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夫妻那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行了。
    明哲保身一向不是她的处事风格,可皇宫是什么地方?刘遇那样的出身都得小心翼翼地打点各方关系,尽量做到滴水不漏,何况是她?她在宫里也只认识一个皇后而已,皇后娘娘待她宽厚,可她心里也清楚那是为了什么。若她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可能会保护她的也只有一个刘遇。所以她无论如何,都得与刘遇好好相处才是。
    第196章 第196章
    黛玉出了祠堂, 去宋氏屋里吃了饭,又问融山:“二哥明天在家罢?我想明天找他,求他帮我办件事儿。”融山忙道:“明天二爷不当差, 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妹妹转告吗?”黛玉笑着摇了摇头:“嫂子替我跟二哥说声, 明儿个上午腾出时间来,先别出去了。”
    她这么一说, 连宋氏也好奇了:“你和阿徹能有什么事,要这么郑重其事地?”只是既然黛玉没有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想来也是他们兄妹的私事,宋氏自然不会刨根问底, 只笑道, “明儿个我吃药粥, 你们想吃什么, 自己跟厨房说,也不必来我这儿了,自己在自己院子里吃饭吧,药味闻着怪难受的。我看着你们吃好的, 也不痛快。”
    融山笑道:“既然妹妹明早要来我们那儿,索性用好了饭回去。”
    黛玉道:“多谢二嫂子好意, 只是明儿个我二表姐也不用去医馆,我想着难得有机会,和她单独吃顿饭,说说话。我们平日虽都住在漱楠苑里,碰到的机会还真不多。”
    漱楠苑里的迎春, 融山嫁过来也只见过两次,据说是黛玉舅舅家的女儿,被许给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丈夫,成婚不到半年便被打了个半死,黛玉把她接回来,又替她打官司,把她丈夫送进了大牢,她听说原本就不是个活络的人,后来又伤到了头,寄人篱下的,更不愿多说话了。好在如今在春绿园钱家和馥环一起合开的医馆里帮忙,有点事做,也不必胡思乱想。融山觉得她可怜,又想道:“这位贾姑娘住在林家,就纯是因为她和妹妹的亲戚关系了,日后妹妹嫁了人,就算老爷、太太继续收留她,她恐怕也不自在,到底要怎么着,她们是该好好商议下。”便道:“你们姐妹俩难得有机会凑到一起,我也不打扰了。”
    馥环倒是想起了什么,对黛玉道:“漱楠苑里这么多人要走,以后人手恐怕不足,要是迎春不嫌麻烦,今后可搬到畅意居来,横竖我也是一个人,她从我那儿去春绿园还方便些呢。她来和我做个伴儿,两个人吃饭也比一个人热闹点儿。”
    黛玉心里也知道,自己走后,迎春要独留在漱楠苑里,不止吃住有些不便,她自己心里恐怕也不好受,跟着馥环是最好的方法了,便是以后几栀自觉医术成了,想要云游天下,这医馆不开了,馥环也还有别的铺子,便道:“我明儿个与迎姐姐商量商量。”
    融山待林徹回来,便把黛玉明早要来找他的事说了,林徹也奇怪:“她能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总不能是怕宫里无聊要他想法子弄点闲书带进去吧。融山道:“我也不知道呢,太太也没问。”又把馥环想邀迎春一起住的话说了:“只是馥姐的意思,以后便不嫁人了?”
    林徹笑道:“她在家里过得好好的,还要嫁人做甚?”
    融山叹道:“虽是在南安府伤透了心,又何必下这样的决心?世上又不是每个人家都像南安府似的。况馥姐看昭姐儿的眼神,明显是喜欢孩子的。”
    “庶子和侄子有多大差别呢?”林徹道。
    “怎么就庶子了,她在南安府没孩子,谁也不知道该怪谁。”融山嗔怪道,“况且马大爷不是二爷的朋友么?我还当二爷高兴他做姐夫呢。”
    “马兖,他呀……”林徹刚说到一半,忽的一拍大腿,“哎呀!”
