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庙里上香回来后,杜薇便昏迷不醒,看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
    她昏迷了六天,沅彧也在旁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六天。
    再强壮的身体也抵不住长期的劳累,沅彧终于撑不住靠着床柱假寐。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人轻柔地抚摩她的头。
    好熟悉,好窝心的感觉。
    舒服得让她放松紧绷的心,慢慢地沉入美好的睡乡
    直到她听见有个微细的声音。
    那个声音要她好好照顾自己。
    她猛然惊醒,一股不安随即笼罩心头。
    母亲依然昏睡不醒,可是又好像有些不对
    她伸指探了探母亲的鼻息。
    没气了!
    沅彧缩回颤抖不已的手,痴痴望着她娘。
    安详的面目,淡淡的微笑,仿佛在告知自己她走得很平静。
    “娘,是爹来接你了吗?”她轻声问着。
    巧的是今天也是她爹的祭日,她相信爹和娘有情人终于团聚了,她该为此高兴,所以她不会哭。
    她动手为母亲换上她最喜欢的一套衣裳,是爹在母亲生辰时特别为她订作的,再仔细妆点胭脂,她要让母亲漂漂亮亮地去见父亲。
    “娘,你好漂亮,爹一定会称赞连连,爱煞你的。”她声音低柔地说。
    泪没掉下来,可在眼眶里打转的盈盈泪水始终没干过。
    爹娘终于相聚了。
    她好羡慕
    沅彧站在灵前,眼神恍惚地望着桌上的灵位。
    “沅彧,累了一天,先吃点东西再歇息。”宋尔儒柔声劝道。她这样不吃不喝,不哭不悲的模样,着实令人忧虑。
    失焦的眸子缓缓凝聚,她回身望着宋尔儒俊美的脸,幽幽地掀唇轻吐:“谢谢你。”
    若不是他不计前嫌前来帮忙,仅靠她一人之力,是无法将娘的后事办得如此庄严隆重。
    “没什好谢,这是我该做的。”
    沅彧不再多说,只是深深向他一鞠躬。
    “你一整天没吃任何东西,这样不行,你得进食,要不然身体会受不了。”他关心地说,目光落在她消瘦苍白的颊上,心里有些不舍。
    她没有胃口,但他的关怀,让她想拒绝的话全都吞回去,点了点头。
    “这样才乖。”宋尔儒露出笑容拉起她的手。
    沅彧任他牵着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有人照顾的感觉真好,不过今日过后她就必须一人独活,无助从心里最深处涌现,然后扩散到四肢百骸。
    之后,宋尔儒盯着她用完了餐,再送她回房歇息,他才回府。
    一轮明月高挂夜空,一抹身影在林子里疾窜,倏地,他放缓了脚步,走近倚着墓碑而坐的人儿。
    “沅彧,这么晚了还出来。”她真不爱惜自己,夜里出门也不知加件衣服。宋尔儒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她肩上。
    由于不放心她,睡前特地到蓝府巡视,才发现她不见了。
    沅彧缓缓掀开眼睫,看见宋尔儒关切的脸庞,她微微地勾起唇角,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爹和娘。
    “我想娘”她的声音飘若游丝。
    她好想娘啊,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冷清静寂得像座死城,她待不住,以往即使她独自一人在房里,也不曾感到如此孤单寂寞令她几欲窒息,因为她知道娘就在隔壁。可今夜娘不在人世的认知强烈地侵袭她,待她回过神时她已来到这儿。
    “夜里凉,你会生病,我们回去吧。”宋尔儒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心中一凛,眉头跟着紧锁。
    这么冰!她出来多久了?
    将她的双手包裹在他温暖的大掌中,凑到嘴边轻呵着气。
    沅彧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为他的温柔悸动了下。
    直到掌中的手略有了温度,宋尔儒才抱着她奔回家。
    沅彧柔弱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刻她不想故作坚强,她再坚强,也有需要个怀抱的时候。
    带着寒意的夜风迎面吹袭而来,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她有些昏昏欲睡。
    宋尔儒将她安置在一张椅子上后,连忙去热了壶酒。
    “沅彧,别睡。”他拍拍她冰冷的颊“你可不能这样睡着,会着凉。”见她睁开眼,他将一只酒杯塞进她手中。“来,先喝点热酒暖暖身。”
    酒杯的热度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心,沅彧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我去准备热水让你净身。”
    沅彧四周扫视了下“这不是我的房间。”
    他轻轻地勾起唇瓣,沅彧一向聪慧,想不到也有反应迟钝的时候。他笑,柔声道:“这是我的房间。乖,待在这别走开。”
    他不想惊动任何人,凡事亲力亲为。
    他搬进浴桶,提来热水,忙得一身是汗。
    “水在这里,清洗一下比较舒坦。”他递给她一套干净的衣衫“我的衣服你将就着穿。”
    沅彧看看衣衫又看看他,然后点了下头。
    “那我到前厅去,有事喊我。”宋尔儒转身正要离去,她拉住他。
    他回头询问:“还有什么事?”
