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镖头心里难受,感觉自己错过了女儿的成长,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还让女儿为他担忧,着实太不该了。
    “是爹不好,让婉婉担心了。”
    叶镖头双臂抬起,到底是心有顾虑克制住了自己拥抱女儿的念头,待她哭够了,右手手掌才轻轻抚上女儿的脑袋,哽咽道:“阿爹的婉婉是大姑娘了,不需要爹操心太多,如此一来,即便死在这牢里,爹也能安心了。婉婉,爹今生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我不准你再说,阿爹有什么愿望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留着自己慢慢实现,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应下,您就死了那条心吧!”
    叶婉原本还挺伤感,心里难受哭出来就好受多了,至于牢房里的其余三人,无一不为父女俩感到高兴,动容不已。
    谁曾想气氛正好,叶镖头会突然来那么一句煞风景的话,叶婉当即就气不打一处来,伤心难过瞬间没了踪影。
    “哼,阿爹总是胡说八道,一点也不顾及你老闺女的心,早知如此,我何必费心费力麻烦表哥,还大老远跑来看您?你你你……哼,您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叶婉一下子后退好几步,决定离她爹这个只会说丧气话的人远些,以免他嘴上不把门胡言乱语,倒是把好好的团圆日子说晦气了。
    “老叶啊!孩子大老远跑来京城看你,也不知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你没事说那些晦气话做甚?父女俩团团圆圆,该高兴才是。”
    叶婉刚跟她爹闹了一通小脾气,同在牢房受苦的两位叔叔便开口附和,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皆是对叶镖头那些话的不满。
    “就是,没眼力劲的,非要惹咱们婉婉生气。”
    两位叔叔一个姓李,是叶婉他们家的邻居,一个也姓叶,乃是本家人,二人都是从小看着叶婉长大,平日里怜她年幼无娘,对她多加疼爱宠溺,叶婉能在沅水县镖局那一片区的同龄人里横行霸道,这两位叔叔也算是功不可没啊!
    “婉婉,咱们不理他,来,你跟四叔说说这一路可还顺利?”叶四叔将叶婉拉到一旁,随即看向站在墙角宛如一个局外人的俊俏后生,道:“那小子,是你带我家婉婉来京城的吗?看你年纪也不大,莫不是宋家公子?”
    “正是小子。”
    宋谨书温和展眉,恭恭敬敬地给三位长辈见礼,随即朗声解释:“小子与好友结伴入京参加春试,念及姨父还在京城受苦,而表妹心中惦念不得安宁,便经家中长辈同意带着表妹一同入京了。”
    “小子胆大妄为,还望姨父莫要怪罪。”说着,宋谨书躬身拱手,又给叶镖头行了一礼,“姨父也放心,同行都是靠得住的朋友,我们还带着不少护卫,一路顺遂。”
    随即,宋谨书又将来京一月所有的见闻都简单告知叶镖头三人,也言明至今才来探视的缘由。
    他言辞恳切,表述清晰,看上去沉稳可靠,几位长辈看他的目光逐渐温和,对于这样有出息的后生,他们欣赏之余也绝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作者有话说:
    二更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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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局势
    “姨父与二位叔叔请放心, 局势明朗,听闻是齐王殿下占了上风,齐王殿下乃我晟国战神, 戍边多年,所在封地百姓安居乐业,对他评价颇高,小子有幸陪同家父去过,亲眼所见, 想必是个懂得体恤百姓的。”
    圣上的年纪越来越大,听闻去年突发恶疾, 身体出了大问题,这才下令让所有皇子都回京,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死,那几个儿子便蠢蠢欲动,耐不住性子了。
