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他们公私分明,六亲不认,从利益出发要够自己想要的,不能谈妥也不伤感情。
    .
    餐桌上,盛致认真听他们交谈。
    山水资本虽然和瑞廉的客户交情不浅,但沈思唯却又不是韩锐叫来的,而是陈美仪。
    分辨阵营不难,美仪和丁英廷想让山水入局,韩锐却站在对立面。
    陈美仪要的是丁英廷手里“康益千方”那块招牌。
    康益千方虽然因代言人危机和市场判断失误折戟沉沙,但前期已经投入巨额营销,打开了知名度,市场印象仍是保健茶第一品牌。
    丁英廷出品牌和渠道,做罐装销售;陈美仪控盘,烧钱搞健康茶饮的门店扩张,线上线下市场全铺开,需要更大规模的营销,韩锐参与的还不止这些。
    盛致听出意图,他父亲的私募,鸣金投资也要入局。
    这说明康益千方的最终目标是海外上市。
    韩宁中回国后就一直在做中概股市场,比山水资本低调些,不过业内预估他管理的资金规模不小,像尼斯湖怪似的潜在水下,一出水可能是庞然巨物。
    眼前已知的庞然巨物是山水资本,投资高调,遍布衣食住行全行业,打出的旗号是“改变生活生态”。
    鸣金和山水投资理念不同,却都想投康益千方,有可能造成发展方向无法统一,劲不往一处使的尴尬局面。
    盛致摸清了这个局的主要任务。
    眼下持反对意见的主要是韩锐,陈美仪拖着沈思唯亲自来说服他。
    这位沈总。
    与韩锐有个共同点,日常语速偏慢,却不是韩锐这种蛊人精的风格,他丝毫不会给人压迫感。
    和他的投资大佬身份不太相称,很温文、谦和,笑起来甚至有点腼腆,像个高校青教。
    之所以说“青”教,因为他才31岁,这么年轻在继承家业的二代里不鲜见,不过他出身草根,就显得十分传奇。
    外界普遍认为他只是提线木偶白手套,能自己左右的事不太多。
    饭局上一直谈生意未免沉闷,丁英廷偶尔插科打诨,因为不算熟,还不太好意思开桌上其他人的玩笑,不久前沈思唯因与流量小花陈霏忆误传了绯闻而出圈,但他却没提,只敢捏盛致这个软柿子。
    “盛致还负责君腾汽车的业务吗?那柳逢青回国的宣传也是你在做?”
    盛致猜不到他莫名其妙笑容外的意义,实话实说:“是。”
    “你们见过面了?”他笑得更深,“他没说什么?”
    盛致觉得他不像醉了,迷惑不解,答慢了一步。
    丁英廷又抢了一句:“你以为他是为谁回了国?”
    盛致得了提示,犹豫着问:“为了……丁总?”
    丁英廷像被扎了一下的气球,当场泄劲:“嗨……你这企业级理解!当然是为了你啊。”
    “我?”盛致心里咯噔一下,神色变得不太自然。
    让人慌张的是,他是为了盛致还是盛安雅。
    她难免燥出汗,一时不确定,丁英廷会不会在这个场合揭穿她的秘密。
    韩锐掀起眼睑看她,正好把她的慌张看进眼里,误会成了别的意思。
    “熟人?”他语气淡淡的,说不出的疏远。
    盛致本就担心穿帮在这里,愈发急躁地争辩:“完全不认识啊……”
    这两人反常的冷和反常的急,让丁英廷看了好戏。
    平时见韩锐四平八稳惯了,难得卖个破绽,丁英廷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今天这桌上只有他不带目的,用不着谨言慎行。
    ”你不认识他,他认识你。”丁英廷笑着从头说起,“他是我高中同学,从读书时就关注你。去年我们不是传了个离谱的绯闻吗?他一看对象是你,当时就要和我急眼,说我为人不地道。我能怎么说?只好给他澄清了,和你传绯闻那三个没有一个真,盛致是单身。算算工作交接时间,他应该从那时候就计划回国。”
    以他对哥们性格的了解,可能又回国好几年没个动静,连话也不敢和人家女孩说。
    不如顺水推舟一把,就算失败也不留遗憾。
    盛致却只在想,高中认识的,又是丁英廷的同学,知道自己身份的可能性很大。
    被关注对她来说不稀奇,现在要紧的是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盛致把姿态放得很平常,不高不低:“他都到那个位置了,做这么重大决定应该不会只考虑单一因素,丁总还是不要笑话我。”
    这话题远在陈美仪预料之外,她一直确定盛致单身,现在工作又忙得脚不沾地,更加抽不出空谈情说爱。
    沈思唯说想追求盛致请她引荐,陈美仪真心觉得,他们俩一个锐利一个圆融,一个脾气暴一个脾气好,一个豪门千金一个草根英雄,说不定正好互补成一段良缘,小妹妹适合被宠。
    故而组了这个局,像等快收尾时找个机会让两人聊聊天。
    谁知还没进入正题,杀出丁英廷这么个搅局的程咬金。
    陈美仪心情复杂地拧着眉,往沈思唯脸上瞥一眼,紧接盛致的话:“对呀,又不是言情话本,玩什么‘蓄谋已久’。这位柳……”
    “柳逢青。”丁英廷答。
    “是哪家的?”
