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空阴阴的,微微飘点小雨,唐湘茉去见了自己的父亲。
    唐济光并未被禁见,父女俩多年没怎么接触,物是人非,年过半百的他这些年瘦了许多,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唐湘茉看着父亲走入会客室,心头百感交集,不禁喊了一声。“爸”
    “你来干什么?”唐济光眼神很轻,这一年来受困囹圄的生活,让他过往愤世嫉俗的狠戾不见了,像是尖锐的晶石被磨平了棱角,却也再折射不出任何光华。
    唐湘茉看着父亲,这个从小只愿意施舍背影给她的男人,现在两人面对面,她几乎可以细数他脸上皱纹。过去她很怕这样的冷漠,那冰冷的气场总是压迫得她浑身不舒服,但在这刻回首,却发现是自己在意得太过分了。
    三十一岁的她,事业有成,其实早已脱离了家族束缚,得以自由,再不必战战兢兢,卑微地渴求父亲一抹温暖的微笑。
    所以,她说:“我不后悔。”
    不后悔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即便为此背负罪名,被世人指责为陷害父亲身陷牢笼的不孝女。
    唐济光扬起眼眸,瞅着女儿,出乎意料地平淡:“你没什么好后悔的。”
    同样地,他也不后悔自己的作为。
    会客室内再度陷入沉默,那些温言好语似乎从来不曾出现在他们之间,或者唐家就是这样的。唐湘茉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想知道父亲是否恨她?恨得巴不得她死?他送她的枪,她一直好好保管着,那又代表了什么意义?
    良久,唐济光率先开口。“我说过你名字的由来没有?”
    她一怔,摇摇头。
    唐家在她这一辈,按祖谱中间字不论男女皆是由“湘”字为名,难道还有别的什么?
    她一脸迷惑,只见唐济光掀了掀唇,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语出庄子太宗师。唐湘茉不懂父亲怎么会突然跟她提这个,正要问明白,唐济光便接着说:“好好想想这句话的意义,台湾不适合你,早点回迈阿密去吧,往后没事就别来了。”
    他语调疏冷,态度淡漠,说罢便要转身离去。唐湘茉思忖这句话的意思,忽然竟有些明白了。“爸”
    原来是这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在危难之时相互以口沫润泽对方,延续生命,还不如平静安稳地在江水里各自悠游,想不起对方。
    上一辈的恩怨,唐济光注定得背负,他的父亲唐沅闳在争夺唐家继承人之位的时候输了,输得彻底,最终被迫挺而走险,死在牢狱。他从小被灌输必须为自己的父亲争一口气,但唐湘茉不需要,也不适合那些。
    他并不打算做个好爸爸,却也没想将她牵扯进来。与其让女儿在艰险里倚靠自己,成为他的弱点箭靶,还不如放她到安全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而她也没教人失望,她凭借一己之力,确实有了属于她的一片江湖,若能忘了唐家的一切,那便再好不过
    唐济光进去了。
    唐湘茉始终站在那儿,瞅着父亲的背影,眼眶潮润,却没落泪。
    她知晓父亲并不希望她留恋这份淡薄的亲情,而这是她现今唯一能尽的孝道。她的疑问也得到了答案,父亲早就失去了掌控黑道的能力,可在那之前,她已有了另一个去处而不受胁迫。
    她曾经为自己被放逐而忧伤、失望、绝望,未料那却是父亲赠予的最大的礼物
    如同那把枪,他给她的,是保护自己的力量。
    唐湘茉走出了看守所。
    天色仍黑,霍于飞站在停车处,却似有道光汇聚在他身上。她面容阴郁,表情复杂,走上前去,最终抑止不住地落泪,哽咽道:“我不喜欢”
    “呃?”霍于飞全无准备,手忙脚乱,瞅望她哭泣的脸,心疼得紧。他将她抱拥入怀,还好这一刻除了安慰她,他也无法有其他念头。这拥抱很平实,烘暖了她,她哭得像个小女孩,停不下来,眼泪鼻涕全往他身上抹。
    霍于飞一手撑伞,一手拍抚她的背,软言哄着:“好乖、好乖,你看,痛痛飞走了”
    “飞你个头啦”她哭着,却万分感激这一刻有他存在,让她得以宣泄。
    她把刚才在看守所内的对话跟霍于飞讲,一边讲一边抱怨。“他从来没问我想不想,太过分了”
    他叹了口气,也没想过唐济光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教育她。“唐家是虎穴吗?”怎么对下一代都是推落山崖再叫他们自行爬上来?
