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儿,带着弟弟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踏进京城一步,永远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们是兰堂叶家的后人!
    娘,爹呢?爷爷呢?还有二叔二婶他们也不来吗?
    米儿闭上眼,别看!
    玉米脸色苍白,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眼前闪现了大片大片的血红雾气不,不是雾,尽管娘撝住了她的眼,她还是清楚的知道那是
    “小米?”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带着不安与心疼,在她耳畔响起。“怎么脸色不好?你不舒服吗?!”
    爷爷的头颅掉下来了。
    爷爷,会抱着她逛花园,哄着她写大字的爷爷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小小的身子绷得紧紧的,彷佛一触就会寸寸断折原本清澈单纯眸子里投来的迷茫恐惧泪意,令他心口一阵细细刺痛了起来。
    燕青郎想也未想地伸出手,牢牢将她护在胸前,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抖颤得厉害,忙低声慰解道:“别怕,没事的。我在,我就在这里。”
    在从未有感受过的温暖安全怀抱里,听着耳边传来的柔和哄慰,玉米脑际的嗡嗡然和胸口的阵阵绞拧紧缩终于渐渐褪去、消失,人也渐渐回过神来。
    她闭了闭眼,努力找回了摇摇欲坠的自制力,深吸了几口气,低微细哑地道:“我、我好了,我没事,不,不会有事的。”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姊弟俩在东疆,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很安全,真的很安全。
    他稳稳扶着她的肩头,并不忘守礼地保持两人身体之间微妙的小小距离,毕竟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小泵子,有些举止在状况未明前,他原就该尊重她。
    “将军你、你可以先松开我了吗?”她脸上苍白渐去,起而代之的是局促羞慌的红晕。
    “等会儿让府里大夫把个脉。”他浓眉紧蹙,迟疑了一下才稍稍放松了手势,却仍保持警觉,生怕她有什么不对劲。“若是病了,就好好歇息将养。”
    “没事没事,是刚刚日头太大,晒得我都眼花了。”玉米抬起脸,卖力挤出了一朵灿烂的笑花,若非他方才亲眼所见她的惨白虚弱,或许还会一时给眶骗过去了。
    “别说那些你我都不会相信的话。”他眯起眼,眼神深沉鋭利地盯着她。“难道你不信倾我燕某之力,定能护你周全吗?”
    他话里彷佛别有含意,听得她心底一阵评然,好似自己的秘密被他窥破了。
    她紧张地后退一大步,逃开了他保护——或是禁箍——的范围,努力端出最无辜单纯的笑脸来。
    “哪、哪儿的话呢,将军您过虑了,我真的很好呀,瞧,都没事儿了,还能跳能蹦的呢!”她不忘原地蹦了两下当作保证。“您要不放心的话,小的等会儿骑马证明给您看?”
    “还骑马?”燕青郎凶巴巴地一瞪“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
    她瑟缩了一下,小小声弱弱地道:“真的没事嘛”
    “你,回房去歇着,等大夫看过再说。”他命令道。
    “可是小粮那里”
    “厨娘我挑,小粮那我去。”他霸道果决地道。
    “你去?”她下巴掉了下来。
    “剑兰!”他微扬声。
    剑兰瞬间不知自哪丛花树后闪身而出,恭敬道:“奴婢在。”
    “你亲自看着她回房,命陆大夫过来号脉。”
    “是,奴婢知道了。”
    “我真的不要紧我没病啊等一下你听我解释小粮还有骑马呜我要骑马啦”
    在结合了美丽与蛮力双重功力认证的剑兰亲自护送下,玉米纵然一路赖皮装死叫得惨兮兮,却依然改变不了被强押回房的命运。
    “呜呜呜大将军是骗纸坏伦”
    风中模糊飘来的哀号声,奇异地逗乐了原是面色端凝严肃深沉的燕青郎。
    “这小泵子”他失笑的摇了摇头。
    不过思及她今日的失常异状,燕青郎眼底的笑意又被郁然的幽光取代了。
    “若是我没猜错”他心下一沉,深深吸了口气后,眼神复杂难明。“不,我定是猜错了。”
    玉米非但骑马泡汤了,还被个不知是奉命落井下石,抑或是当真医术通神的老大夫愣是抓起来把脉、熏艾、针灸的瞎整了一通,临去前又煞有介事的放下了张方子,说是得月月连续吃上三帖,才能把她多年来气血两亏的身子调养过来。
    于是,自那日起她已经被逼喝了三天苦得死人的苦药了。
    对此种种霸行,玉米简直气到都快爬墙或是破门而逃了,可偏偏镇东将军府不是铜墙就是铁壁,别说明的暗的护卫精兵了,光是一个剑兰,单凭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从东疆头弹到东疆尾去
    她只能悲摧的、认命的乖乖把本月药量喝完。
    不过常言说得好,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玉米做出最终的报复行为就是在房门口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示——厨娘有病,告假三天,灶房歇火,饿人自理。
    那个“饿”字写得每一笔画都歪歪斜飞,猛一瞧还以为是个“恶”字。
    对此幼稚却又充满赌气性的威胁与报复手段,燕青郎听了来人禀报后,先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冷冷静静地关上了房门。
    后来自里头陡然爆出的响亮狂笑声,吓得门外护卫们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出现幻听,要不就是将军中邪了唔,状似前者更有可能啊!