    “你的脸脏了。”炭粉沾黑他的脸,沅彧拧了条布巾,温柔地轻拭他的脸庞。
    她感动他为她做的事,他堂堂一个太少爷,向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曾需要他亲自动手。
    宋尔儒怔怔地看着她,她专注的模样仿佛对待珍品般。
    她退开一步。“好了。”
    他很享受她的温柔,当沅彧退开时他有片刻的失落。“谢谢。”说完,他走出内室。
    屏风后,沅彧褪去衣裳,解开发辫坐入浴桶里。
    直至浸泡在热水中,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累,疲惫的身子得到纾解,她不禁有些恍惚。
    宋尔儒哪看得下书,淅沥水声撩拨得他心猿意马。
    明知君子该非礼勿视,但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屏风,书上写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读进脑子里。
    她未免洗太久了。
    “沅彧,你洗好了吗?”
    屏风后没有回答,宋尔儒没有多想,大步走进内室,一看他呆了。
    沅彧在浴桶里睡着了。
    再看,他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鼻血几乎要飙出来。
    氤氲热气让沅彧白皙肌肤呈现粉红的色彩,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摩。
    目光再往下移,他惊讶地发现沅彧常年罩在宽松布衣下的身材竟是如此玲珑有致。
    察觉自己竟像个初解人事的青涩小伙子,宋尔儒暗骂自己,又不是没看过女人的裸体,再更进一步的事他也做过。
    别说说出去没人会相信,连他自己都无法置信。
    水应该凉了,任由她再待在水里,恐怕会着凉。
    宋尔儒先在床上铺好布巾,他深吸了几口气,伸手抱起沅彧放在布巾上,然后包裹住她那令人想人非非的身子拭干水渍。
    他掀开布巾要为沅彧穿上衣服,手指不经意轻抚过她那滑如丝绸的肌肤,指尖传来的嫩滑触感,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
    唇瓣上的搔痒使沅彧惺忪地醒过来。
    她星眸微张,映入眼帘的是张微微涨红的面孔。
    “你亲我?”
    宋尔儒先是愣了下,想来她是醉了,才会问这种憨问题,这不是已经摆明了嘛,他笑着点头“嗯。”方才冒出的良心谴责,此时已不复见。
    沅彧绽出笑容,许是酒精作祟,现下她只想跟随感觉而走,纤手攀上他的颈项,两人随即陷入激情的漩涡里
    逃谇白,鸡初啼。
    宋尔儒翻过身,察觉身旁有人,他倏地睁眼,小心翼翼地看着身旁的人儿。
    沅彧平稳均匀的呼吸让他松了口气,还好没吵醒她。
    他偷偷摸摸地下床着好衣裤,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门扉被无声地合上时,沅彧徐缓地睁开眼,瞪着那扇门,良久。
    早在他醒过来时,她也醒了。
    假睡是为了想知道他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因为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令人尴尬的场面。
    她脑中依稀记得昨日的片段,是自己主动勾引他,她怕他会误以为是她想借机绑住他。
    只是她难免会浮现一丝希望,会不会有个人不在乎她的容颜?
    不该奢求的,以为昨夜的事就能改变什么,她太天真了。
    在她生下来的那一刹那,便注定要孤独地过完一生,她必须正视自己的真面目一个不堪入目的丑女。
    一个不堪入目的丑女,能企盼什么幸福?
    他的落荒而逃说明了一切。
    沅彧自嘲地一笑。
    没什么好失望的,他的反应和一般人无异。
    试想,和一个人见人厌的丑女发生肌肤之亲,能有什么反应?
