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耐托瓦特正在作今晚第一次巡查。他和特雷弗一道喝了茶,跟他道了晚安,从北侧手术室所在的东北角开始了夜巡。
    当然,特雷弗说得不错,这件工作确实很简单。没什么大事可干,无非就是在大厅里走走,和值班的护士核实一下情况,看看通向外面的门是否按要求上了锁,再注意一下是否有异常情况发生。
    如果有特殊的情况,例如病人晚上出院等等,护士长会提前通知他的。即使有急诊手术,他至少半小时之前就知道了。他喜欢这样,不愿意别人突然来打扰。是啊,谁不是这样呢?
    他刚刚结束北侧的巡查,正顺着走廊向南侧的接待室走,突然听到一个护士的尖叫声。可是护士是从不尖叫的,不是吗?他加快步伐小跑起来,因为叫喊声正是从接待室传来的。
    威尔-耐托瓦特听见前面有人嚷嚷,听起来像狗叫。“汪汪!汪汪!”又是一声尖叫。他远远地看到前面接待室灯火通明,灯光甚至照亮了门廊下面的停车场。强烈的灯光下站着四个人,就像舞台上四个演员。
    威尔向旁边跨了一步,掩身在门洞里,顺着拐角看过去。两名护士,杰克普森和普莉维特。还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脸上戴着巴拉克拉瓦式面罩。
    他又向外一看。上帝啊,他们都带着该死的m-10小型自动手枪呢,还配着消声器和弹盒。威尔-耐托瓦特还从未用过m-10手枪,但在电影上见得多了。经常看到麦克斯-范-西多杀人像割草一般,不过他也见过旧金山警察约翰-威尼
    哒哒哒。
    杰克普森护士尖叫起来。普莉维特身上冒出三个小孔,汩汩地往外流血。威尔-耐托瓦特顺着走廊看过去。保安室就在前面,可是他们会看到他跑过去的,不是吗?天哪,特雷弗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呢?
    普莉维特跪在地上,双手遮在胸前,似乎想挡住悄悄飞来的子弹。接着像一棵砍倒的大树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威尔冲过大厅,跑进保安室。他希望特雷弗尚未离去。这些畜牲一直等到只有一人值班的时候才动手,不是吗?该死,书桌的钥匙在哪儿呢?钥匙!钥匙!
    他摸黑拉开抽屉,抽出了阴森森的勃朗宁,它威力很大,不习惯用它的人会被它的后坐力伤着。这种枪不很准,不过如果给你来一下,就会把你放倒,就像他们放倒普莉维特一样。
    他的手指发疯似的颤抖着。他抓起一只沉沉的装着13发子弹的弹盒,压进弹仓,扳上扳机。他又拿了一盒子弹,顺着门边看出去。
    他们已经把接待室的灯关掉了。几缕亮光从门厅外面照进来,落在几码之外的地上,在阴森可怕的黑暗门厅里现出几块光斑。他们可能躲在任何一个角落里,威尔-耐托瓦特想。他没打开灯,这样他们谁也不吃亏,反正大家都看不清。可是他们毕竟有两个人呢。
    他要知道他们的来意就好了。此时就是特雷弗也猜不出来。晚上保险箱里没有钱。就是白天有,也少得可怜。麻醉剂,也许是。
    威尔顺着门框往外摸,尽量将他中年人的身体贴着墙。他蹲着身子向前摸索,以避开大厅那边天花板上反射过来的亮光。这样的光线会让他在墙上现出影子吗?只有一种办法能告诉他。他像小孩一样将身体贴近地面,摸着墙一寸一寸向接待室那边移,手中拿着重型勃朗宁枪。
    他听到前面有人呻吟。普莉维特还活着?
    “外面没人。”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好像看到什么的。”
    “来吧。把这小妞当挡箭牌。”
    “我跟你们说了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杰克普森护士嘟哝着。
    “一个年轻的家伙,是个德国人。”
    威尔-耐托瓦特知道那个德国年轻人睡在哪里。他的房间就在走廊中部,位于特护部的东端,离他们说话的地方不到100码。该怎么办呢?
    特雷弗在这里的话就知道怎么办了。他头脑灵,眨眼的工夫就能想出办法。他们是否会为了要杰克普森护士讲出那房间号而伤害她呢?可能性不大。他如果向他们打一枪而不中,他们就会劈头盖脸地朝走廊里开火,肯定会打中他的。胜败难以预测,不是吗?
    他必须屏住呼吸,等他们靠近,这样他就不会打偏。可是如果他打倒一个,另一个会不会出于报复向护士开枪呢?这些歹徒属于沉得住气的还是容易上火的?
    “你们问我是浪费时问。”杰克普森护士说。他们的说话近多了。“我不知道你们要找的人。”
    “那我们就找一个知道他的人。”
    “晚上这个时候没有别人值班。”她在骗他们。
    “别胡扯,护士。”
    “我说的是真的。”
    他们离威尔只有两三码远了。他应当能看见他们了。但是他们和他一样都贴着墙呢。
    “普莉维特护士还活着呢。”杰克普森护士说。“她需要帮助。你们想以杀人犯的名义被警方追捕吗?”