    就在玉米“称病不出”的第三天晚上
    “哎好无聊啊”但见一个头上绑抹额,以显示自己乃养病之人的丰润小女人在床榻上滚过来又滚过去,最后停在床尾唉唉叫叹了起来。
    三天不碰刀不动铲,只是饭来张口茶来伸手,这种养废材——或饲藉——的生活,简直快把她给闷到挂了,而且成天没事儿做,日子便慢得跟龟爬似的熬人。
    “我果然是闲不得的劳碌命。”她又叹了一口气。
    门口突然响起两记轻敲。
    “谁?”她瞬间一惊,猛地翻身坐起,满满戒备之色。“我、我今天的药都喝完了,别、别再来了啊!”“是我。”一个浑厚深沉的熟悉声音响起。
    玉米一呆,随即兴冲冲地蹦过去,正要打开房门又忽地顿住,满脸不悦地叉腰劈头就嚷:“小人病了,大将军还请速速离开,要是给小人传了病气伤了贵体,那小人可就万死莫赎了!”
    就她这么大嗓门,还说病了
    “开门。”燕青郎藏住嘴角笑意,一本正经地沉声道“我便是来探病的。”
    “多谢,不用。”她被迫吞了一堆苦药,身上扎了一堆针都是谁害的呀?
    “我带好吃的来了。”
    “不吃,小人喝药都喝饱了,将军您自便。”她索性跟他杠上了。现在才来安抚示好,晚了!
    “是吗?”门外浑厚嗓音转而低低自语。“看来小粮熬的这五谷养气粥得命人送回去了”
    砰地一声,房门大开,一张红光满面的小圆脸激动地冒了出来。
    “小粮给我做的?在哪里在哪里?”
    燕青郎见她气色果然养得极好,以往圆圆眼儿底下的一抹淡青色也消褪了,不禁暗暗满意。
    陆大夫不愧是昔年太医院中的大国手,观症入微,熟谙调理养生之道。
    玉米的脉案他看过了,说是早年受惊,气瘀凝结于胸,后又失调养,劳力过甚,看似壮健如牛,实则气血两亏,若年年延误亏损下去,必成不足之症
    说得他心惊胆跳,当下想也不想便命陆大夫全力施为调治,一应药材尽自将军府内库中取去,无论如何,都要将她调理得身子康健,将养得白白胖胖才行。
    他眼神温和柔软了下来,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进她怀里。“慢慢吃,别呛着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玉米没有发觉自己翘嘴嘟囔的模样儿煞是娇俏可爱。他微微一笑,负着手步进小花厅,便再自然不过地在太师椅上坐下,看着她欢快地掀开食盒,喜得大呼小叫。
    “哇!五谷粥,还有角豆煎蛋、蒸鱼饼小粮手艺进步了,光闻这味儿就知道好吃嘿。”她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蒸鱼饼,幸福得眯起了眼儿。
    “唔,美味。”看她活似小老鼠掉进油缸里的乐颠颠样儿,他一只拳头紧紧抵着唇边,憋笑得宽肩一耸一耸的。
    玉米开心得浑忘其他,痛快地吃光了后还满足地咂咽舌,直到眼角余光瞥见坐在椅上的他时,眉开眼笑的表情瞬间一僵。
    “对不起,我、我忘记问将军您要不要吃了。”
    燕青郎眸底掠过一抹笑意,面上却平静无波地道:“是啊。”
    她呆了呆,随即会过意来,半是羞惭半是懊恼地小小声嘀咕“人家也不过是客气那么随口一问”
    “这三天,我没吃好。”
    “什么?”她一愣。
    “所以这三天的份,你得补还我。”他气定神闲,理所当然地道。
    “你”她差点炸毛,嘴儿哆嗦了半天,最终还是硬生生给忍下去了。“好!补你就是了!”
    虽然他明明就是害她吞苦药的原凶,但是但是她确实也旷工了三天,这点完全无可抵赖呀。
    玉米头一次为自己骨子里残存的那一咪咪厚道好品德感到无奈。
    哎,果然人品格太好也是种困扰啊!
    就在玉米深深为自己的善良宽厚大度而摇头叹息兼洋洋得意时,燕青郎却是看着她那张小圆脸一下子喜一下子怒又一下子愁,红红白白忽而发绿,简直是五彩斑斓,变化多端,他突然觉得忍笑也是一种痛苦。
    “傻姑子。”他最后还是垂眸低低笑了起来。
    语气里,有着浑不自觉却又说不出的浅浅宠溺味道。
    “你身子好些了吗?”
    玉米回过神来,圆圆小脸戒慎地盯着他。“我都好了,我不用喝药了,真的。以后也能不喝了吧?”
    他淡然而笑,避而不谈,却是道:“想月夜纵马吗?”
    “我要我要!”她满脸又惊又喜,一下子窜到他跟前去,小手抓住他的手一阵狂摇。“带我去带我去,拜托,求你!”
    “你保证乖乖坐在马上?”他阵光一闪。
    “人格保证!”她紧握小粉拳,镇重地搁在心口。
    他险些呛住。关于她的人格在某方面某些时候还挺有待商榷的。
    不过值此良夜,机会难得,燕青郎也不会对此多做纠缠深究,他神色又迅速回复如常,沉声道:“以后每个月乖乖喝药?”
    “”半晌后,她忍痛点头。“嗯。”“一刻钟后,我在马房等你。”他斜飞的浓眉一扬“穿暖些。”
    “遵命!”她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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