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时候并不愿意多造杀孽,刚才在客栈里也没有置他人于死地。

    然而现在,他眯起眼睛,目光从那几个高手身上逡巡而过,心内竟下意识浮现出了一丝杀机。

    “——单大将军,”其中一人冷冷道。

    单超不答,伸手按住了剑柄,无形的气劲如风刃般瞬间平地而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面前那几名高手竟然微微欠身,继而让出了一条路。

    一个头戴斗笠、步伐沉稳,身形非常魁梧悍利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穿过,虽然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兵器,却毫无畏惧地向单超走来,继而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张肤色微黑、相貌平平的脸。

    他已经年约四十了,但丝毫没有任何年纪带来的臃肿,相反一举一动都流露着从骨子里渗透而出的、兵戎铁马的军人气质,走到单超面前站定,抬手抱了抱拳:“在下……”

    “方才那些死士是你派来的?”单超决然打断了他。

    “是。”男子直视单超的双眼,坦诚道:“初次见面,多有唐突,概因我需要知道单大将军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强悍,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略一低头,充满了高手之间彼此尊重甚至钦佩的姿态:“威震西北的单将军果真名不虚传,今日一见,三生有幸,还请单将军多多海涵。”说着深深欠下了身。

    时间仿佛被冻结,男子等了半天,没人扶他起来。

    “……?”

    男子终于迟疑抬眼,撞上了单超居高临下的森冷视线:

    “不要挡路。”

    男子:“……”

    单超擦身而去,连问他姓甚名谁的兴致都没有,就在周围众位高手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径直走远了。

    “大人,他这是——”

    男子抬手阻止了愤愤不平的手下,果断道:“他寻谢云去了。不要紧,先跟上他!”

    ·

    集市就像一锅被搅沸了的粥,官兵呵斥、行人推搡、小贩叫喊此起彼伏,单超凭借数日以来在镇上晃荡的熟悉,从小巷后街等轻车熟路绕回会仙楼,然而谢云早已不知去向。

    难道回了客栈?

    不知为何单超心跳得很快,某种难以言喻的空荡荡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立刻转头直奔伏龙山,山下客栈尚未受到骚乱的波及,掌柜的笑眯眯在后边算账,探出头来招呼了一声:“客官?今日怎么不提水了?”

    单超开了口,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声音竟带着微微的不稳:“我娘子方才回来了么?”

    掌柜意外道:“没有哇?”

    “……”

    单超连声谢都忘了说,直冲楼上房间,打开门一看,屋内空空如也。

    茶水半空,床铺凌乱,被褥上摊着出门前换下的衣裳,昨夜留下火热的亲吻和呢喃似乎还残存在空气里,言犹在耳,尚未远去。

    单超一步步走进屋,坐在桌前,十指交叉撑着额头。

    一定会回来的,他想。

    他知道我在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然而被等待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天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长夜漫漫,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如世间千千万万个普通的清晨那样来临,然而他等待的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出现。

    第一缕朝阳漏进窗棂的那一刻,单超闭上了眼睛。

    他缓缓放下支撑额角的手,五指紧紧握成拳,仿佛凭借那指甲深入血肉的刺痛,勉强压抑住了某种更加深沉的、愤怒的、如黑暗般呼啸着吞没了所有理智的剧痛。

    “长安……”他一字一顿道,尾音从齿缝间呼出冰冷颤抖的气息:“长、安……!”

    在门外守了整夜的几个身影动了动,继而房门轻敲,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昨日集市上的那个中年男子缓步走进,不动声色地打量单超片刻,目光中闪烁着不易发觉的、谨慎小心的怜悯,抱了抱拳:“单大将军。”

    单超抬眼回视。

    刹那间男子心中竟油然而生一股寒意,只觉得自己面前这位年轻有为的大将军,却像因为走投无路而极度暴躁的猛兽,撕裂血肉的狂怒被最后一丝理智勉强系住,随时有可能咆哮而出,吞噬一切。

    “……将军。”男子干涩的喉咙咽了口唾沫,艰难道:“眼下箭在弦上,岌岌可危,您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

    “你是什么人?”单超沙哑道。

    男子伸出手,指向单超袖中隐约露出的一截玉珠,珠串上还吊着只血红的玉虎头。

    “陛下将这道虎符赐予将军时应该说过,如若东都横遭刀兵之祸,可凭此物来寻英国公李敬业,好带兵解救圣驾于危难之中。”

    “眼下虽战乱未起,但长安局势已水深火热,圣驾亦身陷囹圄,正是你我肝脑涂地尽忠报国的时候……”

    男子深吸一口气,迎着单超冰冷的目光道:“在下不才,忝居高位,正是圣上所说的李敬业本人。”

    第96章 退位

    三日后,长安。

    早已生锈的铁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打开,谢云踉跄半步,眼前的黑布透不进半点亮光, 被人扶着走进了脚踝深的杂草中, 十数步后才停下了脚步。

    卫士上前解开蒙眼布,远方天穹血红的夕阳令他骤然闭上眼睛, 片刻后再睁开。

    这是一片已经被荒废了很多年的后院,满地杂草与枯叶互相叠盖, 身侧一堵斑驳的院墙爬满青苔,而在苔痕之下,砖石又呈现出一种被风吹雨打后锈蚀的灰黑, 无声矗立在眼前。

    卫士躬身退下, 神态恭顺却隐藏警惕——似乎面前手无寸铁的禁军统领就像传说中那样,心狠手辣充满威慑,能于弹指之间随时将他们活生生撕成两半。

    谢云没有搭理他们, 一言不发,环视周围。

    童年记忆中空旷巨大的荒院变得十分窄小,高不可攀的砖墙也变矮了,原本需要助跑提气才能越过的墙头,现在好像伸手便能轻易推倒。

    他有一点恍惚。

    原来那些他自以为刻骨铭心的记忆早已在岁月中淡去,纵使竭力回想,率先在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漠北无数个苍茫辽远的月夜。

    砖墙后响起一道温和又不乏威严的女声:“想起这是哪里了吗?”

    “……”谢云叹了口气:“娘娘。”

    院墙后,武后站在同样的荒草地上,丝毫不顾及名贵精致的绣凤裙裾和丝绸鞋履沾上了泥土,摆手挥退了侍立在身侧的心腹,妆容精致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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