    融山急忙问:“怎么了。”
    “嘶——”林徹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好像知道玉儿要来找我说什么事儿了。”说罢苦笑了一声,“明儿个你听着点,要是妹妹骂我,你就进来送杯茶什么的,帮我挡一阵。”
    融山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知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便笑道:“我才不呢。二爷敢作敢当,有得罪了妹妹的地方好好给人家陪个不是,人都要进宫去了,有什么心结还是解开才
    好。”
    林徹笑道:“我给别人担不是呢。”
    次日一早,黛玉用了早膳,吩咐了小厨房去问问迎春中午要吃什么,又重新挽了头发,换了身轻便衣裳,才去林徹院子里。融山正在院中看着丫头们浇花,见到她来,笑着道:“二爷在书房等妹妹呢。妹妹先进去坐,我一会儿给你们送些茶点进去。”
    黛玉忙道:“不敢烦忙嫂子。”
    融山笑着推她进了书房,却见林徹已经备好了小火炉,正在煮茶,她和黛玉都不是嗜茶如命的人,一时竟也不知是什么茶,只觉得满屋都是清甜的香气,沁人心脾,便笑着对黛玉道:“看来,二爷是把他压箱底的好茶拿出来了。若他哪儿得罪了妹妹,妹妹且看在他还算用心的份上,多担待他。”
    黛玉笑着把融山送出门,才到林徹面前坐下,嗔怪道:“二哥怎么跟嫂嫂说的?嫂嫂以为我欺负你呢?”
    “你不是为着马兖求娶馥姐的事儿来找我兴师问罪的?”林徹问她。
    黛玉先是讶异,不得不佩服道:“怎么什么事都能被你猜中?”又道,“确实是为了这事,只是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求二哥哥的。”
    林徹见她说得严肃,也坐直了身子,替她斟了一盏茶:“妹妹请讲。”
    “马大爷是二哥的朋友,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家里向馥姐提亲的,二哥比我清楚得多。我虽不知道马大爷是为了谁耽误了这多年,硬撑着不肯成亲,但横竖不是为了馥姐就是了。他有心上人,拿馥姐当挡箭牌,这事做得就不地道。当时家里上上下下的,因为他来求亲长了面子,还觉得高兴,只是事情总有个缘由,他撑了这么多年,要来娶我和离回家的姐姐?”黛玉深呼吸了几口,语气越发地凝重,“恐怕是他那位心上人彻底没了戏,甚至有别的风险,叫他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拿馥姐来挡别的风吧?到底是为了什么,二哥从没说过,我也只当二哥是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不敢同别人说。这是你的义气,我也不追问了。只是朋友是朋友,姐姐也是姐姐,无论马大爷遇到的是什么事儿,请二哥哥去找他说明白了,他自己解决,别拉着馥姐了。馥姐虽眼下没有再成家的念头,可谁知道过几年会不会改变想法?他这样不是耽误别人的姻缘和名声么?便是他真的想娶我姐姐,家里已经明言拒绝过了,他家再提这话,可就不厚道了。”
    林徹一向能言善辩的,竟是被妹妹说得面红耳赤的,连声道:“你说的是,他这事办得实在是不地道。我这个做弟弟的人,也没有想到这一层,是我的不是。”
    黛玉叹气道:“他是二哥的朋友,倘真有什么关乎性命的事儿,想借这种事儿挡一挡,二哥怕他真的出事,一时顾虑不到,也是有的。只是我到底不认识他,就只在意馥姐了。这事儿一次两次的,也说不了什么。现在都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拿一个弱质女流挡箭,我听人家说,马大爷也是个才华秀拔之人,真不要这样丢份了。”
