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同五公主行礼,秋水岚大步离开。
    心莫名的揪疼,一波波如针扎的刺痛向她席卷而来。
    秋水岚知道,阖易爱上邵筠是理所当然的,从前的阖易恋上娇美的容颜,现在的阖易依然承袭肉身主人的爱恋,对邵筠迷恋得无法自拔,她都能理解,真的都能了解。
    但是,为什么她会感觉眼眶灼热无比,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
    她不是都能理解,也都能够了解?但内心的伤痛不似她所想的那般,能如此理智的看待阖易与邵筠两个人。
    阖易看着秋水岚独自离去的背影,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受,说不上为什么,直觉却告诉他,秋水岚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没有撇下五公主,拔腿狂奔追上秋水岚,纵使他真的想这么做,不过深切的明白这里不是现代,是只要一犯错,动不动就会被杀头的年代。
    因此阖易忍下上前同秋水岚阐明自己内心想法的冲动,低下头,望着邵筠。
    “公主,关于今天晚上您欲同微臣前往宫外一事,微臣有话要说”
    深沉黑夜,乌云遮住天边圆月,颇有风雨欲来之姿。
    秋水岚穿着一身白色便袍,独自来到紧邻房间的露天木造平台,斜卧在藤制躺椅上,一边喝着烈酒,一边用力叹气。
    脑海里依旧盘旋着一身华贵衣裳的公主收起娇气,好声好气的说话,高大英俊的将军低头,满腔爱恋的望着心爱女子的画面,这画面的确很美,美得让秋水岚的心脏彷佛破了个大口子,痛得她眉头都皱了起来。
    算了吧!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向来不会觊觎,纵使有多么想得到
    一杯烈酒入口,秋水岚将满腔苦涩吞入肚内,决定不再多去想象他们之间绮丽的未来,反正他们的未来与她无关。
    再想起今早与阖楠的对话,心情更是沉甸甸的,她往天上举起酒杯,彷佛是对着在天上的先人敬酒。
    “爹,您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苍天无语,只有树叶互相摩擦的沙沙声音,轻轻响在秋水岚的周遭。
    “难道爹亲只能这样,就连死了也得含冤,受到众人的误会?”她的嗓音沙哑无比,对着无垠黑幕轻声喊着。
    秋水岚想起爹亲一生严以律己、恪守纪律,从未做过愧对天地之事,却被冠上莫名的罪刑,含冤而死。
    然而做子女的明明知道爹亲这辈子从未做过通敌叛国之事,却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好还爹亲一个清白。
    她更没有十足的证据指称陷害爹亲入狱,在皇帝面前假传密报的幕后操纵之人究竟是谁,让她有仇也没有地方可以报复。
    “爹,女儿几日前天真的以为终于可以为您报仇了,怎么知道事情却不如我想的这般顺利。”秋水岚又猛灌了好几杯烈酒。
    喉头的火辣传入胃里,让没食欲吃晚膳的她感到不适,然而除了喝酒解愁,打算一醉方休的她,真的想不到有其他方法可以让自己在今夜安然入睡。
    就在她于回廊转弯处遇上阖易与邵筠后,独自回到阖易位于宫中的据点,安静的处理拨交给她的政事,直到阖易从屋外进来又离去,夕阳西斜,她才拖着疲惫脚步回到将军府。
    然而等在将军府里的不是总算可以休憩,而是阖楠站在房门口静待她返回的身形。
    阖楠带来的是一个令秋水岚最不想听见的消息,让低落的心情更加跌落谷底。
    “爹,倘若您天上有灵,可否告诉女儿,当年对您落井下石、胡乱罗织罪名的那些名单与证据究竟放在哪里?”秋水岚的口吻里是满满的无助,她真的累了,每日早晨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渴望替爹亲报仇,以及洗刷叛国罪名。
    又是一杯黄汤下肚,她索性拿起酒坛,不要命似的以口就坛,大口大口将烈酒灌入嘴里,就算冰凉的酒液洒在她的衣襟上,也完全不在意。
    爱恋的凋落与家仇未报全搅在一起,让秋水岚心中的苦涩无处发泄,只能借由猛灌烈酒,一醉解千愁。
    刻意放慢的脚步声悄悄的来到秋水岚的身后,狭长的双眸盈满无奈与哀伤。
    阖易将手中以油纸裹成一包包的食物与一只黑盒轻轻放在屋内的桌上,脚步踯躅,不晓得现下应该如何是好。
    是该上前抢过秋水岚手中的酒坛,逼迫她不许再没命的喝酒?还是佯装没看见她的悲伤神情,将寂寞与安静的空间交给她,让她独自舔舐伤口?
