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万只蚂蚁呢?
    奢比尸诞生于天山,这些灵植也是。
    它习惯栖息在此,数万年来怕也是作威作福,认自己是天山之王。
    而现在时态扭转,蚂蚁吃大象,奢比尸被丝丝缕缕包裹缠绕,刺穿四肢。
    这可是它的神魂,若是伤到,本体也会不足为惧,长圣一直悠闲世外的模样终于有了转变。
    骨剑在这一刻碎裂,这代表着封灵空间也跟着消失。
    秦江月剑光转瞬而入,长圣魔气回身,直接裹了奢比尸逃离。
    因为还要确定薛宁的情况,秦江月没有去追他的意思,长圣也知道他顾忌什么,所以走得不疾不徐。
    他甚至将自己魔气中的模样展露出来。
    血肉模糊,衣衫凌乱,何止是胸膛外露,衣摆上更是污秽不堪。
    作为雄性,长圣想要表达的意思秦江月瞬间就明白了。
    长圣模样凄惨狼狈,能将他逼至这种地步,薛宁是如何做到的,可曾妥协,牺牲了什么,这是魔神要让秦江月产生心魔的东西。
    “你来得太迟了,化剑。”长圣消失之前轻飘飘道,“我想得到的都得到了,纵有神伤,这趟不亏。”
    他语焉不详地说完,魔气彻底消失,天山之境跟着崩毁,薛宁化作的雪树缓缓消失,她本人血衣狼狈地从空中坠落,被秦江月接住抱在怀中。
    薛宁缓缓睁开眼睛,艰难地辨认抱着自己的人。
    她抬起疲倦脱力的手,一点点触摸他的脸庞,描绘他的轮廓,然后眼泪掉下来。
    “你怎么才来啊。”
    她的委屈爆发。
    “你都没看到那个家伙!那么大一个尸神!吓死我了!”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薛宁不自觉溢出唇瓣的话不是责问, 只是一种近乎于劫后余生的感慨。
    秦江月却不得不因此责问自己。
    是啊,他怎么才来?
    他实在无用。
    自诩天下无敌的剑仙,高高在上多年, 哪怕当年输给魔神, 也是因为魔的手段下作阴损, 迫使他自残, 不然他不会输。
    可今日他无用至极。
    长圣意味深长充满暗示的话语成不了他的心魔。他的确会在意薛宁牺牲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但不会因此介怀。他只会为此更加厌恶自己的无能, 后悔没能更早一些赶到。
    他只会因为这些越发爱惜珍重她。
    他也不觉得魔神妖言惑众的话会是真的。
    “对不起。”
    秦江月良久才吐出这样三个字,语气难得不稳, 眼睛都不敢去看薛宁,好像看一眼就会愧疚到杀了自己。
    “让我看看。”
    说是要看看,其实只是用自己的灵力替她检查身上的伤势。
    还好小龟几个来得及时,薛宁除了灵力用尽, 灵脉虚弱之外,没有任何不好。
    秦江月缓缓送入自己的灵力替她舒缓经脉,感觉到她身子一软依赖地倒进他怀中,想到连平日里不着调的小龟都能比他先进来, 内疚瞬间攀升到了顶峰。
    视线落在雪地里的血流成河时, 那种压抑沉重的愧疚几乎淹没了他。
    红和白本就是两个极端的颜色,它们放在一起对比时,哪怕是他的眼睛也有些受不了。
    她流了那么多血, 秦江月久经战场,怎会不知她想要做什么。
    必然是走上绝路, 不得不用这种办法召唤小龟来相助。
    想到自己进来时看到的魔神和奢比尸, 秦江月身体痉挛了一下,薛宁察觉他的异常, 顾不得舒缓自身,赶紧捧住了他的脸去看他的神情。
    秦江月却百般阻挠,不断躲避,柔顺的长发落下来,挡住了他大半的脸。
    “你怎么了?”
