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头发──”无花果先是一惊,之后跳了起来。“你的头发──”
    他的头发?
    将袖子撩到胸前一看,尹樵缘方才明白她何以这般惊讶。
    他一夜白头了。
    深通医理的他明了,这是肾脏受到巨创所致。极乐红毒性十分猛恶,幸亏他功体深重,才不致在这一冒险的法子之下送了命。换作平常人,早就去见阎王爷去了。
    “哈。”是轻笑,也是苦笑,将辫子又甩回背上。
    尹樵缘向旁一闪,她这一抱就扑了个空,正色道:“你这爱抱人的毛病又犯了,成个什么体统?”
    他不让她抱,她就偏要抱他。尹樵-武功修为远高出她太多,就用天地之别来形容也不为过。她连连扑了几次空,昨夜又担了一晚的心,心中委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瞧他哭得可怜,双眼又红又肿,显然流了一夜的眼泪。尹樵缘登时心软了,他这个只会惹事生非的徒儿,倒也不是无情之辈。
    他蹲在她身前,抹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柔声道:“快别哭啦,乖。”口气像哄一个小孩。
    慢慢收了眼泪,无花果瞧着他一头白发,又差点掉下泪来:“师父,你的头发都白了。”
    尹-缘倒是很豁达。“迟早也要白的,我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万幸。”拉她起身,微笑道:“你瞧你,眼睛肿得像核桃,真是爱哭鬼。”
    “我担心你嘛。”她理所当然的,真情不言而喻。
    尹樵缘笑了笑,心中不无安慰之感。
    “师父,你肚子饿不饿?我去做饭给你吃。”尹樵缘大好了,她的心情也大好。
    “好。”
    无花果欢欢喜喜自去做饭。尹樵缘进房收拾一屋的狼藉。
    她端来饭菜,两人对面而食。无花果一直笑眯眯的望着他。
    那盆极乐红静静搁在几上,无花果对它衷心感激,笑道:“师父,幸好有这棵极乐红,不然你这回就没救了。”
    嘿嘿,说起来她还有那么一点功劳,若不是她把它带回家,尹樵缘如何能以-攻毒呢?
    尹樵缘漫不经意的道:“你这傻小子,为师一条命险险葬送在它手上。”
    “嘻嘻,你现下不是没事了吗?”唉!只可惜了他一头乌黑的好发。
    他夹了一筷空心菜,咬着道:“我会毒性加重,全部是因为极乐红的缘故。”
    把原因简略说了。
    无花果呆了,是她害的?她差一点害死了尹樵缘?
    心无城府的尹樵缘不知道他一句无心之言,竟惹出后面一番风波。早若知道,他打死地不曾向她说出这件事。
    见无花果停了筷,他道:“怎么不吃了?饭菜还多着呢。”
    她怎么吃得下?
    “我──我差点害死了你。”
    尹樵缘淡淡道:“我还没死,确实是‘差点’。事情过去就算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没怪你。”
    他不怪她,可她怪自己啊。
    闷闷吃完饭,她到他房里取了床褥去水边清洗,溪水被血染红了。眼泪一滴一滴掉进了水里。
    她是个八败扫帚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险些害死对她有养育大恩的师父,她不是人。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对不起师父,她要赎罪。
    豪情壮志霎时充满胸怀,无花果做了一个重大的抉择。天地宽广,她一定能实现她的目标,老天爷会遂她的愿的。
    “阿果。”
    早上起来,就没见到无花果的人影。这小子还在睡大觉吗?
    “阿果。”敲敲她的房门,没人回应。
    再叫了几声,尹樵缘推门一石,没人在,桌子上有一张纸。
    “师父,我──不──你,我去想──法找,我要是──,不回来。无花果。”歪七扭八的字,空了一大堆格子,尹樵缘不愧是无花果师父,这一封形同天书的信,亏他猜得出她的意思。
    气死他也。
    这小子下山去了,他那成天胡思乱想的脑袋,又绷出什么异想天开的鬼主意了?
    唉,说不定是他师徒缘尽了。尹樵缘放下信,出房将门带上,来到竹屋外小小的竹亭。
    走了也罢,他向来随缘,无花果临时起意下山,未尝不是他们缘分已了。他已经大了,应该可以照顾自己。
    等到有一天他倦了,自然会再回到奇山。
    他是这样想,但是看出去,这亭旁池中白莲亭亭,不怎么有精神咧。
    用了饭,搬了琴在亭中临池轻抚,今儿个他特别心神不宁,老是弹错弦。
    那个天字第一号惹事精走了,照理说他又恢复往日优雅宁静的隐居生活,他该开心才对,这般心烦意乱所为何来?
    阿果他身上有银两吗?他会不会冷着饿着,会不会遇上坏人?