    “不是哪家的,出身普通,自身优秀。”他简要地介绍朋友留学和任职的履历。
    陈美仪松了口气,觉得完全没有竞争力,挑剔道:“我听说搞技术登峰造极的人,多半有点自负和古怪,人情世故差一点,总要别人来迁就自己。这种人不适合谈恋爱,很难伺候。”
    丁英廷不露声色地笑着,陈美仪问出身时,他猜到她可能也知道盛致的身份,但他又不明白,她这样主观臆断是什么出发点。
    韩锐被蒙在鼓里,并对盛致有滤镜,彻底想岔了。
    有男人对她执着不奇怪,陈美仪的话才叫人意外。
    她那话没有旁观者的客观性,对于一对男女是否匹配,客观看总是先比较外在条件。
    陈美仪却完全把盛致当了自己人,用闺蜜的视角,替她挑剔男人,判断依据只有“对她好不好”,女企业家的理性浑然不在。
    他面上镇定,心里生出更多对盛致的欣赏,又觉得她不可捉摸,有点魔力。
    喜欢她的人太多,自己好像都不能领到靠前的号码牌。
    丁英廷转眼看盛致:“盛致对他的印象呢?”
    盛致笑盈盈,巧妙地避过这记直球:“我现在是柳总的公关负责人,当然对他只有好印象。”
    丁英廷见她不愿说,估计没戏,很生硬地问起刚上来这道鱼的做法,隐隐表达着不满。
    美仪知道他生活中就这样,留着些少年人的任性,也并不觉得被冒犯,把厨师叫出来给他详尽的介绍。
    只是丁英廷这么一打岔,她也不方便再让盛致知道沈思唯也有类似的想法,好在一回生二回熟,今天认识了,以后他们自己约见就没这么尴尬。
    这一茬事终于蒙混过关。
    盛致垂下眼细嚼慢咽,有种成功渡劫的错觉,谁想到后面还有一难。
    晚饭结束又品了些陈美仪珍藏的酒,几个人断断续续把康益千方要用的一些人和渠道商定,时间也不早了,便都有了道别之意。
    陈美仪特地提一句:“盛致是不是第一次和沈总见面?留个联系方式吧。”
    盛致立刻把手机打开,与沈思唯互加了微信,又按惯例在微信中互发了电话号码。
    沈思唯往她手机上略扫一眼,以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开起了玩笑:“你比我还公事繁忙。”
    盛致知道他指的是四百多条未读消息的提示,没觉得他在嘲讽自己,顺杆恭维道:“敢骚扰我的当然多,有几个敢骚扰您?一般人想找您,电话顶天也只能打到您秘书那里。”
    前一句是场面话,后一句他却听出来阴恻恻的埋怨,笑着说:“那次电话不是你打的,以后你打,我接。”
    “那不行,我现在换工作了,”盛致假装惶恐的神情直摆手,“您投资品牌,我为品牌服务,电话要是都打到您这儿来了,事态得多严重?”
    “那更得打给我,”沈思唯故作严肃,压低声说,“有内幕早点提醒我。”
    这对话的时间,韩锐站在离门更近处和陈美仪说了几句话,目光并不在她身上。
    等到回过头准备叫盛致时,陈美仪也与他同时回头看过去。
    沈思唯的话是对陈美仪说的,仿佛是为了给主人一个交代:“盛致坐我的车,我先送她到家。”
    韩锐眼皮一跳,抢了句话:“不用,我和盛致同小区,顺路带她一程。”
    沈思唯把视线转向他,半开玩笑:“下班还和老板同车,心理压力太大了吧。”
    韩锐还想再争取,陈美仪先发话,给了沈思唯许可权:“也好,你不是有事要问她吗?可以路上问。”
    这样一作安排,韩锐和盛致再有异议就显出古怪。
    坐进车后排,盛致就彻底安静了。
    不再像刚才出门前热情地与他应酬。
    沈思唯也静坐了片刻。
    车驶出去一个路口,他才开口。
    “盛小姐住哪里?”
    “河滨府。”这话也是说给司机听的,所以盛致略微提高了音量。
    他停顿,感到蹊跷:“韩总住在那里?”
    “离公司近。”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有继续深究。
    “我们也离得不远。”
    他话音刚落,她手里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
    盛致打开手机,是韩锐发来的。
    [我在你后面]
    理解他的意思,车就跟在后面,她没有回头去看,免得沈思唯也跟着回头。
    虽然如此,也有细股的暖流从心里经过,好像暗中受着照顾,又不只是照顾。
    密谋是更能打动她的东西。
    照顾微不足道。
    盛致回过神,发现错过问沈思唯住在哪里的契机,不太礼貌。
    于是另起了个话题:“美仪姐说,您有事要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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