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放在桌上,轻微的一声响,却在施云琳的心里震了一下。
    她听见亓山狼的脚步声,她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衣橱门已经?被她打开,她后脊陷在衣柜里,抬眸望着已经?逼近到她身前的亓山狼。
    他的气?息压过来,施云琳再往后退了半步,靠坐在衣橱的横板上。亓山狼一手?撑在开着的衣橱门,一手?撑在施云琳的颈后,托着她的娇靥,俯下身,他的闯吻降临。
    衣橱里挂着的衣裳一阵晃动。
    施云琳仰着脸去承他闯入的吻,晨曦的光透过衣橱的镂花,斑驳地落在施云琳泛红的脸颊上,光影在她的雪靥之上跳跃,柔和动人。
    施云琳早已闭上眼睛,用力去攥衣橱里悬着的衣裳,缎面的裙子被她抓皱。
    忽然的疼痛,让施云琳蹙眉嘶声,也让亓山狼瞬间放开了她。
    “不、不疼……”施云琳下意识地说。
    亓山狼却捧起她的脸,指腹沾了沾她舌尖上的一点血丝。她湿唇微张,染着血丝的舌尖微探,缠绵地勾着他。可是亓山狼舔了下自己锋利的牙齿,只?能偏过脸去。
    他站直身体?,向后退了半步。被他挡住的灿烂日光一下子涌进衣橱里,晃了一下施云琳的眼睛。她微微眯起眼,再赶忙去拢有些乱的衣领,将雪肤尽数藏起。
    她抬眸去看亓山狼,他背对着她。
    施云琳抿了一下划破的舌尖,她压下乱了的心跳,尽力用平缓的语气?说:“我们去给你哥哥挑些新婚礼物吧。”
    她站起身来,整理裙子上的褶皱。
    亓山狼忽然转过身来,双手?捧住施云琳的脸颊,用力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亲出的声音让施云琳瞬间红透了脸。
    “别闹了……”施云琳垂着眼将他推开,又唇畔带笑地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整理微乱的鬓发。
    那今晨精心挑选的步摇,不知何时掉了一支,也不知道遗到了哪里去。
    施云琳今晨明明起得?还算早,出门前吃的早膳,只?能算早午饭了。
    本是要去给任旭挑选新婚礼物。可是施云琳却在男子的成?衣店前驻足。她转眸去看亓山狼身上的粗衣,迈进店里去给他挑新衣。
    自亓山狼迈进这条长街,所有的店家和行人都面色谨慎,紧张兮兮。
    恐怕也只?有一个施云琳浑然不察,专心地给他挑着衣裳。
    施云琳千挑万选,挑了件镶着金丝边的黑色锦绣缎料衣,其?上绣着祥云与山石暗纹。她推着亓山狼去换上瞧瞧。亓山狼换衣裳的时候,她已经?在想着再搭什?么玉佩首饰更好看,可是当亓山狼走出来,施云琳脸上的笑容却僵了僵。
    不管是衣服还是裤子,都短了一截。
    店家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胆战心惊地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尺码了……”
    “你们这店里的尺码也太不全了。”施云琳抱怨。
    “是是是……”店家将腰弯了又弯,小心翼翼地说:“若夫人看得?上,小的按照大将军的尺寸,定制出来!”
    “那行吧。”施云琳在店里转了转,又选了几件,让店家都按照亓山狼的尺寸各做一套。
    一顶轿子停在街边,齐嘉辰将垂帘拉开一角,望着成?衣店里,施云琳给亓山狼挑选衣裳的样子。她垂眼不笑的样子清雅出尘,笑起来时又是这样灿烂惹人瞩目。
    不多时,齐嘉辰又看着宿羽走进成?衣店去找亓山狼。亓山狼与施云琳说了句什?么,便?独自走出了成?衣店。
    亓山狼离开之后,施云琳又在成?衣店里转了一会儿才回家。宿羽跟在她身侧,送她回家。施云琳侧着脸,含笑与宿羽说话。
    齐嘉辰在施云琳的嫣然笑靥上多瞩目了片刻,直到施云琳进了另一家店,消失在他视线里。
    他收回目光,沉吟了片刻,自语:“又去了赵兴安府上。”
    近侍接话:“今日是赵老将军寿辰,不是整寿不设宴,只?自家人小聚。”
    “自家人。”齐嘉辰笑了。片刻后,他又问:“也邀了老二?”
