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我们的经费要不够了!”德稚沮丧地望着电脑萤幕上记帐软体显示的结果,懊恼地说。
    “怎么会这样?”娃娃脸的阿晖,从正在整理的资料档案中惊讶抬起头。
    “不是说有一笔农委会的补助?”
    “算了吧!那笔经费怎么样也轮不到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小单位。”在座唯一的女性同胞晶晶,悻悻然开了口。
    “那那怎么办?”
    忧心忡忡的阿晖惶然无措的语气。其实这也问出了每个人心中的大惊慌与大问。一时之间,这山居小砖屋里的三人茫然无言,相对愁颜。钱虽然不是百变魔法,但没有钱什么鬼东西也变不出来。
    “热死了!热死了!什么鬼天气?才五月就热成这样,到七月真正夏天来了怎么办?”
    相较于屋中的愁云惨雾,一个完全不搭调的豪迈大嗓门从屋外直直喊了进来,伴随着劈劈啪啪的大脚步,迫不及待地冲向冰箱,拿出冰水就往嘴里大口大口灌,而且冰箱门也不关上,就这么猛拉t恤领子煽着凉风,恨不得把全身栽进冰箱里去。
    怎么会有神经这么大条的人?没看见屋里所有人都忧心得快去跳河了吗?他还在那里不会察颜不会观色。敞着冰箱门浪费电!晶晶一下子连骂人都忘了。只是两眼圆滚滚地瞪着他,像在看外星人。
    好半天,那冰箱的“冷气”才让阿宸的皮肤表面温度下降了几度,然而另一道火箭似的辣毒热度,却又自他背上蔓烧上身。被人瞪的感觉痒痒的,真不舒服!阿宸猛转过头来,看见晶晶瞪着他的人眼金睛,再从一脸茫然忧心的阿晖,看到愁眉不展的德稚,当然还有那电脑萤幕上停滞不动的帐目画面。
    他终于恍然明白!
    “我们没钱了是吧?”
    那模样完全没有该有的担心,反而还比较像是“被我猜中了吧?看我多聪明!”那种不像话的得意。
    “差不多只够维持到下礼拜。而我们下个月还要搬家,那费用。”德稚已经练就了不把阿宸的反应当正常反应的功力,兀自唉声叹气。
    阿宸把冰水杯子都拿了过来,满不在乎地随手抄起一张椅子坐下,想都不想就说:
    “阿晖,帮我看报纸的求职栏,看看哪里在征牛郎。”
    “你正经点好不好!”晶晶的声音霎时成了女高音。“这么严重的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谁开玩笑?”阿宸一脸冤屈,那样子再认真不过。“除了牛郎,还有什么工作可以在短期之内赚到最多的钱你说?”
    “也不用因为这样,就要你去卖肉啊!”晶晶嚷了。
    “我不卖谁卖?你吗?”阿宸腿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晶晶。“唔,肉是满多的,称斤卖价钱应该还不错。这样我牺牲点,当龟公帮你拉客好了。”
    “储、方、宸!”晶晶咬牙骂,却是气也不是笑也不得,但脸上原有的愁烦却不知不觉消去了大半。
    “干脆我们四个人把工作暂停,先去打工赚钱好了。”阿晖自认聪明地蹦出了这一句。
    棒着桌子,方宸差点一口冰水住阿晖脸上喷!
    “四个人都去打工,这里的小动物谁养?等我们赚饱了钱回来,这些动物刚好也死光,正好浪费力气重新开始?”
    阿晖没被方宸的冰水喷到,却也被他的话打得一头一脸,丧气得讲不出话了。
    方宸先给阿晖倒了杯冰水顺顺气,这才又嘻哈起来:
    “别紧张,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情。明天开始我跟德稚先到山下去打工,阿晖跟晶晶留在这里继续工作,这样一来,又有钱又不会荒废工作,两全其美。担心什么!来来来!热死了!喝水喝水!”
    方宸唤人喝水的架势像在劝人喝酒,一件原本足以愁死人的大事经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不太严重的样子,完全不需要多生几条皱纹又白了头发。更怪的是,他忽然又正经起来问晶晶:
    “喂,你说如果包一大包冰块放在电风扇前面,吹出来的风会不会变成冷气?”
