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和曲陌的关系变得微妙,一同吃饭,一同散步,一同就寝。外每诳谵数个版本盛传离帝所专宠的女子是何等妖娆靡丽,国色天香,琴棋歌赋无所不能
    而实则,猫儿却与曲陌保持着最微妙的距离。
    一同吃饭时,曲陌为猫儿挑出鱼刺;猫儿一气风卷而过,仿佛要把自己撑死般用力。
    一同散步时,曲陌温柔相随,却不允许猫儿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而曲陌自己则是只在寝宫与温泉间走动。猫儿曾偷偷示意小白团乱跑,然后自己假装着去追,而那小白团却被曲陌一声令下抽搐了爪子,比小猫还乖巧地回到曲陌身边,蹭腿示好。
    一同就寝时,曲陌一如以往那样和衣躺在猫儿身边,甚至连鞋子都不脱。猫儿终是忍无可忍,盯着曲陌的鞋子咬牙切齿,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不脱鞋吗?”此话一出,猫儿就有了撞墙的冲动。
    曲陌却是笑了,反问道:“猫儿想我拖鞋吗?”
    猫儿想起曲陌曾与自己坦诚相见过,当即脸红了,倒入被褥间不再吭声。
    曲陌轻拍着猫儿,柔声道:“睡吧。”
    猫儿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在睡前嘟喃道:“你也早点儿休息吧,我也跑不了,还等着你给我治‘噬力蛊’呢。别一看折子就是一晚,脑袋不疼?”
    曲陌拍着猫儿脊背的手微顿,笑意从唇角爬入眼底,若寒冬乍暖,荡漾了一池子的春意盎然。
    在猫儿睡下后,曲陌起身,继续批改奏折,只不过偶尔抬头再看猫儿的睡颜时,唇边有了笑意相陪。
    曲陌听着猫儿细微的鼻鼾声,一直忙到午夜,才停下笔,轻轻站起身,踱步到猫儿床头,久久地凝视后,转身去了上书房。那里有一间暖阁,离早朝地点也比较近,若不困,还可以看些奏折。想着猫儿让他早点儿休息,他面染笑意,听了便是。
    猫儿睡得香甜,直到月儿倾斜时,曲陌站在猫儿床头,伸出修长的手指细细抚摸着那消瘦的容颜,眼中的心痛痕迹若月光般倾洒而下。他轻轻坐到猫儿床沿,俯身,以唇瓣爱怜着猫儿那微张的小嘴,攫取他日夜思念的柔软,恨不得一口将猫儿吞下腹,好生疼爱一番。
    猫儿在睡梦中吧嗒吧嗒小嘴,含糊地嚷嚷着:“这猪嘴儿没味儿,给猫爷上点儿带咸淡的!”
    曲陌扑哧一笑,原本浸满相思的眼刹那间流光溢彩,原本儒雅清冷的脸庞染了一丝妖娆,低头含着猫儿的小嘴,沙哑地唤了声:“猫娃”
    猫儿被人堵住了小嘴,瞬间清醒过来,朦胧中看清是曲陌,当即两手用力,把他退了出去,人也随之坐起,瞪圆了眼睛,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指着曲陌。
    曲陌玩心大起,勾起邪魅的笑,靠近她,调笑道:“小娘子,你就从了孤吧。”
    猫儿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立即一巴掌掴去,狠狠地,不留余地!
    银钩收了笑,愣愣地望着猫儿,微哑地说道:“是我。”
    猫儿瞬间弹起,扑上去拳打脚踢,口中低吼着:“打的就是你!打的就是你!”
    这些天,猫儿已经想清楚了,既然玥姬是三个月前怀孕的,自己就怨不了银钩。但一想到银钩去亲昵玥姬,她就气得胸口痛,恨不得将两个人一同劈了才好!如今见到银钩,她脑袋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若不捶打出来这份委屈,怕是要憋坏了自己。
    曲陌哦不,是银钩,他任猫儿捶打,口中却是揶揄道:“娘子的气力小了很多,不然为夫今天铁定缺少两颗门牙。”
    猫儿气极,知道自己用不上力气,索性一倒头,蒙上被子,发狠道:“你滚!我不要看见你了!”
