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分明感觉到,那一股推力?与自己擦身而过,若不是苏心禾将她拉开,此时,摔死在桥墩下的人,便?是自己了。
    李承允方才站得远,只看见桥上起了一阵骚动,而后,便?有?个丫鬟坠了下去,这但石桥太矮,还来不及施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失了性?命,此刻,李承允看向苏心禾,沉声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苏心禾道:“方才那个丫鬟,突然冲了过来,想要推公主下水,我?将公主拉开之后,她便?掉进了下去……”
    李承允见苏心禾面无?血色,连忙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苏心禾的肩头。
    他低声道:“别怕,没事?了。”
    直到此时,张婧婷才扑到了桥栏边,她才看了一眼桥墩下的尸首,差点呕吐起来。
    欧阳颂临也赶到了桥上,他瞥了一眼现场,伸手将张婧婷扶起,只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脸委屈地指向苏心禾,道:“世子妃,绿柳可是我?的贴身丫鬟,方才桥上人多,她定是急着寻我?,这才在人群中?穿行,如?今不幸殒命,已?经够可怜了,你怎能如?此血口喷人?”
    苏心禾听了这话,声音微冷,“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张小姐难道不清楚么?”
    她声音不大,但眼神?却十分坚定,让张婧婷不免心头打起了鼓,但她依旧色厉内荏道:“世子妃,今日下午,我?确实无?意冲撞了你,但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你方才明明站在桥栏边上,若是能顺手拉绿柳一把,她便?不会死了!”
    张婧婷说罢,便?掩面而泣,当着众人的面,哭得楚楚动人。
    苏心禾将欧阳予念交给了一旁的李惜惜,开口道:“有?些事?,我?本不想撕开来谈,但你非要咄咄逼人,便?别怪我?无?情了。”
    “若我?没记错的话,方才你明明站在最后,你的丫鬟绿柳,就跟在你的身旁,我?相信后排的其他几?位小姐,定然都有?印象,没错吧!?”
    苏心禾说罢,站在后排的几?位贵女,便?先后点了头,其中?一人道:“当时,张小姐与绿柳确实站在我?们身侧。”
    张婧婷一时有?些心虚,道:“方才不知怎的,忽然拥挤起来,这桥上太黑,我?便?与绿柳走散了,她四处寻我?,也是人之常情。”
    李承允听到这里,却道:“既然发生?拥挤,身为丫鬟,自当先行护主,又怎会与你的方向背道而驰?”
    张婧婷面色微僵,“这、这我?如?何知道?兴许是没看清方向,胡乱钻进了人群……”
    苏心禾笑了声,道:“好一个胡乱钻进人群,她怎么就寻得那么准,直冲公主殿下而来?若按照方才的站位,公主与张小姐中?间,至少隔着七到八人,绿柳若无?目标,为何会艰难挤来,还顺势推了一掌?难不成这也是巧合?”
    此言一出,欧阳予念顿时反应过来,对张婧婷怒目相视:“你竟敢指使丫鬟害我?!?”
    张婧婷已?经彻底乱了阵脚,她慌忙摆手,道:“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去前?面……”
    张婧婷不由自主地拉住了欧阳颂临的袖子,道:“启王殿下,您明察秋毫,可一定要相信我?啊!我?有?什?么理由害公主殿下呢?”
    欧阳颂临见张婧婷满脸泪痕,面上生?出一丝怜悯,道:“承允,弟妹……方才之事?,都是你们的推测,若无?证据,还是不要冤枉了张小姐才好。”
    张婧婷仍然哭哭啼啼,道:“我?张家的清白,岂容你们污蔑?若无?证据,我?可要告诉姑母,请她为我?主持公道了!”
    苏心禾心头微沉,她虽然知道张婧婷内心所想,但眼下绿柳已?死,自是死无?对证,她也着实不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来,于是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难受。
    末了,苏心禾只得冷盯张婧婷一眼,道:“不知张小姐可信天理报应?绿柳是为谁而死,这份罪恶,便?会报到谁的身上,还望张小姐好自为之,莫要再生?杀孽!”
