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嫌不够。

    屋里出奇地静,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砰、砰、砰,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慢慢地、慢慢地又平稳下来,那样东西融进血液里,一辈子都放不开了。

    他越过瓷枕,紧紧握住她的手。

    在寄云和姚晟冰释前嫌的同时,伍薇已乘坐花船顺河出城。城中局势再紧张,达官贵人也少不了乐子,关口的士兵对每夜来去的花船司空见惯,不闻不问。原本姚晟那位朋友已付足银子,请船娘将伍薇送至青坪辖域以外,岂料出城不久,后方忽然火把如昼,滚滚追来。

    伍薇知形迹败露,待在船上死路一条,谢过船娘,弃舟登岸。她披着黑色斗篷,夜色又深,茫茫原野极易掩藏形迹,不料走出一阵,追兵越来越近,目标十分明确,直冲她奔来。她回头查看,才发觉岸边泥土潮湿,一路留下的脚印简直是路标。眼看追兵转瞬即到,她在干草上蹭蹭鞋底,转头钻入大山。

    群山绵延,官兵就那么些人,撒开来摸查十天半月都不够。她攀到山腰,筋疲力尽,腹中开始隐隐作痛,实在走不动了,躲在一棵树后,还没顾上喘口气,忽然遥遥一声断喝,“出来!”

    瞬间心跳都停了。手脚僵硬,一动都不能动。

    接着不同的方向分别传来同样的喝斥,“出来!”“出来!”……一通乱嚷后,声音渐渐朝反方向去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

    等完全听不到动静了,她才从树后探出身子,见果然四下无人,急忙蹑声潜行,勉强走到一处貌似山洞的地方,浑身脱力,连跌带爬滚进去。

    饶是她堪比女中豪杰,这一夜逃亡,担惊受怕,又冷又乏,早已难以支撑,腹中孩子似也十分难受,乱踢乱蹬,她抚摸着肚子温柔地哄,“福仔乖乖的,娘——”

    “出来!”一个男声乍然响起。

    她立刻屏息静气,纹丝不动。

    仍是诈唬?还是……

    脚步匆匆,一个黑影快速接近。她脸色大变,挣扎着爬起身,将要跑到洞口时,身后的手重重按上了她的肩膀。

    ☆、何以为金兰

    这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吕家窑厂就在官兵的搜山范围之内,玲珑和大东夜半惊醒,以为有贼,在窑厂检查一番,并无发现,正要返回,听到窑炉方向“扑通”一声。

    大东几步赶到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背后,一招就将其制服。那人倒地呻.吟,兜帽下一张惨白的脸。

    “薇——”惊呼未已,玲珑立刻捂住了嘴,毫无疑问,官兵追捕的人正是伍薇。

    见伍薇神色痛楚,玲珑忙叫大东抱起她往回走,伍薇断断续续讲述原委,惊愕之中的玲珑忽地按住她的嘴。

    远处,数点火光飞速逼近。

    “不能回窑厂,会连累你们。”伍薇挣扎下地。

    玲珑拉住她,“你一个人根本跑不了,做姐妹的,旁的没用,就不怕连累。”

    伍薇眼圈红了。

    玲珑搀起伍薇,大东却道:“不行,一进窑厂,前后被围,没法逃。”

    火光灼心,脚步声清晰可闻,追魂夺魄。

    玲珑当机立断,“不回窑,翻山!”

    要在官兵的搜捕圈里闯出去,一步踏错就是三尸四命。但她毫不迟疑,架着伍薇就往山上奔,大东拦住两人,“你留下,我去。”

    话很短,但玲珑听懂了。他要独自带伍薇上山,这样速度最快,而且万一落入官兵手中,不会连累她和吕家。

    他在保全她。

    危险迫在眉睫,容不得玲珑细细衡量。她只思索极短的一瞬,就把伍薇交给大东。

    大东低声说:“要是天亮我还没——”

    玲珑突然吻住他。

    此时此刻才发现,她很爱他,很爱很爱。

    大东紧紧抱了她一下,即便不知是否还有明日,但这一刻,欢喜大于伤悲。她终于愿意接纳他了。一向硬朗的汉子,喉头竟然有点发酸。

    吻很短,但足以烙记一生。

    大东抱起伍薇,毅然离去,只留给玲珑一个永生难忘的眼神。

    她在原地呆立片刻,忽地抹了把眼睛,大踏步跳下山坡,随手捡起一根木棍,照着封挡窑门的栅栏重重砸下。

    一下,两下……沉闷的撞击声飘在山里,传出很远很远。

    官兵闻声赶来的时候,结实的木栅栏已经支离破碎。

    “大半夜的干什么!”听动静还以为是逃犯,结果又扑空了,官兵愤愤喝骂。

    玲珑扶棍挺立,跃动的火把映出燃烧的双眸,“给我男人壮行!”

    被这么一耽搁,官兵未能及时追上大东和伍薇。东方欲白时,蜿蜒土路已出现在两人面前。大东抱着伍薇翻山越岭,体力消耗很大,再看伍薇,半昏半醒,气息微弱。他十分焦灼,怕她撑不到出山的时候。

    正在这时,一辆牛车从后头驶来,经过他们身边时,车夫看了眼伍薇,停下车子。“喂,老乡,你媳妇是不是要生了?上来上来!”

    大东犹豫未答。

    车夫把铺盖卷推到角落,腾出一块地方,“都是逃难的,别见外了,快上来,赶紧找个安稳的地方给你媳妇瞧瞧。”

    听他口音像郡治人,大东略微安心,把伍薇放在车上,自己也上了车。

    车夫是个闲不住嘴的,不过遇上闷葫芦大东,热心完全没处使,最后只得说:“我也不知道哪里有大夫,要不让你媳妇先吃个热乎饭?”

    大东没说话,远远望见前方有两个官兵,提着刀来回踱步。他神色微变,迅速拉开被子蒙住伍薇全身。

    伍薇浑身冰冷。万万没想到官兵这么快就在路上设卡了,简直是自投罗网。

    她摸着肚子,骤然间万念俱灰。福仔,福仔,娘对不起你。

    马车摇晃着停下,一个打着官腔的声音盘问车夫,车夫说他们都是逃难的,现在要去找口饭吃。

    厚底靴踏踏之声停在车旁,“这是谁?”

    “大哥的妻子,病了。”车夫挺自来熟。

    黑暗中,伍薇只听得见她压抑不住的急促呼吸。突然头上一沉,什么物件隔着被子在她头脸来回游移。等她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刹那魂飞魄散。

    刀尖一挑,掀起被角一条缝,却忽然停住,停在她鼻尖一寸之处。

    “干什么?放开!”官兵呵斥。

    伍薇一动都不敢动,却止不住抖如筛糠。

    “差爷别动怒,大哥是怕吓着嫂——呀!嫂子在打摆子!不成不成,得赶紧找大夫!”

    刀尖倏地缩回去了,比耗子都快。官兵怪叫,“瘟疫啊?快走快走!叫你走!聋了?”

    牛车一晃,加速离去。伍薇随车剧烈颠簸,泪如泉涌。

    车夫把车赶得飞快,不住地安慰大东,“别着急啊,我认识一对小夫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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