    银钩赖皮地环住猫儿的腰,摇晃道:“那为夫要看猫娃娘子,天天看,夜夜看,时时看,被打也要看。”
    猫儿咬牙切齿:“你无赖。”
    银钩点头:“无赖是我的小名,猫娃娘子好聪慧,连这个都猜到了。”
    猫儿胸口堵塞:“你滚!再不滚我叫人了!”
    银钩掀开猫儿的被子就往里面钻:“叫吧,大不了我被曲陌抓去,假冒当今圣上,论罪当诛,咱俩一起下黄泉,省得我惦念。”
    猫儿无语,咬住被子,不再吭声。她觉得在银钩面前,她就爱使小孩子心性,总是学不会理智,这一急一怒间,她只觉得胸口的窒息感越来越重。
    银钩爬上床,抱住猫儿,自言自语道:“猫娃娘子瘦了好多,那曲陌将猫娃掠来皇宫却不好生喂着,真是不该,咱等会儿就走,可不在这里受气。”
    猫儿的脸色变得苍白,手指紧紧相扣,硬是将那纠结在胸口的痛楚忍下,不想银钩发现她的异样。
    银钩依偎着猫儿,嗅着她的气息,多日来紧张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他男的正经地说道:“猫娃,别气了,且听为夫慢慢道来。”
    “为夫坠崖后,被玥姬救起,直接拉回皇城府邸中。待清醒后,才知道你这个傻东西竟然丝诳谝一同跳了下去。你可知,当听闻你此举,我却是气吐了血?你可知,我最大的念想,就是要你好好活着。即使我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许你有一丝不快。而你,却为我跳下断崖,让我连死都不得消停。
    “无论如何,以后不许你如此任性。要相信为夫,无论怎样都会回到你身边。这是你我之间的承诺。可记得了?
    “为夫清醒后,便又出府寻你。因怕与你走岔路,特在府中留了眼线,可惜,那眼线却被杀死。让为夫得不到娘子的任何音讯。所幸,为夫寻到断崖下的一处猎户人家,那家人一见到为夫,就问我是不是寻人,还只说老天保佑,说猫娃娘子见到为夫一定会非常开心。为夫这才知道,原来猫娃被那家猎户救了,心里实在欢喜,便给他们留了些银两以示感激,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追回了皇城。
    “回到府邸后,发现眼线已死。我急着寻你,顾不得太多,一路寻来皇宫,却被堵在寝宫外面。
    “那曲陌着实没安好心,着寝宫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护卫,不但需要通关口令,还一个时辰一变,哪怕有只小鸟飞过,都要被射杀下来。
    “所幸为夫沾了猫娃几分聪慧,就扮那曲陌进来。
    “猫娃摸摸,为夫等在外面都一整天了,曲陌那厮却一直不走,好不容易等到后半夜,这首都冻得变成冰雕了,好猫娃,来给为夫暖暖。”
    银钩见猫儿一直不语,又嬉皮笑脸起来,将温热的手指沿着猫儿里衣探了进去,极其口口地抚摸着猫儿的肌肤,一边挑逗着,一边委屈地申辩着:“猫娃娘子,若为夫猜测的不错,你一定是让玥姬那女人挺起的肚子给欺骗了,这才气恼得不肯见为夫,是不是?若真如此,你可真是委屈死为夫了。想为夫心心念着猫娃,怎么可能让别人怀我的子嗣?那玥姬从中一搅和,你怎么就傻兮兮地上当受骗,还将为夫如此有前景的大好儿郎给抛弃了?猫娃快来,好生疼疼为夫,为夫准备任君采撷,以慰藉相思之苦。”
    猫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暗哑低吟,银钩察觉出不对,迅速支撑起身子,赫然瞧见猫儿头上大片汗水,脸色惨白一片,正紧紧咬着下唇,隐忍承受着痛苦。
    银钩慌了,忙将猫儿抱起,一手输入真气缓解猫儿疼痛,急声问:“猫娃,怎么了?”
    猫儿困难地道:“胸口痛”
    银钩脑中一转,忙问:“这几日都这么痛吗?”
    猫儿摇头。
    银钩自然猜不出猫儿是因缺了“梵间”疼痛,却以为是曲陌对猫儿做了什么,好使猫儿无法离开。他心中气恼,伸手欲抱起猫儿离开“我们走。”
    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银钩,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府邸?可来去自如?”曲陌的身影出现在玄关拐角处,眸子落在猫儿身上,忙疾步走进,倒出“龙香”欲喂入猫儿口中。
    银钩伸手拦下,问:“什么东西?”
