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皇子还?在啼哭不已,只是哭了太久已经渐渐无力。
    封无疆几乎没有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扼到了大皇子的脖子上。
    稍一用力,只听得一声轻微的骨头挫裂声。
    哭声戛然而止,大皇子像是一个没了知觉的布娃娃,软倒在了封无疆的怀中。
    见哭声停了,容贵妃踉跄着从殿内冲了出来,一把抢过孩子。
    当天她看到大皇子气息全无的样?子,顿时?面色惨白,跌坐在了地上。
    她的呼声惊了不远处丹墀上的锦衣卫。
    他们闻声急忙奔来,只见容贵妃匍匐在地,怀里正抱着没了气息的大皇子。
    那几人的神情冷肃起来:“娘娘,娘娘!出了什?么事?”
    容贵妃哭得脸色灰败,几乎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近乎晕厥。
    那几人,只能从她悲不能已的哭声中,捕捉只言片语。
    “是……是宋也?川,杀了本宫的孩子。”
    几名内侍吓得魂飞魄散:“什?么?”
    她抬起头,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封无疆:“是宋也?川,是他……”
    却在此时?,响彻天地的钟声自禁中深处响起,宛若水波一般此地荡漾开,宛若在群山之中层层叠叠地回响起来。
    *
    新君骤崩,大皇子也?没能留住。
    承国公闻此噩耗,生生呕出了一口鲜血,一病不起。
    内阁在封无疆的带领下,在南薰殿连夜拟了储君。
    温昭明听到钟声时?已经命人套车入宫了,她一面摘了自己身上的首饰,一面穿上宫内送来的孝袍。宫里的人嘴上说着陛下千秋万岁的话,私下里把这些?刚准备的一样?都?没落下。
    出了公主府的门,霍逐风低声对她说:“大殿下也?一并去了。”
    温昭明骤然吸了一口气。
    “宫里头的口风紧,旁的还?没来得及打听出来。”犹豫了一下,霍逐风仍照实说了,“宋御史被羁押起来了。说是谋害……谋害储君。”
    温昭明的手捏紧了帕子:“那再然后呢?南薰殿那边是个什?么意思,立了谁,还?是封无疆想要自立了?”
    “若说是自立倒也?不像,要不然那群大臣们早该闹起来了。”
    霍逐风见她抿着唇不语,心里又有了几分焦急:“宋御史那边会不会有事。”
    温昭明摇头:“你们都?别?慌乱,他是做御史中丞的人,就算是要断他的死罪,也?总不能是在此时?。只要不是有人马上杀他,他就总能有生路。”
    其实这话连她自己都?没骗过,谋害储君啊,这坚持是天大的罪,她知道宋也?川的本事,却不信他会做这样?的事。可她信没用,总得别?人也?信。只是她慌不得,府上的人都?在盯着她看,等着她的命令。
    冬禧怕她一会儿?要长跪,紧着在她膝盖底下多缝了几块布,塞了两团棉花进去,拿孝袍挡着也?看不出来。温昭明从袖中拿了个令牌递给霍逐风:“你去庄子上给我提一个人来,你亲自去别?惊动了别?人,提来就捆了锁在柴房里别?叫他死了。”
    霍逐风听她说完,点了点头。
    宫门口已经近在眼前了,温昭明下了马车从掖门向宫阙深处走。
    她拉着冬禧的手低声说:“别?怪我不忌讳,为什?么我家总是出短命的人。”
    “殿下!”冬禧人有些?慌了,“这儿?处处都?是耳朵,您何苦说这样?的话,这不是咒您自个儿?吗?”
    “哪里有人顾得上我同你的悄悄话。”温昭明一面走一面说,“我父皇去时?也?不过五十多,弘定?公和大行皇帝就更别?说了,连三十五都?没过去。宗室里倒是有长命的人,可却又没命做天子。”
    听她说了这一通,冬禧也?大着胆子说:“其实哪里是寿数呢,左不过是死生不在命数而是人为。”
    “你瞧,这种事你都?明白。”温昭明捏着自己的帕子,夜里的风吹得脸上都?有些?疼。
    “大殿下没了,承国公一家子的指望也?就没了。他们立不了自己家的人,上哪去找个孩子来让他们当国舅爷。倒是封无疆是内阁的人,立谁不立谁只怕他的话还?是很好使的。只要没了承国公从中作?梗,封无疆立个虚君足可以?自己当皇帝了。”
    冬禧没想到过这一层,听到这就白了脸:“这……这不是……”
    她一面说,一面有意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谋反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所?以?啊。”温昭明拉着她的手,“谁要害宋也?川,咱们也?知道了。”
    “那往后呢?”
    温昭明苦笑:“往后我也?不知道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乾清宫,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人。温昭明在宗亲中跪下来:“打听出宋也?川去哪了吗?”
    冬禧去走了一圈,回来后压低声音:“说是关在刑部了。这时?候人手紧,来不及审,就只能先?关着。”
    她小心地四下看了一眼:“封无疆不在。”
    温昭明轻轻点头:“怕是在南薰殿那边拟折子呢。”
    这些?宗亲们已经哭倦了,谁能受得住年年都?这么哭呢。
    “殿下觉得是谁?”
