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之半点没犹豫:“好。”
    颜嫣弯了弯唇角:“谢谢。”
    也不知是谢他去救那些人,还是谢他送来的这场烟火,又或许二者皆有之。
    .
    临近天亮,这场盛大的烟火方才停歇。
    阳光穿破厚厚的云层,聒噪的蝉鸣与鸟啼声一同响起,没完没了的吵着闹着。
    颜嫣就这般一动不动地趴在窗前看了整夜烟花。
    洒扫婢子们打着哈欠从长廊中路过,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也不知是哪位仁兄这么大的手笔,他倒是放得开心,可苦了咱们,被吵得一整夜都无觉可睡。”
    “什么仁兄不仁兄的?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跟人家瞎说啊,昨天夜里放烟火的是魔域那位……”
    “我有个朋友原本也想要买些烟花,结果,你猜怎么着?整个幽州的烟花都被买空了,他跟人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是那位魔尊大人买走的。”
    “啊?你说他没事买空整个幽州的烟花作甚?”
    “谁知道呢~兴许他这是又发现咱们大小姐的好啦?”
    洒扫婢子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颜嫣胡乱飘飞的思绪也终于拉回。
    谢砚之从不做无用之举,她知道,这场烟火除了给自己庆生,还有一个功效——用以震慑柳月姬。
    一介洒扫婢子都能顺藤摸瓜摸出昨夜那场烟火是他所放,柳月姬又怎会毫无察觉?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如何得知她如今在柳家?
    颜嫣突然一拍脑门,在心中狠狠唾弃自己,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她如今所用的传讯玉简与储物袋皆为谢砚之所赠,他随便在什么地方覆一缕神识,她便无所遁形。
    颜嫣大思路是对的,偏偏猜错了方向。
    正因她前些日子的任性妄为所致,为防止她下次又偷偷躲起来,谢砚之生生撕下一缕神识附着在那枚玲珑骰子之中。
    颜嫣若遇见危险,他亦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只是或多或少会对谢砚之有所影响,分出神识时的痛暂且不提,若有人故意损毁那枚玲珑骰子,谢砚之亦会受反噬,相当于是将他的软肋附着于颜嫣身上。
    未过多时,传讯玉简又亮了。
    颜嫣垂眸看了眼玉璧上的符文,连忙钻进她藏柳南歌的那个柜子里。
    甫一接听,玉简那头便传来了江小别的咆哮声。
    “颜嫣!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收了谢砚之一盆息雾草,你便要与我断交是不是?”
    颜嫣耳膜都快被她给吼破了,连忙拿远玉简,无奈地皱起眉头。
    “你该明白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你觉得我贪生怕死,不敢为你两肋插刀?”
    颜嫣又是一声长叹:“你再胡搅蛮缠,不好好说话,我就挂断通讯了。”
    江小别这才镇定下来,声音里透着哀伤:“你非要如此吗?”
    颜嫣道:“也不一定,倘若我能杀了谢砚之,一切都好说。”
    这下,江小别彻彻底底地沉默了。
    杀谢砚之?简直痴人说梦话。
    就连颜嫣自己都觉此事难于上青天。可做人嘛,总该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江小别今日不是来与颜嫣吵架的,其实有正事要说。
    她话锋陡然一转:“对了,那个药,付星寒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又开始吃了。”
    “以他这个剂量来看,至多再服用两颗,就可能会疯。”
    “如今尚有转圜的余地,你看要不要让他继续服用下去。”
    颜嫣并未直接表明态度,悠悠说道:“最开始的确是柳月姬对他苦苦相逼,可后来的路是他自己选的。”
    “他为了自己的仙途,毁了我和我娘的一生,凭什么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江小别已然知晓颜嫣的选择,继而又问道:“若柳月姬死了,付星寒也疯了,但你永远也杀不了谢砚之,永远也无法从他身边逃离,你是否要与他相互折磨一辈子?”