    曲陌冷言扫视银钩:“龙香。”
    两人对话间,猫儿自己动手取过曲陌手中的“龙香”咽下,只觉得胸口气息慢慢匀散开来,呼吸也顺畅了。
    银钩见猫儿好受些,他的头脑才开始正常运转,也相信曲陌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控制猫儿,这才询问道:“猫娃,你这胸口痛因何而来?”
    猫儿抬眼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曲陌,觉得脑袋有点儿疼,独自往床上一躺,盖住头,不再搭理外面的人。其实,猫儿停了银钩的解释后就已经消气,只不过又觉得自己太笨,竟受到了玥姬糊弄。猫儿觉得丢脸,有些恼火自己居然不信任银钩。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告诉银钩和曲陌她为什么胸口痛,她想着自己挺一挺,疼痛总会过去的。免得他们为自己去抢那人人想要的“梵间”
    曲陌转向银钩:“你以为借了我的脸就可以瞒天过海?”
    银钩一手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原本容貌,笑嘻嘻地说道:“这些小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你的眼?我不过是想换你一张脸混进来,然后吓吓猫娃娘子,不想,我顶着你的脸一露面,当即就挨了一巴掌。”说完,还是以曲陌看自己的脸。
    曲陌瞧着那清晰的五指印,冷笑道:“猫儿应是瞧出你是谁,才会下此重手,果然掌风有力。”
    银钩贴着猫儿坐到床上,无赖似的问:“不知圣上准备留我们夫妻到什么时候?”
    曲陌一拂袍子坐到猫儿身侧:“你可自行离去,猫儿留下我来照顾。”
    银钩嗤鼻:“你还真当自己有这个资格?”
    曲陌挑眉:“我若没有,你且试试如何能让猫儿胸口不痛?如何能解猫儿手腕的‘噬力蛊’?”
    银钩拉下猫儿头上的软被,问:“猫娃,‘西葫二老’的药引呢?”
    猫儿将被窝里的小白团扯出:“被它吃了。”
    银钩与小白团眼对眼,恨得有些牙痒,沉声问:“不如,猫娃吃了它?”
    猫儿忙把小白团抱入怀中:“不要。”
    银钩笑了,伸手拍了拍小白团的脑袋:“那就剁一条腿儿得了。”
    小白团在银钩不怀好意的注视下吱吱叫着,示威般竖起了白毛,却在阴沟目光骤冷的瞬间钻到曲陌怀里寻求保护。
    曲陌环抱着小白团,轻轻扫银钩一眼,对猫儿道:“小白团有些抖。”
    猫儿忙凑过去,用手摸了摸小白团脊背,安抚道:“不怕,不怕,银钩不咬人的,呃不对,不对,放心吧,银钩不会咬小白团的。”
    银钩原本半眯着的危险眸子燃起笑意,黏糊到猫儿身边,对小白团道:“对,银钩不咬小白团,银钩的牙齿留着啃猫娃,小白团排不上号。”
    猫儿想起银钩在被褥中对自己上下其手的事,脸瞬间就红了,将头垂低,仿佛要贴上小白团的脑袋似的。
    银钩将猫儿拉起:“娘子,不要这么亲近,为夫这醋味儿可是甚大的。”
    猫儿瞪银钩一眼,样子气鼓鼓的,实际上却是仔细看看银钩是否受了伤。
    就在猫儿这么一打量的功夫,银钩忙抛个媚眼过来,那叫个准确无误,足金够两,童叟无欺。
    猫儿望着银钩忘记了言语,半晌,才喃喃道:“银钩,你没事儿,真好。”
    银钩心中如暖流经过,桃花眼中流出潺潺温情,有些沙哑地说:“能见到你,才是最好。”
    曲陌看着二人眼神言语,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小白团尖叫一声蹿出,躲到猫儿后面,不肯再露头,它大感人类湛诳冢险,还是深山老林安全。
    在曲陌与银钩的无声对视中,猫儿同小白团一同睡下。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银钩说,但如今见到这么个完整无缺的大活人后,竟然不晓得要说什么才好。猫儿心里涨满了甜蜜,整个人也变得热乎乎的,不似前几天的浑身难受,整个人都轻轻飘了起来。
    猫儿也想过要离开皇宫,但既然曲陌说已经去寻找根治‘噬力蛊’的办法,她便等上两天,希望可以恢复力气,不让自己那般无用,处处需要别人保护,任人欺凌。
