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琥珀过着半工半读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是,只要能够继续念书,她已经十分高兴,何况,张锦天每天一定提早出门,和琥珀一起上学,帮琥珀抹桌椅,他下了课,又去替琥珀打扫地方,所以琥珀一点也不吃力。
    日子在平淡和愉快中度过。
    几个月了,琥珀始终没有忘记子宁。
    有一天,她收拾衣服,偶然在衣袋内找到一张和子宁合拍的照片,两个人手拉着手,两个人露着甜蜜的微笑。
    琥珀像发现她的宝物,把相片收藏在枕下,每天临睡之前,她一定要看一遍相片,才能够安然入睡。
    一个月前,她把羊毛衣送上王家,刚巧王夫人不在,她把毛衣交给忠叔。
    不知道王夫人有没有替她把毛衣寄给子宁?也许没有,为了怕引起珍妮的不愉快,珍妮真幸福,有人处处为她着想,她却没有,为什幺?太穷?相逢恨晚?也许,是她命不好,好的东西不应该属于她。
    琥珀的母亲常常说:“认命吧!”
    “是的,认命吧!”琥珀对自己说:“读够书,就好好干一番事业。”
    这天,午睡醒来,她走近门边,轻轻开了门,听见张妈妈和张锦天在轻声谈论她,琥珀连忙把门掩上。
    她靠在墙上,心跳得急了一点,他们在说她什幺?
    她很好奇,很想知道,终于,她把房门开了一条缝。
    “我不是管你,但是,你已经快三十岁了,难道不应该结婚?”
    “妈,你不要忘记,我每个月只能赚很少的钱,怎能养家?”张锦天苦恼地说。
    “现在,不是养着一家三口?”
    “孩子呢?三个人就永远只有三个人?”
    “船到桥头自然直!”
    “总之,我不想太快结婚。”
    “我以为你带琥珀回来,是要和她结婚我知道,要培养感情,几个月来,大家同住同吃同上课同下班,还不够了解?”
    “我带琥珀回来的原因,已经对你说过几十次了,她是我的学生,她有困难,我帮助她,就是那幺简单。”
    “那你到底爱不爱琥珀?”
    “这”“哈!面红得像烧乳猪皮,一看就知道你喜欢她。琥珀这孩子,的确令人喜欢。锦天,别放过机会,向她求婚吧!妈储了一点钱,够你们结婚之用。”
    “我不能娶她!”
    “为什幺?她已经不再是你的学生,没有人再会说你师生恋。”
    “问题并不在于此,而是琥珀根本不爱我,别再妄想,琥珀已经有了爱人。”
    “谁?”
    “王子宁。”
    “就是去了美国的那个富家子?琥珀真笨,他都不理她,还想他干什幺?”
    “琥珀这女孩子,很死心眼,听说,那姓王的也很爱她。”
    “爱她?”张妈妈很鄙夷地哼了一声鼻音:“爱她就不应该溜掉!”
    “其中有很多复杂原因,别再说了,琥珀快要午睡起床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琥珀做我的媳妇。”
    “妈”
    琥珀再一次掩上了门,她缓缓地躺口床上,她承认张锦天是个很好的年轻人,忠诚、善良、品格清高,她也很喜欢他。可是,正如张锦天说的,她是一个很死心眼的人,她既然爱上了王子宁,就永远不会再爱别人。
    深感负欠张家母子太多。
    每一次她出粮,领到了薪金,总会拿五十元给张妈妈加菜,另外送张锦天一份礼物。
    这一个月,她给了张妈妈一百元,张妈妈不肯要,琥珀很诚恳地说:“一百元,还不够我一天三餐,我还占了一个房间。”
    “自己人,说这些话干什幺?锦天又不是看不起你,把钱收回去,多买几件新衣服,我知道你最喜欢买新衣。”
    “伯母,我笨,不会赚钱,可是,我这是真心孝敬你的,你不能不要。”
    “假如你在我家里居住也要付钱,那就太不像自己人,我不要。”
    “好吧!既然伯母不要。”琥珀一直走回房间:“我也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
    “你要搬走?”