    “我以后绝对不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唐家的悲剧已经够多了,先是她爷爷那一辈,再来是她父亲及堂姑,然后是她与唐左琳,那些恩恩怨怨不该再传承,预料之外的是,父亲竟与她有相同想法。
    只是,他用了一个让她很痛、很痛的方法,她不知道该不该感激
    “我宁可相濡以沫”
    “所以你叫湘茉,而不是叫相忘,不是吗?”
    霍于飞安慰人的方法一向没什么技巧,唐湘茉一下子被噎到。“我确实是有个亲戚叫湘望”
    “喔,那他比你惨点。”霍于飞耸了耸肩,她破涕为笑。
    见她不哭了,他松了口气,担忧再抱着她就要出事,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这回唐湘茉也怕了,这男人失控起来要人命,那次整得她足足三天下不了床,实在心有余悸。
    唐湘茉,深呼吸,那些记挂在心上十多年的事,终于有了答案,她心情复杂,有喜有悲,但最后化作一抹悠然的微笑,绽放在脸上,无论如何,她已不再一无所有。
    她看着霍于飞,感觉内心所有的忧愁都被一种纯粹而美好的东西填满了,也许她应该要感谢,毕竟父亲没有把她强留在那种可怕的环境里。她是自由的,拥有选择的权力,而她——选择了这个男人。
    “走吧,回去了。”她说,扯了扯霍于飞的手。
    他牵握她,耳根子微微烧红,他这副模样真是百看厌,坦白讲之前那一次,累归累,但感觉并非不好。
    想着,竟连她都有些赧颜了。热度在两人交握的手间传递,直达心口。雨停了,一阵微风伴随植物湿润的气息拂来,不知怎地带着些暧昧甜暖,围住了两人,这气氛既教人怦然心动,又有点不好意思。
    霍于飞睇望难得展露羞怯的她,心痒痒的,终究还是没克制住,亲吻上去。
    唐湘茉一时有些诧异,却也柔顺地接纳了这个吻。
    唇瓣辗转相贴的安抚她原先酸涩发胀的眼眶,像是被人温柔地揩去了泪,于是在这样缱绻的吻里,所有的悲痛不再,往事远去了,剩下的仅是眼前这一份甜蜜情感,醇厚又浓烈。
    霍于飞至今依然对这种亲密接触很没辙,唐湘茉笑着,揉了揉他发烫的耳,在他症状尚未严重前抽开了身,说:“等我这阵子忙完了,闲的时候,我们再来试验一次吧,如何?”
    他惊喜,见她扬唇,不怕死的又往火炉里扔进一块烧红的炭。“而且这次,我们可以玩点不同的,像是手铐之类”
    她这话无疑是个引信,霍于飞炸了,想着那些yin靡而惹人心动的画面,疹子克制不住地发了出来。他咬牙切齿。“唐湘茉!你就不信我在这里直接暴走?!”