    晶晶被他这么胡搞恶搞,莫名其妙忘了刚刚在忧烦什么,莫名其妙回应起他的话来:
    “你白痴啊!如果这样就有冷气,制造冷气的人不去死算了?”
    “也对。”
    方宸肃下脸来,再认真不过,失望地埋头认命去灌他的冰水,那神情简直让在座的其他人哭笑不得。可是就因为他的胡乱搅和,无意之间,原本凝重的气氛竟奇妙地就被方宸给轻易打散了。
    晶晶忍不住想再笑骂他几句,然而电话铃声突地响起,她去接,回来时换上一副吊诡表情:
    “找储先生是女的哟。”
    “年轻的老的?”方宸眼睛一亮!神情十分春风,几乎是跳着去听电话的。
    “储方宸先生吗?你好。”是年轻女人,可惜是方宸不认识的女人。“这里是骨髓捐赠资料中心。您留经在我们这里留过资料,愿意捐赠骨髓,经过电脑hla人类白血球抗原配对,目前有一名女性的后天白血球再生不良患者很需要您的帮忙,如果您现在还有捐赠的意愿,我们想请您到医院来做进一步的检查,当然,您有拒绝的权利。”
    女人开口一长串的医学名词,背书似的口吻,方宸不但听不懂还听到头昏,他干净俐落地打断她:
    “我既然留了资料,当然就愿意捐赠,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要到哪里做检验就好。”
    储方宸过度的干脆反让女子错愕。骨髓移值这回事,就算签了再多张意愿书,一般人真正事到临头,总还是免不了犹豫再犹豫,没想到储方宸居然这么阿沙力。女子很快撤掉了背书的口气,换上了热忱点的声音:
    “这样,那麻烦你明天下午2点可以吗?到台大医院找。”
    方宸随手抓起电话旁的纸笔,记下了女人传达的讯息。挂掉电话,顿时三双六只眼睛齐往他身上射,一式一样的好奇加疑惑。
    “什么骨髓捐赠?你又要去干嘛?”晶晶第一个问了出来。
    “这个嘛,要从两年前某个夏天的下午说起了。”方宸跷脚往电话几上一坐,说书般开始说故事。
    “话说那天下午,我经过台北忠孝东路的某间百货公司,正好看见有人在门口办活动。你们知道,就是那种找一大堆小明星来帮忙助阵的慈善活动,然后。”
    谁要听他说这些废话!
    晶晶知道方宸故意使坏吊他们胃口,速速就骂了出来:
    “说重点好不好?少在那边垃圾一堆!”
    被骂了?好吧。方宸口气:
    “反正那天就是有个漂亮美眉一直缠我,所以我就签下了骨髓捐赠的意愿书,还抽了点血然后刚才捐赠中心的人说目前有病人等我的骨髓救命就这样了。”
    “骨髓?是不是拿针筒把它抽出来?”
    阿晖张大了眼睛!又不是要他去抽,但他已经打了好几个冷颤,一副死到临头的样子。
    “你少没知识了!”
    晶晶啐了一声,正想灌输一点正确观念给阿晖,电话又响,方宸就近接了。又找他,又是个女人,只不过是个老女人。
    “储先生,我相信骨髓捐赠资料中心已经跟你联络过了。”女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声音,冷冷凉凉的,带着一种高高在上、贵族式的疏离。“你好,我是那名等你捐赠骨髓病患的母亲。不耽误你的时间,我直说我的来意,如果你愿意捐赠骨髓给我女儿,我愿意付你五十万的报酬。”
    方宸像是听见外星语言那样的疑惑。
    “等等!等等!如果我没记错“捐赠”这两个字,不就表示这东西是免费的,像捐血一样?”
    “资料中心当然是慈善机构,是免费的。我付你酬金,完全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中心无关,他们甚至连你的资料也不肯给我,是我套关系要来的。”老女人的声音还是很冷漠。
    “我老实说吧,我之所以愿意付你钱,是因为很多捐赠人填资料时归填资料,等到真正需要抽骨髓时却因种种原因而反悔;我不希望你反悔,因为你是救我女儿唯一的希望。其二,中心在病人骨髓移植成功之后会安排捐赠人及受赠人见面,可我女儿从小生活环境单纯,所以我想你们也不用见了,省掉不必要的麻烦。”
    方宸呆掉!脸上是小丸子刷刷刷出现三条直线的表情。他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心胸狭窄的女人,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是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善心”这两个字,以为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益而行事,以为他方宸一旦捐赠骨髓给她女儿,以后就会藉机騒扰她?