    “但愿如此。”叶镖头他们没有宋谨书乐观, 听完局势分析不仅没有松口气, 眉头反而越蹙越紧了。
    因探视时间有限, 叶婉在旁听着那些自己不太懂的话, 心中干着急,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忍不住出声打断, 而后道:“阿爹,我给你们带了衣裳与吃食,你们先吃一点, 需要什么就同我说, 我想法子把东西弄进来。”
    “一共带了三身春衫, 你们将就着穿。”
    叶婉原先并不知道两个叔叔与她爹关一块, 故而就只给她爹带了三身衣裳,想着牢里处处局限,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多两套衣裳还能换着穿。
    不过,如今两位叔叔也在,倒是不好只给一人。
    “还是我大侄女贴心。”叶四叔笑盈盈接过,直夸叶婉想得周到,“说起来,咱们这一身棉袄子还有那几床被子皆是入冬之后有人托关系送进来的,当时不知何人伸援手,现听你们谈及方知托了平宁侯府的福气。”
    “是啊!若非有这些东西抵御严寒,恐怕我们几个老东西都很难熬过冬日了。”
    叶镖头轻嗤,自嘲一笑,万千感慨蓦然涌上心头。
    他侧目看向身旁的女儿,眼神中愧疚的情绪翻涌波动,久久无法平复下来。
    “呸呸呸,阿爹又说晦气话了,你再这样,我下回可不来看你了。”
    叶婉与宋谨书今日带过来的东西不少,除去日常用物外,他们还带了个三层食盒,盖子一打开,美食的香味瞬间占据整个牢房,压制了原本阴冷腐臭霉味。
    “阿爹、四叔、李叔,你们快来吃饭,我特意给你们带的。”
    食盒一共装了四个菜,还有包子馒头等主食,份量太少着实不够三个习武之人吃。
    可即便如此,三位长辈依旧半句不提坏,在他们看来,难得的还是小辈那份时常惦记的孝顺心意。
    相聚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短到父女俩一肚子的话都来不及说,就听见牢房入口处传来衙差的大喊:“两刻钟到了,公子姑娘莫要再耽搁。”
    那边声音刚落,先前带路的狱卒便匆匆小跑过来,开门赶人又迅速锁好,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使得叶婉他们目瞪口呆,有苦不能言。
    “公子、姑娘抱歉,时辰到,还请莫要为难小的,尽快离去吧!”
    狱卒朝宋谨书使了个眼神,又回头看了看叶镖头三人,做出邀请的手势不容拒绝。
    宋谨书深知对方的无奈,便果断朝牢房内的长辈们行礼,拉着叶婉跟在狱卒身后快步离去。
    “爹,爹……”
    “婉婉听话,先跟你表哥回去吧!”
    “阿爹……”
    叶婉满心不舍,一转身,眼泪便哗啦啦落了下来。
    “婉婉莫难过,我再想法子带你过来看姨父就是了,莫哭莫哭,又不是见不到了。”
    “好了好了,你这样姨父该放心不下了。”
    宋谨书轻声哄人,却发现小姑娘越哭越凶,隐隐有失控的迹象,顿时就急了。
    表兄妹俩站在大牢门口,一个难受地抽抽噎噎,咬牙默默流眼泪,一个手忙脚乱地哄人,那场面着实混乱,就连不耐烦等人的衙差都自觉闭了嘴,还顺带瞪了一眼那些听见响动伸长脖子瞧热闹的狱卒。
    “好了好了,大家伙都看着呢!你再哭下去明日京都八卦第一人就是你叶姑娘。”
    “你胡说,我哭我的,还能碍着他们不成?闲的没事还编排起我了?”
    叶婉深吸一口气,不满地回怼。
    “可不是。”
    宋谨书微微弯腰凑近,怕被外人听见惹祸上身,他忙伸开手臂将叶婉虚虚拢在怀,压低了声音道:“京都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到处有,可不就是闲的没事干?这人一闲下来,总得找点事做才舒坦,收集京中消息,听听八卦就成了最佳选择,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婉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她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别人就算闲也没道理八卦我,表哥,你……你编理由也该编个像模像样的,这话连我都唬不住,说出去谁信啊?”