    薛宁有些担心地问他,这叫他更加无地自容。
    她分明是最累最疼最可怜的人,现在却要这样的人不得休息,反过来关心自己。
    秦江月不断摇头,紧抿唇瓣,明明想说一句自己无碍,不必为他操心,可他不能开口,一开口只会暴露他难以遏制的真实情绪。
    薛宁怔了怔,从他长发滑落的间隙看到他通红的眼睛。
    她瞬间知道他是怎么了。
    薛宁握了握拳,搂住他的脖颈道:“我这不是好好的,没有事吗?不用担心……真的没事,一点都不疼。”
    明明是安慰的话,说出来自己却先哽咽,因着这份哽咽,秦江月身子颤动更加厉害,薛宁本来觉得自己很坚强的,可看到他露出从未有用过的软弱姿态,她自己也跟着难受。
    “我真的没事了……你是看到了那些血吗?其实也没那么疼,只是流了很多血……”
    她有些语无伦次,秦江月的手已经落在她后脑,摸到一大片血。
    血已经冷了,还有一部分干涸,薛宁因为小龟伤口愈合,但之前留下的痕迹并未消失。
    看着秦江月满是血的手,薛宁后悔不跌,怎么没念个清尘诀?
    “现在好了。”
    她急于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了,但她听到了秦江月终于挨不住地开口。
    “对不起。”
    他音色颤抖,不再闪躲她的视线,暴露自己全部的愧疚和无边的自责。
    “为什么不是我?”他音色带着从未有过的悲怆、后悔和心疼,“这些明明该我来经历,为何不是我受这些疼,为什么不是我。”
    薛宁愣住了。
    他眼泪滑落,将自己不够从容稳定,不够可靠淡然的一面展示给她。
    “宁宁,对不起,是我无用。”
    “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叫你这样艰难,叫你这样疼……”
    天空中雷鸣不断,这是作为神的秦江月心境动荡,要生出心魔的迹象。
    他不会因为长圣的三言两语怀疑或者质疑薛宁什么,他也没有资格那么做。
    他只会因为自己的没用让薛宁经历苦难而自责到心魔横生。
    薛宁赶紧将净化之力送进他体内。
    “胡说什么,我真没事,都过去了,真的没有流那么多血,只是雪也跟着化了,才显得有点惨烈……”
    解释是那样苍白无力,好吧,她确实流了很多血,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是有点累没错,但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所有坚持都值得。”
    薛宁语速慢下来,脸上是平和温柔的笑,声音里有十分自然的安抚之意。
    “我做了一件大事,长圣天照神体的破绽只剩下一处没找到,我还重伤了奢比尸!”
    她说着话兴奋起来,替秦江月抹掉脸颊上的泪痕,美人垂泪,真是叫她心疼无比。
    “我还感悟到了神迹,这说明我真的有一日可以成神!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你不要把这些都当成磨难啊,也许这是我的机缘呢?小龟最后的三颗蛋都开出来了,虽然没有新的龟孵化出来,但我感悟到了神迹。”
    也许是吧。也许这是她的机缘,不仅仅是磨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遇见时总会充满波折和危险,秦江月也遇见过很多次,也曾经十分狼狈。
    但事情在别人和自己身上都没关系,在薛宁身上就不行。
    她诉说的每一样成绩,背后都代表着极大的艰难和牺牲。
    她是怎么做到的,秦江月不想让她再去回忆那些糟糕的事,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愧疚。
    眼泪不断淌下,天山逐渐崩塌,雪落下来,几乎将他们掩埋。
    小龟无声地替两人撑出一片安然的天地,薛宁眼睛跟着秦江月变红,缓缓抱住他,头枕在他肩上,不说话了。
    她一沉默下来,秦江月好像眼泪流得更凶了。
    但他到底是因为她的净化之力,少了生出心魔的危机。
    两人依偎在一起,秦江月视线垂下,看到她血染的衣衫,见她要念诀清理,赶忙抓住她的手,替她整理一切。
    他每一个动作都做得认真虔诚,眼睛始终是极红的。
    帮她整理好头发,清理干净最后一处脏污的时候,秦江月喉结滑动,他想,薛宁一定不喜欢一直听这样的话,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不该管什么转折,就该逆天而行,为她铺设坦途。
    她不该经历这些苦难,她就该好好地坐在仙阁里,吃他给她做的美味佳肴,或是懒懒地躺在榻上休息。
    她不该这样累,灵脉都匮乏了。
    薛宁心跟着他不住的歉意一起碎了。
    她再次抱住他,和他额头相抵蹭了蹭,红着眼睛道:“没事,已经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秦江月低头闭眼,深呼吸,劝服自己从未有过的软弱快些消失。
    他还需要做更多的事,情绪过胜会给薛宁带来更大负担。
    她需要休息,他得让她尽快回到安全温暖的地方休息。
    “我带你走。”
    秦江月抱起薛宁,想就此带她离开。
    薛宁却按住了他的肩膀,看着快要崩塌的天山:“这里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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