    长到这么大,没见过这么荒谬的人,方宸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玩笑地问她:
    “喂喂!既然如此,你女儿的命只值五十万?不会太廉价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然后慢慢传来那种政商人士惯有的高傲冷笑:
    “你要多少?开个价钱吧!”
    哈哈哈!方宸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大笑。他不生气,真的不气,跟这种自以为是的人生气没有必要;他只为她感到可悲,也为她女儿觉得可悲,有这么一个不相信人间温暖的母亲,她女儿是怎么长大的?
    “这位女士,我既然登记了资料,就一定愿意捐骨髓,所以明天我会去医院做检验,这跟你的钱无关,跟你今天这通电话地无关。中心安排的见面,你请放心,我没有兴趣认识你,更没兴趣认识你女儿,至于钱。”
    方宸本来想说的是:半毛钱我都不要,谁要你狗眼看人低的钱!可是念头一转啧!出手就是五十万,口气又那么傲,这女人一定有钱得紧,他是不想要这臭女人的一分一毫,可是。
    “如果你真的想付酬劳,那么别付给我。”方宸改了口:“请你把五十万汇到绿屋动物保育中心,帐号是。这是一个附属在一所大学之下的保育机构,你的捐款将有合法的收据,可以报税。”
    老女人明显楞住了!方宸虽然没骂人,但十足是在指责她了,还要她把钱捐出去?这出乎她意料的回答让她的骄傲没有还手余地,好半天,她才咬牙回答:
    “好,我当这就是你的酬金了。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诺,我明天马上把钱汇进丢!”
    “多谢多谢!绿屋所有的工作人员跟小动物都谢谢你!”方宸嘻皮笑脸的道谢,却只让那女人更加火气高张罢了,她反手挂掉了电话。
    方宸这厢则是快快乐乐地放下了话筒。回头那三双六只眼睛更加疑惑地等待解释,他只是开心而得意地面对着他们宣布:
    “太好了!我们有、钱、了!”
    春末的阳光融着淡金色的光影,挥洒进整片长窗,渲染成一室的诗意,四处流窜的光像是一缕驿动的灵魂。
    薛迎蔷时常觉得自己是被禁锢在屋里的光,照射到墙壁上,又折射回来,只在这小房间里撞来撞去,找不到出路。
    百般无聊地趴在窗口。望出去是后院,这世界就只有这一片小小天空、几株树、隔壁人家的屋顶,没有人,夏天过去,换成冬天,冬天的雨露又换成了春阳,窗外的世界依然不变。
    薛迎蔷懒洋洋地把下巴顶在窗台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攀长上窗的树叶嫩芽,下巴痒痒的,她下意识用手去抹。抹下来一条黑纹。菲律宾女佣擦窗时忘了把窗台给抹干净。
    薛迎蔷楞楞地看了看那满是灰尘的窗台,倒也不生气,决定不唤女佣,自己拿来抹布清理。她出房门去阳台拿来抹布,仔细就着窗棂开始擦拭起来。
    “迎蔷,你在干什么?”猛然一声惊诧的呼叫,从薛迎蔷忘了阖上的房门外传来。薛萱芙大惊小敝的嗓门、过度夸张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年轻女孩子的单纯气息。
    “你神经病了你!不好好休息,居然在擦窗户!”穿戴齐整,像是要去参加宴会的薛萱芙,急急跑来抢走薛迎蔷手上的抹布。“这种事叫玛丽亚来做不就好了?婶婶要是看见你在擦窗户,不发疯才怪!”
    “没那么严重好不好?”迎蔷烦躁地把抹布抢回来。“只是擦个窗户就能累死我了?医生说我已经恢复得跟正常人差不多了,总不能什么事都不让我做。”
    “话是没错,可是你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啊。”薛萱芙仍然夺走了薛迎蔷的抹布,硬把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打扫工作不是你该做的。你要做的,是去换件衣服,把自己打扮打扮!你看看你!客人都快来了,你想穿着睡衣去楼下参加婶婶的餐会?”