    她答应了岚琅去抢“因果”这些她都记得。既然应了,就断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更何况,她发现银钩的脸好生苍白,手指更是暖不过来地冰凉,即使他在嬉笑怒骂地逗弄自己,她却依然能感觉到银钩身体不适。
    猫儿在心中掂量着一切,打算在力气恢复后就离开,虽然自己这样做对不起曲陌,但眼下她更在意的确是银钩。
    想来想去的猫儿渐渐睡去,曲陌和银钩二人各坐在床边的一角,如此这般地守护着猫儿,不让他人接近窥视。
    半晌,曲陌站起身,轻扫银钩一眼向外走去。
    银钩弯唇一笑,亦跟了出去。
    侧堂窗前,月色投下一层迷雾般的柔和色泽,两个风格迥异的男子无声地对视着,就仿佛是拉满的弓般充满了紧张气氛。
    半晌,银钩扑哧一声笑开了,说:“曲陌,你还真不嫌累得慌,我若是你,既看出了眉高眼低,明白猫儿心中所属,早就自动离开,免得彼此尴尬。”
    曲陌冷眼扫去,冷冷地说道:“若你有此认识,当初何不早早离去,做什么一直纠缠不休?”
    银钩懒洋洋地依靠在窗旁:“我是猫儿名正言顺的夫君,纠缠自己的娘子有何不可?”
    曲陌负手而立:“我已说过,若猫儿下嫁之人是银钩,那便是嫁给了一个牌位,你心中有数,好自为之。”
    银钩啧啧道:“你若想掀底子,我倒无所谓,反正我不过是你手中的一个棋子,丢去哪里开垦到哪里,若水土不服,死了便是。”
    曲陌眼中瞬间冰寒一片,喝道:“放肆!”
    银钩亦收起玩笑表情,直视曲陌,冷声道:“放肆?我今天借了你的脸进来,你怎么不说灭我九族?既然你给了我放肆的资本,我便放肆给你看!”
    曲陌望入银钩眼底,沉声道:“我容得了你一二,却是容不了你三四,你休要以为这些年是我亏欠于你,当初这成王败寇之路既已注定,你若不服,我还你自由,大可重新比过。”
    银钩不屑地说道:“已成定局,何必再比?即便我赢了你,此江山亦不可能由我来坐。若是我来坐,你又当如何拟写圣旨?说孤自认才疏学浅,特将帝位传给吾弟?然后再编造出个极大的笑话,让全天下都来看看离国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曲陌眸中微微动容:“你还知道是我弟?”
    银钩反攻:“知道是知道,你什么时候当你是我亲哥?”
    曲陌一手压在琉璃灯盏上,让那微弱的光线从指缝间轻射而出,厉声道:“若非你流淌着和我一样的血,你当我会容你到现在?”
    银钩挑眉毒舌道:“怎么,你还欲杀之而后快?弟弟的妻子你都想抢,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曲陌却是笑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戾悄然爬上眼角:“既然你如此认浏览器上输入..c-n-”定,我若不抢,怕是对不起你了。”
    银钩微愣,放话道:“曲陌,你最好控制好自己体内的恶魔。若你伤了我,算我没有能耐;若你伤了猫儿,想必不止我会恨你到死,你如何记恨自己,怕也是不得消停。”
    曲陌缓缓闭上眼睛,转开头,独自平息着被银钩挑起的怒火。银钩说得对,若他一时激动伤了猫儿,怕是连自己哦度要记恨自己一辈子。”
    银钩望着曲陌那越发单薄的背脊,也不再刻意讽刺,转而缓声道:“你这个人就喜欢把一切都在心里酝酿个透彻,然后做出最有利的判断。我晓得当初你娶香泽公主亦是考量周全,但却伤了猫儿的心,便使感情不能完全。
    “你此刻也无需责怪猫儿变心,若非你自顾及太多,猫儿定然围在你身边打转。只是如今猫儿已然接受我,甘为我妻,我自然不会大度地割让己爱。只愿你有朝一日能得一心上人时,莫要考量太多,简单拥有即可。
    “这么多年,我承认自己确实一直暗生不满,既同为兄弟,你在明,而我却一直在暗。若猫儿腕间‘噬力蛊’治愈后,权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待帮你夺了霍国之后,我便带猫儿离开。”
    曲陌望向窗外皓月,声音飘渺得有些不真实:“想去哪里?还能去哪里?你怎敢确定我会放你们离开?你可相信,即使是猫儿的尸体,我都愿用‘千寒冰玉’镇着陪我一生?”
