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方易想的一样,也跟这段日子来,董事会的那些个老家伙建议的一样,也跟他父亲,想的一样。
    季言冬:“南边的市场总归还是在。”
    沈方易:“南边市场是大,可我们没有自己的渠道。”
    “这倒不难——”季言冬轻笑,朝着沈方易身后看去,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知道的,港城首富的女儿,据说仰慕您许久。”
    季言冬说完后,往后退一步,张开双手,站在那个悬崖的边上,嚣张地仍由乌云盖日后猎猎的的风把自己托起,“您瞧,这么轻松就找到了解决途径,我就说,世界上没有沈家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没有沈方易解决不了的问题,只需要他动动手指——”
    他歪了一下脑袋,好像掌握了沈方易的死穴一样,斜着嘴笑的邪,“他是永远的神。”
    “永远要拯救我们的神。”
    *
    陈粥出来的时候,季言冬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那台阶上,陈粥瞧着他背影望去,转头对沈方易说:“季言冬?他怎么在这?”
    “也来求佛,碰上了。”沈方易手里还拿着陈粥外套,他见那太阳躲到云层后面,于是就把外套披在了陈粥身上。
    “求佛?季言冬也信佛吗,他这样的人,会求些什么呢?”陈粥一边伸手套着衣服,一边喃喃自语。
    “还能求什么。”沈方易帮着整理她的衣襟,笑着说道:“不过求我长命百岁罢了。”
    他站在寺庙门外的高崖边,说这话的时候红尘滚滚皆匍匐在脚下,贪嗔痴恨也不为他的四苦,“天之骄子”大约形容的是他这样的人。
    陈粥站在那黄转瓦砾下,看着季言冬的背影真的消失在山路的尽头,穿堂风猎猎刮寸着皮肤。
    无比干燥的昌京的冬天又要来了。
    *
    冬天虽然要来了,但屋暖酒香的昌京古城里却依旧沉醉在护城河的缱绻绵长里。
    快到年下,酒局越来越多,沈方易尽已经可能地推掉了一些,但排下来近乎还是日日都有。
    他这段时间都躲着沈家的人,沈父三天两头明里暗里地找了沈家的长辈来见他,目的他也知道,无非是劝着他,港城的事情他要上心些,也要主动些。
    他大抵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了就让蒋契攒个局,叫来一帮能喝的,把人喝倒了,这事又能躲过去。
    不过他倒是在那样的一个局里看到了陈粥那个同学。
    当时他喝的有些多,等到酒局结束要散场的时候,对面的人过来跟他招呼要走,他才注意到了一直跟在对面的人身边的那个女人。
    对面的人,论起年纪的话,他可能要叫一声叔比较合适。
    祁沅沅一身素雅的过来,跟从前浓妆艳抹不同,穿个白色的针织衫,看上去整个人的攻击性变弱了很多,但无法遮掩的,还是她夸张的五官。
    沈方易没点破,他也不觉得一个人到了能当他叔的年纪,还需要他来点破这种事。
    局散了,沈方易提前出来散散酒气,却没想到祁沅沅也跟了出来。
    他没正眼瞧她,站在那儿,自顾自地抽着烟。
    她今日甚是做小伏低,来到他面前,似是有话要说。
    沈方易不痛不痒地看着她。
    她像是斟酌许久,最后开了口:“沈先生,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条生路吗?”
