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槐点头。
    “我认为,他当时完全可以跳18。”
    “当时风很大,那太危险了。”
    “的确危险,但每场比赛都是在冒险,不是吗?”詹姆斯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你太在意yoyo了,这偶尔会让你失去应有的判断力。”
    徐槐站在原地沉思了好一会儿。
    第二轮比赛开始前,杞无忧和徐槐坐在候场区的角落,低声讨论下个动作跳什么。
    “跳18?稳一点,”杞无忧想了想,“第三轮我可以再上难度。”
    徐槐稍作思索:“19吧。”
    赛场的紧张气氛几乎让人窒息。随着运动员的每一趟滑行,观众们的心情也如同过山车般起起落落,时而紧张得捏紧拳头,时而遗憾顿足,时而欢欣鼓舞。
    “无忧第二轮应该会尝试不同方向的1980吧?1980是他近两个赛季刚练成的动作,稳定性和成功率都很好,这完全是他可以驾驭的难度。”
    如解说员所说,杞无忧在第二轮拿出了反脚内转平转1980的动作。
    然而落地时出现了单手触雪的失误。这个失误不算特别严重,但会进行相应的扣分。这一跳的最后得分是83.16。
    思文今天的状态确实可以,第二轮又一个不同方向的1980,超越杞无忧位居第一。
    今井野的第二跳虽然是1800,但由于反脚起跳,最后也得到了88.45的高分,同样完成了反超。
    还有美国选手凯恩,他也是一位非常有实力的名将,曾获得过三枚xgames奖牌,三次世界杯冠军,以及平昌冬奥会单板大跳台第四名。他的前两轮总分也超过了杞无忧。
    解说员语气惆怅:“哎,无忧目前的排名不是很乐观,离领奖台只有一步之遥,现在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第三跳,他能否顶住压力站上领奖台呢?”
    中场休息时间。
    “早知道刚才应该让你跳18的。”徐槐懊恼道。
    他认为自己对于刚才的那一跳有些判断失误。
    “不,槐哥,你的判断没问题,是我自己没调整好。”杞无忧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一轮就当练习,我现在有把握了,最后一轮继续上难度。”
    徐槐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2,手指晃了晃,略带疑惑地看向他。
    资格赛和决赛一共要滑行六轮,滑手不可能每一轮都能跳高难度动作,做到完美发挥。他们所要完成的难度动作越高,所耗费的精力和体力也就越多。比到第三轮,选手们的体力大多已耗尽,很难有余力完成更高难度的动作。
    杞无忧却坚定地点头:“嗯,我可以。”
    赛场音响里的音乐声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现场解说员恢复亢奋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你们准备好了吗?”
    赛道已经平整完毕,第三轮决胜局即将开始。
    决赛的第三轮的出场顺序是由前两轮的排名决定的,按照前两轮总得分的顺序出场。
    杞无忧的出场顺序在第四位。
    “第一位出场的运动员是目前排名第一的思文,这是一位充满热情和活力的选手,他以他的个人魅力征服了无数雪迷。”
    “他非常有天赋,是第一位在赛场上成功完成正脚外转四周偏轴转体2160的选手,也是继徐槐之后,挪威单板大跳台的新一代领军人物……好,现在他出发了!”
    “速度很快啊,看来他第三轮要认真对待。”
    思文从赛道顶端飞速滑下,冲出了跳台,身形在空中抛飞旋转,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这是一个正脚内转的……2160!天哪!是2160!”
    待解说员反应过来时,思文已经干净利落地落在了着陆坡,相当飘逸洒脱。
    “sven对冠军发起了强有力的冲击,在排名第一的情况下,他依然选择超高难度的动作挑战自己。从他身上,我们能够看到单板滑雪的冒险精神,这是非常有勇气的一跳!”解说员情绪激动,大加赞赏。
    现场的观众也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
    滑完之后,思文对这一跳的完成度相当满意,自己给自己鼓掌,双手合十,面对着镜头用中文说谢谢。
    “太可爱了,”解说员笑道,“哦!96.45分,看来他这一跳不仅征服了现场的观众,也同样征服了裁判!这的确是完美的一跳!”
    出发台上,思文的教练团队早就激动得蹦起来了,他们击掌拥抱,庆祝这完美的一跳。
    “啊……”看台区,王飞跃手掌都快拍烂了,“sven太强了。”
    “无忧也可以跳2160的吧。”另一位队友说。
    “平时可以,第三轮的话,几乎不可能。”宋也遗憾地摇头。第二轮的失误势必会对杞无忧的心态造成一定影响,进而影响到第三轮的滑行。
    “那是不是要提前恭喜sven了?”王飞跃自言自语道,“怎么说也算半个自家人呢。”
    即将轮到杞无忧上场,他在出发台上做准备,戴好雪镜和头盔。
    “无忧也是一位非常有天赋的运动员,他接触单板滑雪才短短三年,就已经站在了这项运动的最高赛场,同时他也非常勤奋,训练很刻苦,
    对于上限比较高的运动员来说,哪一个不是天赋与努力兼具呢?”