    当然能逃多远是多远啊。
    她苦涩地下床着衣,极力忽视昨夜纵情后留在身上的红紫与酸痛。
    瞥见床单上暗红的血渍,让她深觉自己是个傻瓜,她急切地拉下它,似乎如此便能抹去昨晚曾发生过的事。
    沅彧匆匆地带着床单离开。
    待宋尔儒端着热水回到房间,邪恶地想着要用什么方法唤醒沅彧而笑得贼兮兮时,倏地,他怔愣住了。
    床上哪还有人呀!
    她怎么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好气人喔!
    怎么可以沾了他的身子后就一走了之?
    宋尔儒放下热水,飞也似的冲出去。
    他要去找沅彧讲明白、说清楚。
    一走进蓝府,宋尔儒便瞧见熟悉的纤细人影端着水盆,从拱门后拐了进来,他马上走向那低着头走路的人儿。
    唉,她仍旧忽视他忽视得紧。
    再不出声,她恐会撞上他泼得他一身是水。
    “沅彧。”他酸酸地低唤一声。
    沅彧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踩到一颗石子,登时重心不稳,眼见就要摔倒
    倏地,一只大手扶住她往后倾倒的身子,另一手稳住水盆,她抬眼见是宋尔儒,难从惊吓中回复。
    “看见我俊俏的脸,话都不会说了吗?”他调皮地眨眨眼。
    她定了定心绪,淡淡地收回目光。“麻烦你扶我站好。”
    依言将沅彧扶正,他的大掌仍放在她的腰上,没有放开的打算。
    他的举动让沅彧想起昨夜的放纵,她不禁敛眉挣脱他的怀抱,颔首轻声道:“谢谢。”
    她心里暗忖,他所为而来?
    是来道歉?还是来解释?绝不可能是来负责。
    对于沅彧的排拒,宋尔儒只是撇撇嘴,自尊心有些受损,反正在她面前他是难以保持他的俊逸风采,因为她从不放在眼底。
    想到这,他有一堆苦水想吐。
    但,目前最迫切的是知道沅彧的想法。
    他接过她手中的水盆放置在地“沅彧,你怎么一声不响地走了?”
    “醒来没见着你,一早还要开铺,所以先行离开了。”
    “是吗?”她的理由很充分,找不出一丝不对,让他的委屈无处发泄。他撇撇嘴,按下懊恼启口道:“昨夜”
    见他开口提昨夜,沅彧便接下话,先挑明说清楚避免日后难堪。
    “昨夜的事你无须介怀。”她看向无云的蓝天,心口微微抽痛。
    无须介怀?她叫他无须介怀?
    宋尔儒一怔,沅彧的反应未免太过特殊“清白”两字对女孩子而言,不啻是第二生命,那为何她可以这般冷淡不在乎?
    “沅彧,你确实了解昨夜的事?”他小心地问出口,怕伤到她的自尊心,或许她就是不了解,才会不要他负责。
    他的问法、口气,教沅彧以为他是怕她欲擒故纵。“确实清楚。”她一字一字说得清楚缓慢。
    宋尔儒微眯起眼,他很怀疑。
    发生这种事不都是女方拉着男方要求负责吗?
    他抬眼锁住她的眸子“经过昨夜的事,你可能会怀有孩子的。”
    “我知道。”
    他更迷惑了,既然她知道,那她是真的不在乎啰。
    不行,她不可以不在乎。他脱口而出:“那你不该要人负责吗?”
    “要你负责吗?”
    他重重地点头“是啊。”不懂她为何一副惊讶的模样。
    “若每个跟你发生关系的女人,都要你负责,那你的妻妾不比皇帝的后宫还多。”沅彧的口气平淡得像是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不过掩在衣袖下紧握得泛白的拳头,泄漏了她的在乎。
    话一说完,她弯下身端起水盆,朝前方的店铺走去。
    宋尔儒愣愣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一时之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说得没错,那他又为何执意要沅彧要求他负责?是不甘,但除了不甘,又好像有些什么不同的情绪。
    他捧着头蹲下身思考。似乎在他要沅彧要求他负责时,他潜意识里已决定以心相许了不,应该是更早,在他亲吻沅彧那一刻。
    倏地,宋尔儒跳了起来。
    对沅彧,他势在必得,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对沅彧他有不一样的心情,这个叫他不自觉拿出真情以对的小娘子。
    可以惹他生气,可以惹他怜惜,惹出一大堆陌生的情绪。
    以往他对每个女子疼爱那是出自风流的天性,但对沅彧则是打心底生出来的自然反应。
    他好像栽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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