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太子妃没见她们,肯定是被气哭了。
    祝嬷嬷眯了眯老眼,回想起来,刚刚太子妃的眼圈好像是有点红。
    她不喜的目光朝这些夫人扫了过去,觉得眼前这一个个的全是吃人的鬼。
    李夫人她们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嫌一个金镯子不够。
    那圆脸的丰腴妇人赶紧摘了自己身上的翡翠玉佩也塞给了祝嬷嬷,其她三位夫人也很是大方,玉镯子、金锁、金钗一股脑儿地全塞给了祝嬷嬷。
    历来,像这等在宫中贵人身边近身伺候的嬷嬷,她们这种诰命夫人也得赔笑,免得对方在贵人跟前给她们上眼药。
    她们不怕她贪,只要她够贪就行。
    在夫人们灼灼的目光中,祝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外命妇行贿宫人,意图打听宫闱之事,这可是皇家大忌,当夺诰命。”
    她重重地一拂袖,把方才这几位夫人亲手给的“证据”一揣,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夫人等几位夫人傻眼了,如遭雷击。
    不对!
    等等!
    给宫人塞银子打听些小事哪朝哪代都有,也是为了避免不小心别触了贵人的霉头,这怎么就要除诰命了呢?!
    “祝嬷嬷!”李夫人率先反应了过来,花容失色,拎着裙裾赶紧追。
    其她几位夫人慢一拍地也反应了过来,也火急火燎地去追祝嬷嬷。
    这些养尊处优的夫人们平日里哪有这样跑过,没一会儿就跑得气喘吁吁,连发髻和发簪都乱了,瞧着狼狈不堪。
    可她们一直追到二门,都没追上。
    祝嬷嬷已经走得没影了,只看到她们的马车停在二门那里。
    李夫人跺了跺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老嬷嬷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腿脚这么好?”
    “李姐姐,”另一个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大冬天的,额角还跑出了一头汗,但她还是勉强振作起精神,安慰起其她人,“没事的。我看祝嬷嬷只是随口说说,她也就是个宫中的下人,怎么敢真就得罪了我们?”
    没错,她们这些人可都是有诰命在身的!
    “我看啊,她指不定是想以此多讹点银子呢。”圆脸的丰腴夫人咬牙切齿道。
    她这么一说,好几个夫人纷纷附和。
    嘴上是这么说,她们心里却都有些忐忑。
    然而,事已至此,她们也只能在各自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李夫人脸上的佯装镇定就消失了,她慌张地催促车夫赶紧回去,有些心神不宁的。
    一开始,太子妃宣她觐见的时候,她跟自家老爷都觉得,兴许是前些天的“规劝”有用,太子妃是来问问自家姑娘的。
    按旧例也该是这样,先有个共识,待将来新帝过了孝期,再行册封。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大概是错了。
    李夫人越想越是不安,她要赶紧回去和老爷商量一下。
    殷家在城西,可李家却在城东,两家离得远,这回去的路上就花了大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快到了,就听到车提醒:“夫人,是老爷。”
    李夫人忙撩开了窗帘,往外望去,就见自家老爷正垂头丧气、衣衫不整地往前走着,整个人瞧着失魂落魄的。
    “老爷!”李夫人脱口唤道。
    李老爷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慢慢地,僵硬地转头朝李夫人看了过来。
    夫妻俩四目相对。
    李老爷哭丧着脸说道:“我……我被革职了。”
    他的官帽、官袍当场就在衙门里被脱了,人也被赶了出来。
    什么?!李夫人双眸一张。
    老爷被革职,那岂不是意味着,连她的三品诰命也没了吗?
    “我还听说,太子爷有意册立殷夫人为沐恩公。”李老爷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拳头重重地往马车上捶了一记,“夫人。咱们这是走了一步烂棋啊。”
    李老爷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要是早知道太子爷会封殷夫人为沐恩公,肯定还会多斟酌一下。
    李夫人:“……”
    她脸上、嘴唇急速地褪去了血色,脑子里想到的是,那一日,她在盈福居对殷婉说的话:
    “殷婉,本夫人可是三品诰命,你不过是区区商女,见到本夫人不该行礼吗?”