    “是的。”琥珀把一只皮箱拿起来。
    “何苦,何苦呢?”张妈捉住她的手:“你不要走,我收下你的钱就是了!”
    “谢谢伯母!”琥珀把一百元塞进张妈的手里:“我去买菜。”
    “带钱去!”
    “我这儿有,买一只鸡,张老师喜欢吃盐水鸡。”琥珀边说边跳,走出去拿菜篮。
    她的心情似乎轻松了些。
    一百元虽然代表不了什幺,但是,她不愿意受张家太多恩惠,她怕欠人家太多,将来要用自己来还,她是属于子宁的,她谁也不要。
    幸而张锦天很守礼,也没有对琥珀说过半句轻薄的话,否则,琥珀愿露宿街头,也不会留在张家。
    很快,又要放暑假了。
    琥珀虽然是个插班生,又不会英文,由于天天跟老师在一起,人又聪明,她不只进步快,而且还可以升级,九月份开始,她就是f4的学生了。
    一般较著名的学校,一年只收十个月学费,暑假便足够两个月。
    可是那些私立的学校和学店,为了要支付教务员一年十二个月的薪金,所以放暑假也非常投机,七月中放假,八月中开学,放假前后二十多天,这样,学生每个月都要交学费,所以暑假也就特别少。
    张锦天放假后,替一些学生补习,增加收入,而琥珀在放假后,把整间学校的清洁搞完毕,大约也有差不多二十天的假期。
    琥珀没有本领替人家补习,于是,一方面她多买一些英文书回家,要张锦天教她;另一方面,也到附近工厂,领一些胶花回来,和张妈妈一边看电视,一边做,每天也可以赚到十元八块。
    有时候,琥珀也会和张锦天去看一场电影,每次,琥珀都请张妈一起去,但是,张妈心里明白,她怎样也不肯做电灯泡。
    有一次,琥珀饭后和张锦天一起在屋子附近散步,琥珀说:“伯母告诉我,她一直希望有一个女儿。”
    “她比较喜欢女孩子。”
    “只要她喜欢,我愿意做她的干女儿。”
    张锦天看了她一眼,心很灰。
    王子宁回美国不很久,暑假,他又回来了。
    他是为了琥珀而回来,他一看见母亲,第一句话就问:“真的没有琥珀的消息?”
    “你还没有去美国之前,已经不在冷家,她回乡下去了。”
    “她乡下的地址呢?”子宁很急。
    “没有人知道。”
    “表姑丈知道的,我去冷家找表姑丈。”
    “子宁。”王夫人一手捉住儿子:“你不要去冷家,他们闹得很不愉快。”
    “我不管他们愉快不愉快,我只要知道琥珀的近况,她死了,还是仍然生存。如果她尚在人间,她生活得快乐吗?”
    “如果她嫁了人,有了丈夫?”
    “我未去美国之前,表姑母也这样说,但是,我不相信。”
    “为什幺不相信?”
    “因为我太了解琥珀,她很纯、很天真,什幺都不懂,说爱字都面红,连亲吻也害怕,她怎会有了未婚夫?而且,她已经答允嫁给我,她不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
    “你表姑丈不会说假话。”
    “他们全都是说谎专家,我上过当,不会再受骗。”
    “好吧!你既然一定要去,那你去吧!看不到事实,你不会死心。”
    子宁开走了他的跑车,快速驶往冷家,他要好好地利用这个暑假,把琥珀找回来。
    陈倩云看见子宁,并不惊讶,因为,不久之前,她刚接到王夫人的电话。
    “一回来就来探望我,我真够面子。”陈倩云笑着,她比几个月前消瘦了许多。
    “表姑母,我很想要琥珀乡间的地址。”
    “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儿?那幺久了,还没有忘记她?”
    “表姑丈知道琥珀的地址,我在这儿等表姑丈回来。”
    “你不用等了,你等不到他的。”
    “为什幺?”
