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咂咂嘴,忍不住有些吃味儿。
    嬴政的头更疼了,他看到斗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便知道斗甯又在给自己使绊子了。
    “蟜儿,”嬴政道:“你随寡人一同去见燕丹。”
    嬴政觉得自己是行得端坐得正,他与燕丹压根儿甚么也没有,有的便是秦国和燕国的恩怨,怎么可能亲密无间呢?成蟜若是在场,便不可能胡思乱想,更不可能受到斗甯的“挑拨”。
    成蟜哦了一声,点点头,跟着嬴政离开路寝宫。
    二人上了辎车,往牢营而去,嬴政笑道:“蟜儿,方才吃味儿了?”
    成蟜一脸大度:“没有啊。”
    “是么?”嬴政一笑:“那哥哥怎么方才闻到一股酸涩?”
    他说着,亲了成蟜嘴唇一下,感叹道:“果然酸的。”
    成蟜:“……”
    成蟜不甘示弱,突然扑上去,一把压倒嬴政,嬴政怕他的腿伤还未好,不敢用力,顺着倒在辎车中,接住扑过来的成蟜。
    成蟜恶狠狠的在嬴政的嘴唇上咬了一口气:“给哥哥留个印记。”
    “嘶……”嬴政感觉嘴唇上刺辣辣的,虽然没有出血,但绝对留下了印记。
    成蟜叉腰,得意的笑道:“让旁人都看的到。”
    辎车在牢营门口停下,嬴政扶着成蟜下了车,燕丹、鞠武还有荆轲三个人都关在一起,荆轲听到脚步声,第一个戒备的站起来,拦在燕丹面前瞪着嬴政。
    嬴政慢悠悠的道:“寡人今日前来,是来给你们报信的。”
    燕丹皱眉道:“报信?”
    嬴政将燕王的移书拿出来,拎着小羊皮的一角轻轻一抖:“燕王的移书送到了,燕公子便不想知晓,你的君父都说了些甚么?”
    鞠武眯起眼睛,欲言欲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嬴政微笑:“看来武君子很想知晓。”
    “不,”他说罢了,又反驳了自己的观点,笑眯眯的道:“武君子如此足智多谋,怕不是想知晓,而是已经猜到了燕王的意图,对么?”
    燕丹和荆轲看向鞠武,鞠武闭口不言,眼神冷飕飕的带着一股孤高。
    嬴政将文书丢入牢中,道:“燕公子,自己看看罢,你的好君父都说了甚么体己话儿。”
    燕丹将丢在地上的小羊皮捡起来,展开来阅读,只是看了几眼,双手发抖,浑身打颤,摇头道:“不可能……这绝、绝无可能!”
    荆轲抢过小羊皮来看,看了一眼,只看到燕王说要斩杀燕丹给秦国一个交代,立刻嘭一声将小羊皮移书扔在地上,怒喝道:“公子,这是假的!决计是假的!王上乃是公子的君父,绝不可能如此对待公子!更何况,虎毒不食子!”
    “无错,”成蟜幽幽的开口:“虎毒不食子,那你有没有问过,人……会不会食子?燕公子你也是燕国的公族之后,想必见过许多世面罢?但凡闹个饥荒,易子而食的场面见得还少不成?为了不被饿死,可以交换孩子吃来果腹,为了燕国的利益,你的君父,为何不能杀了你?”
    燕丹身子轻微晃动,犹如深秋的落叶,萧萧瑟瑟,在狂风中无助战栗。
    荆轲扶住他:“公子,别听他们挑拨,这必定是假的。”
    嬴政看向鞠武,道:“武君子足智多谋,你来看看,这文书是不是假的?”
    鞠武却没有捡起地上的文书,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孤高冷漠,淡淡的道:“这便是假的。”
    燕丹一听,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嬴政嘲讽的道:“怎么,连武君子也如此天真无邪起来?”