    李夫人丰腴的身躯晃了晃,整个人软倒在了车厢里。
    这京城的事本就瞒不住人,尤其是在李老爷在工部衙门被当众革了职,再加上李夫人等几位夫人是太子妃大婚后唯一召见过的命妇,本就惹人注目。
    李家出事后,立刻就有人暗自留意打听起来,这一打听,就听说其他几位夫人的诰命也没了,连她们的男人也是革职的革职,降爵的降爵,上头一系列的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据说是那几位夫人在殷家行贿宫人,打听内闱隐私,犯了宫中大忌,且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一时间,各府之中激起了千层浪。
    给宫人塞些银子,打听一下圣意所向,若上头不知道或不计较,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可若是计较起来,打听宫闱之事,不外乎两种理由,要么是为了媚上,要么就是有了异心意图谋反。
    无论是哪个,别说夺诰命了,便是连安个死罪都可以。
    太子爷回京才不到十天,先后就端了十户人家,其中还有两家勋贵,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着实让人心惊胆跳。
    尤其是那些个怀揣着各种小心思,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暗庆幸,自己胆子不够大,没妄动。
    无论暗地里,这些勋贵朝臣是怎样的暗潮汹涌,可再也没人敢闹到明面上,整个朝堂在短短几天内就消停了。
    一个个埋头干活,矜矜业业,只希望太子爷的下把火千万别烧到自己身上。
    京中这一双双明里暗里的眼睛,就眼看着太子爷真跟民间的普通小夫妻一样,陪着在殷家住了三天,跟着又回卫国公府小住了两天,这才返回了东宫。
    小两口十分低调,甚至没用上太子妃归宁的仪仗,仅仅是两人同骑,彼此依偎着,恩爱得让人艳羡。
    候在东宫大门口的礼部尚书裴谨眼瞧着这一切,突然间整个人就开窍了。
    他手上这道第四遍折子,又收了回来,回去礼部衙门通宵了一晚上。
    这一回,他递上去的新折子,终于得了太子爷一个满意的微笑和一句夸奖。
    “不错。”
    裴谨被这两个字夸得飘飘然,拿着被批改过的折子,晕乎乎地出去了。
    顾非池抽空特意回了东宫一趟,把岭南那边进贡的一块帝王绿的翡翠拿给萧燕飞看。
    “裴谨这人啊,还不是真笨,就是木。”顾非池戏谑道,“难怪会当礼部尚书。”
    “说得是。”萧燕飞被他逗笑,靠在他的肩头笑得不可自抑,一手随意地摩挲着顾非池手里那块翡翠原石。
    透过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这块帝王绿的翡翠近似湖蓝色,将之再换个角度,又是翠绿色,绿得似要滴下来。
    “喜欢吗?”顾非池越看越觉得这翡翠很适合他的燕燕,“我给你雕个貔貅的玉坠怎么样?可以趋吉避凶。”
    “你来雕,我来画。”萧燕飞道。
    她最喜欢看她画的样子在他的手指下一点点成型,这会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好。”
    顾非池话音刚落,知秋走了进来,禀道:“太子妃,针工局的文姑姑来了,来请您试礼服。”
    又要试衣裳啊!萧燕飞把倦怠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想说文姑姑其实不用这么精益求精的。
    “乖。”顾非池拖了个旖旎的尾音,抬手在她小脸上轻抚了一下,便起了身,先去忙了。
    他走了,针工局的文姑姑与宫女们则鱼贯而入。
    这已经是萧燕飞第三次试穿礼服了。
    文姑姑与宫女们仔仔细细地记着每一个细节,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捧着那一件件华丽繁复的礼服退下。
    针工局的人前脚刚走,后又有内务府的大太监前来请示萧燕飞关于除夕的大宴,大行皇帝驾崩后,举国上下四十九天不许屠宰,也就意味着这次的除夕大宴得茹素,不能参照往年的旧例。
    萧燕飞看着大太监递上来的几张单子,无力感登时涌了上来,突然就有了一种她是太子妃的真实感。
    好嘛……
    过年前,她也是别想歇着了。
    宫里头,人多事杂的,反正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理清的。
    她不着急。
    这皇宫,她可是要住一辈子的。
    可以慢慢来。
    萧燕飞想“慢慢来”,可宫中的各种琐事不等人,一件接着一件地来,内务府的太监嬷嬷们一个个地找上门,这个问起除夕上午的祭祖礼佛事宜,那个来问除夕夜是否要与皇子公主们在养心殿守岁,下一个又请示今年宫里还唱不唱戏……
    这一忙便忙到了腊月二十九小除夕,顾非池终于封了笔,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五□□廷正式休朝了。
    这个除夕,宫中一切从简,比往年除夕冷清了不少。
    连除夕正午的宫中大宴,也就是和皇子、公主们坐在一起用了顿便饭,没有戏班子,也没有歌舞杂耍。
    唯有那“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不断,一阵接着一阵,从下午一直响到了夜里,
    不仅是宫内放了爆竹,宫外乃至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放爆竹好驱瘟逐邪,保证来年顺顺利利。
    伴着响亮的爆竹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年味。
    萧燕飞特意打发了其他宫人,让他们都自个儿玩去,自己与顾非池两人关起门来,待在东宫的寝殿中赏烟花。
    窗外,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流光四溢,如织似锦。
    萧燕飞心情大好,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宣布道:“今天我要熬夜!”
    看她这精神抖擞的样子,顾非池顺着她的话道:“我们一起守岁。”
    这是他与她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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