦飞鸿的酒席,回家后便染了风寒,现在还养着病呢。
    “掌柜的,宁秋阁沈娘子和莲荷姑娘来了。”姜宅的伙计禀报道。
    姜掌柜正在喝药,用清茶漱了口,吩咐佣人帮他穿上外衫,慢腾腾的去前厅见客。
    见到姜掌柜的病容,安宁心生歉意,姜掌柜都生病了,她还上门叨扰。忙长话短说,“姜掌柜,云裳阁要低价卖一批货给其他布坊,怕是故意离间我们清源商会,您怎么看?”
    “咳咳咳——”姜掌柜咳嗽着,眼中精光一闪,那个姓韦的果然两面三刀,不是个好东西。
    “晚上我摆两桌席,请他们来家聚一聚,把这事说清楚,沈娘子放心吧,交给我即可。”姜掌柜在清源县做了几十年的生意,在布行中很有威望,有他出面,安宁很放心。
    她和莲荷站起来辞行,不打扰姜掌柜养病了。
    送走了客人,姜宅的管家问姜掌柜,“掌柜的,您什么打算?”
    清源商会成立之时,并没有说各布坊不能在云裳阁进货,偶尔进一次没关系,就怕韦飞鸿借机要他们签字据,或者要挟什么。
    “我要告诉他们,天上不会掉馅饼,最好不要和云裳阁打交道。”姜掌柜叹了口气,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希望大家团结一些,不要像小孩子似的,吃人家几颗糖就被哄了去,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
    晚上何慧芳把莲香家里的事情说了,莲荷气的直掉眼泪,也是一肚子委屈。
    原来莲荷父亲四兄弟,她们家最穷,每回逢年过节,四房人坐在一块吃饭,莲荷家都是被笑话的对象,锅里的鸡腿鸡翅也从来轮不到莲荷兄妹人吃,都被其他堂兄妹分完了,谁叫她们家最穷,只拿的出青菜萝卜参加宴席呢。
    这还不算,她大伯娘二伯娘还会笑话莲荷嫁的差,丈夫在码头卖苦力,婆婆是个半瞎子,又说莲荷弟弟性子害羞怕生,将来也是没出息的,这话莲荷一想起来就气的浑身发抖,偏偏她爹娘也没骨气,还赔笑脸附和。
    “是啊,我家俊生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唉,闷葫芦一个。”
    莲荷大伯娘勾唇一笑,又说起莲香,“莲香满十四了,是不是该定下了?”
    她爹娘就会笑,“快了,村里那瘸子一直等她及笄哩。”
    “哟,瘸子比莲香大两轮吧?老是老了点,年纪大的会疼人,何况家境过得去,你们家这条件,找这样的姑爷不错哩。”大伯娘脸上带笑,可眸光却满是鄙夷。
    他们家太穷了,就连亲戚都瞧不起他们。
    “沈老太太,让我回去吧,我一定把我爹娘骂醒!”莲荷抹了把眼泪,气的手指头都在抖。
    安宁急忙揉搓她手上的穴位,温声劝,“这事还是由我娘出面吧。”
    “是啊。”何慧芳坐下来,“说句不中听的,你要是能压得住你爹娘、大伯,他们今日还能这么狂?这事还得叫我来,一你回去,他们撒泼打滚,你就心软啦,反倒是不好处理。”
    莲荷哭了一会儿,点点头,“好。”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何慧芳就带着沈泽平一块坐船回到了桃花镇。
    这时节桃花开的正好,桃花江畔桃花朵朵,开的十分茂盛,一簇簇一朵朵,像美人脸颊上的胭脂,又像山间环绕的雾气,不过是粉色的罢了。
    到清水口下了船,呼吸着新鲜口气,何慧芳活动活动腿脚,刚在船上坐久了,骨节卡啦卡啦的响。
    沈泽平在一边缩了缩脖子,“小伯娘,你待会儿别打人,行不?”
