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有人错将赫尔墨斯当成他,在发现真相后会说一句,“嗨,你们兄弟两个长得这么像,其实区别还蛮大的耶”。
    柏德文·道森也曾经错认过他们,有好几次,他错带了赫尔墨斯去舞会,错将礼物送给了赫尔墨斯,帮赫尔墨斯作弊顺利通过体能考试。
    事后被自己点破,柏德文·道森总是尴尬不已,那不可一世的美男子局促的模样可爱极了,阿提密斯乐衷于此,就几次三番的拿他玩笑,他只注意到了柏德文·道森的反应,却从未在意过赫尔墨斯的反应。
    阿提密斯想,应当就是从那无数个被错认的时刻当中萌生的,他们之间的嫌隙,只是他忙于争名夺利,忙于跟柏德文你侬我侬,忽略了赫尔墨斯的感受。
    也许在很多个日夜,赫尔墨斯难以入眠,想过要离开斯宾塞,离开他这个相处了很多年的弟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赫尔墨斯和野田辉史是同病相怜的人,所以野田辉史才会找上他。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阿提密斯想,他宁肯自己不是什么继承者。
    在圣彼得堡的小镇上,跟赫尔墨斯一起平平安安的长大,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
    他们不会跟柏德文·道森有纠葛,不会遇见野田辉史,谁都不会受伤,也算是完满的结局。
    所以,他一气之下,生生将精神匣从身体上剜除了。
    那时的精神匣还只是装备部开发的试验品,内置有一套强硬的防损毁的程序,那时他的精神海动荡不安,启动的防损毁程序释放出大量的高压电流和强辐射,二者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他失去了图腾的力量,佯装这样做就可以切断自己与继承者世界的联系,也就可以假装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没有伤害过赫尔墨斯,也没有伤害过柏德文·道森。
    他离开了斯宾塞,离开了所有人,开始了他的逃避之旅。
    只是这场旅途似乎……终有尽头。
    “其实你不在的时间里我都很担心你。”盛欢轻声说,他深吸了几口气,似是壮起胆子,“阿提密斯,其实斯宾塞挺好的,校长人挺好的,大家都挺好的,我去了斯宾塞之后,感觉屯的那些璃黄金都用不上了,就是身后有很强后盾的感觉。”顿了顿,他道:“那现在我们又见面了,你跟校长也把话说清楚,你……还会回斯宾塞么?”
    阿提密斯笑了一下。
    “没有图腾力量的人,去斯宾塞能做什么呢?”
    “这难道就是绝对的吗?图腾力量又不能决定一个人的综合素质,你就算没有图腾的力量了,但是你脑子好使,你的黑客技术比许多人的图腾还要厉害呢!”盛欢不解的追问道:“我就不信斯宾塞这么多年历史上,从来没有收过一个你所谓‘没有图腾力量的人’。”
    第131章
    衣衫不整的野田辉史沿着阿布扎比的街头一路狂奔,引来无数人侧目,只觉得他是个裸奔的疯子。
    野田辉史充耳不闻,他直奔向道路尽头的车,一屁股坐上去,车门关闭,车子发动,里面有他的小弟将新的和服递给他,面对他如此狼狈都怯生生的不敢多问。
    “社长……咱们下面去哪儿。”唯有开车的短促的问了一句。
    “虞城。”野田辉史说,脸色有些阴沉。
    事情的走向与他所向的偏颇之处越来越显著了。从前,他一直把柏德文·道森视为最大的敌手,穷尽半生都在想着要怎么绊倒对方。
    赫尔墨斯的死足以让阿提密斯和柏德文·道森反目为仇,今日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的。
    但是那个叫盛欢的小子横叉一杠,让一切都变了样。
    事实上,他在滨城掀起的祸事也绝不该如此草草收场,就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他的计划里搅弄风云。
    是阿提密斯?还是柏德文·道森?不……他们都是在他计划之内的存在,他对斯宾塞旧时的一切都知晓透彻,算无遗策,而唯一他没有算到的忽略了的……是那个叫盛欢的小鬼。
    盛欢……那小鬼看起来平平无奇,却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野田辉史闭上眼,细细的将与盛欢为数不多的接触过程从头至尾回顾了一番。
    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但就在那时,那小子像是看见了什么,亦或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精准无比的前往会谈室,阻止了阿提密斯和柏德文之间的自相残杀。
    野田辉史猛地一怔,他忽然想,难道盛欢预料到了他谋划的一切,所以才及时赶去阻止。
    可他怎么能预料到呢?