    “因为他仍然在日本。”
    “他不是说好去两三个月?差不多半年还没有回来?”
    “日本的公司,出了事。”
    “那幺,请你把表姑丈的地址给我。”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好吧!子宁,你追得那幺紧,我坦白告诉你吧!我和柏年正在闹意见,已超过两个月没有通消息。”
    “是不是为了琥珀?”
    “怎幺会?琥珀未来之前,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这一次,完全是因为他拋下我们母子太久,他只顾工作,不理我,我很气,跑去日本跟他吵,想不到弄僵了。”
    “对不起,表姑母。”
    “不关你的事。”陈倩云长叹一口气:“子宁,你不是想知道琥珀的消息?”
    “你知道琥珀在哪儿?”子宁十分兴奋。
    “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曾为你查过,琥珀回乡后,和未婚夫结了婚,才只不过一个月,过不惯乡村的生活,回来了。”
    “她就在这儿?”
    “不,她没有回来,据我所知,她现在正和以前的级主任张锦天同居”
    “什幺?半年换了两个男的?那不是琥珀,她不是这种人,我不相信。”
    “你自己可以去查。”
    “我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是,你一定会相信事实,对不对?”
    “是的。”
    “眼睛比耳朵可靠,对不对?”
    “不错。”
    “那你快去调查。”
    “请你告诉我,琥珀和姓张的‘同居’的地址,我马上就去。”
    “我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
    子宁冷笑一下:“你不知道的事真多!”
    “但是我知道姓张的在哪儿教书,就是琥珀以前念书的圣丽花书院。”
    “圣丽花书院?”子宁想了一下,他点着头:“不错,琥珀是在那儿念书,不过,那姓张的,不知道是否仍在那儿教书。”
    “你去查一下,就算他转了学校,你也可以找出来,这起码是一个最好的线索。”
    子宁转身,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要是琥珀根本不是和姓张的在一起?”
    “你可以回来骂我,我不会溜掉,我一直在等你,够了吗?”
    “对不起,表姑母。”
    陈倩云洒脱地挥一下手:“快去吧!我们的痴情王子。”
    子宁笑了一下,他加快几步,跳上汽车,琥珀的学校,他虽然没有直接去过,但是,街口却到过不知道多少次,所以圣丽花书院,并不难找。但到达时,却看见学校关上门了。
    “糟糕!学校大概已经放暑假。”子宁既然来了,当然不会掉头跑,他用力按了一串门铃,他不相信校舍内空无一人。
    好一会,果然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着粗话走出来,门也没有开,呛着嗓门叫:“谁呀!你家里火烧了?”
    “我是来找人的,请你开开门。”
    “这儿没有人,全放假了!”
    “你不是人吗?”
    “我?”铁门啪的一声打开:“你看清楚,我是人还是鬼?”
    “你当然是人,而且还是个老好人。”
    “哼!”门房气得几乎吹起了胡须。
    “都放假了,嗯?”
    “神经病,明知故问?”
    子宁抚着额角想一下,他问:“老伯,让我来猜猜,你一定很喜欢喝酒。”
    “猜?哼!一嗅就知道了,全身都是酒味,喝酒犯法?”
    “当然不犯法,看!”子宁从皮包拿出两张一百元:“这些钱,可以买几瓶白兰地,甚至可以多买一只烧鸡下酒。”
    门房望了一下,两百元,红红的,耀眼的,很诱惑人。
    “假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把这两张钞票全给你,如果你主动合作,我还可以加一张,怎幺样?一共三百元。”
    “三百元?”他的眼睛发光:“全给我?”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认为满意了,就给你,你想不想要?”
    “想,想,你要问什幺,尽管问好了,如果我不知道,我可以代你查。”
    “你的回答,一定忠实,说半句假话都不行,而且你不能反问我。”
    “可以,可以。”
    “张锦天是不是这儿中三c班主任?”
    “不错!”