    “是。正月里应酬多,靖勇王一直在府里养伤把应酬都推了,唯独接了赵府的帖子。”近侍答了话,却在心里想着他们爷实在杞人忧天。靖勇王根本没有夺位的威胁,完全不用在意。
    亓山狼到赵府的时候,刚好靖勇王的车驾停在府门前。亓山狼看着齐嘉恕从?马车上下来,皱眉。
    在他印象里,靖勇王和其?他几个皇子大不相同,他矫健英勇,如雄鹰一样锐利,并不是眼前这个裹貂裘抱暖炉的白面矜贵模样。
    瞥见亓山狼望过来的表情,猜到其?所想,齐嘉恕嘴角抽了抽。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迈进府门,并肩往里走,倒也没交谈。
    赵兴安和家人们聚在一起说话,听见下人禀告亓山狼和靖勇王同时到了。他乐呵呵地放下手?里的茶杯,亲自起身去迎。
    坐在一旁的赵夫人却轻轻叹了口气?。
    厅堂里其?他赵家人也都起身,到门口去迎。赵夫人走在最后,她跨过门槛,看着亓山狼和齐嘉恕并肩而来,眉心拧了又拧。
    她忧愁地望向赵兴安,似怪他要招惹这两个人,担忧惹火上身。
    可她也知道劝不了赵兴安。
    第71章 071
    往常若只靖勇王来府上, 赵家人虽然毕恭毕敬地小心招待,可还算正?常举止。而若亓山狼来了,每个人都变得格外拘谨, 连话也不敢说。
    一顿饭安安静静,谁也不主动说话。唯有赵兴安和齐嘉恕时?不时?闲谈两句。
    终于吃完了饭。赵兴安乐呵呵地说:“走, 陪我钓鱼去。”
    亓山狼和齐嘉恕同时皱眉。
    齐嘉恕漠然开口:“我是病人。”
    “可我是寿星啊!”赵兴安站起身, “看我都这?一把?年纪了, 还能拉你们两个钓鱼几回?说不定?来年你们只能去我坟头钓鱼了!”
    他?都这?样说了,亓山狼和齐嘉恕也只能跟他?去钓鱼。
    赵兴安一人发了一根鱼竿,他?乐呵呵地坐在两个人中间。寒风吹着湖面,吹起细微的涟漪,可湖面大体是平静的,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无鱼上钩。
    亓山狼曾与施云琳说过, 他?和齐嘉恕是说过几句话的交情。亓山狼年少时?被赵兴安骗下亓山, 在赵府住过一阵子。而那个时?候赵兴安是齐嘉恕的老?师,齐嘉恕频繁来赵家。两个人便是那个时?候认识上的, 彼时?两个人不过十多岁的年纪。
    “老?头儿, ”齐嘉恕咬着牙说, “我还能忍耐一刻钟。”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亓山狼已经扔了手里的鱼竿。
    “哎呀, 都这?么多年了, 你们俩还是这?么没耐心。”赵兴安眯着眼睛笑。
    齐嘉恕丢下手里的鱼竿, 站起身来,冻得原地走了几步。赵兴安将丫鬟招过来吩咐再给齐嘉恕拿件袄子。
    赵兴安转过头, 看向亓山狼,想了想, 说:“你要?是哪天弃甲,军中那么多追随你的人怎么办?”
    他?觉得这?话还不够直接,再道:“你总要?找个能代替你的人。”
    亓山狼抬眼,视线越过赵兴安,看向齐嘉恕。
    “他?不行!”赵兴安连连摇头。不管是皇位还是兵权,亓帝永远都不会交到齐嘉恕的手里。至于缘由嘛,他?觉得他?说了亓山狼也听不懂。
    他?叹了口气,劝:“既然成家了,不是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你要?开始给自?己?筹划退路。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死?不死?无所谓了!”
    他?再转头看向齐嘉恕,苦口婆心地劝:“能早日去封地最好,早日离开京城吧。”
    亓山狼和齐嘉恕谁也没接话,都不搭理他?。
    好半晌,赵兴安才长长叹了口气。他?人到晚年,开始反思自?己?这?一辈子所作所为?。他?无数次想,故意接触齐嘉恕、故意把?亓山狼领下亓山,又故意让他?们两个人接触,这?些到底对不对……
    人到晚年,越发为?年轻时?犯下的罪孽而耿耿于怀。
    亓山狼回去的时?候,还没走近小院,远远听见了宿羽的声音。他?让宿羽送施云琳回家,宿羽送人回来,还留下谈天说地了?
