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回过头,那把刀插在帐篷上,兀自颤动。

    金胡子又换了一副“自己人,为你好”的表情,亲热地拍拍沙坤的肩膀,“对不住啊,手一抖就偏了,沙老弟啊,好好想想吧,下次就不一定会抖啰!”转向冒冒失失跑进帐里的士兵,“报什么?”

    士兵说他们在城门外捉到一人,听说知晓黄金的藏匿处。

    严冰和沙坤对望一眼,半惊半疑,不知是否金胡子作的一出戏。等人被押进来,两人均变了脸色。

    来人双手反绑,两把刀左右架在脖上,那一双明亮亮的眼睛却滴溜溜转个不停,倒像是在刀枪林立的军营里观光一般。一见到沙严二人,喜不自禁,“老大!你们还活着!”

    这当然就是小和尚了。

    沙坤见他整齐的衣服和轻松的神气就猜出他是“自投罗网”来了,沉着脸狠狠瞪他。严冰却如坠冰窟。所谓关心则乱,他一看到小和尚,方才的淡定从容顷刻瓦解。

    寄虹出事了?为什么不逃?

    两人的神情被金胡子尽收眼底,掩在大胡子下头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扯了一下,盛气凌人地向小和尚扬了扬下巴,“见面礼呢?”

    “女老大给将军带了封信,现在在这位小哥怀里呢。”他朝押着他的士兵努努嘴。

    沙坤用视线戳了他一下,意思是,“什么时候又冒出个‘女’老大?”

    严冰却紧张地盯着士兵呈给金胡子的信,离得远看不到写的什么,只见区区两页纸,金胡子却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皱了又舒,舒了又皱,严冰的心也跟着悬了又落,落了又悬。

    毋庸置疑,“女老大”就是寄虹,但她究竟有何计划,他半点都猜不透。

    足足看了半个时辰,金胡子把信丢在桌上,“你们女……老大,“他似乎也觉这称呼新奇又拗口,扫一眼信末的署名,“霍、寄、虹……”

    严冰方才刀悬颈上仍安之若素的心跳忽然加速。

    “……她敢跟我提条件,”金胡子面罩寒霜,“就不怕我把你们一锅端了?”

    小和尚耸耸肩,“锅端了,金子就永远见不着了。”

    金胡子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脑海中却瞬息万变,迅速考量着信中提议的可行性。小和尚坦坦荡荡地回视,那是十二分自信托起的底气。

    底气,也是砝码之一,让局势的天平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怎么通知她?”这么问,就是答应了。

    法子简单又巧妙。依照小和尚的描述,士兵在岸边点燃三个巨大的柴垛,间距与次序皆由小和尚指定。烟柱滚滚腾空,白日里十分醒目,这是寄虹从那日看见的烟火想到的简易“烽火”暗号。

    海面平静,没有回音。但小和尚胸有成竹地说:“好了,通知到了。准备一艘游艇,准时赴约就行。”

    拽上天的口气啊!金胡子眯起眼睛,忽然很有兴趣见见那个霍寄虹了。

    游艇是大梁水军的常备船型之一,最大的优点是速度惊人,除了侦查敌情的本职工作,用来逃跑最合适不过。金胡子占领白岭后缴获了一支半残的水军,严冰、沙坤、小和尚有幸成为军中游艇第一次下水的亲历者。

    黑黝黝的海上,浓雾阻隔了星光。游艇极其谨慎地划开水面,尾随的几艘小船鬼影憧憧,四下死寂,并没有大船的身影。船头的金胡子不动如钟。

    舱中的严冰沉默地盯着紧闭的舷窗,诠释了何谓望眼欲“穿”。

    沙坤这个浑不吝的性子,到阎王殿也开得了玩笑。他看看严冰,调侃说:“想得慌吧?”

    严冰沉默了一会,说:“我并不想见到她。”金胡子准定备好埋伏,若寄虹当真回还,万一谈不拢,那就插翅难飞了,金胡子绝不可能给她第二次逃脱的机会。

    小和尚扑哧笑出声,“严主簿啊,你都快把那扇关着的窗子瞧出窟窿来了,还说不想?没什么好担心的,女老大肯定会来的。”

    沙坤被捆着,腾不出手,用肩膀顶了他一下,“你小子,风还没停,你就转舵了啊。”

    小和尚听得出他是对“女老大”的称呼开玩笑,“老大,你要是瞧见就明白了,她喊‘转舵’的样子,跟你大杀四方的劲儿真有点像呢!”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都更明亮了几分。

    严冰透过他崇敬的眼神,似能看见那个英姿勃发、勇往直前的女子。他希望她狠心冷血,走得远远的,然而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又莽撞,又愚蠢,但,情深如许。

    情深如许。明知此来百死一生,却义无返顾,是为他。

    严冰轻轻笑了。他攀过巅峰,也坠过地狱,然后,遇见她,爱一场,此生足矣。如果注定今日便是结局,至少他同她在一起。唯一的遗憾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话。

    船身忽地停下,海风中金胡子的声音十分冷冽,“霍小姐!幸会!”

    作者有话要说:  无意中看到作收涨了2个——不要嘲笑我,每一个对我来说都是很珍贵的,尤其是在这篇文下了榜单、没有任何曝光、文收停涨、首点不动的情况下,居然在涨作收,我是非常非常感动的,我想这应该是对我的一种认可吧。

    谢谢各位小天使,由衷感谢。

    ☆、孤胆闯敌军

    庞大的海船隐在远处浓稠的雾里,三点烛火般微小的光从船后绕出,缓慢行进,逐渐在海平面上拉出一个巨大的三角。

    尖端的那条小船上,一名女子肃立船头,手中的火把在翻飞的大红斗篷上舞成一道灿烂的流霞。

    金胡子不禁意外,原以为号称“女老大”的人必是个母大虫般的人物,不料竟是如此娇小秀气,且竟敢孤身赴会,不由暗自击掌。

    “我要看看我们的人。”清亮的声音遥遥飘过海面。

    金胡子挥挥手,士兵将舱里的三人押到船头。

    寄虹已从小和尚的信号里得知三人俱安,但这一日一夜,一颗心始终悬着,直到此刻亲眼看见,心中那块大石才猛地落地,砸得心房生疼。

    目光在严冰的身上短暂地停留片刻,竭力压下澎湃的心潮,冷静地说:“只许这一条船过来。”

    金胡子观察寄虹的船,两个人,没有货物,却吃水.很深,像是载着黄金,但也可能是石头。另外两条船距离很远,看不清状况,呈不规则排列,虽然不能互相支援,却让他无法一网打尽。凭他的半吊子水军,至多截下两条船,万一漏网之鱼才是真金,岂不是功亏一篑?

    寄虹见他沉吟不语,道:“素闻金将军胆识过人,难道怕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子?”

    金胡子哂笑一声。

    寄虹立刻意识到方才的话暴露了她的急切,譬如两个武林高手对峙,先出手的那方就落了下风。她索性亮出底牌,“三条船都装着黄金,还泼了菜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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