    银钩一僵,低喝道:“曲陌!”
    曲陌缓缓转过如玉面容,勾唇一笑,一缕邪气肆虐而出,轻挑地唤了声:“弟弟?你可信我?”
    此时,猫儿因尿急而起,不见二人踪迹,忙趿拉着鞋子去寻,竟在拐角处听见曲陌唤出的那声弟弟,当即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地问:“曲陌,你怎么管银钩叫弟弟?”
    两个原本相互斗气的人瞬间转目去看猫儿,但见猫儿斜挂着不整的衣裳,披散着一头睡得乱七八糟的长发,微嘟着小嘴,睡眼朦胧地望来,那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被尿憋起来的。
    两个人对看一眼,保持沉默。
    银钩转移话题道:“怎么穿这么少就起夜了?”
    曲陌同时开口:“快进屋去,这里冷。”
    猫儿听着二重奏,听话地往屋子里小跑,口中含糊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尿急,一会儿出来听你们讲故事。”
    两人又对看一眼,开始怀疑猫儿这是真精假傻啊,还是听风就是雨?
    屋子里传来尿桶的流水声音,两个大男人分别转开头,不去瞧彼此脸上的尴尬。
    猫儿尿完后将尿桶往床底下一踢,用被子把自己一包,喊道:“我好了,你们进来讲故事吧。”
    两个头皮发麻的男人被迫进入屋子,看见床上那个仅露出一个小脑袋的人儿,正睁着圆滚滚的眸子满怀期待地望向自己。二人知道躲不过去,就都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思考着如何招供才好。其实,曲陌和银钩都各自有番计较,不想猫儿知道他俩的亲密关系,只是今天被抓了个现行。必须要向猫儿坦白才行,不然她日后会埋怨自己有意欺骗。
    猫儿望向曲陌:“曲陌,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嘞?”
    曲陌丝诳邝道:“正如猫儿所听,银钩确是我弟。”
    猫儿乍听曲陌所言,当即将小嘴张得能吞掉一颗大鹅蛋,眨了两下眼睛,才努力闭上小嘴,咂舌道:“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没想到是真的。”
    曲陌完全可以肯定,猫儿仍旧是那只简单直白的傻猫。
    银钩忍不住笑意:“原本听娘子所言,还以为你万分确定了,没想到竟是听风就是雨。”
    猫儿瞪银钩:“你都不自己坦白交代,哼!”银钩忙讨好道:“马上就说,马上就说,娘子想知道什么,为夫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曲陌眸子转向银钩,冷冷一扫,轻哼一声,那声声的“娘子”与“为夫”刺了他的耳朵。
    银钩装作不知,心里寻思着,虽然猫娃现在心属自己,可没准儿什么时候被曲陌钻了空子,还是得处处防范的好。既然要坦白,就要由自己来说,总能换猫儿几分同情才行。他当即眼含春情,极其献媚地堆猫儿说道:“这事儿就由为夫来讲吧。猫娃若有疑问,为夫定细细应答,若有不满”
    猫儿大喝:“银钩,你又唠叨!”