    不受自主的思绪,不自觉飘到无花果身上,担心其暖饱平安。
    待回过神,惊觉日过中天,他居然就这样耗掉半日辰光。
    既放不下他,就去寻他吧。尹樵缘不禁苦笑,上辈子他是欠了他什么啊?
    于是收拾了简便的行李,尹樵缘为徒下山渡红尘。
    无花果下山之后,这天南地北的,她上哪儿去找仙丹来恢复师父的头发啊?
    蹲在路口,双脚习惯性要往市集走去。走了几步停住脚,想想不对。
    她要的仙丹妙药,绝不可能在充满凡夫俗子的市镇中。所谓仙丹,当然要仙人才有;仙人嘛,一定住在名山大泽,绝不可能和市井小民、贩猪屠狗之辈为伍。她如果在市镇-找,那是绝对大大的错啦。
    于是走上另一条荒芜人迹的道路。愈没人愈好,这样才愈有希望遇仙。无花果暗自得意,没办法,她生来就是这么聪明有智慧,想藏也藏不住啊。
    “喂。”
    她怔了怔,好像有人在叫她,是她耳背了吧?
    再往前走:“站住!”
    这回她百分之百听见了,她没听错,有人在叫她。
    转头一看,身后数丈站着一个红衫女子,腰肢极细,小小的瓜子脸,肤光莹然,容貌美极了,和天上仙女相比,也不遑多让。
    哈!不会这么凑巧吧?她想找神仙,这会儿便遇上一个。
    “你叫我?”她笑。
    “不明你叫谁?此地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别人吗?”
    哗!好凶悍。
    无花果好生失望,若红衫女子是仙女,她也决定不和她打交道了,这么凶,吓死人了。
    像她师父人品多好,除了爱说教这个小毛病之外,对她总是客客气气,绝不会呼来喝去,大呼小叫。
    “你叫我什么事?”基于礼貌,她还是答她一下话好了。“如果你要问路的话,那你就问错人了,我才刚从山上下来,什么地方都不熟。”
    那女子立起双眉,怒道:“谁要问你路?我自己有眼睛不会看吗?”
    干嘛?吃炸药啦?她又没惹她。
    扁扁嘴开步欲行,犯不着和个疯婆子发神经。
    红衫女子更怒了:“我准你走了吗?”
    无花果“咦咦咦”的喊:“脚长在我身上,路也不是你开的,我走不得吗?”
    无花果顶撞于她,红衫女子怒上加怒,上前左脚一勾,将她绊倒,无花果摔了个四脚朝天。
    无花果狼狈的爬起,她火了:“你干嘛摔我一跤?”
    红衫女子大声插腰道:“你不服吗?”又再拐倒她一次。
    这回摔得更加狼狈,嘴-吃着干涩的沙土,无花果大是光火:“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我跟你非亲非故,无冤无仇,你干嘛找我麻烦?”双手撑在地上爬起来。
    “你和我是非亲非故,不过我和你师父有冤有仇,你只有自认倒楣。”
    无花果心一凛,这女子跟师父有什么仇啊?尹樵缘和她朝夕相处八年,没见到他和什么人有住来啊?这梁子何时结下的?
    且慢,别听信她一面之辞,先问清楚再说。
    “我师父?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师父?”兵不厌诈,先诈她一诈,看能诈出什么内情。
    “瞒者瞒不识。你当我好欺哄?我在奇山见过你一次,你和你师父尹樵缘去采药,你还想骗我?”红衫女子怒道。
    说得出尹樵缘的名号,可见不是找锴人。
    “没错,我师父是叫尹樵缘。”无花果痞痞的抖着腿,不管如何,绝不能在气势上输人,做出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模样。“请问一下,我师父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如果不是杀父之仇,大家坐下来喝个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嘛。犯不着大眼瞪小眼,伤了和气。”
    红衣女子越发大怒,玉颊上增添艳色,连身为女孩子的无花果,看了也要为之怦然心动。
    除了脾气坏点,她真是长得美极了。
    “你想替你师父摆平这件事?也成。”红衣女子未语面先红,嘴巴还是凶嘟嘟的。
    “你有本事叫他来迎亲,大家自然没事。”
    “什么?!”这回换成无花果跳起三丈高。成亲?
    “哼!我就知道你办不到。”
    这是怎么一回事?“慢着,你说你要我师父娶你,你也太不要脸了。我生眼睛以来从来没看过哪个女子像你这么厚脸皮,硬要人家娶你。”
    无花果说得忿忿难平。开什么玩笑?尹樵缘是她一个人的师父,他若娶了旁人,定然移爱在师娘身上,那她不就没人照顾了?