    张婧婷又怕又恨,但表面上依然只能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以求欧阳颂临庇佑。
    “启王殿下……真?的不是我?!”
    欧阳颂临便?继续打起了圆场,道:“方才本王站在岸边,虽然看不真?切,但那丫鬟确实是自己掉下去的,至于她为何挤到前?排,是不是有?意挤撞公主,就不得而知了,还需进一步查证才好。”
    欧阳颂临说完,又看向李承允,道:“今日在场的都是各家闺秀,出了这事?,想必大家都吓得不轻,依本王看,不若还是先让各位小姐归家,案子咱们慢慢再查,如?何?”
    李承允读出了欧阳颂临眼中?的深意,便?道:“但凭启王殿下做主。”
    好好一场生?辰宴,被闹成了这样,曾菲敏也没了过寿的兴致,她安抚好欧阳予念之后,便?提前?让众人散了。
    张婧婷还装模作样的地守着拱桥哭泣,欧阳颂临安慰了几?句不成,便?只得亲自护送她回?家。
    而欧阳予念临走前?,特意跑过来,拉了拉苏心禾的手,道:“心禾姐姐,今日的恩情,我?记下了,多谢你。”
    苏心禾却高?兴不起来,只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道:“好了,你快些回?宫去吧,下次别偷偷跑出来玩,太危险了。”
    欧阳予念乖巧点头,便?随着白嬷嬷走了。
    拱桥旁边,只剩下李承允、苏心禾,还有?李惜惜与曾菲敏。
    “菲敏,你还好吧?”李惜惜见曾菲敏脸色难看得紧,便?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曾菲敏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这场生?辰宴,我?本想邀大家出来,好好游玩一番,却没想到,有?人因此殒命……”
    李惜惜安慰道:“这不过是一场意外,如?何能怪得到你的头上!?再说了,那绿柳突然往前?面挤去,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
    苏心禾温言道:“县主,大可不必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以免徒增烦恼。”
    李承允也沉声开口,道:“此事?蹊跷,我?会派人继续查实,县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不必为此事?劳神?了。”
    李承允说罢,便?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到了曾菲敏面前?。
    曾菲敏愣了一瞬,随即眼里溢出欢喜,“这是……世子哥哥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李承允摇头,道:“这是我?兄长托我?带给你的,你拿好,我?们这便?走了。”
    李承允说罢,便?带着苏心禾与李惜惜一起离开了。
    曾菲敏怔然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们三人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她才缓缓垂眸,将目光落到了手中?的小盒子上。
    -
    茉香园盖在山间,即便?每隔几?步便?有?灯笼照明,但路终究不太好走,苏心禾跟在李承允身后,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李承允便?驻足等她。
    苏心禾低头走路,看起来心事?重重,自阶梯下来险些踏空,李承允伸手扶了她一把,她才免于摔倒。
    苏心禾定了定神?,道:“多谢夫君。”
    李承允却没再放开她的手,低声问道:“还在想方才的事??”
    苏心禾无?声点头。
    她历经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即便?她知道那绿柳是咎由自取,但心头却仍然像有?一块大石,觉得有?些沉重。
    李承允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那绿柳的死,是张婧婷造成的,与你无?关。”
    苏心禾听了这话,不禁有?些诧异,道:“你相信我?的话?”
    李承允疑惑地看着她,问:“为何不信?”
    苏心禾抿了抿唇,道:“我?方才所说,不过是自己的推断,且你不是听了启王殿下的话,打算息事?宁人么?”
    李承允道:“我?听了启王殿下的话,将此事?暂时按下,并不代表息事?宁人。”
    苏心禾有?些不明白,开口问道:“夫君此话何意?”
    李承允牵着她走向马车,沉声道:“上车再说。”
    侍从连忙搬来马凳,苏心禾踩着马凳,一步步登上了马车,李惜惜方才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内心自然也有?些好奇,正要跟着苏心禾上去,却被李承允盯了一眼。
    “你去隔壁的马车。”
    李惜惜一顿,秀眉微拧,“为何?”