    银钩一缩脖子,也不恼火,嘿嘿一笑,应道:“马上进入正题。”
    猫儿抱起小白团,就像听酒不醉说书那般认真,将两只眼睛都瞪圆了,让银钩又升起一份自豪感。
    银钩轻咳一声,有模有样,有些尴尬:“娘与爹本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爹辅佐当时并不得宠的皇子离卿,用满腹经纶、万般谋略以及万贯家财帮他步步登上帝位,他却假借酒醉强要了并没有过曲府大门的娘。然而,即便木已成舟,离帝仍不肯讲娘带入皇宫给个名分。
    “娘心里只装着爹,每日以泪洗面,渐渐地,离帝新鲜劲儿异国,便撒手离开,弃娘如敝屣。
    “爹那时已然记恨离帝,却更是心疼娘亲,毅然将曲府多年经营的倾国财富献给离帝,换了离帝一纸赐婚旨意。
    “娘嫁入曲府后,肚子一天天打了,把脉后知晓娘所怀的是两个小生命,尽管不是爹亲生,但爹仍旧悉心照料,爱屋及乌。
    “娘拿捏不准离帝是否会来抢,惶恐不可终日,怕生下孩儿时都被离帝认去。若是被接进了宫,那毫无靠山的幼儿定然要夭折。
    “爹知道府中有离帝的眼线,明白瞒不过,便与娘密约,在生下曲陌与我后,将我藏起,寻个死婴换下。
    “于是,离帝只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存活在曲府,另一个却是早早夭折。
    “至于那个死婴,便是北斗将军的独子。
    “北斗将军曾受过爹的救命恩惠,便与爹义结金兰,其夫人产子时不幸去世,孩儿胎死腹中。北斗将军知道爹的打算,便将其子取出,包来送至曲府,并对外宣称顺利产下一子,夫人却是仙逝人间。
    “爹害怕离帝有所察觉,不想北斗将军受其牵连,便出计,以我体弱多病为由,让北斗将军将我送至霍国,寻了忠心的家奴照看,改姓为裴。待风声过后五年,爹和娘才借着出外游玩来看我,偶尔也会带来曲陌,但实则相聚甚少。
    “当我八岁时,娘将一切因由告诉我,让我在冥冥中有了隐隐期盼,希望自己可以永远跟在爹娘身边。却又开始怨娘,为什么把我送走,独留曲陌承欢膝下。”银钩讲到此处时,望向曲陌,有些孩子气地瞥了他一眼。
    曲陌亦望向银钩,开口道:“娘之所以送你走,是因为你生来健康,而我却一直需要药石喂补,若非爹寻江湖好友以内力为我续命,怕是活不到此时。”
    银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那时常想,若自己也病病歪歪的多好。甚至在知道娘和爹要来时,故意用凉水沐浴,就想着要是得了风寒才好,那样娘就不会离开我了。”
    曲陌似乎想起了童年趣事,眸染笑意道:“你却不知,我儿时多盼有个好身体。每每看着你满院子地跑,看着爹带你策马扬鞭有多嫉妒。
    “记得又一次,娘缝制了一件特别漂亮的衣服,唤我来穿,我以为是给我的,高兴得很,却不想,只是试穿而已。娘是对比着我的身材,为你缝衣。”
    银钩恍然道:“我说的嘛,娘给我缝制的那件月牙儿色新衣怎么一穿就开线了?定是你剪的。”
    曲陌弯唇一笑:“正是。”
    银钩啧啧道:“想不到啊,你爱背后使刀子的性格是从小养成的。”
    曲陌反问:“那又是谁依仗着爹娘宠爱,拉住爹娘不放,将我扔在一边的?又是谁将我带出院子,扔在霍国街道上,自己独自离去的?”
    银钩干笑:“你后来不是自己找回来了吗?”
    曲陌敲击扶手:“那不是我找回去的。是我打了一个小地痞,他爹娘来找,我说赔银子,这才被扭送回去。”
    猫儿咂舌,虽然很难相信这两个人是兄弟,但着两个人的野路子还真的都是那么广。尤其干起损人利己的事儿,都是那么理直气壮,得心应手。
    银钩见猫儿如此看着自己,当即重新整理形象,讲述道:“后来,我稍大一些后,便不再与曲陌一般计较。北斗将军派人将我带回将军府,并以无夫人照看为由,将我送至曲府一同接收夫子教育,方便我们一家承欢膝下。
    “那时,为了防止离帝有所窥视,爹便找人教我易容之术,所幸,我与曲陌并无相似之处。
    “在曲府的日子异常开心,虽然我们并不是爹的亲生骨肉,但爹待我们却极好。不但寻最好的先生教我们才学,还重金礼聘最好的江湖高手教我们武功,亦在我们犯错时严厉教导,视为己出。
    “但,好景并不长,爹被离帝唤入皇宫,以刺客来袭为由,将爹乱刀砍死,他怕的是爹教曲陌学武功,为的是日后夺取他的皇位。
    “然而,爹并没有对我们说过身世,这一切都是娘偷偷告诉我们的,让我们感念爹的宽厚仁慈。
    “爹死后,离帝接着悼念的机会,又强占了娘。娘含恨欲死,被我与曲陌发现,及时救下。
    “从那以后,娘变了,她只能凭借着恨意存活下去。娘训练死士,将我与曲陌一同放逐山野,让我们相互厮杀,最后活下来的只能是一人。
    “那些死士只听命于娘,自然不会顾及我们年幼的生命。为了自保,我们只能拼命奔跑。
    “那时,我的世界里只有恐惧、饥饿和永无止境的冷刀子。”银钩觉得关于自己和猫儿相遇的那段记忆是只属于他们俩的秘密,所以并不讲出,单是拿桃花眼含情脉脉地望着猫儿,让两个人之间有种心有灵犀的神秘感。
    猫儿会意,点了点头,问:“然后呢?”