    她哈哈大笑,如一条滑溜的鱼儿自他怀里挣开,闪避远处。霍于飞哭笑不得,自己真是栽了,惹上了她,这一辈子似乎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但即便如此,他仍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这个就是在爱里的感觉吧?嗯,还挺不赖,他喜欢。
    于是他们闹完了,并肩离开。
    相互依持的剪影在隐约显露的阳光下交叠,构成一幅温馨而甜美的图画。唐湘茉转头看了一眼关束着父亲的地方,想着,她再不需要任何东西了,因为她已经得到这个世上最大的一份宝藏,而那份珍宝的名字就叫做幸福。
    年关将近的时候,棠人百货终于完成进柜事宜,顺利开幕。
    开业第一天,他们请来各方艺人作嘉宾,先前广告更是铺天盖地地打,再加上一定要有的满千送百及各种折扣商品、赠品活动,吸引无数消费者。
    这是“唐朝”正式跨足百货零售业的第一步,必须先稳住谤基,才能确保蜜月期过后的业绩数字。
    唐湘茉身为过来人自是经验丰富,她将百货未来一年必须注意的方向及企划做了一份详尽报告,交接给负责接手的人。唐朝集团大家长唐沅庆自是希望她能留下,但唐湘茉婉拒了。
    “我的根基毕竟在迈阿密,那儿还有许多计划必须实行,台湾我就插不上手了不过,有空还是会常回来看看的。”
    唐沅庆这几年身体不好,作风不再如年轻时那般狠绝强势,基于对侄子唐济光的补偿心理,他抱着让唐湘茉作为接班人的念头,可惜当事人不愿,看来唐家的继承权问题又会在媒体之间热络一阵子了。
    台湾这个地方,已没有任何灰暗的记忆缠着她。她会常来看这些亲人,这种有所依归的感觉真的很好,尽管她的处境依然谈不上安全但至少,不是一个人面对。
    他们依然关注罗佩兹家族的后续消息,但不管是雨果还是路易斯,都没再出现,该超市对外的负责人也换了一个,好像那些惊险的历程只是一场梦境,不曾存在
    唐湘茉不止一次怀疑那枚戒指究竟有何意义?雨果毫不恋栈地送给她,路易斯却千方百计想夺回,可惜已经没人会告诉她答案。
    总之,在确认迈阿密安全无虞前,他们决定先到西雅图去看看霍于飞的父母。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美媳妇也不例外。上飞机前,唐湘茉早早便开始梳妆打扮,甚至在衣帽间里苦思,快把整柜的衣服都翻出来。霍于飞看得叹为观止,隐隐有些怨愤。“亲爱的,你这个阵仗几乎要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别人。”何以他这个正牌的就只有华纳卡通明星可看,也太悲剧了吧!
    唐湘茉白他一眼。“那是你爸妈。”
    他故做一脸委屈状,她傻眼。“不会吧,你还真的不高兴?”
    “当然——不是。”他咧嘴一笑,口气大转,走上前挑了一件最素雅的洋装。“好了,就这件了,我爸妈很随兴,干什么搞得像要去参加豪华舞会?你会吓到他们的其实我觉得那件崔弟t恤最好,再绑个马尾,妆就别化了,让他们看看你原本的样子,不好吗?”
    被这么一讲,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只是毕竟是恋人的父母,她心底还是希望能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尤其一想到霍于飞为她留下的伤痕,更觉愧疚。
    “我第一句话是不是该跟他们说抱歉?毕竟那些伤”
    “嘿,想什么啊?”霍于飞赏了她额头一记爆栗。难得她会这么胡思乱想,看来见公婆果真让她很紧张。“这可是男人的勋章,别人想要还不见得有,就连霍克勤身上也才只有两个,我比他多一个,足够我得意一辈子,哼哼”晕倒!“你连这个都要比啊?”
    唐湘茉哭笑不得,不过见他一脸得意,好像她那点在意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她终究舍弃虚伪的套装,就像他说的,真实的样子又有什么不好?他们将是她新的亲人。她挑了那件洋装,霍于飞替她绑发,他的手很巧,从他惯用那些火炮枪械就看得出来,只是她没料到他弄起头发竟然丝毫不输专业的美发人士。
    他将她的卷发简单盘起,落下一些发丝,露出纤白的颈。霍于飞似乎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镜子里的笑容夺目。“如何,不错吧?”
    “你到底帮多少女人做过这些?”连她自己弄了二十几年都没他来得顺手。
    霍于飞想了想,低头扳手指计数,她眼角一瞄。“有种你再数啊!”“这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问了你就乖乖数?你都不知道女人这时想听的绝对不是真实答案?”
    “唉,真难搞!”他佯装叹了口气,做了个夸张的耸肩。“好吧,真正的答案是——只有你一个。”
    唐湘茉满意了,拍拍他的脸。“孺子可教也,学得真快。”
    “我讲真的。”霍于飞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发。“我给自己弄了二十几年,什么造型都会。”
    她没料到答案是这样,她看着他略长的发,记忆中最开始的几次接触,这男人确实绑了些怪异造型,但之后都是简单的马尾。“怎么平常没见你绑过?”