    林徹本来也骂过马兖一回,只是当时马兖的状态实在不对,加上昌平公主确实野心勃勃的,要拉整个治国公府下手,他怕真出什么乱子,也没敢真的拦。甚至后来,因为打了南安王府的脸,他还有些窃喜的。现在被黛玉这么一说,方觉其实对馥环的名声也是一种消耗,更是给她日后再嫁他人的路设了个不小的路障。虽然如今林家上下,包括馥环自己,都完全没有要再择一门亲事的意思,可是就像黛玉和融山说的那样,万一呢。馥环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如今她嫁妆里那些铺子都是她自己在打点,谁知
    道什么时候就遇上了合适的人?到时候和离过一次本就是个坎,再有马兖杵在那儿,别人更不敢了。
    “我心里还有个担心,死者为大,对南安太妃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馥姐在南安王府过得不好,也不是南安太妃一个人的错。破镜重圆是个好故事,可是徐德言和乐昌公主做夫妻的时候可没那么多不睦。”黛玉摇头叹息道,“我第一次见到馥姐的时候,她就在为了云大爷牵肠挂肚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十几年的夫妻情分,怕不容易忘掉。要是馥姐被说动了,还想回去,你们千万拦着,也别怕得罪她,哪怕关着她呢。可是,要是……”她狠了狠心,还是说出了口,“要是云大爷愿意舍了那边来投奔她,馥姐自己也愿意的话,你们也别觉得丢脸,这毕竟是她一辈子的事。”
    林徹奇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他知道妹妹并不是那些把《女训》、《女则》奉作准则的闺中小姐,那些讲风花雪月的杂书,她恐怕也看过,但实在没想到她会想得这么多。事实上,如今他都成了亲了,和妻子也甚是和睦,打算相守到老。可是书上说的倾心情爱,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黛玉对刘遇的态度,也不像是动了情的,怎么分析起馥环的心事来,竟有这么胆大的想法?
    黛玉脸涨得通红,道:“也就是跟二哥我才敢这么说的。但是二哥,我说的也是心底的话,我是盼着馥姐不要那么傻的,云大爷也不见得有那个勇气。他要是有,当年馥姐也不至于被欺负成那样——往事也不提了。只是我说的话,二哥放在心上吧。”
    林徹忙道:“你放心,我一定记在心底,回头寻个机会,说给母亲听,肯定不卖妹妹,就说是我自己的主意。”
    黛玉如释重负,喝了一杯茶压惊,又站起来,在书房里转了一圈。为了写《玉山亭》,加上林徹这儿的藏书确实有趣,她也曾在这儿一边喝茶一边研墨,度过不少悠闲的时光。回想起来,每个下午都安静又闲适,什么心思都不用想,沉浸在书里的喜怒哀乐。眼下她就要进宫了,不由自主地想多看看,把这里的景象、把那些时光记得更牢一些。
    林徹自然是猜到了她心里所想,也不出声打扰她,只是给她的杯子又添了新茶,香气四溢,水汽袅袅,隔着这一层水雾去看黛玉,倒真不像凡间的人了。
    第197章 第197章
    黛玉待了半个晌午, 又想起二哥也是难得地歇在家里,二嫂子与他新婚燕尔的,想是有说不完的话, 自己不该多打扰他们小两口, 便也起身告辞,走前笑道:“二哥那会儿说给我听的话, 我记在心里了。虽不知我究竟能不能做到,但我会尽力的。”
    林徹轻叹了一声:“你也别想太多,世上的事,本就有许多无奈, 做好自己就是了。”他也是忽然才想到, 不管是刘遇还是黛玉, 论年龄都只是他的弟弟妹妹, 还是这么小的年纪,却因为身份,不得不背起重担。别人还只会担忧,怕他们做不好。这种担忧对他们而言, 何尝不是新的负担?