    颜嫣摇头:“不知道。”
    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说不定她会选择另一条路,成为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江小别忽道:“那么,你……还爱他吗?”
    颜嫣唇角向上牵了牵:“爱。”
    若无爱哪儿来的恨?她的世界黑白分明,爱便是爱,恨便是恨,不必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可他欠我一条命。”
    “是再多的宠与爱都无法补偿的,除非,他也死一回。”
    “也像当年的我那般,眼看就要抓住希望却又破碎,一次又一次坠入深渊,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被摔得支离破碎,那么,我勉强可以考虑原谅。”
    江小别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会后悔的。”
    颜嫣不以为然地笑笑:“后不后悔,做了才知道。”
    江小别语气中透出浓浓的无奈:“阿颜听我一句劝,别钻牛角尖,倘若你这次真能摆脱他,忘了那些所谓的仇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倘若还是无法摆脱他,你心中既仍爱着他,那便不要再折腾了,别和自己过不去。”
    “我不是你,的确不曾经历蚀骨深渊下的一切,也没你有骨气。”
    “我只知,人活着不容易,不能为了争一口气而葬送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说话间,周笙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和你们都不一样。”
    “阿颜,我若是你,我会好好利用他的权势,让他成为我的垫脚石,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
    “有朝一日若能超越他,那便杀了他,若始终无法超越,也得想法子让自己过得开心,而非不停地与他斗气。”
    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提醒颜嫣,莫要冲动,莫要与谢砚之硬碰硬。
    江小别的声音又插了进来:“有什么事记得找我们,我们会竭尽所能地帮你。”
    周笙生也跟着附和:“我们能力有限,能帮则帮,趋利避害人之本性,自是不可能搭上身家性命。
    “说这么多,你只需明白,不必急着甩开我们,我们自有安身立命之法。”
    出乎颜嫣意料之外的是,周大幅也在,他声音十分突兀地响起。
    “对!老大你大可放心。”
    原来他们三人都凑一块了,颜嫣倏地笑弯了眼,可她终是什么都没说。
    从储物袋里摸了块上品灵石,嵌入聚灵手套中。
    指尖聚力,徒手捏碎传讯玉简。
    彻彻底底切断她与他们之间的联系。
    她就是钻牛角尖,就是执迷不悟,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当年爱谢砚之时如此,恨他时,亦是如此。
    所以,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与谢砚之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
    第61章
    今日注定不平静。
    柳月姬心事重重地在书房来回踱步, 她自是看懂了藏在那场烟花背后的警告之意。
    令她胆颤的是,谢砚之究竟是如何做到在她眼皮底下潜入幽州?
    既能逃过她的眼睛,那岂不是说明, 他的修为已在她之上?
    柳月姬越想越觉心慌,不断在心中否决这个荒谬至极的念头。
    这根本不可能……
    谢砚之天赋再逆天,也不过是个两百来岁的黄口小儿,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超越她谈何容易?
    更遑她这半年来在不断吸收其他修士的灵力,进阶速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既如此, 那么, 他又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幽州?
    还有, 他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可会牵扯出那件事?
    柳月姬目光渐渐暗了下去。
    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
    今日愁得可不止柳月姬一个, 付星寒亦是忧心忡忡。
    都已过去这么久, 他始终联系不到柳南歌, 也不知这孩子究竟跑哪儿去了。
    若是遇到危险又该如何是好?
    果然, 还是不该让她去接近颜嫣。
    五百米开外, 藏身于柳南歌闺房中的颜嫣更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发展到这一步, 她着实有些拿不准主意, 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她原计划中的第二步是“死”在柳月姬手中。
    如此一来, 她既能金蝉脱壳顺利死遁,谢砚之又有非杀柳月姬不可的理由, 不论她在或不在,柳月姬都只剩死路一条。
    为造成谢砚之与柳月姬同归于尽的局面, 她还特意准备了一件用狼萱花汁浸泡过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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