    阖易对这种事情不是很在行,完全不晓得应该如何安慰今夜不知为何会以酒解愁的秋水岚。
    就在他攒起眉头,不晓得该怎么做时,瞧见秋水岚摇摇晃晃的起身,似乎想拿放在不远处的另一坛未开封的酒,纤细的身躯却无法控制,往左边倾倒,眼看就要摔落地板上。
    他眼捷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抱住秋水岚的腰肢,免除她跌疼的危机。
    “要不要紧?”阖易将秋水岚拥入自己宽大的胸怀,让她贴着他结实的身躯,稳住她的脚步。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娇小人儿,借由微弱的烛光,可以瞧见原先白皙的小脸因为酒精作祟而泛红,明亮的双眸这时显得迷蒙,模样看起来煞是妩媚。
    秋水岚的视线模糊,摇头晃脑,好不容易眼睛焦距集中,由抱住她的臂膀往上瞄,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深刻的严峻脸庞,接着怒瞪着阖易。
    “放开我!”她用力的挣扎。
    阖易紧紧环抱着她,纵使她再如何扭动身躯,也不肯放松一丝一毫。
    “怎么喝这么多酒?瞧你都站不稳了。”他的口吻里有着浓浓的怒意,酩酊大醉的秋水岚一点也不像印象中冷静自持的秋副将。
    “我爱怎么喝酒就怎么喝,这跟将军一点关系都没有。”秋水岚认为既然挣脱不了阖易的束缚,索性不挣扎了,改以怒瞪加上斥喝对付他。
    “你醉了,我抱你回屋里睡觉,好吗?”阖易扯起嘴角,认为眼下酒醉的秋水岚才像个真正有血有肉的女孩,因此一点也不讨厌照顾她。
    “我还要喝!我还不想睡!”秋水岚伸手就想拿取放在脚边的酒坛,打算再狠狠的喝一轮。
    “你不许再喝了,这样下去,你明天怎么做事?”阖易担心的是酒精的副作用,一定会让她明日醒来时头疼得不得了。
    “我可以起得来,明日我照常可以工作,这样你放心了吧?满意了吧?”秋水岚怒吼,彷佛将聚积在体内的愤怒之火全数倾泄。
    “你真的醉了,来,听话,别喝了,好吗?”阖易放柔声音,轻声诱哄。
    不晓得是阖易的温柔话语奏效了,抑或秋水岚身心俱疲,她不再唱反调,反而是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盯着他。
    “怎么这样看我?”阖易扯动嘴角,拦腰抱起她。
    不知道是骠骑大将军身强体健,还是秋水岚的体重轻得吓人,他轻轻松松的就将柔弱的身躯打横抱着,走回屋内,往她的软榻前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秋水岚嘤咛似的发问。
    “什么意思?”阖易听不明白她这话有何用意。
    “爹亲的事,你有你自己的立场,公主的事情,你也有你的坚持是吧!”秋水岚的脑袋混沌一片,早已将从前的骠骑大将军与眼前的阖易混为一谈。
    “你说这话,我真的不明白。”阖易将秋水岚轻轻的放在床沿,接着蹲下高大的身躯,帮她脱鞋。
    “你当然不会明白!你都不知道,当你拒绝帮助我爹向圣上求情的时候,我有多么愤怒、怨恨,就算下一刻杀了你都不足为奇。”秋水岚眉头紧蹙,愤慨得咬牙切齿。
    阖易抬起头,狭长的黑眸里满是心痛与伤悲。
    自从他知道秋水岚的爹亲被奸人陷害,锒铛入狱,时时刻刻都心痛她一介弱女子竟得承受这般的丧父之痛。
    纵使他对过去的事情并不知情,也不晓得当时秋水岚究竟是拜托了阖易什么事,亦不晓得那时的阖易是如何拒绝无助的秋水岚,但他依然对她怀有满满的歉疚之意。
    秋水岚垂眸,牙齿咬着下唇,愤恨又悲伤的望着阖易,原先好听的声音如今带着哽咽,严厉的指控“天杀的你,明知道带公主出宫是多么危险又艰巨的任务,却一点也不懂我的心,当我极力想要公主打消念头时,你呢?为什么一语不发?”
    “我只是”阖易想要开口辩驳。
    秋水岚却不给他任何机会“只是什么?你只是什么?”瞅着他,水雾在她的眼眶里逐渐成形“你只是不想拒绝她,你只是不敢拒绝她,天杀的阖易,了不起的阖易,你怎么舍得拒绝心上人呢?”
    “心上人?我对公主”邵筠什么时候成了自己的心上人?为什么他一点也没察觉?
    “如果你不爱公主,为何你重伤后再见公主却直盯着她?你不是说你骨子里不是阖易吗?你不是说你忘了所有的事情吗?那是不是表示你这个全新的阖易对公主一见钟情?”秋水岚醉得语无伦次,将从前的阖易与现在的阖易混为一谈,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阖易静静的望着秋水岚,心疼泪珠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你不是讨厌处理政事吗?你不是不想上朝吗?为什么公主一激你,你马上脱胎换骨,成为努力向上的阖易?”秋水岚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的愤怒、她的不耐,以及她的从旁帮忙,对阖易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他认为她理当要在他身边照顾他,是吧?
    然而邵筠的一句话、一个攒眉,对他来说就是天崩地裂,是吗?
    “为什么?我都帮你拒绝公主了,你却待在公主的身边一语不发,是不是你跟公主都把我当成傻子、当成白痴玩弄?”秋水岚此刻无法压抑内心的激愤,狂怒的大吼着。
    “秋水岚,其实我”阖易伸出手,想替她抹去顺着脸颊滚落的泪珠。
    “你为什么要这样伤我的心?你舍不得她失望,难道就不会害怕我伤心、难过?”秋水岚的话尾夹杂着低低的哽咽。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感觉揪心难耐。
    伤心?难过?
    屋外雷声大作,很快的下起滂沱大雨,打在屋檐上,打在树叶上,却也打在阖易的心头上。
    薄唇勾起浅浅弧度,他望向哭成泪人儿的秋水岚,心跳如擂鼓,与窗外的雷电相互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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