    沈方易不过心地笑笑:“严重了,我可没有堵你的路。”
    祁沅沅:“您知道这个圈子的规则,一个瓶装一朵花,表面上看上去各有所需,但我们女人向来都是吃亏的一方,说散就散的权利,从来就不在我们身上,您知道苏家是怎么样的嘴脸的……”
    她没说完,沈方易就皱了眉头,他不是看不出祁沅沅的心思,无非是觉得不用他出手她也迟早引火自焚。他于是直接打断她,“你高看我了,我哪有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他这话一出,祁沅沅知道了,不管怎么说,沈方易这头是放过她一手了。
    她原先紧绷的身体终于是松懈下来,她知道,她这条路到底还能不能再走全凭沈方易一句话的事情,他但凡要跟她计较之前小粥的事,她再也别想再这个圈子混了。
    沈方易不再与她说什么,祁沅沅不是不知道沈方易眼里对她的鄙夷的,别说沈方易,她自己也有些看不起自己。
    往常她虽然贪慕虚荣,但她也挑男人的外表和条件,总也想相貌登对,年岁相仿。但她这次跟来的男人,老婆刚亡,膝下无子。她知道圈子里的白富美们是没有一个能看得上这样的条件的,但这却是她的机会,她为了走这条路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她迟早是要堂堂正正地在这个圈子里的,不是见不到光的地下关系,而是要受法律保护的站在明面上。
    她会这么做的,坚持不懈地这么去做。
    从前的生活,她过不得,也回不去了。
    *
    陈粥最近听庄敏八卦,说祁沅沅挂科逃课逃到学校都要勒令她退学了,陈粥不知道真假,但的确是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祁沅沅了。
    陈粥自己这边的实习到了尾声,学姐说年底的审计又要开始了,让她寒假里跟着一起去别的城市,陈粥拒绝了。一来她觉得这段时间的学习实习挺有收获的,需要消化消化。二来,天气变冷了,她自私的,想要更多的躲在沈方易暖炉一般的屋子里。
    只要沈方易在那儿,她一定就在,遇上他不在的日子,她也会过去小住两日。
    陈粥问沈方易,问他怎么不住酒店了,他说他以为她会更喜欢这里,酒店那儿是路过落脚的地方,这儿,是私人的住宅,是别院。
    陈粥抱着电脑,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着电脑里的文件,人却还靠在他的腿上,手没停下来,声音懒懒的拿捏着一点嗲嗲的造作:“私有住宅呢,那怎么让我这个不速之客进来~”
    “不速之客?”他穿的依旧单薄,手指冰冰凉凉地往她脸上贴,“你用词倒是特别。”
    她笑眯眯地没跟他辩驳,捧着电脑在那儿捣鼓。
    午后阳光越过窗户淡淡地投在她脸上,沈方易静静地看着她。只有看着她,让她陪着他的时候,他才能稍微真正地放松一会,不用一闭上眼睛就听到那些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催促他居安思危,指挥他未雨绸缪。
    这些天来他忙起来是一阵一阵的,少抽出时间来陪她。她实习的这些日子,都住在这儿。来的时候浩浩荡荡,门口那小院的太阳花每每都会被她拿出去晒太阳,楼梯上藏在墙体里的灯带亮起来会把屋子熏得暖暖的,她用来扎头发的黑色绳子会安静地躺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白色的那双毛茸茸兔子拖鞋会立着耳朵在门口欢迎他。
    而等她走的时候,又会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走,所有的东西都会放回原位,他这个上下几层的洋房里半点她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到。这种落差让她他诡异地突然想起那天夜里,祁沅沅说的话——
    她悲凉又不甘地说“跟你们这个圈子的人一场,除了背上鄙夷和猜忌,总不能什么都没有的空手而归吧。”
    他于是毫不经过大脑的,下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
    “小粥。”
    “嗯?”她抬头,依旧是嫣然一笑,“你叫我干嘛,叫一次收一百块!”
    他见到她明媚的笑的时候,突然涌上一种淡淡的苦涩,他低头,缓缓说到:“不如我把这房子留给你吧。”
    这样她就不是什么不速之客了。
    他不用再看到她进来的时候拖着行李,走的时候又什么都不留了。
    陈粥愣住,沈方易说的突然,那话却直直触达她心里,但她原先的神色僵住不过两秒,她又恢复,笑到:“好呀。”
    继而她接上一句:“等那天吧。”
    “哪天?”