    李承允面色冷峻,“好好反省你自己。”
    李惜惜更是一头雾水,道:“二哥,我?何错之有??”
    李承允道:“我?问你,那嫡公主今夜是否与你和心禾走得很近?”
    李惜惜不假思索地答道:“是啊,那又如?何?”
    李承允继续问:“事?发之时,嫡公主站在哪里?”
    李惜惜回?忆了一瞬,道:“她想看烟火,我?便?让她站在我?前?面了,后来是嫂嫂过来,才站到了她的身边……”
    李承允“嗯”了一声,又道:“若今夜,绿柳真?的将嫡公主推了下去,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李惜惜若有?所思地答道:“嫡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又是皇后独女,那陛下自然是雷霆大怒,会追查事?情缘由,今夜在场之人,只怕都会受到责罚……”
    李惜惜想到这儿,顿时心头微震。
    今夜桥上的人太多,若说拥挤,很难查实是不是人有?意为之,所找不到带头之人,那自然会不了了之,但陛下和皇后,却一定会怨恨身处公主身边,却又护驾不利之人……若真?如?此,只怕她和苏心禾便?难逃一劫了!
    李惜惜想到这儿,顿时背后微凉,也开始后怕起来。
    “这么说来,那张婧婷不但想制造混乱,还想借此事?将脏水泼到我?们身上!”李惜惜顿时咬牙切齿,“她真?是太狠毒了!”
    李承允默了片刻,沉声交待道:“此事?你心中?有?数就好,万万不可对人言,回?到府中?,也不可向父亲与母亲提起,明白吗?”
    李惜惜认真?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待李惜惜上了隔壁的马车,李承允才坐到了苏心禾身旁。
    她身上依然裹着他的外袍,面色相较方才,已?经好了不少。
    马车缓缓行驶,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过去,李承允才低声开口:“你……”
    苏心禾垂眸笑笑,道:“我?没事?,方才在马车外,夫君与惜惜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还好公主没事?,不然,我?们可能都要跟着陪葬了。”
    李承允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开口:“对不起。”
    苏心禾微微一怔,抬起眼帘,不解地看着他,“夫君何出此言?”
    “今夜,在你察觉不对之时,我?便?该留在你身边的。”
    李承允微沉的声音,逐渐纾解了苏心禾紧张的情绪。马车缓缓而行,月光穿过车帘,清浅地洒在李承允的面颊之上,他凝视着她,眸中?有?一丝歉意,道:“若当时我?在桥上,便?能阻止这件事?发生?,你也不会受到惊吓了。”
    李承允清楚地记得,当他飞上拱桥之时,她眼里的不安与惊恐,看得让人有?些心疼。
    苏心禾心头微动,她咬了咬唇,道:“夫君不必自责,当时是我?让你留在桥下等待的,且我?也没什?么事?,都过去了。”
    “方才你的手心里,满是冷汗。”李承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是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
    苏心禾抿唇一瞬,无?声点头,她想起桥墩下的那一幕,还是毛骨悚然。
    李承允沉默了片刻,道:“把手给我?。”
    第60章 抱
    马车车轮滚滚, 轧过一段又一段山路,始终行得稳当。
    野外时不时传来虫名鸟叫,打破了?车厢里的静谧, 苏心禾背靠车壁而坐, 一路都没吭声, 只默默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
    “紧张的时候, 轻轻揉按虎口, 有缓解之?效。”
    李承允低声说着, 他一手托着苏心禾的手, 另一手则轻轻为她按压虎口。
    李承允手掌宽大,轻而易举便能将她?的手指全部握住,指腹上因常年习武, 而生出?了?薄薄的茧, 略微粗粝的触感,反而让苏心禾生出?安心与踏实。
    苏心禾悄悄抬眸, 瞧了?他一眼,李承允低着头, 侧脸轮廓利落, 薄唇微抿, 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手,在清冷的月光下, 这般冷峻的人, 却溢出?了?点滴温柔。
    “方才的问题, 夫君还没有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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