    红衣女子也怒气腾腾,无花果话语伤了她的矜持。“你嘴巴放干净点,我鱼小榕乃武林中鼎鼎有名的红衣女侠,我需要硬赖着你师父嫁他为妻吗?要不是我娘和他师父订下婚约,我才不理他呢。”
    “什么婚约?”无花果奇道。
    “尹樵缘的师父卧云子,和我娘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后来他不知到哪儿去认识了一个邪门歪路的仙女,哼!我看多半是他骗人的借口,这世上哪有仙女?后来他不知怎地,到了奇出去隐居修行,把我娘给抛下不管了。我娘一气之下嫁给了我爹,但是她心中仍有不甘,隔了许多年终于给她遇上你师祖,要他给她一个交代。
    你师祖于是答应要他的徒弟代替他完成当年的婚约,所以给我们两人定下婚约。”
    无花果听完大大的不高兴,这个卧云子真该吊起来好好打一顿**,她师父的终身,岂可儿戏般的就被葬送,她都还没好好用他呢。
    “鱼姑──鱼女侠。”叫女侠帽子高,侍会儿要她放弃这桩婚事也容易些:“看你也是女中豪杰,你不觉得这奉父母之命成婚太落伍了吗?江湖儿女应该潇洒奔放,敢爱敢恨──”她在胡言乱语什么?不管了,反正务必要她听得一头雾水,自动放弃尹樵缘不可。
    “所以我说,你应该不去理会你娘和我师祖所订的盟约。我师父这个人啊,你别看他长得人-人样,其实一肚子坏水,整天只会在我耳朵边嘀嘀咕咕,说我这里不对,那-不好,烦都快烦死了。你要是嫁给了他,我敢打包票不出三天,你一定忍不住要把他给休了。”竖起右掌,表示所言不虚。
    师父,徒儿不是真心要毁谤您的清誉,你瞧瞧这情形,不扯点谎你怎么脱离这个蛮女的魔掌呢?你千万要体会徒儿的一片苦心啊。无花果心里直念着。
    鱼小榕却不吃她这一套,喝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你师父太可恶,几次三番躲在山上不肯下来见我。他以为他是谁?我红袖金铃鱼小榕是可以任他戏侮的吗?他愈是躲我,我就愈是要嫁给他不可,我看他龙躲到哪里去?”
    天底下就是有这种女人,难怪她师父常说要童贞出家;娶这种女人做老婆,那天下还有宁日吗?
    好吧!善劝不行,改走偏锋。
    拧起两道秀眉,努力扭挤脸上的肌肉,不知道表情够不够凶狠,粗声大气的道:“你是疯的还是傻的?我师父不见你,那就代表他不喜欢你嘛。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还要死缠──呃──”
    叮铃铃轻响,红索飞过来勒住了无花果的脖子,那声“呃”是她快被勒死的垂危呼喊声。
    “你说我什么?有种再说一次。”冰冷的眼神如果化剑,可以刺穿她的身体。
    “女──女侠──”喔!老天爷!玉皇大帝!臂音菩萨!她知道她说错话了。
    “你能不能松点手劲?”她快被掐死了。
    鱼小榕看看无花果已经快断气了,若真掐死了这臭小子,她怎么去见尹樵缘?
    于是松开了手。
    “咳!咳!”无花果手抚喉头,恶,痛死人了。
    臭婆娘!死混蛋!她不敢形之于口。万一这死婆娘又发起疯来,倒楣的可是她,只有在肚-一遍两遍的骂。
    “要不是看在你师父的分上,哼!我才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咧!你不用放过我,三年后大家真刀真枪来比一场,我才不会输给你。无花果在肚千-直咕哝。
    “好了,跟我走吧。”鱼小榕一扬下巴。
    走?去哪儿?
    鱼小榕率先走在前头,发现无花果没跟上来,薄怒道:“我叫你走,你怎么不走?”
    “我自己有脚,它告诉我它想走这一边。”无花果指指另一头。
    她以为她是谁呀?我无花果全天下谁都差使不得。唔!师父的话听三分好了,给他点面子。
    鱼小榕大发娇嗔,她在鱼家可是众人宠之如命的千金大小姐,连爹娘都要让她三分,谁敢不听她的话来着?
    “我命令你跟我走!”鱼小榕祭出红索,索上金铃叮铃铃好听极了。
    红索捆住无花果的身子双臂,鱼小榕用力一扯,无花果脸上背下摔在地上,被她拖着倒退而行。
    碎石子割着她背上的肌肉,痛入骨髓,无花果可不像尹樵缘这般好修养,破口大骂:“死贼螂,你竟敢这样对你小爷我──”
    鱼小榕一步飞跃,莲足踩在无花果胸膛上,喝道:“你信不信我一脚踩死你?”加重三分力道。
    “臭婆娘──”无花果“啊”的大叫,骂得更凶了。
    “拍拍”两声,鱼小榕两巴掌打得她头昏眼花,金星乱冒,嘴角还渗出血丝。
    “死──”
    一指点住无花果哑穴,她什么话也吐不出了。
    鱼小榕继续拖着无花果前行,无花果有苦说不出,直把鱼小榕祖宗十九代全给骂上了。
    下了奇山,尹樵缘站在路中,伤透了脑筋。
    大路遥遥,无花果是往哪个方向而去啊?东?还是西?