    “我非要不可的那天。”她依旧笑盈盈的。
    他的心在那一瞬间,蓦地疼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明晚更新时间恢复晚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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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第 55 章
    ◎确保她一生无虞的东西.◎
    那天到底是哪一天, 陈粥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记得那段时光过的很快,就如她像神佛所求的那样。她希望她的的人生普通又平静,一天中的二十四个小时, 每一个小时的消逝, 甚至都不需要具体到做了什么,只需要这样平静就好。
    她从前曾经嫌弃过自己的生活毫无变化、波澜不惊,却在那段时间, 无比渴求,一切都能维持现状这样,平静又重复。
    就像今日这个悠闲的午后, 她牵着沈方易的手, 把他带到高教园区垃圾街的尾巷里的一家奶茶店, 要了两杯珍珠奶茶, 看着满墙贴着现在想来称为“时代眼泪”的心愿便利贴, 嗦着奶茶里的珍珠, 皱着眉头跟沈方易抱怨说到:“这奶茶是越来越不好喝了。”
    她给沈方易也点了一杯,招牌的珍珠奶茶,可沈方易尝了一口后就没再动了, 抱着手, 雅痞地坐在那儿,朝她抬抬下巴,“不怕牙疼了?”
    陈粥这段时间, 偶尔觉得自己口腔内侧的牙床隐隐作痛。可能是像沈方易说的那样,她吃太多糖了。但她从来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疼起来的时候, 她说她要戒糖、戒奶茶, 但等过了那阵子, 又把自己说的话抛之脑后,继续贪甜。
    陈粥避开这事不谈,依旧在那儿嘟囔着发表自己的看法:“这明明就是奶茶粉冲泡出来的,还说是招牌哦,也不地道,要是有真的拿茶和奶煮着兑出来就好了,比如普洱、比如龙井……”
    她推开手边的奶茶,双手托着下巴,两只腿在桌子下晃荡,说的像模像样的。
    “家里那么多的普洱龙井,也没见人喝。”沈方易淡淡拆穿她。
    “那不一样拉啦,茶要加奶煮,哦,不仅普洱龙井,甚至还可以加一些花茶,比如茉莉花,栀子花之类的……清香优雅,不要放那么多的糖精,那奶里就会带着茶的那种沁人口感,还渗透着淡淡的奶香,一定很好喝!”
    她说的头头是道,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沈方易乜着眼神,嘴角微微上扬,抱着手,坐在那高脚柜台上,宠溺地看她说的滔滔不绝:“一杯奶茶,研究出那么多花样呢。”
    “那当然。”陈粥说完,捞过刚刚被她嫌弃放在旁边的奶茶,喝了一口,还是皱了皱眉头,“我小时候还想开一家奶茶店呢。”
    她戳着吸管晃了晃,好似是真的嫌弃手里的这杯,于是伸手到沈方易的底盘,把他面前那不喝的那杯拿走了。拿走后还多少看他一眼,然后吸了一口后,还是皱着眉头摇摇头,像是品尝了另一款口味后依旧是不满意。
    冬日绵长的夕阳斜照下,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陪一身年华的她坐在那大学城的巷子尾巴里。
    沈方易出声:“小粥。”
    陈粥:“嗯?”
    沈方易:“要不,你开个奶茶店吧。”
    他重复了她刚刚随意表达的想法,“不是说一直想开一个奶茶店吗?”
    “啊?”陈粥愣了一下,心虚地摇摇头,“你说什么呢沈方易,我开玩笑呢,这就跟小时候扯窗帘当仙女一样荒诞的角色扮演而已——”
    “我是说真的。”沈方易原先抱着的手放下来,伸出手从她的嘴边把她依旧嘬着的奶茶杯拿下来,放在桌面上,认真说,“既然你有这么多的想法,不如开一家。”
    “可是我……”陈粥一时半会还消化不了这个消息,“可是我平时也没有时间打理啊。”
    “谁让你打理了。”沈方易抬手,轻巧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你只管当老板,雇人干活不就行了,就把你的那一套想法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做。”
    “我当老板。我哪有那样大的手笔……”
    沈方易笑笑,把她的凳子挪的靠自己近了些,伸手搭过她的肩膀:“我自然也是要算半个投资人的。”
    “你啊?”陈粥还是一脸不可置信,但她依旧也学着他亲昵自己的样子,随手也搭回他的肩膀,她双手绕过他的脖子,仰着头说,“沈方易,赔本了怎么办?”
    那天午后的光尤为平静,沈方易笑笑:“赔了算我的,赚了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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