    “我想什么?”一个男人笑了起来。
    威尔突然看见了他,是一个影子,后面紧跟着另一个大黑影子,慢慢向前移着步子。那肯定是护士和另一个男人。“你是说以杀人犯的名义被警方追捕?”出于某种原因,他觉得这个说法很滑稽。后面那人发出一种声音,既像哼哼声,又像格格的笑声。
    威尔-耐托瓦特一枪穿透了第一个男人的脑袋。
    血浆脑浆喷泉一样涌出来。护士高声尖叫起来。威尔-耐托瓦特又一枪打中了另一个男人的腹部,在他身上凿了一个葡萄大小的窟窿。
    接着他趴在地上开始呕吐起来。
    格罗夫纳广场现在已经空荡荡的了。太阳光在云层下面水平方向射过来。星期六上街购物的人们早已不见踪影。华灯初上,灯光下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行人静静走过。现在的广场已经是汽车的天下,刺眼的前灯、桔红色的尾灯交织成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纵横交叉,汇成一幅壮丽的夜景。
    耐德坐在办公室的窗沿上。不久前,夏蒙的背叛行为给了他一次沉重的打击,也许就在半小时之前。他能感觉到,那位年轻的军官肯定还坐在桌旁,默默地想着暴露身份的事情,很可能在为让耐德帮他保守秘密的举动自嘲呢。
    耐德心里想,今天的背叛事件真够多的,真可谓是一次变节总汇了。
    勒维妮吃早饭时投向他的炸弹还会是什么呢?把它说成背叛是否太过分?简对他的态度又该如何解释呢?她先是安慰勒维妮,又原来是串通一气的。做了坏事之后,她又不敢和他谈谈。
    除了这两个女人以外,潘多娜-福尔默也是个十足的无知女人。她长着猪脑袋,只会自我吹捧。真是个伟大的星期六。
    干他这一行的人会变得很坚强。可是再坚强的人也经受不了强烈打击的反复折磨。他现在就感到精神在崩溃,自己已变得虚弱得不堪一击。他讨厌背叛的行径,懦弱的沉默,军队的叛变,也不愿意看到自己为温菲尔德精心设计的保安措施被那个愚蠢的白痴所窜改。
    像耐德这样一位在军队的铁的纪律严格管束下,加上刻苦训练成长起来的坚强的人,不是一般的挫折就能摧毁的。但是即使是如此坚强的人也不能面对这一事实而仍旧无动于衷。他的妻子、情人以及唯一的朋友都背叛了他,这使他意识到他一直珍视的情感原来只是毫无价值的虚无缥缈的幻影。
    现在他就面对着这一事实。
    他听到电话铃的声音。尽管他感到自己遭人愚弄,此时也突然萌发了一个希望,似乎简在给他打电话,向他表示歉意并邀请他去她家。他拿起话筒。“这里是防务处。”
    “这里是阿特-霍迪斯音乐迷俱乐部。伦敦分部将在老地方举行星期六会议。”
    “什么?”
    可是对方已经将电话挂了。耐德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一丝阴笑。被朋友、爱人抛弃的时候,敌人就乘机来拉你下水。
    格雷勃-波拉马连科每个工作日晚上都要去雷特桥一家酒吧里坐坐,显然现在他星期六也去了。可是有必要叫他吗?
    “菲尔吗?”勒维妮对着电话问。“我电话打得不是时候吧?”
    “维妮!我的天。”她大哥在电话里答道。“在你家乡,现在是午饭时问。你猜猜谁在和我们一起吃花园烧烤餐?”
    “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说吧。我的小妹妹好吗?耐德好吗?女孩儿们呢?噢,我知道她们的情况,妈妈每个星期都来电话。”
    “我们都很好。凯瑟琳和孩子好吗?”
    “很好。你有什么烦心事?”
    “我要回家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什么意思?是回自由营吗?”
    勒维妮意识到他的态度和耐德完全一样。在男人们看来,他们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就是去看看。然后就把她们带过来。”
    “你能过来看看我们吗?”
    “我打电话就是为这事。我想将她们带到你家呆一个星期左右。”
    “行啊。只是8月的头两个星期别来,我要去巴加和毛伊岛开会。”
    “去哪儿?”
    “别管它。其他时间都没问题。你计划好以后给凯瑟琳来个电话,把你来的时间定下来。”
    “我现在先给你打电话,”勒维妮说话有些犹豫不决“下面我还准备打电话给巴特利克、彼得和鲍尔。”
    “到处看看谁有时间吗?”他笑了起来。
    “嗯,大概是吧。我是说姑娘们和舅舅们、各个兄弟姐妹们都不熟悉,我们住在欧洲呀。”
    “是呀。”菲尔也似乎有点踌躇,这不像他惯常的风格。这让勒维妮醒悟到,科利考斯基将军的后代从没有犹豫不决的时候。“看来你不会在自由营呆太长的时间-?”
    “呆一个星期。我是说她们已在那里住了两个星期了。爸爸、妈妈会理解的。”
    “是呀,是呀。”又是沉默。
    “说老实话,菲尔,”她说话慢了下来“耐德不太乐意让孩子们呆在那儿。”
    “原来是这样。我马上就过去!”他在对谁喊着。“我在和维妮通话呢。是长途!从伦敦来的!别吵啦!”
