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缕墨丝朝她颈部、腹部飞来,司樾惊呼出声,可声音中听不见多少惊。
    她也不跑了,就站在原地左躲右闪,动作说不上是狼狈还是滑稽,好险避开了那些墨。
    每每墨丝将要卷上她的身体,又总是差那么一厘。
    “来来来。”司樾笑着,冲水中的那几缕墨丝勾手,拉开马步,躬下上身,双手撑在膝上,浑然?把水袖当做牛来斗。
    即便只是墨丝,恒子箫也似乎隐隐看出了一分薄怒。
    大殿之上,忽有一道凌厉的琵琶声响。
    媿姈一惊,错愕地看向?对面的媿娋。
    媿娋勾着笑,交叠双腿,怀中抱着一琵琶,殷红的指甲正快速在弦上拨弹。
    “旁人就算了,你又掺和什么!”媿姈惊道。
    “你管我。”媿娋琵琶声不减。
    在那铿锵的琵琶声下,墨丝的速度几乎翻了一倍,五道墨丝同时在水下飞蹿,胜于箭矢,厉于雷霆。
    凤鸣鹤唳的琵琶声快如雨点?,又密又疾。
    不知是媿娋的魔力还是乐曲本?身节奏使然?,自她加入之后,这场水下的追逐战愈发?紧张刺激了起来。
    “欸——欸~”司樾躲得也愈发?迅速,拉扯数十回合后,扑空的五道墨丝自上下左右后五个方位同时向?司樾冲去,速度之快,以恒子箫的修为根本?看不清行迹。
    终于,在水墨乾坤和琵琶的双双加持下,这一次水袖如愿以偿地卷上了司樾的四肢脖颈!
    琵琶一紧,墨丝触之即收,死死地缠绕着司樾的身体,不断向?内收扯。
    司樾被墨丝捆住的皮肤不断下陷,看着那下死手的勒痕,恒子箫呼吸一屏。
    眼见墨丝就要将司樾分肢成块,下一刻,司樾蓦地散作一团雾气,抛了肉.身,化在水里,叫那墨丝无?处使力。
    恒子箫刚松一口气,对面武将席上,突然?投来一注蓝芒!
    水袖的前一席位,一身锦袍的儒雅贵公子抬手,他肩上伏着的冰色鬼蛟蹿至场上。
    小蛟一头扎入水镜,入水时不过两尺长短,进入水镜后,瞬间化为五丈恶蛟!
    全身布满冰晶鳞甲的鬼蛟盘旋水下,张口吐冰。
    霎时间,水被冻成坚冰。
    化为雾气、融于水中的司樾亦被冻结其中。
    “漂亮!”有人拍案叫好。
    众人引颈,端倪着水下的情?况,看司樾是否真?的被冻在了里面,无?法出来了。
    底下安安静静,等了好半晌也没有半点?动静。
    良久,有迟疑声响起:“还真?被冻住了?”
    没有人回应这问。
    司樾突然?回来,他们虽尚有疑虑,可谁也不觉得司樾真?的会败给任何一席。
    这场比试,与其说是在质疑司樾,不如说是久别重逢的一声问候。
    如今她真?的被冻在里面,众人皆错愕茫然?。
    迟迟没有下文,席上的蛟侍瞌眸,抬手唤道,“收。”
    这一声不是为蛟,而是说给水镜的主人水袖。
    水袖放了行,恶蛟破水而出,又变回两尺不到的小蛇,一溜烟回到蛟侍身上,盘踞在他肩头。
    又过半晌,依旧没有动静。
    水镜之下,可以清楚看见冻在冰里的团团紫雾,众魔都知道,那就是司樾的原形。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仅仅如此了么……”
    “嘶——”这声叹息之后,蛟侍倏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发?出的声音太过突兀,众人朝他看去。
    就见那头向?来乖巧的小蛟正扒着蛟侍的脑袋撕扯他的头发?。
    蛟侍素来矜贵,有公子玉之称,从头到脚无?有不雅之处。
    可此时他那紫金冠被扯得歪去了一边,头发?也断了不少。
    他反手覆上小蛟的背鳍,抽气忍痛安抚道,“乖,莫闹、莫要闹。”
    捣乱的小蛟不仅不下来,还一口咬住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叼下后便往旁座吐去,砸在了双板鬼的头上。
    “嗷!”赤面的双板鬼捂着头痛嚎一声,一拍桌子,怒道,“蛟侍,管好你的虫子,它疯了不成!”
    正柔声安抚小蛟的蛟侍顿时面色一冷,余光斜去,“放尊重些。”
    “它尊重老子了吗!”
    “息怒息怒,两位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和气。”夹在两人座间的邪笔书?生连连劝阻。
    众魔之中,赤面板斧鬼脾气出了名的暴躁,比之狄虎还甚,方才那声“漂亮”的叫好声也出自他口。
    “哼,”好歹书?生劝下了,赤面板斧鬼愤愤一哼,将砸中他的玉扳指扔回去,“拿走你的破玩意儿!”