    银钩接着道:“当身后死士追上来时,我拔出了刀子,第一次思考,如何才能活下去。”
    “不久后我与曲陌在山野间相遇,两人达成共识,先一致对外。于是,我们将那些死士分开,一人做诱饵,然后利用陷阱反扑。当所有死士被我们全部猎杀后,娘令我和曲陌发毒誓,此生定要报复离帝,步步紧逼,至死方休。
    “娘说,是离帝让我们失去爹,失去娘。这恨,若不报,她的魂魄永世不得安生。那是娘最后的遗言,娘没说完,就刎颈自尽了。我至今仍旧记得血腥的味道,不能忘”在银钩微哑的叙述中,猫儿仿佛能看见那女子血腥刚烈的决然样子。
    整个屋子,陷入空前的沉寂,静得仿佛能听见那一直刺痛心脏的声音。
    每个人都陷入沉思,即使脑中浮现的是同一幕画面,却留给每个人不同的感官伤害。
    猫儿为那曾经的血泪难过之余,也有些难以消化曲陌和银钩是亲兄弟的事实。她圆滚滚的猫眼在曲陌和银钩身上转来转去,一点儿都没有发觉出两个人有何相同之处。
    银钩被猫儿细细比较的样子逗笑,问:“看什么呢?”
    猫儿坦言:“还真看不出是亲兄弟。”
    曲陌道:“若非亲兄弟,怎会容他如此放肆?”
    银钩立刻回击:“若非亲兄弟,怎会帮他打拼天下?”
    猫儿脑袋中乱哄哄的,转而问:“那时,曲陌要关口打败,银钩你却帮我夺回关口,是不是没有统一作战啊?”
    银钩冲猫儿妖娆一笑,不忘随时表白道:“为了娘子,让我举兵攻打曲陌,我都愿意,一个关口又算得了什么?”
    曲陌冷哼一声,冷冷地道:“原本是放虎制敌,那猛虎却伤了猫儿左脚,怎可继续姑息?”
    猫儿明白了,那夺回关口一战,却是银钩和曲陌为了自己发起的战争,也许是两个人难得一致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吧。
    猫儿想着银钩为自己把叶豪砍成了二十一块,心中一荡,小脸一红,眼波潋滟地望向银钩,无声柔情飘溢出女子胸怀。
    曲陌深邃的眸子里划过难言的苦涩痕迹,犹如一根鹅毛滑入寂静无波的湖心,荡开细微的痕迹,微不可查,却又难以忽视。
    猫儿仿佛有感应般向曲陌望去。
    银钩噌地站起,衣衫一飘,挡在了曲陌面前,大步走向猫儿,蹲下,环绕住猫儿腰肢,呢喃道:“猫娃怎又看曲陌?还想丢弃为夫不成?”
    猫儿将小拳头收紧,小声咬牙道:“银钩,我现在也就是手上无力,锤你不疼,不然一定揍你!”
    银钩低低笑着,异常开心的样子。
    曲陌眼中搅拌了苦涩、落寞、心痛等复杂情绪,终是站起身,向外走去。他不晓得继续下去,到底是在荼毒自己的神经,还是要见证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就像银钩说的,他是自己的兄弟,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血亲。然而,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却又将自己置于痛苦之中,不得解脱。
    曲陌离开后,猫儿才对银钩说:“银钩,以后有曲陌在,你别对我这么亲昵,他会难受的。”
    银钩环抱住猫儿,贴近那日思夜想的体温:“有些人,不下重药怎么行?”
