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敖玄等一行人后,药坊的后院就剩下陈堪和景御两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了,距离正午还有好几个时辰,一时间两人似乎都没有办法找到什么事情做,于是在陈堪的建议下,景御勉为其难地答应陈堪陪他下棋消磨。
    要知道景御的棋艺可不简单,甚至称其为棋圣也不为过,在人界数百年的岁月里,景御和太多太多的棋手交过手,就算是简单的经验积累也足够名扬棋坛了,而陈堪也喜欢下棋,因为棋枰上的君子之争,即能够磨练修道者的耐心更能够打法那孤寂漫长的修道人生。
    不过景御和陈堪认识快三十年了,景御却很少愿意陪陈堪下棋,原因很简单因为陈堪是个很标准的臭棋篓子。
    若说景御打着呵欠随手能够赢上陈堪十几局还不足以体现陈堪的棋艺之臭的话,那么景御和陈堪下棋就算是闭着眼睛下照样能够赢的情况,该足以说明问题了。所以平常景御宁可和陈堪聊天、或者被这个臭道士念到臭头,也绝对不陪这臭棋篓子下棋,用景御的话来说,那纯粹是自己找罪受。
    所以难得今天景御答应陪自己下棋,陈堪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当然景御也不指望陈堪会突然开窍,诡异地赢上自己两盘,三局对局陈堪一如既往地以完败告终。
    “我果然没有下棋的天分啊。”输了个彻底的陈堪感慨地长叹。不过景御却不答话,只是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要是你每次和这个道士下棋并获胜的话,那么同样的话语你每次都听到某人重复一遍,三十多年聼下来,估计你也会是同样的表情。
    不过今天陈堪似乎很有要打翻身仗的意图,一反往日输棋之后毫无胜败感受的淡然模样,而是追问景御自己要怎样才能提高棋艺。
    “提高棋艺?那倒是很简单。”瞥了眼陈堪,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其实你也就是缺少努力争胜的动力吧,等你这次失去了全部道力之后,我带你去九尾狐的地盘,那帮狐媚子最是喜欢下彩棋了,到时候你们赌东道,输一盘脱件衣服,道士啊就你这身打扮,最多十盘你就要**现眼了,到那个时候,不用人教你的棋艺都能噌噌噌地向上攀升。”
    “赌博不是好事。”陈堪果然是属保姆的,景御才提个开头,他就找到需要训导的内容了。
    “大赌伤身,小赌怡情啊。”对于景御这个称得上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人来说,陈堪的劝训比起耳边轻浮的微风都不如。
    “你啊,认识你这么久了,怎么都没有见你改变多少呢。”陈堪有些无奈地叹息着,当年那个负伤后躲入陈堪的房间的轻佻半妖,三十年后依旧玩世不恭。
    “别说我,我们半斤对八两彼此彼此罢了。”景御耸了耸肩膀,同样露出一副无语问苍天的模样。
    谁会相信在他景御的全力影响下,当年这古板的小道士至今除了道力变得高深之外,心性还是纯良的令人吐血“不过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得狡猾一点、自私一点或者懦弱一点呢。”
    “因为有你这样的榜样在一边,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啊。”陈堪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嗤笑了起来“谁敢学你为了偷窥美女而爬入人家的闺房,最后却看到人家闺女的叔父兄弟在床上颠鸾倒凤”
    “喂喂我们说好不提那件事情的,再说我翻脸了哦。”景御听见陈堪又在揭自己的短,立刻抗议起来,这万年的糗事可不能随便张扬呢,要是被其他的半妖们知道了,还不笑掉它们的大牙。
    见时间还早,两人干脆坐在棋枰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那匆匆过去的三十年,那平淡无奇的岁月虽然从不曾被拿来回忆,但是如今看来在两人心中也都不会淡忘少许。一件件、一点点在此刻回忆起,别有一份异样的情愫。直到门外来了催行的人,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停下了那难得的回忆。
    “可惜没有好酒,不然喝上一杯美酒,侃侃过往岁月,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景御有些遗憾没有美酒助兴时,已经穿好衣衫,踏出房门的陈堪突然回头,望着棋枰旁陪伴了自己三十年的好友,脸上露出一抹恬然的笑容。
    “景御,回头我请你喝酒!”说罢,缓步踏出了门扉,不再回头。
    柳州城在陈堪出现在街头的那一刹那沸腾了起来,人们拿一双双包含着渴望和喜悦的目光,直直望着这个飘逸的道士。