    黛玉讶然一笑:“二哥说这话,可就不像你了, 我还以为你一向是觉得人定胜天的呢。”
    “我也不是前几年了,狂不起来了,到了认命的年纪了。”林徹开了个玩笑,送她出去。
    黛玉早说了要和迎春一起吃饭,回漱楠苑的时候, 正巧见到绣橘从小厨房出来,便笑着问她:“你们姑娘在屋里吗?厨房饭烧得怎么样了?一会儿该吃饭了。”
    绣橘道:“姑娘在厨房帮忙呢,林姑娘稍等一会儿,菜一会儿就好。”
    黛玉大为惊奇,忙道:“她怎么忽然想起来去厨房?她会做饭吗?可别烫着哪儿了。”
    绣橘笑道:“林姑娘还常常自己煲汤呢,我们姑娘虽然在家里的时候也没吃过苦,可是到了孙家,没几个服侍的人,烧饭、缝纫还不是得我们自己动手?林姑娘放心罢,我们姑娘的手艺还不错的,今儿个你们姐妹俩好好喝一盅?”
    “你别瞎出主意,你们姑娘今年都不许喝酒。”迎春毕竟伤在头上,虽然年轻,又有人悉心照顾着,眼下看来恢复得不错,可也要时时注意着,怕留后遗症。黛玉自小体弱多病,调养了这么多年才算正常,可是太了解生病的苦楚了,故而几栀当时吩咐迎春的注意事项的时候,她也留神听着,此刻便道,“我从二哥那儿带了好茶回来,一会儿咱们以茶代酒,吃得清淡些。”想想又不放心,“我去厨房看看二姐姐。”
    绣橘忙道:“有烟呢,林姑娘进屋等等,我们姑娘也只炒两个菜就出来了。”黛玉的咳症据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早年在荣国府的时候,她也不是没听紫鹃说过黛玉整日整夜地咳得睡不着觉的情况,虽然这几年回林家后,悉心调养,身子比从前好多了,可是这种天生的病,总是稍不注意就要复发的,她如今可金贵得很,要是有什么闪失,其他人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在她们还在说话间,迎春已经端了一盘菜出来,绣橘忙过去替她端过来,道:“姑娘和林姑娘快进屋坐着吧,我来上菜。”
    黛玉想起之前茜雪说过的话,便把迎春拉到一边,小声问她:“我听茜雪说,有个医馆的学徒想娶绣橘,找你求亲,你已经应下了?”
    迎春忙问:“我看绣橘自己也是愿意的,就应下了,怎么,不合规矩么?还是应该告诉林太太、钱姑娘知道?”
    黛玉道:“这倒是不用,她是你带来的人,你全权做主就是了,只是她是外祖母家的家生子,一向也没出过门,也没经过外头的事,兴许还不知道外头成亲要注意什么,有没有问过张掌柜家的,打听打听那个学徒家什么情况,父母兄弟如何?外头不比家里,什么事儿都是看主子的意思,到时候刮风下雨的,都得自己担着的,她是个忠心的丫头,跟着二姐姐这么多年,司棋是没了,她的事儿,二姐姐也慎重些。”
    提到司棋,迎春神色也有些黯然,当年她屋里几个丫头,司棋是她最亲密、最得力的,甚至到了孙家受欺负了,连绣橘都说,倘若是司棋姐姐在,定闹他个天翻地覆的,哪儿就这么忍了呢。可是那年邢夫人在大观园里捡到个绣春囊,
    王夫人发落下来,凤姐便找了个丢东西的由头抄检大观园,发现司棋和她表弟潘又安有私情,撵了出去。后来因她父母反对,竟是自绝了。迎春当时胆小懦弱,司棋那事儿又着实丢人,别说说情了,她连叫人给司棋父母带句话的勇气都没有,最后司棋竟那么干脆地自尽了。原先迎春也不敢去想这事儿,只是到了林家后,隐隐约约听到黛玉怎么办桑鹂的事儿的时候,又有些后悔了。因为她的性子,小时候下人们没少拿捏她,都是司棋冲在前面,喊打喊杀的,才没让她挨欺负,可是到头来,什么好也没落着。故而如今黛玉提起绣橘来,她也道:“正是张妈妈帮着做媒,我才敢应的。”
    黛玉松了一口气,道:“那正好,我跟你说个事儿。”便拉着迎春进了屋,绣橘和霜信已经摆好了桌子,黛玉吩咐道:“你们也去吃饭去,我和二姐姐说会儿话。”
    霜信知道她和迎春有悄悄话要说,便笑道:“那我们去外间,姑娘有事儿叫我们。”
    黛玉把馥环说要迎春搬去畅意居的事儿说了,又问:“二姐姐的意思呢?”