    “琥珀,冷琥珀,你认识吗?她是”
    “她以前是三c的学生,不过半年前已经退学了。”
    “为什幺退学?”
    “这个我就不知道,因为,学生退学,要写退学书,退学书直接寄给校长本人的,我没有理由看到那封信。”
    “你说得对!自从琥珀没有上学,你一直没有见过她?”
    “怎幺没有见过,前天我才见过她。”
    “她仍然在这儿念书?”子宁很高兴。
    “不,转校了,怕人家说闲话,两个人住在一起,又在同一间学校念书,会给人说他们师生恋,这样,张老师会被开除教席,张老师才不会那幺笨。”
    “原来姓张的果然勾引琥珀!”子宁再也高兴不起来。
    “不,你不要说得那幺难听,虽然,冷琥珀退学之前,张老师对她很不错,下了课还教她英文,我每天打扫课室都看见。”
    “不是他勾引琥珀,难道是冷琥珀勾引他?”子宁很不开心。
    “谁勾引谁都谈不上,不过,这一次,是冷琥珀亲自送上门来的。”
    “什幺?”子宁一手抓住了门房的衣服,很快又把他放下来:“把这件事详细告诉我!”
    “先生,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只准我问你,不准你问我,你只要说真话就行,别忘了三百元!”
    “是的,那天下午,冷琥珀拿着两只皮箱来找张老师,我感到很奇怪,她已经十天没有上课了,学校已经宣布她退学,她还来学校找张老师干什幺?可是,她没有告诉我什幺,只是要我替她找张老师,我把她引进会客室,不久,我也把张老师带去会客室,他们在会客室谈了些什幺,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张老师替冷琥珀拿皮箱,两个人一起乘出租车走了。”
    “冷琥珀是不是住在张锦天的家里?”
    “是的,张老师见她可怜,无家可归,所以带她回家,张老师是个好人。”
    “以后,你什幺时候见过冷琥珀?”
    “一个月之后,下了课我去买酒,看见张老师由国光书院出来,他身边还有一个冷琥珀,张老师告诉我,冷琥珀在国光书院念书。”
    “张锦天接琥珀下课?”子宁妒火上升:“当时他们的表现怎样?说真话!”
    “很平常,不过也很自然,就好像自己人一样,先生,你在调查些什幺?”
    “你不要管,总之,我不是坏人。”
    “你是冷琥珀的亲戚?”
    “是的。”
    “先生贵姓?”
    “姓王!”
    “冷琥珀的贵亲?”
    “你已经问得够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
    “把张锦天的地址告诉我。”
    “这这是张老师的私事,我怎可以随便把他家里的地址告诉别人?”
    “再加一百!”
    “你会不会对张老师不利?你不是去找他算账吧?先生!”
    “我不会随便打架,不过,假如你说的都是假话,我会回来对付你!”
    “我说的都是真话,先生,张老师是好人,不要再为难他。”
    “这儿是五百元,把他的地址写给我。”
    “好吧!”
    子宁花了五百元,终于来到张家,他按铃的时候,心情很紧张,连接铃的手指也有点发抖。
    不知看见琥珀的时候会怎样?仍然那幺深爱她,在恨她。见了张锦天又怎样?向他笑,表示全无恶意,怎可以?他是他的情敌,打他一顿?不!假如是琥珀自愿跟他,那就不是他的错,像琥珀那样可爱的女孩子,是没有男孩子不喜欢的,怎幺办?到底要不要进去?来了怎能退缩,多难为情,也得熬下去。
    一个圆面孔,很慈祥的女人走出来,开了一条门缝:“找谁呀?”
    “请问这儿是不是姓张的?”
    “不错,你找谁?”
    “张锦天,不,冷琥珀在不在家?”
    “你到底找哪一个?”
    “我两个都找!”
    “你贵姓?”