    “任务需要啊!你见过哪个保镖每天闲着没事在改变发型的?”
    唐湘茉一怔,无法反驳。她差点就忘了,他是她的保镖,他们的关系是由雇佣开始即便从中南美回台前两人的身分改变,霍于飞还是没解除保护她的职务。
    她深知那是因为她处境艰难,但莫非之后都要这样下去吗?她无法理所当然地任由这男人成为自己的盾,路易斯那一次导致她的失控,倘若再来一回,她不知道自己又会出现怎样的反应
    她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不管是为了他、为了自己,或是为了两人的未来。
    “霍于飞”
    “嗯?”他还不及反应,唐湘茉便解开他的发束。他长度及肩的发散落下来。闪动的波光映入她莹润的眸,让他噤声。
    她眸光幽幽,难得地添了些愁绪。“头发,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好吗?”
    她抚弄着他的发,动作非常轻柔,为此晃起的发撩动了他,使他心头荡起阵阵波纹。他胸口火热,难以平静,懂得她未出口的话——
    不要再保护我了,你不是我的保镖,我们是情人,不是吗?
    霍于飞怔住了。
    因为,他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眼下的企盼。
    他并不是多留恋这份工作,只是,撇除护卫她的职责,他未来还可以干什么?他明白唐湘茉并不需要他担负,但最少,他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份事业,不能连他的生活都靠她提供。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他得好好思考
    西雅图位于美国西岸,邻近加拿大,气候温和宜人,不同于迈阿密的吵嚷喧嚣,给人一种非常宁静雅致的感受,多雨气候也让西雅图被昵称为雨城。唐湘茉很喜欢这个名字,对这座城市多了一份憧憬,不过更让她感兴趣的是,是巴克及亚马逊书店的公司总部都座落在此。
    她一下飞机便伸展四肢。经历十几个钟头的飞行,全身净是疲惫,霍于飞扛着行李,想到要带着未来老婆见老妈,其实还是挺紧张的。
    两人步出机场,准备叫车,这时,一名身材欣长的男子头上戴了顶遮住大半面目的绅士帽走来。一开始,唐湘茉并未注意到他,是霍于飞率先下意识挡在她身前。“sir?”
    男人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性感,即便许久未见,他瘦了许多,唐湘茉依旧不会错认的他的样貌。“雨果”
    “嗨,小茉莉。”他将帽檐略微一抬,露出遮掩不住疲惫的俊美脸容。
    相较于路易斯的冷厉傲慢,雨果给人的感觉如春风般和蔼。她难掩诧异。“你你没事?”
    毕竟是落在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路易斯手里,她不敢乐观设想她这位前男友的“下场”如今他乡遇见,不论这个“故知”的兄弟曾经待她如何,仍是喜事。
    可惜一旁看着两人互动、脸色黑得直比锅底的霍于飞,就不是这么想了。
    “我想你不是来度假的吧?”想也知道不会那么“巧”少了过去在家族里大权在握的路易斯,下头免不了上演一场争权夺利的戏码,他就不信雨果身为继承人之一,还能这么悠哉地跑到西雅图,刚好在机场遇见他们。
    雨果笑了笑,没多说,霍于飞看出他表面上一个人,其实周围布满随扈,在猜不出对方来意的情况下,只能保持高度警戒。雨果对他草木皆兵的行径似乎感到好笑,也大方承认。“当然不是。听说我弟给你们添了不秒麻烦,我做哥哥的总得来致意一下不是吗,小茉莉?”
    “我”唐湘茉还没开口,一双万用警犬先一步隔开他们。
    这罗佩兹家族的还真没一个好东西!弟弟先把人整得快死了,哥哥才一脸假惺惺地跑来慰问,还一口一个小茉莉,谁晓得他们葫芦里空间卖什么药?
    霍于飞不爽,但也没辙,只是满脸警告:我管你是她前男友还是啥,现在这女人是我地盘里的人,你想怎样,还得先看大爷我准不准!