    迎春知道黛玉的性子,她要是觉得这事儿不可行,根本问都不会问她,自己认真思考了一下,也觉得可行。本来绣橘要嫁人,她除了为她高兴外,便是替自己担忧了,漱楠苑里这些大大小小的丫头们,黛玉也都在安排出路,虽有不少还会留在林家做事,可是黛玉成了王妃乃至未来的皇妃,她的院子本身也不会让闲杂人等住着——当年贾母院中大姐姐住的那间屋子后来也好好地锁起来了,老太太再疼宝玉、黛玉,宁愿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在一间房里住着,都没让他们住过那件屋子。林家似乎没这样的规矩,宅子也没有荣国府那么大,漱楠苑据说原先是文慧皇贵妃在闺中时住过的院子,也让黛玉住了,可黛玉是人家的亲侄女,当时还是带着林海的家产来的,自己又如何比得上呢?再有,这院子出了两位娘娘,她可不敢单独住着。正在犯愁呢,馥环提的这事儿,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了。
    黛玉见她同意了,也放下了心底的一块大石头,对迎春道:“让二姐姐去医馆做事,其实也是馥姐建议的,论知人识人,我比她还差得远。”
    迎春心想,连她都这样说,自己便更不用想着赶上馥环的一根指头了,都是从夫家决裂一个人过日子的,馥环有娘家、有嫁妆,连性子、本事都比她强这么多,她幼时便知自己比不上姐姐妹妹们,已经麻木了,只是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不让自己去想这些罢了,只是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竟也情不自禁地去和别人比较了。
    “馥姐打点生意的本事,可不比商贾人家的男子差,我晓得二表姐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可是你跟着馥姐住在一块儿,平日里看看她怎么做事的,总有益处。我从前也什么都不会,也是跟着她慢慢练,慢慢学的,如今管家里的账,也不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了。”
    迎春听黛玉这话,竟是要自己跟着馥环学做生意,忙摆手道:“我不行的,我要怎么比得上你、比得上你姐姐呢?连探丫头当年都嫌我笨呢。”
    “馥姐又不是三表妹。”黛玉温声劝道,“三妹妹在荣国府的处境没多糟糕,但也没多好,她代理家事的时候,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就是要落人话柄,自然不敢假手旁人,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教你、让你帮忙做。馥姐清闲得多,且她都是自己的铺子,连我婶娘都不会对她的生意说一句话,她有余裕教你的。再者说了,术业有专攻,也许你不善于统筹全局,但一个生意里那么多环节呢,慢慢找,多试试,肯定有擅长的。”
    她当真算得上苦口婆心了。其实到了如今,迎春再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也知道该思索以后了,林家是养得起她,可人家又有什么义务养她呢?要论有用,她还比不上绣橘呢。馥环、黛玉都是好
    心好意替她着想的,要是她还什么都不管,就真的狼心狗肺了,故而应了下来:“我试试就是了,只是要是做不好……”
    “放心罢,慢慢来,馥姐又不会跑。”
    迎春想想马大爷,替馥环可惜,又情知馥环在家里才是对她自己最好的,故而什么也没说,只与黛玉碰了碰杯。黛玉也喊了外头的几个丫头:“你们吃饭没有?”因她们还没吃,便命她们进来一道吃一些。席间又问迎春:“我听说前几天舅舅家有人来春绿园找你了,是为了什么?”迎春叹了口气:“没什么,其实也不算那边的人了。就是原来在那儿做事的人,如今不是养不起了,卖了许多出去么?如今连那些大丫头们也开始打发出去了,就是袭人,你还记得么?二太太让她哥哥领她回去嫁人,她不愿意,托人来求我说情。我哪里能说情啦。那边都不高兴我回去哪怕一次呢。生怕我被你们家赶出去了,要回去吃他们用他们,还要害他们被孙家缠上。”
    这可是连黛玉都想不到的事了:“袭人?怎么也轮不到她啊,她不是外祖母给宝玉的么?二舅母也喜欢她器重她,我还住在那儿的时候,就常听说,宝玉屋里是一刻都离不得袭人的。再者说,宝玉能舍得?”
