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惊蛰眨了眨眼。
    原来是,他的买命钱,吗?
    惊蛰喃喃:“他这么早就……”
    “就怎样?”
    “就盯上我的?”
    惊蛰早就熟悉了赫连容的神出鬼没,甚至都没回头,见主人来了,反倒大胆起来,伸手捞起里面那两块冰凉的银锭。
    “你怎么连这个都收起来?”
    “难得这么些年,第一个这么直接贿赂我的,怎能不收着纪念下?”赫连容拎起惊蛰,见他抱着那俩银锭,就又晃了晃,“怎么,想要回去?”
    惊蛰:“我那会还没焐热,就给你了。”
    他嘀嘀咕咕,又将东西放回去。
    “我不信,难道我是第一个贿赂你的?”
    “他们会贿赂我的身边人。”赫连容冷淡地说着,“这么强硬往我手里塞钱的,你的确是头一个。”
    惊蛰瘪嘴,指着半开的箱子。
    “你这样的东西都没收好,这是打算直钩钓鱼?”
    “这不的确钓上惊蛰这尾鱼?”
    一来一回的对答里,惊蛰已经爬上了赫连容的后背,趴在他的肩膀上说:“你将我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有些没有。”
    “为何?”
    “用了。”
    惊蛰回想着他送的东西,除了衣裳外,还有什么是能用了的……等等,他刚才的确也看到些布料……是哪种用了?
    惊蛰一个激灵,决定不再细想。
    赫连容背着一只惊蛰走来走去,先是收拾了那箱子,又背着惊蛰到屏风后换衣裳,他换下冕服的时候,惊蛰一直在他身边溜达来去,男人冷不丁说道:
    “你很喜欢我穿冕服?”
    那声音冷冷清清,却让惊蛰猛地一僵,像是被突然掐住了脖颈的小兽,有些讪讪地看了过来。
    “的确很好看。”
    赫连容那锋芒毕露的美丽,在那华贵庄重的冕服下,更显出威严深重,那冷漠的视线从冕珠下瞥来时,锐利得宛如要刺痛人眼。越是这般难以靠近,不可亵渎的冷漠,反倒叫人更有一种触碰的欲望。
    “……而且,这样一来,他们也越不敢看你。”
    越是大气,越是庄重的衣裳,套在赫连容身上,那种凌厉的气势,就越发不可直视。
    惊蛰小声嘟哝着,几乎不被人听到。
    赫连容扬眉,似是没想到惊蛰会在意这个,他往前走了步,掐着惊蛰的下颚抬起来,左看右看。
    “这是在,嫉妒?”
    惊蛰嘀嘀咕咕:“不是嫉妒,就是……”
    ——这么好看的赫连容,若只有他一人能看,该是多好。
    惊蛰有时也会有这样没来由的想法,只不过他一直藏得好。
    赫连容听着惊蛰的话,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很淡,眉眼微弯,整个人的轮廓仿佛都柔和了下来。
    “没有谁,能有你这样的胆量。”
    惊蛰仰头亲了亲赫连容的下颚,笑眯眯地说道:“就算是有,那也抢不走。”
    赫连容解开最后一道束缚,将这冕服脱去,只着里衣抱住了惊蛰,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那要是,有人给惊蛰提亲,那该怎么办?”
    惊蛰:“哪里有?”
    “那,小老婆呢?”
    “大老婆都没有,哪来的小老婆。”惊蛰纯良地眨了眨眼,“这情人嘛,倒是有一位,只是善妒得很。我这人呢,惧内。”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乐。
    赫连容咬住惊蛰的耳朵,将那软肉细细啃咬着,那异样的水声激得惊蛰直打颤,膝盖一软,人险些倒进他的怀里。
    “惊蛰要是惧内,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做一做这内人。”
    赫连容将惊蛰抱了起来。
    两人落到床上去,倒也不做什么,有时只是这么趴着,惊蛰都觉得异常舒适。他将头靠在赫连容的腰身上,舒舒服服地眯着眼,殿内很是暖和,他这么待着,都快睡着了。
    这人迷迷糊糊着,还摸着赫连容的小腹。
    摸来摸去,总是摸不腻。
    他何时才能练出赫连容这般的肌肉,强壮有力的胳膊,抡起一只惊蛰轻轻松松,怨不得总是轻易抱起惊蛰到处走。
    “惊蛰,你想成亲吗?”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冷漠平静,与寻常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没有任何差别,甚至于,惊蛰刚刚听到的时候,还有些半心半意,谁成亲?