    会谈室是随机开放的,毕竟黑市流通的客人有那么多,没有谁能提前预料哪间会谈室会空着,盛欢又是怎么准确挑中的呢?
    难道是……图腾的力量?
    这个揣测一直盘桓在野田辉史的脑海里,直至他几番辗转来到虞城。
    以无限集团目前拥有的关系网,要查一个盛欢的住处简直易如反掌,野田辉史懒懒的倚着车窗,看着那破败的“盛世网咖”的门面缓缓挪移至视线内。
    “社长,到了。”
    野田辉史应了一声,开门下车,他笼着袖子,踏进了这处废弃的门面。
    这网咖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大门生锈变形,开的时候还颇费了些力气,门开后一股子陈年老灰先涌出来,呛的人直咳嗽,野田辉史走进去之后四下一望,看见的是满地破碎的玻璃,还有砸毁的主机和显示屏,柜台后面的货架上还摆着一些杂乱的过期食品。
    “这也是人住的地方?”旁边的手下十分嫌弃的评价道。
    野田辉史不予置评,眯着眼睛进去,他先是顺着楼梯上去,发现阁楼上是一处男孩子的卧室,东西不多,倒是比下面的大厅里干净不少,一眼就能望到头。野田辉史兴致缺缺的转了转,在床头翻出一个陈旧的木头相框。
    相框里有一张泛黄的合照,照片里,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怀抱着婴儿,腼腆的笑着。这男人的眉眼样貌生的不俗,头发修剪的整齐,身上带着罕见的浓郁的书卷气,叫人见之心喜。
    但这屋子内外除了这一张合照之外,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张父子同框的照片了,遑论女主人。
    野田辉史挑了挑眉,将相框放下。
    他能感受到,这个叫盛欢的小鬼身上藏满了秘密。
    这些秘密也许不仅仅是瞒着他,还瞒着斯宾塞的那群人,这小子是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边缘型人物,他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窥伺这些秘密。
    时间摆渡人可以在特定的空间位置,让此处的时间倒流,当然,这种倒流也并非无限制,倒流的时空量越大,对他精神的影响就越严重,所以使用这一图腾也需要考量天时地利人和。
    野田辉史不傻,来之前他就打探过,这处网咖的确是盛欢去斯宾塞之前生活居住的地方,在这些活动痕迹明显的地方施展时间摆渡人,他只会看到一群蝼蚁一样的人进进出出,亦或者是看到那讨厌的小鬼每天仰卧起坐发长呆。
    那对于他的图腾而言不啻于是异种浪费。
    野田辉史慢慢的下了楼,他重又回到了大厅,漫不经心的走来走去。
    他用木屐不轻不重的踢踏着脚下的地板,过了许久,他停顿住。
    一片空音在他的耳畔虚晃晃飘过。
    野田辉史退了两步,眯眼,蹲下身去,用手在地上摸索了一圈,摸到了一处略宽的缝隙。
    他将手指头强行探进去,一撬一拔,“轰”一声巨响,石板被打开。
    地下室的入口露了出来。
    野田辉史的眼中浮起了狂热的色彩,他无视飞舞的灰尘,当即倾身走下去,入目是一片空旷的地下室,墙上装模作样的安置了一个透明的消防柜,大抵是为了应付消防检查用的,里外都空空如也。
    一个空的地下室为什么要特意上锁呢?野田辉史的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他深吸了一口气,释放了时间摆渡人的力量。
    周遭的环境在一瞬间出现了微微的透明化,空间变成了线条骨架,仿佛有多个空间虚虚的堆叠在一起,而后,出现了曈曈人影。
    这些人影都是盛欢,是在不同的时间坐标段内的盛欢,还有伶仃的几个陌生人。
    他们像是开了倍速一般在地下室内走来走去,有时是搬东西,有时是放东西,野田辉史看见他搬运储存的东西是一些暗金色的金属块,锁在一处厚重的黑盒子里——那是璃黄金,而后有个中年男人出现,熟门熟路的将箱子撬开搬走了,
    所以阿提密斯挂在黑市里的那些璃黄金还真都是这个叫盛欢的小鬼的?只是这小子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的璃黄金?他存这么多的璃黄金又有什么用处呢?