    绣橘叹道:“如今饭都要吃不起了,哪儿还管什么老太太房里的不房里的。再者说,老太太人已经没了,那些规矩做给谁看?袭人家里还有人在,她哥哥愿意出钱赎她,既做了人情,又能得一笔钱,还省了袭人的月钱,何乐而不为呢。袭人之前的月钱可是按着赵姨娘的例给的,一个人顶好几个麝月、秋纹呢,二太太再喜欢她,也得算算这笔账。”
    黛玉是理过家的人,一听这月钱就知道袭人在宝玉房里的身份已经不是丫头了,既然都已经是房里人了,还能送出去?她又是个跟了谁就一心想着谁的人,都给了宝玉了,出去了恐怕也放不下心里的结,就算哥哥不愿意放弃她,她又可怎么过活?她哥哥待她再好,到底小门小户的,不可能像林家养着馥环一样养一辈子——况她又没过明路给宝玉,守也没那名分守。她不禁问:“那宝玉呢?宝玉那性子,可一向不依不饶的,肯放她走?”
    绣橘和迎春对视了一眼,也不敢说那些爷们房里的事,迎春道:“太太做主的事,谁敢违逆呢?先头宝玉和晴雯那么好,太太把晴雯赶出园子,他也什么都不敢说的,那晴雯还是个没父没母,出去了就没活路的,他也没法,何况袭人到底有哥哥在,还愿意花钱赎他,不比跟着他,前途未卜的好。而且现在宝玉也娶了宝钗,成了家的人了,自然要懂事些。我听说,他都开始念书,恐怕还要和你们家三爷一起去下场考试呢。而且,说不准是宝钗做主,要给袭人谋别的路呢。”
    黛玉不由地笑道:“他读哪门子书呢?”又一想,宝玉毕竟是迎春的堂弟,指望着他读书考学、光宗耀祖的人里未必没有迎春,便赶紧住了口,只道:“我看宝姐姐不像是主动给屋里头人做主的,况袭人又不想走,要不也不会求到你这儿来了。我虽没和宝姐姐长期相处过,但我看她的样子,和凤姐可不是一路人,既然宝玉肯读书,她也不会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去,会是个顶顶‘限量’的奶奶的。”
    她一向是个会识人的,一眼就看得出来,宝钗面热心冷,又极有抱负,可不会把眼光局限在一个屋子里头,和那些字都不怎么识的丫头们争风吃醋,即便是现在嫁给了宝玉,她约莫也只惦记着催促宝玉好好用功,考取功名给她封诰命,才不会计较他和哪个丫头亲近呢。甚至要是当初没有薛蟠那事儿,她能选秀进宫,恐怕也不会嫁给宝玉的。
    迎春想了想,也点头道:“你说的是,宝丫头确实不是嫉妒的人。”
    “倒也未必不嫉妒,只是不会嫉妒丫头罢了。”黛玉一针见血,又对迎春道,“你也不要回去了,那里事多,你又听不得争吵。再者说,孙家不敢来我们这儿闹,却不一定把如今的贾家放在眼里,你回去了,他们恐怕还真敢上门去闹你。”
    迎春忙道:“我晓得,我不回去。”便是到了今天,她听到“孙家”,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别说如今的贾家了,就是先前还没有抄家、还有爵位的贾家,孙绍祖都没有放在眼里,否则,总也要有些顾忌,也不会欺辱她到那个地步了。如今孙绍祖入了大牢,孙家本就不是什么书香门第,行事很有些匪气的,哪里会轻易放过她。她要是离了林家,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况且事到如今,她也看得出来,林家很是忌讳黛玉再和贾家扯上关系的——连惜春都嫌弃她亲哥哥的行径连累她了,何况是本来就和那边没什么亲缘的林家?人家收留了自己,她总不能因为姓贾,就一个劲地回去,给林家添麻烦。