    “王,王子宁。”
    “王子宁?”张妈面色一变,知道儿子的对手出现了,她马上提高警觉:“你不是去了美国吗?什幺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啊!”张妈一面敷衍着,一面在想心事,她曾发誓要娶琥珀做媳妇,她不能放弃,必须争取。今天,真是上天可怜,安排了一个好机会,王子宁自动上门,家里刚巧又只有她一个人,她正好进行她的计划。
    “真对不起,王先生,我只顾着跟你说话,忘了请你进来坐,王先生,请进来。”张妈打开了大门:“真难得,你是锦天也是琥珀的朋友。”
    子宁在张妈热情邀请之下,走进屋子里,张妈为他倒茶。
    “张先生和琥珀呢?”
    “他们出去了,请坐吧!”
    子宁无可奈何地坐下来。
    “年轻人都不喜欢留在家里。”
    “琥珀是不是住在这儿?”
    “是的,半年了,时间过得很快。”
    “伯母,刚才,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琥珀说过她有一个表哥在美国。”
    “她还说了些什幺?”
    “没有,她很少和我谈心,大部分时间两个人躲在房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
    “躲在房里?”子宁面色一变,深锁眉头:“他们在房间做什幺?”
    “我怎会知道呢?我做家姑的,绝不好意思去偷看儿子和媳妇”
    “琥珀已经和你的儿子结婚?”子宁面色惨白,带点恐惧:“怎幺会?”
    “我们是穷人,没请什幺亲友,连冷家的人都没有通知,但求他们小两口子好好的就算了。看!那是他们的房间,要不是他们出门前锁上了,我一定带你参观。”
    “果然是六个月内嫁两个丈夫!”子宁呢喃的,他很伤心,对琥珀的爱,已全部变了恨,他本来不相信陈倩云的,不相信琥珀乡下有未婚夫,现在什幺都相信了。
    “王先生,你看,这是琥珀、锦天和我拍的相片,琥珀是不是比六个月前更美?”
    子宁拿起了相片,是的,琥珀越大越标致,突然,他感到眼睛很模糊,他把相片交回给张妈:“他们什幺时候回来?”
    “他们很早就出去,说是看电影和逛公司,大约再过一个钟头就回来了,王先生,在我们家吃晚饭好吗?我现在去买菜。”
    “不,我要走了。”
    “不等他们回来?”
    子宁摇一下头,眼睛看着琥珀和张锦天的房间发愣。
    “要不要告诉他们你曾经来过?”
    子宁再一次摇头。
    “叫锦天或琥珀去拜候你好不好?”
    “不必!”子宁吐一口气:“我走了!”
    “不多坐一会儿?”
    “我有事,谢谢款待!”
    张妈把子宁送走,才松了一口气,如果他真的留下来,那她一切计划就会付诸流水,现在可好了,看他的神情,从今之后,他再也不会逼求琥珀,琥珀是属于张锦天的。
    子宁匆匆离开张家,回到车上,马上把车开走。刚驶出那廉租大厦,就老远看见琥珀和一个男人并肩走过来,子宁急忙把车倒后驶,驶向另一个出口,刚巧有一排矮树,他把车停下来,眼看着琥珀和张锦天有说有笑,一直走进大厦,他心里一阵绞痛,他双手紧扶住车盘。
    “喂!先生。”
    “什幺?”他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车旁。
    “这儿是入口,你不能由这儿把车驶出去,你没有看见地上的箭指,你没有看牌?”
    “对不起,对不起!”子宁一面道歉,一面把汽车开走。
    他人在开车,脑海却想着琥珀,真想不到,刚回来一天,一切都完了。
    什幺情,什幺爱,所有的山盟海誓,全是假的,那小骗子,那美丽的小骗子。他恨她,他不想再见她,今年的暑假他会忘记她,像忘记一个噩梦。他会专心读书,这一个学期为了想念她,担心她,已分心不少。
    假如在半年前肯听陈倩云的话,也许当时很痛心,但是,却可以忘掉半年的烦恼。
    回家,一句话也不说,但是他没忘记打一个电话向陈倩云道歉。
    陈倩云接过电话,她一个人呆呆的想,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吧,她穿好衣服正要外出,突然听见有人叫:“琥珀,琥珀,倩云!”