    猫儿道:“曲陌是绝顶聪明的,用不着下重药。我的心意他看得明白,也听得明白,只不过是没有想明白。”
    银钩捏猫儿的鼻子,宠溺道:“娘子不知,我一看到曲陌就心里来气。想当初,我每每与娘子同行,他一手伸来,就将娘子拐走,害我如同浸泡在黄连中度日。如今为夫总算抱得美人归,若不奚落他个一二,这口气怕是要不顺畅的。不过,既然娘子发话,一定听娘子的就好,我尽量不刺激他。尽量,却不是一定。”
    猫儿撇嘴:“银钩,你真够小气的。”
    银钩板着笑脸:“娘子不懂,为夫在患得患失中怕了。”
    猫儿心里一抽搐,抱住银钩腰肢:“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你也不许离开我,生死相随,你懂不?”
    银钩嘴角咧开了花:“懂,为夫也是有学问的人。娘子与我,那是命连一线,永世相连。”转而认真道“不过,以后不许鲁莽行事,为夫这颗心脏最受不得的就是你有一分损伤。”
    猫儿乖巧地点头:“只要我们都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大的幸福。”
    银钩欣慰地环抱住猫儿:“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猫儿笑完了眉眼:“对了,刚才的故事我还没听完呢。”
    银钩装作迷糊:“已经和盘托出了,不曾保留啊。”
    猫儿摇头:“不对,不是说投入山里的人只能活一个吗?你和曲陌可是两个人呢。”
    银钩用手揉了揉额头,苦笑道:“猫娃刨根问底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
    猫儿当仁不让:“那也是一项进步。”
    银钩低头,在猫儿唇瓣落下一吻,口口地摩擦道:“先让我亲亲,慰藉相思苦。”
    猫儿推开银钩,红着小脸,啐道:“色狼!先讲。”
    银钩弯眼一笑,手下越发不老实起来:“在林子中杀了死士后,我与曲陌对峙,为夫马马虎虎败了,那人却是较真儿赢了。娘子你都不知道,那人是真想杀了为夫啊。幸好娘派了高手一直跟在我们身边,及时阻止了曲陌的无情杀戮,救下为夫小命一条。”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与曲陌都不甚亲近。但也因为娘的关系,亦不可能疏远。
    “娘说,那场杀戮是为了让我和曲陌懂得彼此合作的重要性,曲陌因可以六亲不认而被娘选中,做了明面上的那个人,而我便开始了地下生活,以不同面孔渗入离国各处,为曲陌赚取搏杀的资本。”
    猫儿攥紧手指,不再言语。
    银钩瞧着猫儿微垂的眼脸,有些担心地问:“猫娃,你可怨我不曾对你坦白?”
    猫儿点点头:“若你早点而说,我”
    银钩忙盯着猫儿,等着猫儿接下来的话。但猫儿却是将剩下的话咽入肚子里,不说了。
    银钩提起猫儿越发尖细的小下巴,让猫儿正视自己的眼,轻声问:“猫娃是否想说,若知道我与曲陌此种关系,定然要躲得远远的?”
    猫儿点头,又摇头,认真道:“本是这样想的。心里寻思着,总不能在你们两兄弟中间搅和着不是?但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喜欢曲陌时,是真喜欢的;现在喜欢你,做你的娘子,亦是认真的。我如此认真,并非儿戏,就不能考虑你和他是否是兄弟,因为我喜欢你时,你就是银钩,就是这么一个人啊。”
    银钩听完猫儿所言,手臂一揽,将猫儿紧紧抱入怀中,心潮澎湃而起,幸福的感觉涨满身体。这就是他的猫娃,简简单单,却最真实地存在。她爱他,只是这个人啊。
    两个人环抱着彼此,猫儿听着银钩咚咚有力的心跳,呢喃道:“银钩,我都怕了,怕再也见不到你。”
    银钩暖暖地道:“我也怕了,怕你见不到我。”
    猫儿瞪眼:“不是怕你见不到我?”
    银钩却道:“我若见不到你,思念痛苦的是我自己;你若见不到我,我却心疼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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