    人们忍不住欢呼着、雀跃着,骨子里对于道门的崇拜和敬仰如同发酵了一般猛然地膨胀开来,甚至有些人自发地跪伏在地上,亲吻着陈堪走过的道路。那狂热的姿态让陈堪看着不由得产生几分心惊胆颤的感受,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施法失败了,这些狂热的人们在极度的失望下,会产生多么大的怨年和仇恨,那将是希望被灭绝、感觉被欺骗后所产生的愤怒和狂乱。
    失去道力对于已经顿悟了天地之道的陈堪而言并没有那么可怕,但是看着眼前这蜂拥的人群,陈堪却感受到了某种深层的恐惧。
    也许是这不祥的感受让陈堪有了一丝防备,在登上了阵心之后,他再度仔细地环视了一遍这幅巨大的朱砂阵图,显然那些画匠们严格地撰画了阵势,哪怕是微小的地方,也没有出现错误,这让陈堪稍稍放下了心。
    午时的报时云牌咄咄响起的时候,陈堪慢慢地单膝在阵心的土台上跪了下去,随着他的举动,那些围观者们纷纷自觉地随着跪下,虔诚地在心中祈祷着奇迹的降临。
    “天大阵”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启动的纪录,陈堪昨夜特地翻找了不少古籍才找到开启阵法的方式和咒文。
    “天之巅峰、地之深渊、集合一切未知的力量,开启这上古的契约,以彼此真心的祈祷和欢呼,驱逐一切邪恶和污秽”
    随着咒文的诵读,陈堪感觉身上的道力正迅速地被身下的土台吸收着,大地微微地颤动起来,那朱砂所画的阵势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渐渐活动了起来,那深红色的轨迹在阳光下,显现出一种妖异的红润。
    一阵疾风吹过,每个人都感受到风中的热量,严寒的冬季里那暖暖的风却仿若春阳暖日一般,让人感到透心的舒爽,隐约中那风卷起阵图上的朱砂散向空中,形成一条条美丽的红绸带向四方涌去。
    人们不由得被那空中美丽的红色所吸引着。谁都没有发现,那红色正迅速地向整个柳州城的上方笼罩开去,悄然无声地把这座美丽的城市淹没在这神秘的红色之中。
    人类,我听到了你的呼唤声,现在打开大门,让我到人间来吧
    当陈堪念完最后的咒语,没有等来阳光普照的一幕,却在耳边听到一个低沉的回音。
    “你是谁?”
    我是你所召唤的,来吧,呼唤我的名字,我许你无限的荣耀和力量
    那低沉的回音的源头仿佛隐藏在陈堪身下的土台深处,但是陈堪已经感受到了不祥,而这时一声尖叫声打破了最初的安静。灼热的风吹了起来,不再是那柔软的润泽,而是如同烈焰般炙热得令人痛苦,呼吸着这灼热的空气,令人再也难以忍受。
    那尖叫就像是魔咒被解开的开端一般,人们呼号着,惨叫着,越来越高的温度甚至令一些人开始窒息。陈堪愣愣地看着眼前骤变的画面,耳边依旧回响着那低沉的催促。
    呼唤我吧,为我打开最后的大门,投入我的怀抱,我将赐予你永生
    “不,你休想!”就算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根底,陈堪凭着本能也明白,眼前这陷入混乱的一切,源头就在于那低沉的说话者。
    傻瓜,你以为这样就能够阻挡我吗?对方似乎明白陈堪是那种无法轻易引诱的人,所以态度转而强硬了起来,你的力量已经接近枯竭,我只要在这里等到你力竭之后,就能够自动出现了。
    “那么在我死去之前,你就待在地下吧。”陈堪断然冷斥着,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贴着土台的掌心处传来的振动力量,那是空间之门打开前的预兆,这在人间传承无数岁月的天大阵居然是呼唤恶魔的绝代凶器吗?
    哼哼,真愚蠢,就算你死守又如何,看看那些痛苦的人类吧,他们会在怨恨和愤怒中死去,而你也会是其中之一。
    陈堪悚然抬头,他的四周已经被红色浓雾包裹,无法看到更远的情景,但是令陈堪吃惊的是,那些刚才还在空中传递的哭嚎声此刻已经全然化成死一般的寂静。
    “不用担心那些人,我用那位大人留下的御冰术,把整个柳州城都封死了,人们都暂时被坚冰包裹,虽然时间长了还是会有危险,但是至少现在不用担心。”
    景御那轻佻的话语在浓雾中响起,然后陈堪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从远处渐渐地靠近着,修长的身躯一直走到陈堪眼前才停下,虽然外面的温度令人难以忍受,但是对于半妖而言也只是令衣帛上出现一些焦斑而已。
    混蛋,你做了什么!对方似乎发现自己无法再感受到更多的人间怨念,而开始发怒,但是景御却不再去理会对方。
    “喂,好像遇到麻烦了啊。”景御故作不知地询问着。
    “是大麻烦呢。”陈堪学着对方,也故意摆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要帮忙吗?”