    “去吃你的烧烤餐吧。”
    “你说他不乐意是什么意思?劳丽和琳达假期都是在那儿度过的。这会让她们得到锻炼。”
    “耐德说那是监狱。”
    “维妮!我以为你是与一个美国人结婚的呢。”
    “他仍旧是个美国人。他工作的机密程度比家里的任何人都高。”
    她停了一下,想让她哥哥明白家里发生的事情。但首先她自己得明白才行啊。“以往他和我的想法差不多,菲尔。我的意思是以前我们都是这样的。可耐德说世界已经变了,我们思考问题的方法让我直说吧,爸爸培养我们想问题的方法他是怎么说来着?他说爸爸是过时的老顽固。他”她停下不说了。“我们见面以后再说吧。”
    “我们当然会谈的。我可不想见到我的宝贝妹妹”他又含含糊糊对什么人嚷起来。菲尔四十几岁才结婚,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对付孩子了。
    “他怎么会变得这样令人讨厌?”他问。
    “菲尔,他并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人。他是个责任心很强的美国情报官员。只是这种工作干得太久,变得连是非都分不清了。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不过也不总是那么激烈。”
    “看来他是昏了头了。”她哥哥感到很反感。“好啦!好啦!我就来!”接着又对她说:“我得过去了,维妮。再见。”
    勒维妮搁下电话,又开始在她的通讯录上找彼得的电话号码。可她又将小本子合上了。她想过一阵子再打。现在要把这番话再说一遍她实在没有这个心思。
    晚间早些时候,格雷勃-波拉马连科常在雷特桥的两个地方会会熟人、朋友。今晚他来到其中一家坐落在隆德斯广场一端的美国式饭店的豪华酒吧里。这是一座四周都是玻璃窗的圆柱形建筑,当地人把它称作储气罐。
    耐德到那儿时,那个俄国人正聚精会神地听一个年轻人跟他说事。这个年轻人和城里其他不知名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身穿细条纹三件套装,身边带着一把卷紧的雨伞,他的圆顶高帽放在旁边的酒吧高脚凳子上。这位经纪人或银行家花了十分钟才把话讲完。在此期间,耐德要了一份威士忌加苏打水,喝完之后又要了一份。对亲爱的老格雷勃他不需要提防什么,只须记着对他什么都不说,什么事情都说不知道。
    那位似乎是金融界的年轻人终于离去。格雷勃一边弓着身子喝威士忌,一边神情沮丧地摇了摇头。他朝耐德扫了一眼,然后拿起他的酒杯,走过来坐在美国人身边。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你们美国人会说那年轻人处境一团糟。”
    “那是他们以前的说法。我离开美国很久了,现在他们也许会说没救了。”他看着俄国人。“如果你手上有阿特-霍迪斯唱片就快拿给我看看。”
    “没有那么好的东西。”波拉马连科看上去相当不开心。
    “可你在电话里说”
    “我知道我说了什么。我们俄国人并不那么忧郁沮丧,就像生活在暗无天日、毫无生气的国家里。我们俄国人也会找乐子。这三个字既有以前的意思,也有新的内容。如果我们现在享乐,以后就会为此付出代价。这种综合症状叫疯狂的压抑。我打电话时心里很快活,我以为可以为你做件好事,老朋友。可现在我发现,你现在没救的情况谁也帮不上忙。”
    “我们朋友一场有多久了?”
    “把这个拿去。”格雷勃对酒吧服务员说“换个双份的。我也来一杯。”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打你来伦敦到现在,一年吧?在那之前我压根不知道有你这个人,你想必也是这样。在过去的一年里,我对你以及你的工作都作了仔细的研究。正因为如此我现在感到很难过。”
    “振作一点,格雷勃-沙基叶维奇。我的情况很不乐观,但还不太糟糕。”双份威士忌送了上来,两人礼节性地碰了碰杯。
    “我是在讲明天的事。”俄国人解释道。“你们会遭伏击,遭暗算,束手无策地等死。”
    “克里姆林宫又要欢呼雀跃了。”耐德好笑道。“你到底在愁什么呀,老家伙?”
    “我刚才说了,我是为你的工作担心。”他像教师那样竖起一个指头,提醒耐德注意。“听着,弗兰契,事情正常发展下去,明天的花园酒会将是个被扼杀在摇篮里的婴儿。因为已经有人打入内部,也就是说,这事应由e。劳伦斯-兰德来处理。我无须跟你多说,凭他的高超的手段和灵敏的嗅觉,他早就应该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而你处境尴尬,竭尽全力临时张罗各方面的事情。可你无法与对手抗衡,上校。无论怎么说,你的工作不是处理民事问题。这种事情应当由兰德一帮人去干,可他们又是一群窝囊废。这些话是否让你感到厌烦了?你是否也有过类似的想法?”
    “如果是他们处理的呢?”
    “显然,总的来说,作为国家的一个重要的职能部门,美国情报机构将会贻笑大方。你们在截获情报方面有超凡的能力,因为你们有最先进的设备来搜寻、记录、破译符拉迪沃斯托克或安托法加斯塔极其微弱的通讯信号,从两地之间的对话到电报。但这个行当的肮脏的私下交易,你们却丝毫未有接触。我的意思是你看看兰德就明白了。一流的优秀人才怎能为营养不良的侏儒卖命呢?”
    耐德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兰德那边只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他那边应当在各方面设置暗探,收集更加有价值的情报。而不是弄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愿意和兰德这样的人共事的都是一路货色,没有头脑的机器人或奴隶,他们不在乎到底是谁在要他们干这干那,只要他们收到指令就行。”
    耐德凝视着自己那杯喝得只剩一半的酒。有波拉马连科这样的老朋友,谁还会有敌人呢?
