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说你烫头和我爸有什么关系啊?”

    “你听着啊!”我妈拍了我一下,接着又说,“我一看不好,成天如履薄冰的不惹着他,就这样还是没躲过去呀!有天晚上,他坐床上直勾勾盯着我看,突然说我是延安出来的农妞,又粗又土,不如喜莱莉会打扮,出去给他丢人。你说我还没嫌弃他那张老脸呢,他倒先嫌弃起我来了,再说他怎么不拿江o民的老婆和喜莱莉比,倒拿我作筏子!然后他就叫了个造型师来家里,把我从头到脚弄成这样,转天早上又骂我是老妖精。”

    “哈哈,那咱不跟这疯老头子过了,我再给您找个后老头,怎么样?”我一边划拉我妈的胳膊,一边嬉笑。

    我妈看见我笑,突然大哭起来,简直伤心欲绝。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妈,我开玩笑的!”

    “刀刀,妈妈心里难受啊!”我妈哭的肝肠寸断,“你爸……你爸他……病了……”

    “我爸怎么了!”

    我妈捂着胸口哽咽:“老年痴呆,已经不认人了。”

    我脑子一空,强定心神:“多久了?”

    “三年。前两年症状不明显,大家都以为是人老了记忆力减退而已。可是今年年初上面开会,他在会上突然说起四十年前的事,事后却又完全不记得。后来确诊是老年痴呆,上面才让他退的。”我妈靠在我肩头掉泪儿,“刀刀,妈妈刚才和你说的就是你爸发病的症状,妈妈是怕直接说你承受不住。”

    我抱住我妈再也没说话。

    司机把车开到老宅,我大哥靠在墙上抽烟,看见我扶着我妈下了车,双眼发红的对我嘱咐:“你有点儿心理准备。”

    我点点头,跟着我大哥进了屋。老宅里很静,不见一个佣人,我大哥自己找了一圈,回来对我说:“爸在后院。”

    我跟着我大哥来到后院,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眼前的情景还是心中大恸。

    我爸穿着一身破旧的绿军装,佝偻着身子坐在藤椅上,曾经宽阔的肩膀如今无力的垂裹着,慢慢伸手从面前一箩筐散发着臭气的烂土豆中摸出一个,捧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拿起一把小刀剜砍削挖起来。他那么小心翼翼,十分钟才把土豆上所有腐烂变质的地方削掉,最后只留下栗子大小的一块放在手心上,捏起来冲着阳光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放进身旁一个小脸盆中,那盆里已经堆了小半盆的土豆块。

    我扶着我妈再也忍不住泪水。

    这时菜窖的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清瘦高挑的男孩走出来,手上提着一个塑料桶,走到我爸身边蹲下,轻轻拿开我爸手里的小刀,又从桶里拎出条湿毛巾绞了绞,一边给我爸擦手一边说:“爸,洗洗手,该念语录了。”

    我像是见着外星人一样呆傻的立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我朝思暮想的爱人就在眼前,平静自然的伺候着我爹,可我的爱的是那个恨我厌我的小鸭子啊,他怎么可能会做这么贤惠的事情!

    我依旧瞪大双眼看着这一老一少,小鸭子在我爸手上挤了些洗手液,一点一点认真搓洗,从指尖到指缝,从手心到手背,然后用毛巾浸着清水反复擦洗,最后从脖子上拽下条干毛巾给我爸擦干双手。小鸭子站起来把那筐烂土豆搬到远处,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在我爸身旁,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红本放到我爸手里。

    我爸一边接过一边兴奋的吩咐:“赫鲁晓夫倒台了!儿子,一会儿把土豆洗干净了烩肉吃。”

    小鸭子乖乖的答应:“好,晚上吃米饭还是馒头?”

    “放屁!”我爸一巴掌就打在小鸭子脑袋上,“现在全国人民都在节粮度荒,哪来的米饭和馒头,吃窝头!”

    小鸭子揉揉脑袋,还是很乖:“那你还吃肉。”

    我爸一脸不耐烦:“肉是你赵叔叔送的,老子给他说了个媳妇,吃他二两猪肉还冤呐?”

    “不冤。”小鸭子笑笑。

    我爸捧着小红本,一脸严肃的背诵:“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背着背着突然停下来,又骂小鸭子,“混小子,你也背!”

    小鸭子“哦”了一声,口齿清楚的说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批私斗修,天要下雨,敌疲我打,娘要嫁人……”

    小鸭子乱背一通,我爸突然摆摆手示意停下,双手拉过小鸭子凑近看了看,慈爱的抚摸起小鸭子的头发:“儿子,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啊……没想到你小时候挺混蛋,长大了倒真是不错。唉,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啊——淘小子、出好的,我真是享了你这老儿子的福啦……小时候我把你打得太狠了,你心里可别怪我,其实你大哥把你带到日本那三年里,爸爸总怕你在小日本那里受欺负呐……爸爸成天心里惦记你呐,可你连个电话都不给爸爸打,气的爸爸心里那个疼啊……”

    “爸!”我终于忍不住了,大叫一声跑到我爸身边,心中悔恨交加。

    小鸭子听见声音猛然回头张望,看见我先是一愣,再不像四年前那样择路而逃,只是静静的目视我跑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有什么厌恶了。我冲小鸭子点点头,蹲下身伏在我爸膝头,紧紧握住他的手,心酸的轻唤:“爸,爸,爸爸……”

    我爸“嗯?”了一声,却问身旁的小鸭子:“儿子,这人是谁?怎么乱认爹?”

    我猛然抬起头:“爸,我是平疆刀,你儿子!小时候你一天打我八遍,你忘啦!”

    我爸突然眼光一厉,喝道:“敢冒充我儿子!说!你是哪国的特务?不说实话老子毙了你!枪呢?我的枪呢!”说着就往腰上摸,摸了半天啥也没摸到,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被我爸掀得往后一退,却把那盆土豆块踢翻了。我爸顿时怒发冲冠,突然想起什么,弯腰从鞋帮里抽出一把cz83,指着我就是一枪。几声惊呼传来,我就地一滚迅速闪开,距离我爸不过三米,饶是我经过三年特殊训练也只能堪堪躲过子弹,可想我爸杀我之心有多么决绝,不由得吓出一身白毛儿汗。

    我大哥把我妈关在屋里,跑出来时我爸正要开第二枪。我大哥跟小鸭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小鸭子站起来一把拧着我的胳膊对我爸说道:“爸,我把这特务带下去审问,您先歇着吧。”

    我大哥抱着我爸低声附和:“爸,一个小小的特务不值得您动怒。”

    小鸭子这边也不容我父子相认,拧着我就往屋里走。四年没见,小鸭子模样没怎么变,力气倒是长了不少。我是痴心不改,坚决不抵抗,放软了身子合作的被小鸭子拖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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