    “所以?啊……”宿羽叹息,“别看如?今风平浪静,暗处波涛汹涌,谁都想害大将军。”
    “我今日出去的时?候,听人议论齐嘉致疯了。”施云琳道。
    宿羽笑了笑,道:“甭管真疯假疯,疯了总比清醒好。”
    施云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宿羽瞧着施云琳的脸色,再道:“其实齐嘉致被废储未必是好事。三?皇子心机更?深,是更?大的麻烦。恐怕将来继位第一件事就是要?对大将军下手。”
    宿羽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到所有人都要?害亓山狼,他?实在找不到机会劝亓山狼,可是他?可以?从施云琳这?边下手啊!枕旁风向来是好用的。
    今日宿羽向施云琳说了很?多朝堂上的事情,施云琳也早已听明白了,宿羽在暗示她,让她劝亓山狼为?日后的离身做准备。虽然亓山狼如?今兵权在手行事无所顾忌,可是他?一直站在悬崖边上,太多人想要?除掉他?。一个闪失,那就是万劫不复。
    “至于靖安王,他?对靖辰王言听计从。兄弟两个完全是一条心。”宿羽斟酌了语句,“古往今来伴君如?伴虎,为?臣者无不胆战心惊。”
    施云琳微愣,抬眼看向宿羽。这?才明白他?不仅是希望亓山狼早留后路,竟是有谋逆之意!
    施云琳垂下眼睛思量,慢慢蹙了眉。不是她胆子不够大,而是她觉得亓山狼不是争权夺利的人,皇权会困住他?。
    她想起亓山狼对她说过与靖勇王有说过几句话的交情,她立刻问:“那靖勇王呢?”
    宿羽立刻摇头。
    施云琳这?就不懂了,她蹙眉道:“他?虽血统不正?,可古时?的朝代也不是没有过异族血统的皇子继位,虽罕见却并不是没有呀。”
    这?让宿羽怎么解释呢?
    有些事情不能妄议,可大概是在亓山狼身边呆久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沉吟良久,才道:“依着陛下对皇贵妃的宠爱,若母子一条心,也不是不可能。其实……靖勇王小的时?候深得陛下疼爱,陛下日日将其带在身边,甚至上朝时?都会带着他?。”
    施云琳惊讶极了,上朝都带着?这?可是未来储君的待遇。她忙追问:“那后来怎么就不管不问了呢?”
    宿羽脸色有些奇怪,他?解释:“后来靖勇王长大了,越长越像他?的外祖父。皇贵妃的父亲,贺国最后一个皇帝。”
    这?个答案让施云琳很?意外,居然是因为?长相?她愣了愣,才说:“只是因为?像别国皇帝?”
    “这?哪是别国皇帝那么简单。”宿羽长叹一声,再道:“也是,贺国灭亡的时?候,夫人还没出生。”
    想到贺国,宿羽心中有些唏嘘。贺兰古国有着上千年的悠久历史,贺国是贺兰古国的分支,其他?几支都消失了,唯贺国延续着古国的正?统。
    可惜了,这?样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国如?今只剩一个女?人存活,还被困在了金丝笼里,成为?敌人的禁脔。
    宿羽刚想给施云琳解释贺国灭亡的事情,亓山狼走了进来。宿羽立刻闭了嘴,站起身。
    亓山狼抬眼,微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宿羽竟是后颈一凉,隐约觉察到了危险。他?立刻去瞧亓山狼的脸色,亓山狼已经移走了目光,望向施云琳。
    他?的目光落在施云琳的脸上,眸底的漠然立刻化?成一片柔软。
    宿羽看得震惊又稀奇,吓得他?赶忙低下头移开目光告辞。
    施云琳单手托腮抬眸望了亓山狼一眼,立刻又垂下眼睛不去看他?。她另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指端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叩着桌面,叩出轻快愉悦的响动。
    方方正?正?的桌子,各边摆着一张椅子,亓山狼偏觉得这?样离施云琳太远,拉过一把?椅子,几乎贴着施云琳坐下。
    他?坐下的瞬间,施云琳轻叩桌面的动作停了。良久,施云琳轻轻转眸望向他?,撞见他?灼灼的目光。
    “你看我做什……”施云琳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被亓山狼握着腰拎放在他?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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