    “再说说你吧,老朋友。”俄国人接着说。“你之所以还有希望,只是因为你有摩萨德的朋友的帮助,还有你忠实的塔斯社的忠告。”
    “塔斯社的忠告。”耐德又重复一遍。看到波拉马连科漫不经心地暗示莫里斯-夏蒙的变节行为,耐德心里在抽搐。天哪,这事大家都知道吗?
    “首先我得承认自己身陷窘境。”耐德对他说“不过还有希望。这一点你该相信,尊敬的记者先生。”
    “我只想提醒你注意点。如果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别动不动就动气。你了解我。谁的忠告我都会听的。”
    格雷勃向四周扫了一眼,凑近耐德低语道:“你知道那个霍金斯和杜特公司吗?”
    耐德点点头。
    “该公司也掺进了沙子。那里有一个家伙,像是个什么招待领班,他秘密散布谣言说,这家公司是他和职工一起搞起来的。实际上,他是用从匈牙利人那里偷来的钱于去年买下这家公司。现在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福尼斯。你回忆起什么没有?”耐德又点了点头。“他属于那种新型的人,没有政治信仰,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满足自己无休止的贪欲。我无须向你解说这种人有多危险。”
    耐德又一次点了点头,可是俄国人却不再往下说了。“就这些吗?”耐德问他。“不能讲得具体一点儿吗?”
    “你们美国人是怎么说的?一定要到灾难降临到头上才学乖吗?”
    耐德发出轻轻的笑声。“好的。谢谢你的提醒。我们美国人还有一句话:这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到底,我并无所求。我完全可以搞一份协议书,要你在上面签字画押。我确实没什么要求。你这家伙。”
    “你认为我会把你的忠告当玩笑吗?”
    “你觉得我会认为你会不把它当回事吗?”格雷勃马上反问道。“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因为自从你那天晚上在冰箱里发现可怜的威考夫的人头到现在,你的性格,你的奉献精神以及你的人生观都发生了变化。”
    耐德坐在那里半天没说一句话。然后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确实如此,老伙计。你是在我来伦敦的时候才了解我的吗?”
    格雷勃耸了耸肩。“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他也将杯中的酒一口吞了下去。“该走了,这一带开始有点凉了。”
    “气压降了一点。”耐德也有同感。“听着,你已经尽了力了。”
    “我还会尽力的。”
    “谢谢你提醒法兰斯的情况。”
    “是福尼斯。”俄国人拼了一遍,接着就走了,只剩下耐德一人对着空酒杯发愣。
    “招待,再来一个双份。”
    “好的,先生。这一杯上新账,先生。你前面喝的酒那位先生已经付掉了。”
    “噢,是吗?天哪!我朋友还真不少呢。”
    夏蒙办公室窗外的格罗夫纳广场在黄昏的微光下显得特别阴森恐怖。先前的翠绿的草地也已不复存在,只是在他印象里还留存着一些绿意。周围一切的色彩都溶化在灰暗的雾霭之中。
    夏蒙一想到自己拙劣的表演心里就感到一阵沮丧。他愤愤地从窗边走开,拧开收音机想听听新闻。他漫无目的地翻着桌上的报纸,似乎想把它们整理好。
    “日内瓦多边武器控制问题没有获得任何结果。下面我们报道一则几分钟之前发生在斯托克-曼德菲勒医院的恐怖分子袭击的消息。两名蒙面男子开枪杀死了一名护士。请听凯露琳-卡尔的现场报道。”
    收音机传来一个女人声音。她每个句子一开始都把声音压得很低,然后声调不断升高,到一句话结束时,她已经无法再提高了。“遭杀害的护士姓名目前还没有公布,也未通知她的家人。在这期间,我们采访了今天的英雄,保安员威尔-耐托瓦特先生,他在两名歹徒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时将他们射杀,挫败了这场袭击。威尔-耐托瓦特先生,这两个人说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他们来这儿干什么。”一个当地乡音很重的声音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他们在找这里的一位病人,一位满身刀伤的德国年轻人。”
    “两名歹徒都死了,是吗,耐托瓦特先生?”
    “两名歹徒都死了。他们的货车还在这里。”
    “停在停车场吗,耐托瓦特先生?”
    “是在停车场。他们是酒宴承办商。车也许是他们偷来的。”
    “谢谢,耐托瓦特先生,谢谢你英勇地保卫了医院。这是独立广播新闻的记者凯露琳-卡尔在斯托克-曼德菲勒发回的现场报道。”
    “请继续听足球流氓在苏格兰肇事”
    夏蒙啪的一声关掉了收音机。酒宴承办商的货车。受伤的德国人。他拨通了询问台,记下斯托克-曼德菲勒医院的电话号码,随即就与医院联系,对方电话响了半天才有人答话,夏蒙刚说完自己的目的,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他走到耐德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听了一下,又走回自己桌前,拨了拨斯托克-曼德菲勒附近的一个空军基地的号码,那里驻扎着一支美国空军摄影一分队。拨到第三次他才找到s-2的人,讲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们监听到斯托克-曼德菲勒发生的袭击事件没有?”
    “我们听说了。怎么啦?”
    “劳驾帮我打听点情况,行吗?”
    “如果你要我去医院,上尉,这不行。我是值勤官,要值班到午夜呢。”
    “你认识医院里什么人吗?麻烦你打电话问问,行吗?”
    “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上尉。”
    “该死!从伦敦去那儿有多远?”
    “这才是好样的,上尉!上路吧!”