    “怕是会帮倒忙啊。”别说自己的两只手都牢牢地按在了地上,阻止那道空间之门打开,就算自己能动,景御身上的妖刀和自己身上的道力可是自古以来势不两立的。
    “真是麻烦的家伙。”景御撇了撇嘴,然后突然抬手让土台上的陈堪看到了自己手里拿着的酒瓶。
    “要不要来一杯,正宗的陈年酒,我才从春风楼的酒架上顺来的。”对于自己顺手牵羊的行为,景御一点检讨的想法都没有。
    “只是可惜没法拿杯子。”陈堪这时候也懒得继续当训导员了。
    “难得没有被念”景御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抬手以口就瓶,咕咚喝了老大一口,然后在陈堪抗议的眼神中,猛然抓过这个迟钝的家伙,深深地吻了上去。
    甘甜的酒液混合着熟悉的气息被注入口腔的同时,陈堪还来不及去细想发生了什么,一道金色的光芒就在他们之间闪烁了起来
    与此同时,站在柳州城外的小山丘上,远眺着那陷入一片红色的城市,城市中心那耀目的金光看上去宛如落入人间的太阳一般灿烂夺目。卫丹轻轻地笑着,仿佛发现了让他万分愉悦的事情,只是那俊美容颜上的笑容中,所透露出来的是不再掩饰的森冷。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和操纵之中,尽管多了一个道术高深的陈堪和一个妖力强悍的半妖景御,但是最后非但没有给自己的计划造成任何的挫折,反而是彻底地成全了自己呢。卫丹欣然地望着那座自己一手策划的人间炼狱。
    “天大阵”多么响亮正气的名字啊,当年从神界传入人界的时候,可谓轰动一时,多少修道人为了参悟这神奇的异界法术不惜殒身,不过从头到尾没有人发现,这阵法根本是个变了形的召唤阵法,而它所召唤来的是魔界炼狱中的炎火之魔,那能够把铜铁石土都融化了的恶魔。
    用自己的道术换来一个毁天灭地的大恶魔,不知道那个慷慨献身的陈堪道士有何感想?不过这会儿恐怕他也没有时间去想更多的东西了,只是想着要怎么把那炎魔压制在柳州城里,虽然他现在的力量已经衰弱到了极限,不过还好还有一个半妖在,那么至少他们能够撑到明天日暮之后。
    至于柳州城里的那些愚蠢的人类,虽然无法亲眼目睹他们的下场,但是他能够预想到那些人类惊恐地在灼热的红色高温炼狱里奔走、哀号,感受身体内的血被渐渐地煮沸、那肉身被一点一点地薰熟,那种痛苦的呻吟、无望的悲鸣将是那座红色地狱的配乐。
    卫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权当是炎魔现身人间的祭品吧,尽管眼下这种的痛苦会延续到明日日暮,反正你们早晚都会去冥界轮回转世,今生受到的痛苦,来世还会在人间得到补偿的,不过现在你们愤怒吧、怨恨吧因为只有聚集了足够的愤怒和怨恨,那道深锁在人间的大门才会为我打开。
    “弟子见过掌印,方圆十里之内,已经没有任何活物了。”微风在身后轻轻过,驭剑而来的是玄门道的弟子们,那些往日高不可攀的年轻才俊们在卫丹的身后低下了他们骄傲的头颅,不单是臣服于卫丹那仅次于玄门道掌门人的“掌印”身份,更多的是臣服于卫丹所代表着的权势和力量。
    “傅我御令,各地内门弟子尽起法墰,引导汇集天下怨恨之气于柳州城内。外家弟子则全力阻止任何试图靠近柳州城的修道者,但凡硬闯者杀无赦。”卫丹的话音冰冷地落下,直直地让人冷到心底最深处。
    “弟子谨遵掌印之命。”领下严令的玄门道弟子们纷纷祭起飞剑向四周散去,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严令传遍玄门道的每一个寺院、每一个门徒。
    从头到尾卫丹都没有看那些玄门道的菁英们一眼,也许在他的眼中,这些人和柳州城里那些可怜的祭品是同样的存在,待那些人散尽后,卫丹才慢慢地对着空旷的山野吩咐着:“夏傅,你去把那些血衣紫河车搬来吧,我们马上就要用到了。”
    没有人回答,但是卫丹却可以感受到脚下一条小小的红色虫子正努力钻入地下,去向它的主人传递消息。
    “沉鹪,我们去郑国的军营,看看还有多少孤魂野鬼可以收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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