    绣橘松了口气,对黛玉道:“还是林姑娘有办法,我这几天啊,就一直担心着,我们姑娘在春绿园帮忙,医馆嘛,迎来送往的,也不能关着门不让贾家的人进,可是一回两回的还好,要是人多了,耽误钱姑娘的生意不说,我还真怕我们姑娘稀里糊涂的,就又搅和进去了。我说这话,姑娘也别怪我,您啊,当初那边两房牵扯的时候就常推你出来做借口,大太太又不是什么心善的嫡母,二太太么,到底也没拿你当亲女儿,那时候就夹在中间为难,如今要有人找你,准没好事,可千万别回去了。哪怕是日后他们骂你,也好过回去掺和。”
    迎春低头道:“他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我连嫁妆都没拿他们的,骂我作什么呢?”只是自己也知道,别人罢了,邢夫人提到她的时候,肯定没什么好话。
    一向如此罢了。
    霜信笑道:“绣橘也是的,你们姑娘都这么大的人了,也算什么事都经历过了,你也好放心她了。”又对黛玉道,“紫鹃和雪雁还在学规矩呢,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我去看看她们。”
    黛玉点了点头:“你先去厨房吩咐做两个新菜,请嬷嬷一起吃,给嬷嬷准备些酒。”
    霜信吐了吐舌头:“宫里的嬷嬷和咱们外头的嬷嬷可不一样,王嬷嬷已经那么懂规矩了,还是和她们没法比——别说大白天的了,她们晚上也是滴酒不沾的,怕吃酒耽误事,说错话。之前姑娘给她们配的酒菜,她们也只吃菜,酒是不动的。”
    黛玉道:“我知道,只是无酒不成席,人家到了我们家来,在我这儿吃饭,我连酒都不给人家准备,看着不像规矩。”
    横竖她们不吃的酒也会给别人,算不上多浪费,霜信笑了笑,便下去准备了。迎春数了数日子,对黛玉道:“没几天了。”
    确实没几天了。黛玉看了看她住了这两年的屋子,走到外间去,倚着门框,指着树上的秋千道:“这个秋千还是二哥替我打的,那时候大哥还在晋阳,送大嫂子回来,教我骑马,都好像才是昨天发生的事,一眨眼,昭昭都这么大了。”
    迎春笑道:“你是去享富贵呢。”
    确实是滔天的富贵,只是也夹杂着不亚于洪水地震的危险罢了。黛玉轻轻一笑,问道:“探春妹妹有过信回来吗?”
    迎春一愣,摇了摇头。
    “是没有信回来,还是你不知道?”
    迎春讷讷道:“我希望是我不知道。”她如今这身份着实尴尬,哪怕从前和探春玩得再好,贾家的人也不会跑来告诉她探春来信了。只是蛮国那么远,贾家又出了事,连南安太妃都没了,以南安太妃的干孙女的身份嫁
    去蛮国的探春,又能否有那个权利写信寄回来呢?她也不敢去想。只好从不去打听,甚至在心底偷偷地骗自己,兴许探春过得还不错,日后甚至像昌平公主那样,还有机会回来,按她当年说的,拉扯娘家一把。
    想到这儿,她情不自禁地问:“林妹妹知道昌平公主如今怎么样了吗?”
    黛玉苦笑道:“我哪儿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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