    耐德没有喝醉。他从雷特桥一路步行来到切尔西,没有错走一步路,没有错拐一个弯。此刻他站在莫索普街头看着37号门牌。
    由于天上有厚厚的云层,夜色降临得比往常早。天空在黝黑的背景下浮现出一片奇怪的浅橙色。简的家门口的路灯亮着。她屋里的灯也亮着。那是朝街的房间,耐德心想。但是别的房间里却没有灯光。她也许不在家。她也许在家呢,不过不是为了等他。
    他按了按门铃。好长时间没有动静。他又按了一次。他听到屋内有声音,然后又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好像有人穿着拖鞋走到门边,可就是不开门。
    “是耐德吗?”简在里面问。“你走开。”
    “请开开门。我必须和你谈谈。”爱德华-丁-弗兰契上校说话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带着渴望和祈求。
    “你说什么?”
    “我必须和你谈谈。”他说话声高了一些。街对面两个过路的年轻妇女朝他看来。
    “请你走开。”
    “你不和我说话我就不走。”
    那两个女人格格地笑起来。耐德挺了挺身子。“简,你能与勒维妮谈,为什么不能和我谈谈呢?”
    门里面很久没有说话,真让人感到难堪。哑巴啦。她肯定生气了,耐德心想。
    但他听到了开门声。门终于打开了。他一踏进门就发现她一直在哭。不过也许是读字迹很小的书或材料?剥洋葱头?他想搂住她,可她向后退去。
    她站在房间中央,看上去似乎憔悴了一些,浓密的黑发未经梳理,垂挂下来,她发红的眼睛看着他就像看着陌生人,他给她带来了不幸。她穿着墨绿色天鹅绒睡衣,长长的衣摆一直拖到地面。“他这样说不公平。”她说。“我当然得和她谈谈。她是你妻子。可我并不欠你什么,耐德。”
    “她要离开我了。”
    “噢,是吗?”
    “她要到加利福尼亚那监狱般的自由营去。说是在秋天将女儿们带到这儿来。我不相信她的话,是你建议她这样干的吧?”
    “不是。她这样说了吗?”
    “她没说。她说你建议她别把事情做绝。离开丈夫住到6000英里以外的地方去,你说这叫什么?”
    “她说会回来,她就会回来。”简对他说。
    “我想她真是把事做得太绝了。”
    “你对此很生气。”简帮他把话说完。“你跟我这么交往还要她从头到尾陪着你,是吗?”她注视着他,心里感到一阵痛楚。“你喝酒了?”
    “我喝了不少,还有被出卖的苦酒。”
    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眼睛凝视着壁炉。壁炉里此刻没有欢快的火苗在跳动。“不是被我出卖的,耐德。”她回答道。
    “没有你的份儿吗?为什么说你没有?你们都一样。”
    他将两条长腿伸伸直,似乎感到冻得发僵,而壁炉里想象中的光焰让他缓过气来。“真是说不清楚。人们都已变得面目全非了。耐德到底怎么了!所有的人都清楚,糊涂的只有耐德-弗兰契。”
    “我不是”
    “刚才和我一起喝酒的人跟我讲了我以及我的工作方面的失误。他句句说到点子上。你当心点,他是克格勃。你瞧,耐德-弗兰契成了臭名昭著的人。真是祸不单行。勒维妮也要飞回阳光灿烂的加州去了。温菲尔德也即将落入敌手。夏蒙”他停下不说了。“还有简-威尔你。对一个失恋的人,谁都会安慰几句,提点忠告。”
    “耐德,如果你来这里是想侮辱”
    “亲爱的简-威尔。我丈夫不理解我,你比我更了解他。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签字人:一个悲伤欲绝但绝不接受别人怜悯的人。”
    “耐德。”
    “你有苏格兰威士忌吗?”
    “多着呢,你不闭嘴就不给你。”
    “好,我不说了。”
    “耐德,她很忧伤。她以为这是政治方面的问题。她对我说政治是一种男人们浪费时间的游戏。女人对此不感兴趣。在我向她解释之前她准备忘记你们之间的分歧。”
    “我喜欢女人心里有什么就毫无顾忌地直说,这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这做法之所以无可指责就是因为她们是女人。就因为如此,她们干什么都是可以接受的,无一例外。那些令男人吃枪子或让鸟啄死的背叛之事,女人干就是天经地义的。她就像一只急于飞回家喂孩子的雌鸟,家在哪里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她想干什么,任何人都无权阻止。”
    这时耐德以为她在哭泣,可抬头一看,发现她却在窃窃私笑。在笑他呢。“你说得很清楚。”简说道“你希望她呆在伦敦,别到处乱跑。你的意思是她在身边对你是一种安慰。你觉得她离你而去简直是一种闻所未闻的令人诧异的举动,为此你会非常恼火。”
    “不是这么回事。”他知道她在找他的碴以此堵住他的嘴。“你以为我在侮辱你,这样我就会出口气,减轻些痛苦或会觉得舒服些。可我受了一天的罪,现在怎么会这样想呢?”今天这场棒球他是一分都得不到了,总是不断地击球出界,真是出尽了丑。
    “不是这么回事。”他又说了一遍。“事实上,勒维妮离开我也无妨。我也不想它了,明天也不想。至于她秋天回不回来”
    “她会回来的。”
    “噢,她也向你作了保证?”