    薛迎蔷勉强把眼帘一抬,阳光射在梳妆镜上,镜里自己的影子变得模模糊糊的,像抹游魂。
    她烦闷地嚷:“我不参加不就得了?”
    “怎么可以?”萱芙吓了一跳!
    “怎么不可以?”迎蔷使性子。“是我妈办的餐会,又不干我的事!我去,还不是当花瓶!”
    “可是、可是!”萱芙极力说服迎蔷:“你在家却躲在楼上,这怎么讲得过去?再说婶婶想今天帮杨景康介绍些政界大老,你好歹是杨景康的女朋友,怎么不干你的事?”
    她“好歹”是杨景康的女朋友?迎蔷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人百般无奈的面容。她开了闭眼睛,一种无力感从脚底直泛上心来。
    “我比较像是他指腹为婚的女朋友吧?”迎蔷刻薄地说。
    “你怎么这么讲!杨景康的条件很好的,才廿七岁,就准备竞选下届的立法委员,上进又有抱负,我真的觉得他很有未来”萱芙讲到后面,竟不期然地带点欣羡仰慕,沉醉之余赶紧转回来:“再说你外公是国代,妈妈又是党代表,你嫁给杨景康,不是正巧合适?”
    “是啊,标准的政治婚姻。”迎蔷益发不留情。
    “可是杨景康对你真的很不错啊,”萱芙一直替景康讲话。“你生病的这段日子,他不是一直守在你身边?而且你认识他有好几年了,也没瞧见你不喜欢他还是拒绝过他。”
    这话听来似乎是把罪怪到迎蔷身上来了。如果硬要这么说,迎蔷似乎地无话可说。这么多年来,她对杨景康几乎像是默认了。谁叫她有个党代表的妈妈,有个对她过度保护的妈妈,有个希望她嫁给权贵,从此过着幸福生活的妈妈!
    妈妈望女成凤的苦心她全都懂,只不过当这只凤未免太累了。当萱芙从衣柜里帮她挑了件宝蓝色礼服出来,硬往她身上比要她穿时,她的秀眉当场又蹙了起来。
    “喏,这件好。婶婶上个月特地替你买的是不是?名牌耶!”萱芙把衣服往迎蔷身上一挂。“你穿这件,她一定会很开心。”
    妈妈开心,可是迎蔷的眉心蹙得更紧。这件衣服根本不合她的型,领口太低,长度又短,她的身材本就不丰腴,生了病之后更加清瘦。
    迎蔷反手把礼服往萱芙身上一送。
    “这件衣服我穿一点都不好看,还不如给你。你换上吧,我另外挑一件。”
    萱芙陡地一楞,受宠若惊。这件礼服价值非凡,款式更是最新流行,记得刚拿回来的时候,她还曾偷偷欣羡过好几天。
    “不不行啦,婶婶会骂的!”深吸口气,天人交战之后,萱芙还是忍痛把礼服递还给迎蔷。
    萱芙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她只不过是个来台北念书、借住迎蔷家的堂妹。更糟的是。她叔叔早跟婶婶离婚了,难得婶婶还肯让她白吃自住,这种状况下,她还是有自知之明好些。
    迎蔷从小认识萱芙,倒向来不曾体会萱芙境况的尴尬。虽然父母很早就离婚,父亲那边的财势跟母亲这边比起来实在是天地之别,可是堂妹就是堂妹,她从来没有自己比萱芙优越的感觉。
    但是妈妈呢?迎蔷倒不敢保证。
    迎蔷长吁一口气,明白萱芙也许有她不了解的难处。她不再坚持要把礼服送给萱芙,只是自己去衣柜里挑了另一件。穿着穿着,又不认命,忍不住心情灰暗叹气:
    “为什么做人有那么多为难?有时我还真希望生病的那时不要有人移植骨髓给我,如果我死了,就不必面对这么多无奈。”
    萱芙马上又紧张起来。
    “你怎么这么说?要吓死人?”