    惊蛰原本阖上的眼,又猛地睁开,仰头看着赫连容的脸庞。
    什么成亲?
    “为何这么问?”惊蛰翻了个身,正着看他,“你难道还在……”
    怀疑他?不,虽然赫连容的确多疑猜忌,不过,要是现在都还怀疑惊蛰的心意,那他现在就要打爆赫连容的脑袋。
    那这话……
    “你问的,是我们两个要不要,成亲?”
    惊蛰有些茫然地反问。
    赫连容靠坐在床头,苍白的脸庞带着生人勿进的冷漠,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傲慢,让他如同一座美丽冰冷的雕像。
    可低垂下来的眉眼,却带着足够的耐心与温和。
    “惊蛰,与我成亲。”
    那人,那话说出来,就仿佛天经地义,而不是在说男子与男子成亲这种……几乎闻所未闻的惊骇事。
    惊蛰的声音干涩,他都能感觉到那无形间,几乎不能够被觉察到的颤抖。
    “赫连容,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在几次大事里,景元帝已经将自己的态度展露无遗,无需明示暗示,但凡机灵些的人都知道,景元帝似乎极其中意一个男人。
    岑文经,这个名字已经为人所知。
    不论前朝后宫,而今还能站在景元帝身旁的,唯独这么一人。
    也不是没有人冒死请求景元帝再开选秀的,只是往往刚说完这话,这人定要倒霉。
    皇帝无心后宫事,膝下无子嗣,不论是谁,都会担心记挂。
    奈何景元帝一意孤行,无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不过,这都是私下的事。
    景元帝和岑文经的事,并没有过过明路,岑文经不过是在宫里“读书”,这小小的自由进出皇宫的权力,也算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也没人能够说嘴。
    至于名声……
    哈,岑文经原本就是个宦官,这样的出身,不管走到什么地位,都是无法抹煞掉的。
    他的声名,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好,又何须在意?
    可要是皇帝想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来说,那又截然不同。
    “惊蛰,我想与你成亲,那又有何不可?”
    赫连容捏着惊蛰的手指,轻轻的,若即若离,但那温热的感觉,却从指尖一点点熨烫到了心底。
    “除却你之外,没有其他人。”
    惊蛰坐起身来,望着赫连容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更看清楚男人的神情。
    “你问我想不想成亲……”
    惊蛰的声音轻了下去,有几分轻飘飘。
    和喜欢的人成亲,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在那以后不论多少年,就算史书上如何刊载他们,都必定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样生死与共,无法断绝的关系……
    自然是想的。
    …
    这年冬,将到除夕,尚宫局忙碌起来。
    后宫没有妃嫔,这大小事务,就都落到了石丽君的头上。不过,今年尚宫局,已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将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
    而那礼部,也接到了一道,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旨意。
    再加上,乾明宫已经接连三次要那钦天监测算日期,这般种种怪异的举动,已经足够触动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就在这节骨眼上,除夕将至,皇帝封印,至此到节后,都再不见外人。
    这写满了的奏章就算想发,却也无处可发。
    惊蛰出了宫,待到除夕前,才会回来。
    这阖宫,就这么寂静下来。
    景元帝却早就熟悉了这种冷寂。
    惊蛰不在的时候,往往如是。
    只不过,那乾明宫的人,倒是都胆颤心惊,一个个都盼望着惊蛰早些归来。
    这日,景元帝收到纸条。
    ——不知从何时起有的习惯,有时离得远了,见得少了,惊蛰就会塞来许多许多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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