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涯把她圈在怀里,声音轻而模糊,低低道:“别闹,再闹你就没姐姐了。”
    他嗓子微哑:“袖袖。”
    蔺绮抿了下唇。
    银白的月光在空气中浮沉流转,一阵风送来梨林清静而素雅的花香。花枝探进窗子轻轻摇晃,抖落一桌的白花。
    天地静谧,星月无声。
    蔺绮反叩住容涯的手,微微抬首,吻上他的唇。
    她学着在书上看到的渡灵气的法子,生疏地把灵气送出去。
    容涯怔住。
    她又慌乱又紧张,亲吻很不得章法,小猫挠人一样,对着青年的唇又啃又咬,她闭着眼睛,纤细的长睫一颤一颤,伸手抱住他的脖颈,温软指尖在青年冰冷的脖颈上来回游移。容涯垂眸,还能看清她唇上沾的水渍,这水渍还带着流苏花叶的清淡香气。
    青年指节收紧,似是不能忍受,阖了阖眼睛。
    真要命。
    第119章
    自千年前背誓之日起, 无止境的疼痛便如流脓腐烂的毒疮,长久以来折磨他的精神和躯体,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痛苦, 如同习惯他的血肉那样。
    在这样的痛苦面前, 给蔺绮削骨时转移来的疼痛其实不算什么, 只是疼痛起得突然,让他难以适应,故而才失态。然而,他素日里尝到的一切痛苦, 似乎都不如这一刻令他不堪消受。
    心里绷紧的弦乍然断裂。
    青年阖着眼睛,酥麻、雀跃、愧怍、不安的情绪交叠着翻涌而上,按常理他该训斥她一顿, 可是舍不得, 舍不得指责, 也舍不得推开她。
    从前耐心克制, 不敢寸进;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 他以为将那些难以言说的瞋痴妄念遮掩得很好, 到头来,不过都是掩耳盗铃,自以为是。
    蔺绮渡过来的灵气很浅,对他来说只是聊胜于无, 起不来什么作用,他的痛苦也没有轻几分。
    可是这些灵气却如鸩酒一般,而他正是沙漠里行将渴死的旅人, 惴惴不安渴求赐予。
    他第一次对自己感到绝望。
    青年安静了一会儿, 按住蔺绮, 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哑声道:“别闹。”
    蔺绮小声说:“没闹。”
    她和青年离得很近,微微往外偏了下头,下巴枕在青年肩上。
    他害怕剔骨失败,始终不敢松开她的手。
    清辉自窗外淌进来,盈满梨林清而冷淡的花香,恰如青年身上干净疏冷的草药味道。
    青年脸色苍白,垂着眼睫,眸中清光细碎,朦朦胧胧的,又似有薄雾倾盖,很难让人窥伺他真实的想法。
    他唇色很淡,现下比刚刚好一些,至少带了点血色,他的唇不像仙尊本人这样清冷,是温热的,很能撩拨人心。
    蔺绮心里酥痒,只觉得青年身上上上下下,不管哪一寸地方都生得清艳独绝,很让人心动,令她难以自持,这样一想,连月光都不再纯粹。
    她秉持着姐姐交给她的良好教养,发自内心地谴责了一下自己,又仗着催化魔骨意识不清醒的借口,愈发放纵自身。
    她侧枕在青年颈窝,诸事凭心,轻轻咬上他冷白的脖颈,青年呼吸一顿,而后急促了几分,蔺绮低着头,不曾看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她只是忽然得了趣味,而现在的仙尊看起来又过于病弱易推倒。
    常说趁人病要人命。
    她也没有那么坏,她只是想亲亲姐姐而已。
    无伤大雅。
    细白贝齿在青年颈上轻轻摩梭,她咬得很轻,不像发泄,更像毫无章法的撩拨。
    容涯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耐心终于告罄,忽而拎着她的衣襟把她拎开。
    蔺绮像是无辜的小动物一样,睁着水润的眼睛看他,眼中有一瞬的茫然。
    容涯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低哑,警告道:“现在停下,我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蔺绮指尖蜷了蜷,姐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让她恐惧,可她起初是为了给他渡气啊,她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自认为很站得住脚的理由,握紧青年的手,又想去亲他的唇。
    青年沉默看她,薄蓝瞳仁如霜如雪,带着些许蔺绮看不清的情绪。
    这样的目光让蔺绮无端觉得心慌,握着青年的那只手不自觉松了几分,容涯反叩住她的手,蔺绮只感觉到一阵霜冷的寒凉,她大脑空了一瞬,青年把她揽到怀里,俯身垂首吻了上来。
    蔺绮的眼睛湿蒙蒙的,脑子有点愣。她靠在青年怀里,指节微缩,弄皱了他的衣裳。
    青年的吻细致且绵长,蔺绮有点喘不过气,偏了下脸软软喊姐姐,容涯嗯了一声,单手抬起她的下巴,又一次靠近她,他们两个贴得极近,蔺绮甚至能感知到青年纤长的振颤的睫毛。他的脸也冰凉,如覆在雪地里的冷玉,蔺绮下意识摸摸他的侧脸,青年又吻了吻她指尖。
    蔺绮目光湿润,一直是懵的,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青年垂首,轻轻抚了下她眼角悬着的清泪。
    四野阒然,万籁俱静。
    窗头花枝微微颤抖,零星只挂着几朵素白小花,浅蓝色的灵气自青年指尖渗出,漫入空气里。
    桌上放着的茶盏还剩半杯花茶,水面晃荡,倒映着浅蓝色的,恍若被灵气灼烧的月亮。
    青年松开她的手,说:“我给过你机会了。”