    鞠武眯了眯眼目,其实他并非天真无邪,成蟜握住大傩伥子玉佩,立刻便读到了鞠武的心声。
    鞠武:【王上为了燕国的利益,甚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只是一个儿子呢?】
    鞠武:【我早就料到有今日,自打王上让丹儿前来秦国做人质,便已然舍弃了丹儿,只可怜丹儿心中,满满都是他的君父,满满都是他的燕国!】
    鞠武深吸了一口气,沙哑的道:“秦王不觉得这封移书十足可笑么?我王只有公子一个儿子,虽公子如今还未被册封太子,但公子便是燕国的储君,这一点子毋庸争论,试问我王为何要杀死自己唯一的儿子,来换取可笑的邦交呢?”
    成蟜道:“儿子嘛,还可以生,今日燕公子是燕国唯一的公子,明日呢,后日呢,燕王后宫的美人数不胜数,万一便给燕王生出一个小公子呢?”
    成蟜又对燕丹道:“燕公子,你以为燕王迟迟不册封你为太子,是为了甚么,还不是为了侥幸,万一自己又生出一个儿子呢?你难道看不出来么?正因为你的德行过于出众,你的建树过于完美,你的拥戴过于高盛,你的君父才愈发的看不上你,甚至……想要借着我们秦国的手,杀你后快!”
    燕丹身子一颤,险些摔倒在地上。
    “公子!”荆轲搂住他,本想要呵斥,但他的言辞塞在嗓子眼儿,竟无法反驳,因着连荆轲这个外来的人都看出来了,其实燕王并不喜爱燕丹。
    嬴政微笑:“无妨,燕公子不相信我们秦国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不日之后,你们燕国的使者便会抵达咸阳,届时……寡人会让燕公子见一见你们燕国自己人,好叫你……死心。”
    燕丹没有说话,嘴唇微微颤抖,一脸死灰。
    鞠武担心的看向燕丹,死死蹙着眉头。
    成蟜看着鞠武,挑了挑眉,对嬴政耳语几句。
    嬴政点点头:“将鞠武单独提审出来。”
    “敬诺,王上!”
    燕丹这才回过神来,道:“你们要将师傅带去何处?”
    “放心,”嬴政道:“只是有几句话,想要单独与武君子谈一谈。”
    士兵押解着鞠武离开牢房,进入单独的刑房,因着鞠武会武艺,还特意给鞠武上了枷锁。
    嬴政和成蟜走进刑房,鞠武平静安静的凝视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
    成蟜了然的开口:“武君子,你的好徒弟不在这里,因此武君子也不必违心说一些安慰人的谎话,其实……”
    成蟜凝视着鞠武,笃定的道:“武君子心中清楚,燕王很早之前,便对燕公子动了杀心,对么?”
    第129章 蟜儿懂我
    鞠武的眸子凌厉的扫视了一眼成蟜,他没有说话,但心窍不由自主活动起来。
    鞠武:【他竟知晓这件事情,不管是猜测也好,耳目也罢,看来这个成蟜不可小觑。】
    成蟜微笑道:“武君子,你这幅表情,好似在夸赞我一般,看来蟜说对了。”
    鞠武冷笑一声,回答道:“燕王乃是燕公子的亲生父亲,为何要对自己的儿子生出杀心?”
    成蟜左右看了看鞠武,将鞠武打量的浑身不自在。
    鞠武道:“成小君子看甚么?”
    成蟜笑眯眯的道:“我在看死鸭子嘴硬啊。”
    鞠武:“……”
    鞠武如此高傲一个人,险些被成蟜气得翻白眼儿。
    成蟜又道:“咱们都是聪明人,你瞒不住的,武君子生得如此冰清玉洁,何苦骗人呢?骗人是不对的。”
    “咳咳!”嬴政咳嗽了两声,他对这句“冰清玉洁”过敏,强烈的占有欲不容成蟜夸赞任何人,当然了,讽刺的夸赞也不可。
    成蟜看了一眼嬴政,继续道:“燕王到底想不想除掉燕公子,你我心中都清楚,你以为骗了燕公子,是善意的谎言么?岂知道,谎言被戳破的那天,燕公子会更加痛苦,有句话说的好啊,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武君子,咱们合作罢?”
    鞠武蹙眉:“合作?”