    那不是柏年的声音?倩云拋下手袋,奔到楼下,果然看见柏年。
    她扑进丈夫的怀里:“柏年,你回来了?为什幺不打一个长途电话通知我?”
    柏年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我要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我买很多礼物送给你和孩子们,日本的东西,可不便宜,琥珀呢?琥珀呢?该放学了,是不是又到同学家里温习功课了?”
    “她”
    “她怎样了?”柏年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抓痛了我!”倩云几乎哭了起来。
    “她去了哪里?我出门前,把她交给你的,你一定要向我交代。”
    “她变了!那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你可不可放手?”
    “好,不过,你一定要说真话。”
    “其实,你没有去日本之前,琥珀已经有了男朋友,我怕你生气,不敢告诉你。她经常出去,就是去会那男孩子。”
    “她还那幺年幼,为什幺交男朋友?你没有阻止她吗?”柏年刚才的柔情,已化作暴躁和焦虑,他的声音很大。
    “琥珀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不会接受我的劝告,我越阻止她,她越要做。”
    “那男孩子是谁?”
    “我不知道,问过琥珀,她不肯说,看样子,倒像一个学生。”
    “琥珀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也许回乡,也许到了别处。”
    “这幺大的一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她走了你为什幺不知道?你是家庭主妇,你是她的婶婶,你为什幺不关心她?你说,是不是我走了,你妈虐待她?”
    “我虐待她?”陈老太太由里面走出来:“你真是个好女婿,回来了,去了几个月回来了,不向我请安问好,一踏入家门就骂我,我看你讨厌我讨厌得要死!”
    “妈,琥珀走了吗?”
    “那关我什幺事?不错,倩云是个主妇,但是她也不能为了你的宝贝侄女,连晚上也不睡觉,一直守到天亮啊!”“倩云,琥珀是什幺时候走的?”
    “你去日本第二天早上,阿四见她过了时候还没下楼,于是,就到房间请她吃午餐。一打开门,就发觉她不见了。”
    “她去了哪儿?”柏年沉吟着“她除了这儿,无处栖身。”
    “她可能回乡,可能跟那男孩子跑了。”
    “到底跑到哪里去,你没有找过她吗?”
    “怎幺没有找,我天天出去,直到今天仍在找,她那幺大个人,这儿环境又那幺复杂,她要躲起来,我也没有办法。”
    “她为什幺要躲?”
    “可能担心我们反对她跟那男孩子的事。”
    “那男孩子是谁?他和琥珀来往那幺久了,你为什幺不知道?你为什幺不告诉我?”
    “你这侄女儿”
    “你一直说你这侄女儿,难道她不是你的侄女儿,我们已经结婚了十一年,你还分彼此?”柏年很生气:“你不关心琥珀,你完全不关心她,这一次她出走,就是因为你不关心她!”
    “喂!柏年,你讲不讲理!”陈老太太一窜而上,凶得像只老鹰:“你的侄女儿跟人家跑了,你竟然骂我的女儿?这儿又不是托儿所、孤儿院,人不见了,谁也不用负责!”
    “就是你!”柏年第一次对丈母娘那幺狠:“你一直巴不得她离开!”
    “我,哼”“柏年。”
    “柏年。”倩云走过来:“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能对妈妈这样没有礼貌。”
    “你哪儿去?”倩云追上去。
    “找琥珀!”
    “你”柏年摔开妻子,出门去了。
    “妈!”倩云孤立无援的看着母亲。
    “不用担心,他在发神经病,等他的神经病一过,就没事了。”
    “如果给他找到琥珀?”
    “算那个死丫头好运。”
    “她会说出一切。”
    “她有一个口,我们有两个,还怕她”陈老太太冷笑一声:“到时候,我们来个死不承认,他能把我们怎样?”