    温昭明知道她的意思是立谁为君的事。
    “既然明白他们的用意,就得顺着往下猜。得母家没权势的、好拿捏的,最好是年岁小的。”
    “奴婢记得殿下还?有个弟弟,建业九年生的。”
    “他生母是何昭仪。何家也?不是什?么来路简单的,他们身上背着军功,不像是能由着封无疆摆布的。我倒是觉得他会立阿珩。”
    “周王殿下!”冬禧闻言眼中一喜,“那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温昭明却又摇头:“若真立阿珩,反倒更是不能去求他了。”
    女人们的嚎哭声将他们主仆二?人的声音压抑下去,温昭明低声说:“宋也?川被定?了谋害储君的罪名,若阿珩为他脱了罪,岂不是被架着在火上烤?”
    二?人说话的功夫,便看见思善门那边人头攒动,一群人乌泱泱地涌了进来,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冬禧也?有些?激动:“殿下,当真是周王殿下!”
    温珩也?穿着孝服,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看她。
    封无疆跟在温珩身后,余下的大臣们都?跟在后面。
    他们走到了丹墀上头,温珩率先?在所?有人前头跪下。
    内侍一声高过一声的举哀声响彻整个大殿。
    举哀数日,温昭明没去过刑部,也?没求见温珩。朝中有想让宋也?川死的人,自然有人想要他活。
    只听说堂审过两次,起先?是刑部自己的堂审,宋也?川一言不发,气得刑部的郎官命人上刑。奴才们不敢和温昭明说得太细,含混了过去。重点是第二?次堂审,刑部见他无论如何也?不开口,只好上报给了封首辅,封首辅带了几个阁臣一起去听审,据说走到半路时?得了消息,说温珩也?一并来旁听。
    刑部那边只好架了两扇屏风,一扇后面坐着天子,一扇坐了群臣。
    那日宋也?川全然变了个人,还?没上刑便从善如流地认了罪。
    刑部侍郎冷笑说:“你若早认罪便罢了,何苦受这皮肉之苦。”
    说罢挥手叫人送卷宗给他签字画押。
    宋也?川却不签,只稽首道:“我想见封大人。”
    封无疆骤然慌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就向屏风那边去看,屏风后头没有声音,只是空气一下子便凝重起来。
    刑部侍郎厉喝:“你这罪犯,穷凶极恶,有什?么脸面见封大人?”
    “只见封大人一面,我便认罪伏诛。”
    空气凝结了许久,封无疆终于站起身来绕出屏风:“本官就在此,你有话直说。”
    “封大人所?言,我已一一照办,只求封大人赐我速死。”
    哗然声渐起。
    “你休要污蔑本官。”封无疆冷道,“本官何时?和你着罪犯有攀扯?”
    听审的大臣中立即有人质疑起来,说那日大殿下的事本就蹊跷,且当时?又只有他们两人。
    “还?有容贵妃娘娘。”封无疆如是道。
    “若娘娘也?被你这歹人蒙蔽呢?”有大臣立刻驳斥道。
    当即乱作?一团,几个大臣在刑部的衙门上辩了起来。
    连带着数日的朝堂上都?有人提起这件事。
    封无疆得知之后,切齿良久:“盯着宋也?川,谁也?不许他死了,我倒要看看他这脏水要泼到什?么时?候。给我审他,重刑审他。”
    倒是刑部的侍郎低声说:“陛下说这件事到底牵扯了封大人,刑部那边暂且让大人别?过问了。”
    才被他扶上去的孩子,此刻就敢跟他亮爪子。
    封无疆闻言反倒笑了,他叫来几个人取来自己的官印:“拿到宫里去,交给陛下。就说我病了,挂印去养老了。”
    那几个大臣惊惧了连忙跪下劝,封无疆摆手:“这首辅之位满打满算我也?坐了十年了,你且照我说的去做。”
    内侍颤抖着将官印连着紫檀木的盒子一并捧起。
    待他们走了,封无疆的门客倒是笑了:“大人此计甚好。”
    “哪有什?么计不计的,一个十岁的小娃娃而已。”封无疆由着侍女揉腿,轻蔑道,“我是真想歇几天。”
    *
    温珩又去了一次刑部。
    刑部的郎官们当着温珩的面对着宋也?川上了一遍刑。
    隔着屏风,看不见血腥。
    郎官们问的只有一句话:到底是谁让你污蔑封大人。
    温珩只能听见鞭笞与杖责声,却听不到一声痛呼。
    刑部侍郎也?在发问:“是毒哑了嗓子不成。”
    几个番役上去查看,片刻后说:“没哑。”
    侍郎有些?心虚地用余光瞟了一眼屏风:“那就继续。”
    *
    出了刑部的门,温珩看到了温昭明。她立在风中,正看着梅树发呆。
    自他临朝之后,温昭明只随着众人拜见过他一次,很长时?间以?来,她都?没有和他私下里说上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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