    “勒维妮不会说谎的,耐德。她不会那一套。无论你对她的政治观点有何评价,她从小就是这样。正因为这一点,她才会做出你所说的令人恼怒的事情,不加掩饰,毫不做作。我没说女人都是这样。不过我一生中遇到的阴险狡诈的男人比女人多得多。”
    “那又怎样?”他不服气地瞪着天花板。“我才不在乎呢。女人总以为自己了不起。我可是四个女孩的父亲哦。自己不行偏说行。”
    “我给你酒喝你能闭上嘴吗?你都快变成愚蠢的大男子主义者了。”
    他抬起头来看到她眼睛里还有少许眼泪。“即兴流泪是我们的特长。”他含糊地说了一句。“不必拿酒了。我要走了。”他勉强站起身来,身体有点摇晃,可还是挺得笔直。“再见了,简,祝你幸福到永远。”他朝门口走去。
    “再见,耐德。”
    “我这样子你不会让我走吧?”
    “你别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听我说。”他站在狭窄的走廊里。“我们得谈谈。”
    “你倒是应该和勒维妮好好谈谈。我真不知道你20年里干了些什么?可你就是不愿谈。因此到最后她只好到外面找我这个陌生人谈心了,可她还不知道我也是不忠的人。你一个劲地说自已被别人出卖了,耐德,可你问过自己到底是谁先出卖了别人?”
    “我可以喝一口吗?”他又走回房中。
    他们俩站着互相看了一会儿,就像两艘擦肩而过的船上的桅杆,耐德有些摇摆不稳,尽管还笔直地竖立着,但桅杆上也挂出了求救的信号。
    “你知道我和勒维妮谈话有什么感受吗?”接着她问道。
    “是啊,我明白了。”
    “是啊。”她学着他说了一遍。她转过身走到书橱前。一只透明塑料托盘里放着几只酒瓶和酒杯。她倒了两杯威士忌,加了点冰,把一杯递给他,然后在没火的壁炉边坐了下来。“你觉得今天是你一生中最糟糕的日子,是吗?”她还不想就此罢休。
    “有些夸张了,最糟糕的日子还是留给明天吧。”
    “别动不动就提温菲尔德保安的问题。事情得一件件做,不然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能解决问题?”
    “这倒也是。”她扬了扬手中的酒杯,他也应和着,两人慢慢呷起酒来。“你知道,勒维妮”她顿了顿。“和她谈话就像和我妹妹爱米莉谈话。我不理解这种女人,从来没搞明白过。她们有漂亮的脸蛋,匀称的身材,浑身散发着魅力。可这些我都没有。我从小就属于图书管理员那一类人。”
    “算啦,简,这种小事别往心里去。”
    “哦,我也学会怎样打扮自己了,无非就是做做发型化化妆什么的。我现在没这方面的问题了。现在谁也不会一见到我就感到恶心。好激动的人还会被我蒙着,当然是暂时的。”
    “真的吗?你蒙过好多人吗?”
    “一个也没有。”
    “今天真是个令人沮丧的日子。”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不知怎么的,你也变得情绪低落了,这本来是我的倒霉的日子啊。”
    她有一阵子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抿着苏格兰威士忌。她苍白的脸色稍稍红了一点。“她真想走?那我们就可以整个夏天呆在一起了,不是吗?你说这可能吗?不会是梦吧?”
    “你有没有感到人们也许已经在办公室里说我们的闲话?”
    “我不这样想。”她说。“这事很难说。不过一个星期几个晚上还是可以的吧。你可以到我这里来过夜。”
    他点了点头“你也可以去我那儿。不过我家会受人监视的。”
    “我这儿就没吗?”
    “谁知道呢?”他听起来有点不快。“我想404室不会”
    “不会再有了。我们俩就像中了邪似的,甚至连等勒维妮离去都等不及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能麻烦把火点上吗?”他看着她把炉火升好。房间里气氛立刻变得亲切了许多。“我觉得勒维妮会不会在骗我们俩?”
    “不会的。”她在壁炉边跪下,调节煤气阀把火头搞小。“女人是不干那种事的,耐德。像勒维妮这样的女人绝不会这样。”
    “不会?她难道会向自己的死对头请教?”
    “难道你会轻易地认为她是个不诚实的人?”
    他摇了摇头。“只是猜猜而已。”
    “游戏。”
    “什么?”他问。
    “男人玩的游戏。看到女人气得做了点什么事就嘀嘀咕咕个没完。你难道会以为她想劫持自己的女儿不成?”她还跪在那儿,眼睛盯着手中的酒杯出神,大大的深褐色眼睛露出伤感的神情,大有古典希腊美女之态。
    “一本书里好像说”她停了下来,皱皱眉头想回忆起什么。“去年圣诞节有人从国内寄给我一木书。”她站起来走到书架前,嘴里嘟哝着什么,最后她终于找到了一木书名叫深井的回音的大开本画册,开始翻找起来。
    “他是荷兰人,”她说的是作者“既是艺术家又是哲学家。我马上就”她不停地翻着。“在这儿。”她把书递给耐德。他发现这些都是用画笔、铅笔和钢笔画的简单的作品。这幅画的是位矮矮胖胖但颇具魅力的女子,她两腿分开,仰面躺着。
    “哦,这是女人要临盆了。”他说。“很可爱。”
    “别说蠢话,耐德,这是这位尼姑的话。”
    这位尼姑说:“所有的佛陀和基督都从这里来到这个世界的。”
    “我明白了。”耐德说着把画册递回给简“你们女人之所以有资格发怒发狂,原来是因为你们有这么一种生殖器官。”
    “我对尼姑不了解。”简若有所思道。“她们也许是些独身女子。不过无论她们是否独身,是否有孩子,我都敢说,每个女人都能体会出这位尼姑这番话中的道理。我们生活在这个星球上,与人类的生生息息紧密相联。你们男人就不是这样。我一直没有孩子,在以后的岁月里也不可能有,可我和勒维妮一样能体会到人类生存发展与我的联系。正因为此,她才”
    “胡说八道。”
    “哦,耐德。”
    “听我说,父亲与人类生存发展的关系同样存在。从生理角度讲,虽然他不经历什么令人兴奋的生理变化,但其中的联系是不容忽视的。从感情上讲,其联系与做母亲的没什么两样。谈到各自所发挥的作用时,父亲的角色发生了变化。母亲要养育后代,可父亲得出去挣钱养家。这尽管没有怀孕生孩子那么激动人心,但也不能因此就说我们与人类生息的联系就不及你们这些生孩子的女人。”
    “你甚至连勒维妮与孩子的这种关系都不承认吗?”