    他本?已是作罢了,可这一扔好巧不巧,正砸中了蛟侍头上的小蛟。
    小蛟发?出“嗷呜!”一声悲鸣,蛟头一歪,无?力地从蛟侍身上滚了下来。
    蛟侍大骇,捧着发?软的小蛟惊呼,“贝儿!贝儿!你别吓我,我的蛟蛟宝贝!”
    “一条蛇而已,让鬼芝看看就是了。”对面的嬖姬淡淡道,“不管如何,还是先把主君放出来罢。”
    “什么叫一条蛇而已。”蛟侍抬眸,双眸染上了红意,“啊——你身后倒是有一条蛇。”
    蛇女身旁的义妹顿时拔剑,“竟敢对阿姊无?礼!”
    “我说错了么,”蛟侍抚着奄奄一息的小蛟,冷傲道,“区区千年蛇妖,给我的贝儿提鞋都不配。”
    “……”嬖姬微微抬额,骨瓷白?面上红线勾勒的眼眶对上了蛟侍,“这话,过分了些。”
    “就是,”赤面板斧鬼一下子找到了队友,马上反击,“一条宠物?而已,反正你还有一条。”
    “够了!”蛟侍怒不可遏,“你们,欺人太甚——”
    他一掌拍向?身前的酒案,半丈长的案桌飞过中场,砸向?了嬖姬身前。
    “母亲小心!”蛇女方才不敢出声,因为对方是高?于母亲席位的武将,可此时她不得不出手,拔剑挡在了嬖姬身前。
    嬖姬尚不足以和蛟侍对峙,何况她的女儿。
    这一下,蛇女半分都未能挡住,径直被案桌撞向?了殿柱,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嬖姬霍然?起身,看了眼昏死的女儿,再?度望向?蛟侍时已冷了脸色,“你!”
    她双手兰指结印,群畔环佩叮当作响,数枚白?环浮于身后,朝着蛟侍凌厉射去。
    蛟侍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华袖一翻,便将白?环悉数挡下,再?度翻袖,数十白?环反朝嬖姬射去,尽数还给了她。
    由蛟侍奉还的白?环,力度数倍于文臣嬖姬。
    她躲闪不及,防御不住,同为文席,伞女立刻出手,将水镜上照着的罗伞收回,挡在了嬖姬身前。
    伞面外?一阵乒乓重击之声,那玉环在伞上砸出凹陷来,力道绝非小可。
    嬖姬得救,舒了口气,朝伞女一点?头,示作感谢。
    “人参、何首乌。”鬼芝静坐着,吩咐身后两个小童,“去看看。”
    两个小家?伙立刻跑到昏死的蛇女身边,扯下自己的头发?,喂进她嘴里。
    有了两个小家?伙的救治,蛇女很快苏醒痊愈,可由她引发?的骚乱却停不下来了。
    “公然?对文臣下狠手,”伞女幽幽望着蛟侍,“你坏了规矩。”
    “就是!”赤面板斧鬼立刻操斧上场,“老子都看不过去了!让我来替你们教训教训这小子!”
    “我的蛟蛟宝贝都这样了,还讲什么规矩!”蛟侍人如其名,鬼蛟是他的逆鳞,一旦触发?这一逆鳞,他便再?也不是什么儒雅贵公子,只是疯子而已。
    “谁让你带它出来的,活该。”有一少女轻摇着手中的团扇,遮掩着唇鼻,“我很早就想说了,人多的地方难道不应该禁止宠物?入内么。又吵又臭的,我都不想待了。”
    “宠物?和动物?不好区分。要是禁了宠物?,那动物?化形的妖魔不也进不来了么。”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管是妖魔还是宠物?,凡是动物?都又吵又臭的,这就是所谓的‘狗改不了吃屎’吧。”
    “什么!臭婆娘你再?说一遍!”
    “你叫我什么?”
    “五千多岁的老妖婆,叫你臭婆娘怎么了?”
    少女于掌心停扇,盯向?对方的眸子阴冷了下来。
    “所以我才说,动物?都又吵又臭的,该给点?教训。”
    嬖姬、蛟侍和赤面板斧鬼那里的战局还没平息,这边又拉开了新架。
    大殿上飞剑走珠,你来我往地打成一团。
    “别管有的没的了,”狄虎起身,一掌拍在桌上,“快把主君放出来啊,别冻伤了!”
    旁边的魔质疑道,“她真?的会被冻伤么?”
    “不会冻伤,但可能会宫寒吧?”
    “我们妖魔本?来就宫寒,全身上下都寒……对了,她原来有子宫啊。”
    “我不知道,我猜的。”
    一时间打架的打架,唠嗑的唠嗑,还有喝醉酒的摔杯耍疯。
    醉魔自开场就抱着酒坛畅饮,他喝空了三四十个坛子,晕乎乎地对邻座举杯,“来,来啊,小子,你怎么…嗝,不喝呢……”
    邻座是鬼母带着鬼童。
    她歉意地对醉魔笑笑,“抱歉,小儿尚不能饮酒。”
    “不能饮酒?嗝!”醉魔怒道,“不能饮酒也算男人?来来来,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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