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表演了呢。”

    咸锡朝的规矩,祭祀朝会用太常雅乐,岁时宴享则用教坊俗乐。先皇文韬武略,精通音律,又喜欢世俗娱乐,故教坊相当之发达。只不过,宋微自打入京,皇帝就在生病,他自己登基之后,更是不曾宣召教坊艺人进宫。这么一个专供皇家消遣玩耍的机构,竟叫他有意无意间给忘了。

    宋微抖抖衣裳,从龙床上跳下来,一扫颓唐之色,眯眼笑笑,扬眉:“正好闲得慌,走,咱们抓现行去!”

    入夜,京城灯光璀璨,火树银花。皇帝守孝,没道理叫百姓们陪三年,故而民间该怎么玩还怎么玩。新皇继承了先皇宽和治下,简约无为的作风,民间娱乐兴旺发达。赶上此等上元佳节,不设宵禁,男女老少举家出动,处处喜气洋洋。

    宋微混在宇文坻宇文二爷随行队伍里,与几个乐师同样装扮,宽袍大袖,还披了件带风帽的斗篷,旁边有专属小僮捧着乐器随行,俨然一派教坊高手风范。

    他被下午那个发现惊得又慌又乱,急欲做些事来寻找存在感,恨不得越出格越好。此刻易容伪装,置身无限喧嚣热闹之中,心情反倒一点点安稳下来。经验和直觉都告诉他,这一世,已经有了那么多不同,当然应该继续不同下去。然而未来毕竟不可预知。生死有命,他比任何人都更具切身体会。

    眼前闪过无数张平凡笑脸,营造出足以感染天地的欢乐温馨。他想:该来的,一定会来;该走的,必然要走。人可以做到的,不过是……少留遗憾。

    人潮汹涌,车马行得极慢。行至最繁华地段,居然停了下来。前边有人传话,宿卫军依例巡查。宋微抬头看去,身影熟得很,是英侯亲自带人全城巡视,凑巧就遇上了。徐世晓身边个子小些的,恰是初具少年模样的独孤莅。

    宇文坻下马向徐世晓行礼,独孤莅也下马打招呼:“见过舅舅。舅舅这是往哪里去?”

    宇文坻笑道:“襄国公设宴,我这不,去凑个热闹。小莅,你师傅不肯歇,你也成大忙人了。”

    徐世晓淡淡道:“襄国公倒挺有闲情逸致。”

    宇文坻也听说西北用兵在即,在心底替躺枪的姚子贡默个哀,干笑:“这个,劳逸结合,劳逸结合嘛。”

    徐世晓不答话,转头冲躲在宇文二爷身后的薛璄道:“今夜你不在宫中当值?”

    薛璄赶忙出声:“回侯爷,今夜不是我当值。这不,随宇文大人去凑个热闹,呵呵……”手里捏把汗,生怕叫他看出破绽来。

    徐世晓点头,命士兵指挥人群避让,给宇文府车马让出一条道。

    宋微路过徐世晓等人身边,忽地促狭心起,抬手撩起头发,搭在帽沿上,回头斜斜瞟了英侯大人一眼。目光流转,一掠而过,落到旁边独孤莅脸上,眨眨眼,挑起嘴角,冲小小少年风情万种一笑。他脸上带着妆,发型服饰也很夸张,神情气质与平素装逼风格更加大不相同,自信不会被对方认出。

    “咦?”独孤莅诧异,盯着宋微背影不放。

    “怎么?”

    “总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

    徐世晓板脸:“独孤莅,你年岁尚轻,心性未定,少与教坊中人往来为是。”

    独孤莅乖乖低头受教:“是,师傅。”

    第169章 番外十:戊子

    十戊子

    端王府外面看不出奇,进门穿过前堂,来到中院,但见彩灯密布,锦幛层叠,大厅里红烛高烧,明珠映壁,好一派奢华瑰丽景象。先到的客人已然落座,各色珍馐摆置桌案,诱人香气满堂飘浮。

    端王出了名的贪玩好耍,乃京城纨绔行首。过去姚家老四,宇文老二,都是他府上往来常客。如今姚老四改邪归正,不怎么来了,宇文老二可不能少。宋霏见宇文坻带着教坊乐师上门,大喜:“今夜本只演新编的江南歌舞,偏有人还想看西域胡舞,正愁乐师人手不足,你可是雪中送炭来了!”

    教坊高级乐师颇有社会地位,当下便被人带到专设席位上。同行不认得宋微,以为他是宇文府的清客。宋微笑嘻嘻地与众人欢饮闲谈,顺便将堂上来了哪些端王爷的狐朋狗友,一一收在眼底。

    八卦中得知,端王这般按捺不住,原是去岁夏秋从江南来了一个极厉害的舞娘,为教坊排演了数支新曲,名噪一时。按说此等动向,素来都是端王府第一个尝鲜,奈何身在孝中,硬是干忍半年,好不辛苦。

    一支江南歌舞结束,果然曼妙绝伦。宋微摇头晃脑看得陶醉,听闻众人起哄,闹着要胡姬舞娘扳回一场,接过僮仆手里的鼓,跟着伴奏的乐师们便上去了。看他那娴熟动作,神气派头,比起被顶替的原宇文府中鼓手,倒还要专业几分。一曲终了,在鼓噪欢呼声中,宋微冲薛三递个眼风,薛璄转身悄悄退了出去。这边厢宋微借口方便,随即也混了出来。路遇王府侍卫盘问,亮出宇文府的腰牌,只说回马车取遗下的乐器,通行无阻。

    摸回车里,迅速卸妆换衣裳。不大工夫,薛璄在车厢外敲暗号,魏观到了。

    此时王府中厅内,气氛已然炒到热闹无比。堂前歌曲婉转,舞姿柔媚,席间觥筹交错,谑声浪语。忽然厅门大开,王府管家一脸惶恐,向主人急切奔来。宋霏还没来得及呵斥,就见一列军士鱼贯而入,惊得满堂宾客尽皆哑然。定睛瞧去,领头那位,不正是本该守在皇宫里的奕侯魏观么?

    在场许多人都认得奕侯,这一惊非同小可,谁也不敢乱动。

    来凑热闹的都知道,端王府违禁宴饮,表面掩饰得十分到位,府门外还有暗哨把风。实在想不出,廷卫军怎能如此不动声色,破门而入。

    正惊疑不定,只见一个人素冠白服,出现在门口。满屋子灯红酒绿,粉香脂腻,越发衬得来者一身素净,冷冰冰如刀锋出鞘,清泠泠若寒霜覆地,威势逼人,高洁无匹。

    宋微在门口站定,将吓傻了的众人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最远端呆坐于主位的宋霏脸上,缓缓开口:“皇兄可知朕从何处来?”

    宋霏脑子尚未回神:“不、不知。”

    “朕从太庙来。适才在父皇灵前拜了拜,忽生追念感慨,不由得便想与皇兄诉诉衷肠,却未料……看来,朕来得很不是时候。”

    端王总算清醒过来,起身踉跄几步,穿过厅堂,冲到宋微面前,扑通就跪下了。

    他这一跪,旁人纷纷惊醒,争先恐后趴跪下去:“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明知道亲王孝期未过还跑来凑热闹,足以治个大不敬之罪。此罪重可斩首,轻能罚俸,一时间无不战战栗栗。

    都以为是皇帝蓄谋已久,要拿端王开刀立威。却不知天子纯属心情不好,出门刷存在感而已。

    本着我不痛快你们都别想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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