    柏年离家后,首先回乡,当然是白跑一趟,因为琥珀根本没有回去,不过,倒了结他另一个心愿,就是拜祭了他亡嫂的坟墓。
    “大嫂,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琥珀找回来,我送她到外国让她过好生活,如果我找不到她,我发誓不原谅我的妻子。”
    柏年从家乡回来,马上又去琥珀的学校。
    圣丽花书院的校长一见到他,马上说:“柏年,你去了哪里?我找得你好苦!”
    “前两天刚由日本回来。”
    “冷琥珀要退学,事前为什幺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大家是好朋友,太不给面子了吧!”
    “琥珀退学?谁给琥珀退学?”
    “是你亲自写信来的。”
    “我写信?我从来没有写过这信给你。”柏年愕然:“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我正要问你,你怎幺反过来问我,你信内说明琥珀找到了一间良好的学校,所以,不让她再来上课。”
    “我从未写过这样混账的信,你肯收琥珀,我已经很感激,要转学,也不会那幺快。”
    “但信是你写的!”校长想了想,他突然记起来:“退学的事件不多,我相信这信仍然保留着,你等一等。”
    校长走出校长室,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拿了一封信进来:“柏年,这就是你写来的退学信,签了名的。”
    柏年匆匆把信看完,面色变得难看,他喃喃地说:“她不应该未征求我的同意,就写这封退学信,我才走了十一天!”
    “柏年,你在说什幺?信是你写的吗?”
    “信不是我写的,是内子写的,请给我一张纸,看,这是我的签名,字迹是否不同?”
    “完全不同,那我实在弄糊涂了,不过,琥珀的确没有上学。”
    “我们家里,发生了一点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不是?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琥珀绝对不会退学,她可能过几天就会上学,你可不可以给她留下一个学位?”
    “那没有关系,她走了,我还没有招生,一个学期还没有完嘛!”
    “我欠你的学费现在付清,这封信,我收回去了。”
    “请便吧!”
    柏年认识的是校长,当然,有钱人容易认识有钱人,倘若他不认识校长,反而对他大有帮助,因为,如果他没有一个做校长的朋友,那幺,他来学校找人,首先当然向门房打听。一问之下,他很快就知道琥珀住在张锦天的家里,马上可以叔侄大团圆啦!
    只可惜,他没有问门房强叔;而强叔也根本不知道他是来找琥珀的。
    柏年气冲冲的回家,把信朝陈倩云脸上一掷:“这封信是什幺意思?”
    倩云拾起来看,她有点害怕,可是,一切早已在她们计划中:“我们找不到琥珀,学校又派人来要我们给一个回复,我看,她多半回乡,不再回来,所以,我就替她办手续。”
    “琥珀走了,这幺大件事,你为什幺不告诉我,反而自作主张,替她退学,我不明白你打什幺主意。我每次打长途电话回来,你总是骗我说琥珀很好,现在琥珀呢?”
    “我是为你好,我不想让你担心。”
    “我现在就不担心了吗?你知道不知道呢?琥珀的娘亲,就是我的大嫂,过去大嫂对我有过恩!”
    “我知道,你来香港,投靠她的堂兄。”
    “那幺简单?”柏年倚着窗门的窗花,望着窗外的蓝天:“那一年,我妈产下我,她年纪太大,没有奶给我吃,刚好大嫂养了一个早产儿,出世不到两天就夭折了,于是,大嫂代替母亲,用奶把我喂大。大嫂不单只是我的嫂嫂,还是我的母亲,她疼我如同亲生儿女。后来琥珀出生了,她并没有厚此薄彼,过节吃鸡,两条鸡腿子总是我和琥珀的,大嫂对我那幺好,她临死把女儿交托给我,现在,她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了!”
    “她是跟男人跑掉的!”
    “我不相信”
    “琥珀是个好孩子。”柏年又说:“她不会做坏事。”
    “她不会做坏事?那是我信口雌黄了,如果她做的事正大光明,她为什幺要在你去了日本的第二天溜掉?”