    成蟜点头道:“自然,你与我们合作,只要你投效秦国。你可是燕国的公子太傅啊,在燕国必然占有一席之地,如果你跟我王合作,等待燕国归属秦国,成为了秦国的一方土地之后,燕王自然也要听我王的,他便不能杀掉燕公子了,你说对不对?”
    “呵呵!”鞠武冷笑一声:“你让我去背离我的母国,背弃我的君王?”
    罢了,鞠武冷冷的道:“休想!”
    成蟜摇头感叹:“武君子,你可是聪明人,聪明人从来不做愚忠的傻事儿,你可知晓你方才那番话,有多可笑么?再者……你很清楚,这是燕公子唯一活命的机会,燕王这个亲爹让他死,但我王可以让他活!”
    鞠武不屑的道:“哦?是么,成小君子,你只不过一个司行,的确,位列上卿大夫,但你说话算数么?”
    嬴政幽幽的道:“算数。”
    鞠武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嬴政,没想到嬴政这般霸道之人,竟然同意成蟜的观点,他本想顺势挑拨离间一番,哪知竟没有成功。
    成蟜道:“你听到了罢?我王说算数。”
    鞠武上下打量嬴政,似乎觉得有些意外。
    成蟜道:“不必看了,你以前只能看到燕王,说句大实话,燕王的气量,怎么配做君王?而我王便不一般了,你往后里多看看我王,便会觉得以前的愚忠是多么的可笑。”
    嬴政听着成蟜的话,无比受用,感觉通体舒畅,旁人说出来浑似拍马屁,而成蟜说出来,那感觉仿佛一个小迷弟,无比真诚。
    鞠武眯着眼目道:“我鞠武乃是燕国人,一辈子都是燕国人,不会更改。”
    “好罢。”成蟜道:“我们也不强求,你好好儿的想想,不必着急,燕国使者还有几日才会抵达咸阳,足够你考虑的。”
    成蟜说罢,对嬴政道:“哥哥,咱们走罢。”
    二人离开牢狱,嬴政握着成蟜的手道:“牢营中如此寒凉,如今虽然天气转暖,可蟜儿还是要注意身子才是,往后还是别来牢营了。”
    “那可不行!”成蟜道:“蟜还要帮哥哥收服鞠武呢。”
    “鞠武?”嬴政冷笑一声,道:“他此人如此阴险狡诈,收他何用?”
    成蟜摇头道:“鞠武是燕国人,所以对咱们阴险狡诈,若鞠武成了咱们的人,岂不是可以对燕国阴险狡诈了么?哥哥的身边,就是缺乏阴险狡诈之人。”
    嬴政无奈一笑,其实心中也是欢心,成蟜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他岂能不欢心呢?
    嬴政道:“蟜儿也要注意身子,你的腿伤还未大好,可不能再受凉了,你没看到么,斗甯的眼神好似要咬寡人。”
    成蟜笑眯眯的道:“哥哥不怕,蟜会保护你的。”
    成蟜第二日又去了牢房,这次他不是跟着嬴政去的,而是带着郑国一起去的。
    郑国奇怪的道:“大司行,我……我去牢房又能有甚么用呢?我嘴巴这么笨,唯恐给大司行拖后腿。”
    “无妨。”成蟜道:“你和鞠武不是旧相识么?与他聊聊天也好。”
    “这……”郑国十足犹豫,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也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武君子,恐怕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罢?”
    郑国是个书呆子,只知道埋头水利,其余的事情犹如过眼云烟,甚么也不记得,之前鞠武说和郑国相识,在韩国遇见过郑国,但郑国实在想不起来,毕竟在郑国心里,这是一件小小不言的事情。
    成蟜和郑国进去牢房,鞠武看了他们一眼,不由微微蹙起眉头,但没有说话。
    鞠武:【成蟜竟把郑国带了过来,想必是很想要与我套近乎,可笑。】
    成蟜挑眉笑道:“武君子,你看看,蟜怕你在牢中无趣,这不是么,给你带了一个老熟人过来。”
    郑国不知怎么说话,尴尬的站在原地,尴尬的挤出一抹微笑。
    鞠武根本不搭理郑国,确切的说,他是不搭理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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