    “不介意的话,我们去那儿坐坐?”
    雨果指向附近一处露天咖啡座,霍于飞接口。“我介——”
    “好了,走吧。”唐湘茉扯住他。无论如何,雨果特意选在这时候出现,肯定是有种重要的事要跟她说,而她也好奇很久了。
    于是在霍于飞不情愿之下,三人走往咖啡店。
    霍于飞始终不放心,还指使这罗佩兹家族继承人去买咖啡,也亏雨果脾气好,没当街发怒掏出枪来。
    唐湘茉无可奈何,只能任他紧粘自己。坦白讲,这种被人摆在心上珍视的感觉很不错,也就笑着没多说。雨果对此非常意外。“我以为你不喜欢被人跟太紧。”
    “是啊。”她没否认,只是瞥了眼被赶至另一桌的郁闷男人一眼。“但我若不让他跟,恐怕我会先被他给活活吵死。”就像当初在医院时,这男人可是要脸、不要脸的手段统统都使出来了。
    她言笑晏晏,瞅望另一个男人的目光缱绻缠绵,满是情意。雨果看着,不知道该不该羡慕,但并非他还寄情于她,而是曾经有一个人,也会用如此动情的方式望着自己,那双金色的眸里漾动着光,好似在烈阳底下碎了一地的琥珀
    “雨果?”
    “没事。”
    雨果摇摇头,嘴角的笑却隐约显露沧桑。唐湘茉有些歉意,刚才走路时,她便发觉雨果的腿似乎有些不良于行,透着颠簸,可他没拿拐杖,一旁蛰伏的人也没上前帮忙,她想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也就没提。
    只是可以想见,这变故肯定和他失踪一年,与路易斯心心念念要找回的戒指脱离不了关系。
    “对不起,戒指被我搞丢了。”
    不好意思坦承丢在哪里,唐湘茉只好极力轻描淡写。不料雨果听了,却一脸无所谓“丢了就丢了吧,那种东西没了最好。”
    两兄弟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她的好奇心升到最高点,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啊!可她又不是猫,也不属猫,更换没有养猫,这问问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那戒指究竟是?”
    她这一问,就连坐在隔壁桌一脸讪讪的霍于飞都振作起来,连忙竖起耳朵。
    雨果淡然一笑,早有预感她一定会问,何况是他把无辜的她牵扯进这场争斗里,是有责任及用义务解释清楚。“你知道冰毒吗?”
    唐酒茉一脸迷惑,反倒是霍于飞不甘于旁听,直接上前拉过椅子坐下“冰毒,甲基苯丙胺,又称甲基安非他命,跟古柯碱、海洛因、鸦片、大麻那些天然萃取制成的毒品不同,靠的是人工合成,墨西哥军方之前在瓜达拉市击破了一个冰毒之王”
    “就是他。”雨果赞赏地笑了笑“其实早在军方行动前,他就被路易斯盯上了,银三角地区终究还是有各自的老大把持,我们作为中间商人中获利毕竟有限,路易斯晓得这人在研制新型的冰毒,便派人过去卧底详细的过程我想你们应该没那个兴趣听,总之路易斯成功了,他取得配方,彻底赶尽杀绝,再让军方收拾善后,但他得太狠,对方也有集团势力,在笃定安全前他不可能将新型冰毒公诸于世”
    唐湘沫听到这儿,全懂了“所以他做成晶片之后,藏在戒指里”
    雨果点头,苦笑。“然后,交给我。”
    她好半响没语,忽然可以理解路易斯那庞大而遮掩不住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这么一个诡计多端、小心行事的人,居然会把如此重大的的东西交予自己的孪生哥哥,足见他有多依赖他,却遭到了背叛
    蓦地,某个画面自被告埋藏的记忆里浮现,她依然想不起细节,只是有个人,以一种非常痛苦的姿态匍匐在地,声嘶力竭地痛喊:“哥哥哥哥,你为什么要背弃我”
    良久,唐湘茉才能从那般绝望的情绪里抽离,她开口“路易斯应该很爱你。”
    “我知道。”雨果扬起一抹寂寞的笑,金眸黯淡,不含任何一丝光彩。从小,路易斯便极黏他这个孪生哥哥,甚至只要他皱个眉,路易斯便晓得他不开心,定用尽方式讨他欢心。