    他鼓了鼓嘴巴,不情愿地让步道:“难道你不懂我的意思?你们女人闲聊起来就亲密得了不得,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保密纪律能遵守多久。”
    “情报官员或间谍能有几个女人?”
    “在和平时期确实很少。”
    “黑手党成员中有几个是女人?”
    “一个都没有。”
    “即使在恐怖分子中,女人也是很少的。”
    “是的。”他带着戒备心理看了她一眼。“你这是在为驯良温柔、富有爱心的女性做宣传吗?当心别让我找到岔子。”
    “你当然能找到一些残酷无情刽子手般的女人。”她表示承认。“连士兵中也有嗜血如命的歹徒。”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情报人员也不例外。”
    “在过去,士兵与谋杀犯没什么区别。”耐德对她说。“由于谋杀手段的发展,通过遥控用核弹和化学武器以及细菌武器屠杀平民百姓,士兵才相对变得好一些。在道义上受到抨击的变成了政客。”
    “他们是你最得意的替罪羊。”
    “有人曾经谈论过恐怖分子与士兵的区别。恐怖分子杀人出于自己的信仰,而士兵则是为政客们的信仰去杀人的。”
    “对不起。我是美国人,不能接受这种观点。”
    “简,你在说什么呀?”他吃惊地看着她。
    “我是信奉民主的公民。那些荒唐愚蠢,腐朽堕落的政客正是我们选出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查看一下我们赖以生存的民意测验。”
    “如果每个人都有责任的话,那就谁都没有责任了。”
    “正因为此,敏感的军界人士总是把责任推委给政客们。”
    “你真让人受不了。”他不客气地说道。
    她两眼盯着他看了许久。“耐德,我就是要这样。”她走过去站在耐德面前,她高高的身材,穿着墨绿色天鹅绒长裥裙,看上去像是一位衣着礼袍的高高在上的女牧师,只不过与其说她会给人们带来安慰与信心,不如说会招来灾难。
    “大概这是犹太人的做法吧。”他说。“你们就是为了这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
    她将最后一口威土忌喝完。“我想那是基督教徒的观念。”她那双大眼睛一刻都未离开过他的脸。“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我们喝威士忌酒,辛辛苦苦工作。我们也会爱上完全不值得爱的人。”
    他向她伸出肩膀,两人慢慢地拥抱在一起,看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两人都在提防着对方可能对自己产生的伤害。
    “老切姆尼兹不是这么跟我说的。”耐德说。“他说犹太人的苦命就在于他们命中注定要防止人类走上邪路。可是谁会喜欢爱管闲事的人呢?”
    “切姆尼兹是个怪人。”简对他说。接着就是一阵长时间的轻吻。她将嘴唇移开叹息道:“他的得意门生和他一样。”
    “关于这一点,今晚早些时候我一位同僚已经提醒过我了。”
    “理解一个人真难哪!弗兰契,我们相互了解甚少。难道我们就这样下去不成?”
    “我也不知道,当你在电话里拒绝与我说话,我真有点慌了神,感到自已被抛弃了。”
    “你说话已经有点像犹太人了。”
    他低下头来朝她皱了皱眉。“这难道像行割礼那样好笑吗?你千万不可让我受折磨,威尔。即使我们有心烦的事,我们也应该保持接触,哪怕一天中我们相互问候一下。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得保持联系。”
    他感到她的双臂抱得紧了,他的肋部一阵微微的压痛。“你把我们的将来描绘成一对恋人动人的画面。”她对他耳语道。“在永恒的沉寂到来之前,让我们形影相随,共度此生。”
    他把她稍稍提高一些。用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深褐色的瞳仁。“你怎么知道双方的语言交流会给我们带来勇气和力量?”他问。
    她悄悄地笑着说:“恭维话说得太多我可不敢当哦。你以为我是受到爱米莉的影响吗?”
    “她长得很漂亮吗?”
    “她头脑不很灵,这是肯定的。”她把放在他肩上的手往下一压,自己又往上升高了一点,然后俯视着耐德说:“你是世上唯一觉得我漂亮的人。那是因为你爱我。”
    “我只是看到高个子女人才会感到兴奋。我这句话没有特别指谁。”
    “我知道。”她顺着他的身体缓缓滑落下来。虽然嘴里没说什么,他们都因此感到分外刺激。
    此时她眼睛里不仅露出兴奋的火花,同时还流露着内心的伤痛和不服的挑衅神情。“我想要你干一件事。”她说道。“给勒维妮打个电话,找个你最拿手的借口搪塞她一下,在这里跟我呆几个小时。你在我面前发了半天的脾气,也该让我得到点补偿。”
    耐德显得很为难。“这样我再喜欢不过了。”他知道下一个要说的字就是“可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一定记得明天就是7月4日了,是吧?”