    “你这孩子,想啥呢?”何慧芳哭笑不得,“等回到店里,雇一辆车,派个伙计把你爹娘接上来,今天我们把话彻底说清楚。”
    沈泽平嗯声说好。
    他们到清水口时,时辰还早,太阳升起来不久,岸边三三两两有渔夫卖新捞的鱼,何慧芳看着觉得新鲜,要了两三尾,提着鱼和沈泽平一块往花街走去。
    回到铺子里,何慧芳掸了掸衣襟,直接去了内院。
    莲香的爹娘还有大伯正在堂屋里抽烟喝茶,看起来好不惬意,完全把这当成自己家了。
    “这院子不错,要再宽些就好了。”
    “院里该种上两棵树,夏天才阴凉嘛。”
    他们都没见过何慧芳,扭头看一个四十多岁,穿着暗绿色绸缎褂子的妇人进来了,微抿着唇,头戴银簪子,发髻挽的一丝不苟,加上沈泽平老老实实跟在她背后,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是泽平他伯娘吧。”莲荷大伯笑着说话,看见何慧芳手上提着的鱼,惊喜的说,“是桃花江捞上来的吧?这鱼做肯定好吃。”
    何慧芳表情冷冷淡淡,听莲荷大伯说话,好像她是客,他们才是主人。
    “泽平把事情和我讲了,你是莲香大伯,你要借钱?”何慧芳把鱼放到木桶里生着,然后坐下直接问,没有寒暄,也没客套。
    莲荷娘家姓刘,刘大伯一愣神,随后点点头,“对,我想到镇上开铺子,但没有本金,就想问你们沈家借点儿。”
    “以后结了亲,我们刘家和你们沈家,就是一家人哩。”
    何慧芳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这话挺耳熟,她喝了口茶,“这钱我们沈家借不了,现银都拿去进货了。”
    这话一说出口,莲香家这一堆长辈都愣住了,何慧芳是半分面子都没给啊。
    “泽平他伯娘,你们家大业大,这区区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谁信呐?”刘大伯不高兴了,“我们家闺女嫁给你们家,你们就这样无情无义?“
    何慧芳瞥了刘大伯一眼,“这是两码子事,钱呢,我家没有,你要做生意,需要本金,自己往别处想法子吧。"
    "泽平和莲香都是好孩子,我们俩家结亲也是和和美美,你别拿成婚的事做文章,泽平的爹娘我已经派人去接哩,下午就到,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这一番话下来,刘大伯不知该从哪开口了。
    这招何慧芳是去县城后和隔壁陆大妈学的,叫做先礼后兵,先讲道理,讲不通可就别怪她嘴巴不饶人了。
    莲香的爹娘表情讪讪的,坐着不说话,何慧芳看了他们一眼,这对夫妻是怂惯了。
    刘大伯干咳两声,也把脸拉下来,“好啊,那我们就好好论论理。”
    “嗯,劝你手别伸太长,也不要太贪心。”何慧芳冷冷应了,留下他们在堂屋,出去到铺子里找莲香去了。
    连续几天莲香都心不在焉,她生怕事情没谈拢,她爹娘不让她嫁给沈泽平,再逼她嫁到村里的老瘸子家,已经暗自哭了好几回。
    “傻姑娘。”何慧芳戳了戳她的脑门,掏出一块干净手帕给莲香擦眼泪,“婚期都订下了,请柬也都发了,这婚还能退?”
    “就算要退,我们沈家也不会同意。”何慧芳把声音放缓了,看着莲香的眼睛,“以后你和泽平成亲了,你俩是一家人,说句不中听的,你爹娘做事儿拎不清,你以后多孝敬他们,但话不能全听,比如帮着你大伯逼我家借钱,就是个坏透了的主意。”
    “等泽平的爹娘上来了,你俩啊少说话多看,逼急了就说大伯借钱,和你俩没关系,知道吗?不管啥事有我,啊。”
    莲香含泪点点头,“我记下了。”
    过了晌午饭的时间,沈家二伯和二嫂才赶到镇上,何慧芳张罗大家坐下。
    “有啥事说吧。”她冲刘大伯点点下巴。
    院子里安静极了,落针可闻,就连院里的大黄和小黑也夹着尾巴,不敢高声叫唤,从狗洞里钻出去,到外面撒欢去了。
    刘大伯坐立难安,他摸摸鼻子,又扯扯袖子,“这个……亲家母啊。”
    二嫂吴小娟抬起头,“啥事?家里新房子建好了,新家具也打好了,喜烛、糖饼、炮仗这些也准备的差不多哩,你们还有啥不放心的?”
    莲香的爹娘只会呵呵笑,都把目光转向刘大伯。
    刘大伯讪讪的,最后啥也没说,毕竟沈家是艘大船,他其实也不敢闹翻,莲香一家以前太软弱了,被他欺负惯了,今天碰上何慧芳,才知道收敛。
    ……
    “老许,咱们真和云裳阁做生意啊?”
    “姜掌柜昨晚上才嘱咐我们,要离云裳阁远远的,说韦飞鸿表里不一,全是装的。”
    许掌柜转着手腕上的檀木念珠,内心挣扎了一番,“我还是想试试,我看韦掌柜不像姜掌柜说得那么坏嘛。”
    “再说了,等沈掌柜从金陵回来,还要两个月,我们先进些货卖一卖,也没什么问题,老何老邓,你们不去,我一人去了啊?”
    许掌柜在清源县有点资历,比起姜掌柜差点,但也有十几年的经验,在业内有不小的号召力。
    听他一说,何掌柜邓掌柜几个人心动了,按照韦飞鸿定好的时间,准时去了八仙楼的包房。
    可见到韦飞鸿,看着面前的字据时,他们几个傻眼了,上面白纸黑字,清楚的写明,买了云裳阁的布,今后就要一直在他们家进货。
    这……他们面面相觑。
    ……
    “沈娘子,你说会有人和对面的合作吗?”
    翌日清晨,莲荷拿着抹布擦着柜台,一边擦一边问。
    安宁整理着布匹,摇了摇头,她希望没有,可现实谁能说得准,“别多想,咱们静观其变。”
    “我今早上看见姓韦的买馒头分给路边流浪的小孩吃呢,一买就是一大兜子……反正,奇怪……”莲荷蹙起眉。
    这时候几辆马车停在了云裳阁门口,安宁斜对门看了看,“欸,那不是许掌柜、何掌柜他们吗?”
    难道,韦掌柜真的离间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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