    不过,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
    盛欢跟阿提密斯早就认识,这层关系,他竟是没有算到。
    野田辉史怒极反笑,再次释放时间摆渡人。
    他很少释放第二重时间摆渡人的力量,这是为了更深一层的逆转时空,看到更早之前的事情。
    周围的环境泛起了炫目的白光,空间的厚度进一步变薄,变得像是纸,早先的盛欢的影子消失了,出现了一些新的影子。
    这些影子的清晰度降低,朦朦胧胧像是晕开了的墨水,但还能辨认出,那就是盛欢。
    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地下室的中央,怀里抱着一个暗金色的方形容器,而后他将这个容器防止在了地面上,恐惧般的往后趔趄了几步。
    他所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斑驳的暗红色的痕迹。
    是血。
    这小子明明浑身都是血。
    原来盛欢是惹了人命官司在身上的?!
    野田辉史怔了怔,愈发好奇,他看见盛欢原地蹲了下去,死死的抱住头,五指都插进发丝里去,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野田辉史凑过去蹲下,附耳倾听,他听见对方在说:“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
    野田辉史歪了歪头,他打量着盛欢的脸,少年的脸色惨白,紧紧的闭着眼,末了曾将眼眸睁开一线,里面藏匿着的瞳孔竟然是剔透的冰蓝色。
    他在释放异能?!
    唯有图腾的力量才能让人产生这样的反应!
    可是不对啊,他释放了什么异能?
    野田辉史四下张望,这偌大的地下室里没有产生任何改变,唯有旁边的角窗外传来一滴水滴落下的“滴答”声。
    画面戛然而止。
    野田辉史如鲠在喉。
    这种看戏看了一半被吊着胃口不上不下的苦楚让他恼怒不已,于是,他再次释放了时间摆渡人。
    第三次释放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动起来,精神海动荡翻腾,有种灼烧的痛楚,野田辉史的眼睛却雪亮,他就要成为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看透盛欢秘密的人!这让人怎能不欣喜!怎能不狂热!
    他兴奋的起身,回首,望向那摇摇欲坠的通往地下室的台阶。
    他在台阶上看到了两个人影,两个纠缠的人影。
    盛欢是其中一个,而另一个……则是他刚才在相框中看到的男人。
    然而与相片里所承载的截然不同,那男人并非是斯文而典雅的,他的头发凌乱如鸡窝,衣着布满赃物,眼睛血红,眼镜框折了一条腿,他正死死的抓着盛欢的手臂,像是要将盛欢从楼梯上推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就要来了……他们就要来了……”
    “盛欢,他们追过来了!他们追过来了!!他们会找到我!!!别让他们找到我——!!”
    “盛欢!!!让这一切停下来!!!!让我停下来!!!”
    “盛欢!!!!”
    ……
    癫狂的歇斯底里的控诉和哀嚎充斥在狭小的空间内,那少年在无助的发抖,最终他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摔在尘埃里,那发了疯的男人却仍然在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以头抢地,而后抓花了自己的脸,又扑上来,野兽般的发泄和求救。
    这画面之中明明只有两个人,他们还是父子的关系,却叫野田辉史感到毛骨悚然。
    若他们不是父子,也许还不会存在这样古怪的背德和约束感,野田辉史感觉那动荡的血与尘埃都要溅到自己的脸上,更毋庸提那置身其中的少年盛欢了,无助,绝望,惊恐……
    就在野田辉史觉得这一切都将无法收场的时候,一切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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