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今日,真不该去招惹江景容,谢知遥看着自从探春宴后日日缠在她身边的江景容,时常有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不知是觉着谢家当真有意于她当嫡媳妇,还是如何。
    江景容不仅在学堂不同她争锋相对了,还常常递帕子邀她踏青出游。
    虽然还是那么看不惯江景跃,但碍于她的面子,倒也不会故意难为他了。
    倒有些真心实意把谢知遥当朋友的意思。
    朋友?谢知遥不知道她能否有可能和江景容成为朋友。
    至于探春宴之事,当然不可能同裴则安所说一般彻查。
    毕竟就算查到江景容身上,安贵妃又能如何?顶多将江景容逐出辰王妃的考虑范围罢了。
    更不可能为了那么个无权无势的女子,拿江景容怎么样。
    “你就那么喜欢谢知聿吗?”
    不堪其忧的谢知遥忍不住打断少女怀春的情思。
    面前坐着的女孩闻言收敛起笑意,垂头略一思索,“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他是我能够选择范围之内的,最优选。你懂吗?”
    轻微的呢喃随风进入她的耳内,向来高傲肆意的大小姐偶然间吐露出与外表不符的心事。
    噗哧,弹丸般大小的坚果在玉指间轻易地破开,指腹揉碎包裹着果仁的核衣,洁白干净的内里展露出来。
    谢知遥舌尖含着坚果特有的深厚香气,她懵懂地摇摇头。
    于她而言,谢知聿从来就不是一个选择。
    他应当同阿娘留给她的嫁妆首饰,阿耶送给她的街头铺子一样,天生是属于她的私有财产。
    少女含着东西的腮微微鼓起,像在进食的小动物。
    那日宴席之事,也让江景容明白,谢知遥其实半分都不在意那辰王侧妃之位。
    从始至终,她唯一在乎的,只有谢知聿而已。
    她也在这半月的相处中逐渐看清,面前看似清冷淡漠的少女并不是真正的寡情,只是对于很多人在乎的人和物,她都不甚在意。
    对于她所在乎的人和事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重情。
    强装不在意,只不过是害怕被抛弃。
    而苏妗玉,虽然不知为何谢知聿会同她来往,但教她来看,比起谢知遥来说,根本做不得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江景容是不敢在谢知遥面前说这话的。
    许是求全之毁,不虞之隙,谢知遥的眼中连有人会插足于她同谢知聿的可能都容不下。
    而谢御史和谢知聿也纵着她,当真是好福气啊!
    江景容向来是不肯叫人比过她去的,可她也难以否认,也许在内心深处一隅,她难以自抑地暗自嫉恨着谢知遥。
    对方得到的爱似乎永远都比自己多很多。
    手指带着些许恶意地捏了捏她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腮帮子,却未敢使太大的劲。
    “你这样,离了你哥可怎么办呐!”江景容叹道。
    “我同他不会分开的。”谢知遥不悦地抚开她的手。
    “于彼此而言,我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少女一谈及到这个话题,褪去柔软可欺的表象,曜石般的瞳孔毫无动摇地直视着自己。
    面前的她,竟同那个深不可测的少年完全重合了起来。
    江景容难以自抑地瑟缩了一下,她真的无法理解这两人对于对方的占有欲。
    连忙转开话头取笑道,“那你兄长娶妻洞房之时,你可不是要躺在兄嫂中间。”
    谢知遥脸上的墨色更沉了。
    东市的茶楼自开业以来,还是头一次一日当中迎来了这么多达官贵人大驾光临。
    一向人来人往的门道被堵得水泄不通,地处偏远的东市规模比不上位于城中心的西市,却无人敢置喙。
    车道两边,亭楼窗口,人头攒动着想看看所谓的京中第一君子是否名副其实。
    也确实不失他们所望,丰神俊美的男子着玉冠青衫,眼尾微扬,神色内敛。
    即使周边嘈杂不堪,瓷器般精雕细琢的脸上也无半分不耐,叫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好一个浊世走出的翩翩公子。
    坐在门窗附近的谢知遥、江景容两人也将他看了个清楚。
    江景容略为惊讶地掀起眸子,最近谢知聿似乎总忙着什么大事,这才让她有机会带谢知遥来到这老远处。
    今天怎么有闲来接谢知遥?
    “我先走了,哥哥来接我了!”身旁的少女起身告别。
    刚要下楼,就同正要上楼的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谢知遥脚下趔趄,差点摔倒,被撞着的那人支撑着站起。
    “不好意思,姑娘。”声音清亮如流水滴落,轻声问道,“没撞着哪里吧?”
    男子的长相只算清秀,行为却极为有风度,只是撑了她一把,手便知礼地收了回去。
    谢知遥抬头对上那人澄亮的双眸,泛着温和的笑意,他肤色很白,虽说江陵临水,多数人都很白。
    可这男子穿着一袭绿袍,露出来的肌肤就如同暮春中最后的一场雪。
    她定了定神摇头,“无碍。我先走了。”
    哥哥还在等她,谢知遥小心地提着裙摆,同他擦身而过。
    只有后头的江景容目睹了全程,以及两人相撞时,那男子眼底的一闪而逝的惊艳。
    那长相不错的男子仍回过头望着渐渐远去的谢知遥身影。
    可怜天下男子心啊,他马上就要心碎了。江景容默默摇头想。
    谢知聿见她下楼,指节分明的大掌习以为常地来牵她的手。
    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这只从小牵到大的手,转而牵起红绸喜带的画面,真的好讨厌!
    她头一次不忿地躲开。
    谢知聿有些许惊讶,转而不容挣脱地将她的手握紧。
    “该回家了,阿婵!”
    男人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边缘明显的唇峰上偏偏缀着颗唇珠,为俊逸疏朗的面容添上几分柔色。
    目光从少年唇上转移到永远整齐斯文的衣襟,谢知遥不合时宜地想起江景容的话,突兀的火焰从心底开始烧起。
    好讨厌!讨厌谢知聿!
    会有一个女人,可以掀开谢知聿永远包裹严实的衣服,触碰到少年日益宽厚结实的臂膀,和他极尽缠绵,代替她,成为和她最亲密之人!
    不行!绝对不行!
    独占欲如同燎原的野草般焚尽她的全身,纤细的身躯因太过愤怒而不自觉地打战。
    大手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将她拥入自己怀中。
    “怎么了?阿婵,莫不是又生病了?”
    阿兄的怀抱一如往常般温暖,手背仔细地贴近她的额头,关切话语中夹杂着心焦。
    “我说你受不得风,还偏生要往这大老远来,听哥哥话,知道吗?阿婵。”
    收紧细指抓皱了少年方才还整洁的衣领,谢知遥吸了吸鼻子,努力将眼底冒出的热意往回收。
    他这么好,独占有他的人,为什么不能永远是她呢?
    众人皆谓皓月高洁,高不可攀,她偏不相同。
    她要月亮,为她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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