    “你说说,”简刻薄地说“你和夏蒙难道到现在还没把事情安排好?”
    “我们能考虑到的都安排好了。”
    “那么”
    他没有回答,心里想了想这一星期来漫无目的的忙碌,最后搞出了一张问题清单。可是一张清单的作用就像盲人手中的白色手杖,能有多少保证作用呢?尽管如此,他们能想到的都已有措施,随时可以实施,狙击手、格斗手、秘密监视员、招待员、隐藏在货车里的士兵,甚至安排了一支秘密武装的小乐队,他们能演奏波萨诺伐舞曲,也能演奏乡村音乐。还有一个海军陆战队小分队担任警卫,再加上他的自愿便衣“贵客”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那么就让我们事先来点激情吧。”
    褐色的福特-菲埃斯特汽车在a335号公路上颠簸着从阿姆辛往南驶向斯劳。夏蒙看了看手表:晚上10点。今晚干得还不错。他到伦敦以后就准备给耐德打电话,向他作全面的汇报。
    斯托克-曼德菲勒的现场警察起初不愿意合作,他用好言好语把他们磨得没办法,最后终于让他看了一眼那个德国青年。夏蒙一看到伯特奥特-海纳曼心里就明白了。此刻他已经不能上阵了。他以前的同志两次想杀他都没得手。这群乌合之众真够厉害的。
    那两具被枪打得血肉模糊的死尸已被送进了停尸房。见到的人都说他们根本就不是阿拉伯人。
    警察还让他看了那辆货车。车上有字,车上霍金斯和杜特公司的徽章不久前刚用新漆涂去。在车的一侧,该徽章透过灰色的油漆依稀可辨,好像车主在涂改时拿不定主意。除了车玻璃上有一个弹孔之外,车内没有任何线索。根据指纹分析的报告。车内的指纹都是这两人的。其余的指纹太纷杂,无法查考。
    尽管如此,夏蒙准备带给耐德的内容很清楚。他们对这家酒宴承办公司的怀疑得到了证实。那家公司的人要杀死那个德国人。这种情况确实令人费解,但与南希-李-米勒关于凯福特的某个重要人物失踪的报告十分吻合。
    非常遗憾,那个德国人不能说话。他似乎知道又发生了一次袭击事件,而自己就是袭击的目标。他眼睛里射出愤怒的目光,但说起话来却是杂乱无章,而且又是说的德语。他能够把话说清楚也许还需要一些时间,可他们所缺的正是时间啊。
    夏蒙从反光镜里看到车后有一对车灯发着耀眼的强光渐渐靠近。他经常注意到英国司机奇特的驾驶方法。他们有时开车时车灯大开,一点都意识不到自己的车灯会让对面驶来的司机无法看清前面的道路。英国人用车头灯发交通警报信号的方法也不对。在世界其它地方,车前灯的闪亮是提醒迎面驶来的车辆当心。在英国,这种闪灯信号是说:请在我前面走。英国人真让人搞不懂。
    夏蒙把手伸上去将后视镜向下扳了扳,不让后面车辆强烈的灯光射着眼睛。他还想把手伸出窗外将车侧反光镜转一下,可是后面的车以出乎意料的车速赶上来。
    此刻那辆车已经偏向左侧准备超车。它与夏蒙的菲埃斯特车并排开了好长一阵子。夏蒙发现那不是轿车,而是一辆白色货车,比他驾驶的菲埃斯特车大。他朝他那边的司机瞥了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对瞪得圆圆突出的眼睛,他手上还抓着一只圆形小型对讲机。
    货车猛然向右侧偏过来,挡泥板重重地撞在菲埃斯特车上,将它撞到了路基上。两辆车驶上了装有水泥栏杆的桥。夏蒙使劲扳动方向盘才使汽车得到及时调整,没撞上水泥杆。
    货车飞速向前驶去。夏蒙故意将车速放慢,但他没料到对方第二次冲撞。随着车胎尖叫声,货车冲到一片开阔地,来了个180度掉头,冲着夏蒙撞过来,车灯射着刺眼的白光。
    夏蒙将车移到右侧。货车紧贴他擦了过去,又一次狠狠地撞上了他的挡泥板。他在反光镜里看到对方又掉过头来。夏蒙猛踏油门。他的车应该跑得比这个疯子快,因为他的车比较轻。
    两辆车沿着a335号公路飞驰着,雪亮的车灯穿破四周的黑夜。夏蒙紧紧咬着牙齿,脚一刻不离油门。目前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最清楚不过了。在货车掉头时,好几次露出了车侧的商号:霍金斯和杜特酒宴承办公司。
    只要他能保持在货车前面就不会有问题。这段路附近很荒凉,但他们很快就会进入建筑林立的地区,例如比肯斯菲尔德地区。在那里他会有机会机敏地甩掉货车,也可以找一个警察局躲一躲。无论出现哪种情况,夏蒙都有信心将情报带回伦敦。
    就在这时他发现在他前方又有一部货车车灯大开向他直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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