    分明是弟弟,却率先替他扛下家族里黑暗肮脏的一面成全他的伪善,十二岁那年,路易斯第一次动手杀人,嘴上没讲,却好几个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被恶梦惊醒,他看在眼里,懦弱得不敢阻止,怕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逐渐地,路易斯越来越冷,越来越狠,使他惊惧只想逃离。他逃到迈阿密,路易斯始终默许,直到他承受不住那枚戒指将残害上千、上万条人命,就这样给了出去——
    路易斯生气,报复他都是的应该的,却还是没舍得杀死他,费德南是他多年心腹,以为他们兄弟撬墙,便想方设法暗中破坏路易斯的生意,可惜最后是那样的下场。
    雨果想着,不禁喟然,这叹息很轻,却满溢着无法言说的悔恨“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有两件,一是我不该让他背负那些,二是我把戒指给了你,让他这么失望还好,现在我有了补救机会。”
    说罢,他起身,在霍于飞还不及抗议前,给了她一个礼貌性的亲吻“我以罗佩兹家族之名保证金,往后你在迈阿密很安全,我知道你很爱那里,很久没回去,肯定会寂寞。”
    这下,霍于飞的表情可是比石像还硬,雨果正要离去,唐湘茉唤住他“路易斯他还好吧?”
    雨果一愣,随即微笑“他很好。”
    他不知道路易斯究竟遭受什么打击,但无所谓了。清醒之后的他失去记忆,就像回到纯洁无垢的少年时期,不再压抑自己的喜怒哀乐,那金眸里的光璀璨得有夏日艳阳。他不必再隐身于黑暗之中了,那些东西,将由他来替代承受。
    我亲爱的弟弟。
    雨果离开了。
    被留下的两人沐浴在西雅图柔和的曝光下,沉默了好一会儿,唐湘茉才开口“还好”“嗯?”
    她一笑“还好我不小心把戒指冲掉了,若不,惨的可能不止我一个了。”
    她神色明朗,满脸庆幸,霍于飞看着,也跟着笑起来,不愧是他的女王,他就喜欢她这股气势。他握住她的手“还有我呢,想把你怎样之前,得先跨过我的尸体再说!”
    “然后你自己再来一次怎样我?”唐湘茉睨他一眼,她可没忘前几回放任他乱来的“教训”哪!
    霍于飞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想起她对雨果不设防的态度,仍有些不满“你太没戒心了,罗佩兹家族的人都是混蛋!”
    “我想,他不会对我们怎样的。”
    “喔,这又是你感应到的?”霍于飞口气很酸。
    唐湘茉无可奈何,不是靠能力,而是纯粹推断,毕竟西雅图天高皇帝远,罗佩兹家族的势力构不到这儿,真要怎样,还不如等他们回了迈阿密再说,雨果不笨,也没这么无聊。
    喔,对,她差点忘了。“我能力没了。”
    “嘎?”
    唐湘茉瞅望他那惊愕得好似被铁板打中的表情,无辜地笑笑“我没讲?”
    “靠你最好有讲。”霍于飞只差没翻桌,这女人是真的很想让他吃惊吃到撑死就对了?!“什么时候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使用过度了吧,那次对付完路易斯,就不见了。”
    “那都多久前的事”霍于飞哑口无言。
    唐湘茉苦笑,她试了很多次,确认不是短暂消失,而是真的没有了,这天赋跟了她三十一年,给过她好的坏的各种不同感受,她曾埋怨为何自己不能活得单纯一点,无知一点?也许那样会比较快乐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因为靠着它,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霍于飞撇了撇嘴。“没了也好,反正有我,你就用不着它了。”
    最好咧!她忍俊不禁,他连这种醋也要吃啊?可他说的没错,即便充满危险,今后的人生,她相信这个男人都会伴在自己身边,一同对迎接
    她再不必一人,孤单前进。
    神啊,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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