    解说员大概也认为这场比赛的冠军已经提前锁定了,他对杞无忧报以了最温柔的鼓励:“无忧,放轻松,尽情地享受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吧,经历过北京冬奥这场旅途,相信你今后的职业道路会更加广阔自由……”
    杞无忧站在了加高的高台之上,又最后检查了一遍固定器。
    “哦?无忧站上了加高台,这会让他有更快的出发速度。看来他也要挑战更高难度的动作了,”解说员兴奋起来,“会跳2160吗?”
    迄今为止,杞无忧在赛场上只成功完成过一次2160,日常训练中,他这个动作的成功率并不算高,与早已对2160驾轻就熟的思文相比,他胜算渺茫。
    不过这些问题杞无忧都没有考虑。
    此时此刻,世界喧嚣,他只看着徐槐的眼睛,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爱人在身侧,梦想在前方,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时刻。
    “小杞,你尽管去尝试,不要有压力,不管结果如何都有我接着。”徐槐抱了抱他,这个拥抱的时间格外久。
    杞无忧出发了。
    高速滑行中,赛道两边彩虹色的围挡飞速从他身边掠过。
    在现场观看比赛,运动员从出发台滑下时,中间有几秒钟观众是看不到运动员的身影的,如果看转播大屏幕的话就会错过运动员从大跳台上飞出来的那一幕。
    观众席上的所有人都恨不得生出两个脑袋四双眼睛。
    万丈高空之中,杞无忧从跳台冲出来,阳光普照,他的身姿像鹰隼般矫健,冲破云霄,挣脱一切束缚。
    彩色的奥运五环与冬奥会徽在他右侧的冷却塔上,相得益彰。
    暖金色的日光洒满赛道,他的身影却如同高不可攀的山峰,遮住身后耀眼的太阳。这一刹那,他是比太阳更璀璨而夺目的存在。
    这道极有压迫感的身影在空中翻转,360、720、1080、1260……2160!
    不,比2160还多了半圈!
    足足六周半,2340,速度快到摄像头都难以捕捉。
    “2340!!!”解说员忍不住失声尖叫,“我看到了什么?!最后一跳,杞无忧顶住了压力,他战胜了对手,也战胜了自己!”
    现场观众还处于震撼之中,大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慢动作回放。
    “我们可以看到,他在空中的抓板动作是前手抓板前刃,后手抓板后刃,weddle抓板与stalefish抓板相结合,换手抓板,难度飙升,腾空高度将近10米,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这么复杂的抓板,落地也很干净……总之,完美,震撼,无可挑剔!”
    分数公布,98.50分。
    举世瞩目的一跳,杞无忧实现惊天逆转。
    思文和其他几个比完赛的运动员一拥而上,跑过来祝贺他,合力把他抱起来抛到半空。
    解说员感慨道:“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所在,在赛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都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永远有人在拼尽全力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
    后面还有其他选手的比赛,他们没有在终点区逗留,接着来到赛道外接受混采区的采访。杞无忧的脑子都是懵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采访完还要去候场,等待最后的排名公布。
    杞无忧全程被sven拉着走,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小杞!”
    前方一道身影出现,杞无忧脚步顿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徐槐气喘吁吁地从赛道的另一端跑过来,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霎那间,周围的喧嚣远去,天地失色,冰雪消融。
    有时候看到徐槐,就仿佛在下坠的过程中被一双温柔的手托住。杞无忧只需要从大跳台上飞驰而下,而徐槐负责接住他。
    千千万万次。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对小杞和槐哥而言,冬奥会是非常圆满的结局,对我来说也是。下章赛后收个尾,这篇文就正式完结了。
    第198章 人生中所有的雪季
    北京赛区的颁奖广场在鸟巢和水立方之间,晚上八点,冬奥会男子单板大跳台的颁奖仪式在这里举行。
    在奥运赛场上升起国旗、奏响国歌,这同样是非常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是每一位运动员的终极梦想。
    给杞无忧颁奖的是国际雪联主席,这位年近五旬的美国男人热情地拥抱了杞无忧,祝贺他夺得冠军。
    颁奖舞台呈半开放式,上方笼罩着一座弧形屋顶。这天刚好是元宵节,在满月的见证下,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杞无忧站在最中间,仰起头,表情肃穆地注视着国旗。
    徐槐在台下望着杞无忧,舞台四周漫天的灯光照进他眼睛,眼底似乎有隐隐的泪光闪动。
    四面八方都是闪光灯与快门声,有镜头恰好捕捉到了这一幕。
    “啧,你看槐哥,又哭了,”坐在观众席的田斯吴笑起来,“看不出来他还是泪失禁体质。”
    “他这还算克制的,要换成我,早在上午的时候就抱着无忧嗷嗷哭了。”王飞跃表示很理解。
    最后,三位运动员在摄影师的指挥下站在一起,将金墩墩与颁奖花束举在手里合照,定格下这一刻。
    走下台,杞无忧把金墩墩和花束递给徐槐,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包纸巾,从中抽出两张给徐槐擦眼泪。
    其实脸上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是眼眶还有些发红。
    “我亲爱的ryan,你今天哭三次了。”思文走过来,勾住徐槐的脖子放肆嘲笑。
    “哪有这么多次!”徐槐矢口否认。
    一次是上午杞无忧最后一跳成功落地的时候,一次是下午召开媒体会答记者问,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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