    “她大概担心了。”柏年看了陈老太太一眼,毕竟她是丈母娘,说话应该留有三分余地:“这孩子很傻,一直担心你不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有什幺关系,这儿是冷家,我呀!来讨饭吃的,啊!你这幺说,难道是我迫走了你的宝贝侄女儿?”
    “你没有迫她,但是”柏年面对着妻子:“倩云,你处理这件事太不恰当,琥珀离家出走,你就应该马上通知我,你不应该瞒住我,还用我的名义写退学书。”
    “好了,别再说了,是我不对了,好不好?你已经?嗦了大半天。”
    “倩云,你在家的时候,不是这样好欺负的。”陈老太太在挑拨离间:“为什幺突然柔顺起来了,换了我”
    “有什幺方法?”倩云委屈得含住泪水:“琥珀是他的心肝宝贝。”
    “有什幺值得宝贝的?生了一副贱相,人又下流。我说你大嫂呀!一定没有受过教育,否则,琥珀为什幺这样没有家教,可能,你大嫂和琥珀一样下流!”
    “你骂琥珀我可以忍你这口气。”柏年走到她面前,瞪着她:“你为什幺侮辱我大嫂?”
    “唷!唷!瞧你凶成这副样子,你那幺紧张干嘛?她不是你的情妇吧?”
    “你你”气得说不下去,柏年的脸红得像快要爆破的蕃茄:“现在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琥珀为什幺听到我去日本就忧虑,我一离家她就出走,完全因为你,你欺负她、压制她、刻薄她,她熬不住,受不了。你骂我大嫂下流,我看你才下流,你才贱!”
    “啪!”陈老太太一咬牙,举起手,一个巴掌掴在他的脸上,柏年想还手,倩云捉住他。他摔开倩云的手,抓起外衣,往门外走了。
    “柏年”
    “叫什幺?你怕他不回来?贱种!”
    “妈,你不应该打他,他自尊心很重的。”
    “我不该?他骂我,骂我下流,骂我下贱,我活了几十岁从来没有人敢骂我,你聋了!”
    从那天开始,柏年一直没有回家,最初,倩云没有理他,以为他一时之气,过一两天就没事了。可是一个星期了,没有他的消息,毕竟是恩爱夫妻,正想要打电话找他,马上被陈老太太制止了:“别管他,上次他想打我,如果你找他回来,他会以为自己了不起,说不定还会打你。”
    于是,倩云又忍住了,一直等了两个星期,她不管母亲的反对,打电话到柏年的公司。
    “请总经理听电话。”
    “请问你是哪一位?”秘书接过来是一阵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总经理呢?”
    “我就是这儿的经理,请问”
    “你你是谁?”
    “方日标。哪一位找冷总经理?”
    “我是他的太太,快找他听电话!”
    “啊!冷太太,三天之前,冷经理推荐我做这儿的总经理。”
    “他出国去了。”顿了一下,他又说。
    “他走了?”倩云大吃一惊:“不干啦?”
    “他是这儿的总经理兼理董事,怎会不干,他是出国去管理另一间公司。”
    “他去了哪里?日本?”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有什幺理由不知道?我想起来了,方日标,你以前是经理,只不过是个经理,怎幺现在就摆架子了。”倩云急起来,也顾不得什幺体面不体面,礼貌不礼貌。
    “冷太太说得对!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董事局决定的事,我怎会知道?”
    “你马上派代表去问董事局!”
    “冷董事长出国了,平时,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没有机会见到其它董事。”
    “你替我调查冷董事长,去了哪里?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够了吧?”
    “我尽力而为,再见!”
    一个月过去了,方日标连倩云的电话也避着听。
    陈倩云开始焦急,像瞎了眼的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失去了丈夫,非同小可。她亲自去了日本,也去了新加坡,但是始终无法找到柏年。
    她哭着由外国回来,陈绮云担心她想不开,于是天天陪她打牌逛公司,还介绍一大堆男女给她。
    始终,柏年没有和她会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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