    你没有要。
    那就怨不得他卑劣。
    蔺绮抓着他的袍角,眼尾带着点微醺般的红晕,有点出神又有点迷糊,她讷讷,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她忽然意识到,灵池里的黑气已悉数散去。
    她用神识去探魔骨,原本泛着黑气的一截骨头已经被干净的白骨代替,堕魔好似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一切恢复如初。
    她久久不说话,容涯有点不敢琢磨她的想法。
    青年低下头看她,他在蔺绮面前素来没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单论此时姿态,甚至称得上卑微。
    他压下心中酸涩,垂着眼帘,目光清和,声音轻轻的,温和问:“喜欢姐姐吗。”
    蔺绮眨了眨眼睛,难以想象世上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她伸手环住青年的腰,下巴蹭在他颈窝,眉眼弯着,亲了亲他冷白的下颌。
    蔺绮的亲吻浅尝辄止,却如美梦一般让人陷落。
    容涯静了一瞬。
    霜雪天里只有风声,一簇一簇藤萝挂在高墙上,风过时,花叶沙沙作响,月色清静,花叶翻卷如潮。
    容涯垂首,轻轻亲了亲她眼尾,吻去湿润的清泪。
    他从未如此清醒地沉沦过,绝望和愉悦的情绪如礁石和海浪,明明是相隔的两端,却在某个时间相互碰撞,只在顷刻间,礁石破碎,浪潮泛滥。
    他深知世人情性难免,欲望泛滥,多年来一直冷眼旁观,兜兜转转,才知他也不清白。
    ……
    次日。
    此次仙门大比似乎命运多舛,总被各种事打断,第二试往后拖了一日,终于在这个晴暖的冬日结束,按照程序,待会儿应是公布排名的时候。
    试剑台下早已人声鼎沸。
    本着善始善终的原则,蔺绮还是去了试剑台,耐心看完了最后一场比试。
    她参加仙门大比,一是想要榜首可以得到的那条灵石矿脉,这是每一届大比榜首都会拥有的东西,二是想昭告仙门,姐姐把她教得很好,她并不比仙门里正常修行的弟子差。
    但是在容涯仙尊出现的时候,第二个目的似乎就没必要存在了,毕竟没有人会狂妄到看不起仙尊。
    蔺绮待在试剑台四周的看台上,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人对她态度的变化。
    先前看不起她的长辈们见了她,一个两个都十分和蔼可亲,好像蔺绮是他们素未谋面的亲孙女一样。蔺绮不喜欢他们,对他们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他们见蔺绮抗拒,讪讪远离,不敢再来打扰。
    “你口中的姐姐就是容涯仙尊,你怎么不早说,你要是早点告诉仙门,便不会有后面的事了,谁还敢算计你,”蔺轻梨看见她,又惊又气,绕着她转了一圈,惊讶地发现她身上一点魔气都没有,傻了一会儿,咋舌,“不会吧,这都可以,仙尊他不是剑尊吗?怎么还会这个?”
    蔺绮撑着下巴,软声道:“我的符术就是姐姐教的啊。”
    而且,哪怕她真得告知所有人,这件事大概还是会发生。
    她不相信这件事完全出自云海天州的手笔,至少单从晏权的死来看,乌山肯定参与了,蔺绮甚至怀疑,他们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殷无相想控制她,以此来威胁姐姐,所以才会费那么大工夫,甚至不惜牺牲一个圣子。除此之外,蔺绮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蔺绮懒洋洋眯了眯眼睛,望远处连绵不绝、云盖雾罩的山峦。
    蔺轻梨反应两秒,点点头,顿悟道:“也是。”
    连符术都那么精通,会点其他的也不奇怪。
    她在蔺绮身边坐下,郁闷谴责:“你怎么不早说。”
    蔺绮知道她问的是姐姐的身份,眼睛眨眨,漫不经心道:“没必要呀。”
    “而且,哪怕我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昨日青宫都出现了,也没有人相信容涯仙尊会出手救她。
    蔺轻梨似乎也想到这一茬,诡异地沉默下来。倘若有一天,蔺绮突然告诉自己,她口中一直说的姐姐就是容涯仙尊,自己也不会相信。传说就是传说,很难落地。
    这时,嘈杂的喧闹声自东面而起,高台一侧似乎出了点动静,人头涌动。
    “哪怕容涯仙尊出现我都能理解,毕竟蔺大小姐在这儿,但是卦圣为什么会来啊,他不是一点都不在乎仙门大比吗。”
    “他那么多亲传弟子参加了那么多届仙门大比,也没见卦圣他老人家出来看一眼,他这次怎么突然就来了。”
    “……”
    蔺轻梨也觉得奇怪。
    她抬眸往前望。
    一个青年模样的人穿着黑衣,兜帽拉得很低,盖住了眼睛,微微蜷起的发尾自肩头垂下落在胸前,他站在高台上,双手瘦净苍白,手上缠线,两指拈着一枚古旧铜钱。
    林守的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扫动,落在蔺绮这里。
    他拈了下铜钱,顷刻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蔺轻梨眯起眼睛,心生疑惑,一转头,对上林守那双漆黑的眼眸,被吓了一跳。
    “你吓到小师姐了。”蔺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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