    说完,她狠狠瞪了宋谨书一眼,一把将人远远推开,嗔道:“你故意忽悠我,我……我不想理你了。”
    “看来我家婉婉还挺聪明,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错不错。”
    宋谨书被瞪也不恼,左右也不会少一块肉,如此打岔一番,反而能使叶婉短暂忘掉分别的不愉快,转移她的注意力。
    “行了,某人曾说过自己是沅水县平柳巷的小霸王,依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宋谨书回头看了一眼牢房大门以及等在不远处一脸不耐烦的衙差,故意说道:“不然怎么一离开爹就哭鼻子?啧啧,还在刑部大牢门口,这是多稀奇的事情啊!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们再不走,明日就得传遍整个京都,到时候不管谁提及叶姑娘都能想到是那个在刑部牢房哭鼻子的姑娘,哎呀……”
    叶婉哪里还听得下去?当即捂脸拉着宋谨书匆匆离开了。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气,觉得表哥学坏了,表里不一,蔫坏蔫坏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理会他,也不与他说话。
    宋谨书无奈,摸了摸鼻尖,便也由着叶婉使小性子,打算等上一两天,等人消气了再去示好修复感情。
    ……
    晚春倒寒,中间还冷了好些天,住在状元居的一行人也因此过上几日居家的闲适日子,总体还算舒坦。
    京都权势遍地,各种各样的关系盘根错节,宛如一潭深不可见底又暗藏危机的湖水,只要有点响动,不出两日,便会掀起轩然大波。
    相比之下,宋谨书表兄妹前往刑部大牢探望亲属一事着实算不得什么,贵人们甚至懒得花费时间去调查询问。
    “都说京都无小事,以前只闻此话无法明了,如今身在其中,倒是明白所言非虚。”
    他们几人这些天虽然没出门,但外头的消息却是一个不落,都有好好打听着,特别是蒋庆舒,他是平宁侯府的后辈,三天两头就应蒋润明的邀约四处跑,难得消停,带回来的消息自然也比其他人知晓的新鲜带劲。
    听完消息后,正巧午时刚至,除去蒋庆舒与裴逸、宋谨书,其他人都无心再管贵人们的情况,外出到酒楼打牙祭去了,书房中片刻之间便沉默下来。
    两杯茶水下肚,宋谨书方才若有所思问道:“哎,庆舒,平宁侯府如何抉择,你可知晓?”
    经过大半年的皇权争斗,只余手握兵权的齐王,与拥有宠妃母亲还未来得及去封地的平王还在持续对阵。
    在宋谨书看来,两位王爷论起实力,他更看好齐王,觉得齐王的能力更实在,也更胜一筹,不仅有兵权功绩还在民间有不小的声望。
    然而平王母子俩一向得宠,多年弄权钻研,手头势力也不容小觑,加之平王的祖父乃是文阁老,且不说文阁老的德行学识是否真正达到了辅臣的要求,就凭他几十年来凭借自己一路爬到文臣之首的高位,就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圣上的病情时好时坏,却迟迟不下圣旨册封太子,留着二王明里暗里相争,实在不知何意。
    “不知。”蒋庆舒摇摇头,而后补充道:“不过我大伯与大哥为人处世皆是中规中矩,想来选择缩脖子保持中立的可能性比较大,至于我爹,他远在长陵,近两三年都不可能有机会回京,应当也不会掺和进来。”
    “我们平宁侯在京中一向低调,有爵位不愁吃穿,加之没有特别出彩的后辈,保持中立,满足于当下才是最佳选择,如若不然,一步错就步步错,很有可能将与祖宗基业也全部赔个精光。”
    “唉!”蒋庆舒叹息,自嘲道:“这人啊!还得有自知之明,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可为,谨书、子木,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确实如此。”
    宋谨书与裴逸皆颔首认同,兄弟三人便不再深入这个话题了。
    转而三月中至,杏榜出,贡院门口一大早就挤满了人。
    宋福与王二得主子们吩咐也是一大早便揣着两包子守在贡院门口,周围人挤人,摩肩接踵,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头。
    “呸,这人可真多,把老子鞋都挤掉了。”
    王二愤愤然骂到,那只光溜溜的脚丫还被人踩了好几脚,而同行的宋福比他好些,到底学过几招,一路过来好歹保住了自己的鞋子。
    “嘿嘿,都说了让你同我一块练练拳脚你不听,还闲习武辛苦,现在知道错了吧?你瞧我,一路过来也没啥事。”
    宋福有些幸灾乐祸,一边嘲笑王二,一边伸手摸向怀中的大包子,不曾想包子刚拿出来,就被旁边好不容易进来的壮汉给挤扁了。
    他面色一滞,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壮汉,愣是不敢吭声,咬牙忍了下来,这回换王二笑他了。
    好在包子挤扁还能吃,宋福想了想,到底不再纠结,哼哼两声就打算往嘴里塞。
    谁知包子刚到嘴边,有人自背后推了他一把,他的手没拿稳,包子惯性飞出,就在他眼前被人踩个稀碎。
    “靠,还没完没了了?”
    宋福大骂,眼睛都气红了,不知是不是老天爷跟他过不去,还未等他发作,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贡院大门开,两列士兵手持大刀维护秩序,紧接着礼部官员手持杏榜,在士兵们的帮助下张贴至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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