    “我是说真的。”迎蔷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粉扑在脸上,一脸的不甘愿。“每次一想到这,我就很想知道那捐骨髓给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定以为他做了好事,救活了我一命,很开心吧?可是他不晓得我活下来之后有这么多麻烦。”
    “你别这么说。”萱芙皱起了眉头。
    “对了,你知不知道捐骨髓给我的那个人是谁?住哪?”迎蔷好奇心忽起。
    “不清楚。”萱芙警觉起来。她其实是记得的,因为那人的名字很怪,只是婶婶交代过不能让迎蔷知道,于是她含糊其辞:“好像有个怪姓,姓储的样子。”
    “储?真奇怪。”迎蔷也知道从萱芙口里套不出什么来。可萱芙不知道的是,迎蔷在医院时有回不小心翻看了资料,匆匆忙忙中瞧见那人的住址,不在台北,xx市霞云路36号,很好背,但人名就来不及记了。
    人之常情。除了感激之外,迎蔷铁定会好奇,她身上的骨髓,曾经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当然希望会是一个善心的好人,万一是个品性不佳的烂人,她虽然被救活了,却得一辈子怀着芥蒂。
    通常,捐赠中心都会安排捐赠者与病患见面,也许不只表达谢意,也因为这类的原因吧?只是迎蔷母亲不只不准她和他见面,甚至连道谢都免了。
    每天她都这么无聊,无聊到什么事都重复想个好几遍,于是这件事也像资料一样存进了她的脑子里。
    “你们还在聊天哪,蔷蔷弄好了没有?客人都在楼下呢。”恩威并重的声音传了土来。迎蔷的母亲何佩凤蹬蹬蹬上了楼梯、走进女儿的房间,眼里只有迎蔷,完全不看萱芙一眼。“咦?打扮好了嘛,走了,跟我下楼。”
    拉着女儿的手就往门外走,迎蔷跟萱芙的对话不但被打断,还被迫让母亲拖拉着下楼,萱芙只得默默跟在后面。
    楼下,虽然是中午,大厅内却灯火辉煌。从大饭店请来的外烩,在大厅的角落搭起长桌,琳琅满目的精致食物让人几不忍食。宾客周旋其间,觥筹交错。
    迎蔷才刚露脸,景康马上就迎了上来。迎蔷抬头看他,他一身笔挺的名牌西装,看上去玉树临风、斯文优雅,说实在的,萱芙对他的好评倒也不是夸张之辞,景康无疑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只不过。
    “你今天好漂亮!身体还好吧?”
    景康自认体贴细心的问候,却让迎蔷倒足了胃口。她从医院回来都半年多了,他跟母亲还当她是没抵抗力、处处需要照顾的小婴儿。而她已是个廿三岁的女人了!
    她对景康的些微好感霎时间几乎烟消云散。她提不起劲地说:
    “我没关系,你去招呼那些客人吧。你看看,我妈在叫你了呢,她身边的那个老头子不是党里的什么长来着?”
    景康马上转头,果然何佩凤在招手唤他,不得已,只好丢下迎蔷。从政,人际关系是最重要的。
    无聊的宴会。迎蔷穿梭其间,愈发觉得自己像个无用的装饰品,只是打扮得漂亮的瓷娃娃,刻意放在母亲的午宴上。
    大厅宽敞明亮,两面是落地大窗,窗外的花园,经过专人设计照顾,假山假水,花草倒是真的,池里的荷叶也是真的,点点绿荷,说不尽的诗意。迎蔷只得想像自己的灵魂飞奔出去,徜徉在大自然之间;或者,转过头来,想像酒杯里的酒往那些政商要人的头上浇下去、蛋糕砸在他们脸上的状况。
    只能想像。她总不能不顾母亲与景康的面子。可是时间似乎从墙上的德国森林咕咕钟里跳出来撞击她的脑子,一秒钟撞一下,撞得她头疼欲裂。
    终于,迎蔷觉得自己再地无法忍受,再这样下去,大家以后恐怕得到疯人院看她了。
    忽然之间,她脑子里有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也许是太过无聊了才会有这样的念头,不过反正她闲着没事妈妈跟景康根本不让她做任何事。
    她慢慢走到萱芙身后,拍了她一下。萱芙正跟一名部长的公子相谈甚欢,笑得花枝乱颤,迎蔷打断她的机会简直让她恼怒!猛转过头来盯着迎蔷,迎蔷只简短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刚刚说那个捐骨髓给我的人叫什么名字?”
    萱芙急于打发迎蔷,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储方宸。”马上又回头忙着与她的政商新贵打情骂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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