    正犹豫不决,一辆马车由西方辘辘驶了过来。
    马车夫以为他要搭车,将车停在他跟前。“要坐马车吗?住哪儿去?”
    既然来了这辆马车,那就坐吧。碰不碰得到无花果,只有看天意。
    尹樵-随着马车往东而行,沿路向人探听无花果下落,但都没人见过他这种形貌的小伙子。
    这天尹樵缘银两用尽,于是告辞了马车夫,改采步行。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路经一处树林,林间迸出几个-眉竖目的家伙。
    “喂!把银两给我掏出来。”凶恶的山贼拦路打劫,手中刀挥得霍霍响。
    尹樵缘温颜笑道:“真是对不住,我身上半点银两也没有。”
    山贼以为他爱惜银两,不肯献出,怒从心头起:“你以为老子跟你闹着玩吗?
    不交出来,小心你的狗命。”
    只怪尹樵缘看起来太过斯文贵气,不认识他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王孙公子、贵胄世裔呢。
    尹樵缘好脾气的解-着:“各位仁兄,我身上真的一点银子也没有,不敢欺瞒各位。”
    “你不交出银子?好!老子我砍了你照样拿得到。”
    山贼挥刀砍向尹樵缘,尹樵缘侧头避过,山贼本以为这一刀必定得中,尹樵缘此举无异令他“威风大失”怒道:“你给我乖乖站好让老子欣死你。”
    尹樵缘微微一怔,这些人怎么这般蛮横?他再蠢也不会乖乖任人砍啊。
    “各位──”准备开始宣扬道义。
    左欣右砍,山贼的刀在尹樵缘身周劈来劈去,始终削不着他半片衣角。只怪山贼的脑袋太愚钝,竟没想到眼前文质彬彬的青年其实武功十分深湛,远在他们这群人之上,还在徒劳无功的意欲砍死这个臭小子。
    “几位大哥-听我说──”尹樵缘脾气极好,遭遇这种场面他仍不动怒。
    “听你他娘在放狗屁!”“咻咻”两声,尹樵缘眼力奇佳,认出是两支淬有剧毒的毒鳔。
    他用袖子掩住右掌,准备以内劲拂去暗器。
    “好个大胆的贼子!”“嗤嗤”两声,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打落了暗器,两锭金子落在他跟前。
    这人居然用金子来当暗器,哗!好阔气。
    “谁?”山贼大惊,尹樵缘有帮手?
    循来声处看去,有一人站在树枝之上,背光而立,看不清他的面目。
    那人双足向上一弹,如一只大鹏舄翩翩落地,这下众人看清了他的面容,高鼻丰唇,剑眉入鬓,满脸英气勃勃。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胆敢当冲行抢!”男子双眉一扬,拔出腰间软剑。
    “臭小子,你想替他强出头吗?”这个人看来不大好惹,但是山贼被惹毛了,他就不信他今天半两银子都抢不到,男子不答,嘴角一丝不屑的冷笑,白光一闪,众山贼手腕中剑,兵器掉了一地,惊呼声四起。
    这人好快的身手!不过一瞬之间,六人竟同时被刺!
    “滚!”男于手腕轻抖,剑身复又缠上他的腰身,收剑和出剑一样快。
    山贼知道遇上丁斑手,不逃更待何时?拔腿就作鸟兽散,一下子溜得不见人影。
    那男子又是一声冷笑:“算你们好狗运!”
    两人一对上眼,彼此在心里喝了一声。尹樵缘看那男子英姿飒爽,委实是名士风流;那男子则看尹樵缘矫矫出尘,宛若神仙,两人心中各自仰慕对方的风仪。
    “你──”居然同时出声。
    愣了一下,两人都笑了。
    “兄台高姓大名?”那男子抱拳问道。
    “我叫尹樵缘。”尹樵缘笑道:“敢问大侠上下如何称呼?”
    “我姓云,云异雁。刚才那些贼人没伤了你吧?”云异雁也笑着回答。
    他在树上休息,听见下头有人大声嚷嚷,吵死人了。一看是山贼打劫,他最好打抱不平,这事叫他不插手怎成?
    “多谢兄台相救。”尹樵缘深深一揖。
    其实他真要出手,那些山贼哪挡得了他一根小指头?尹樵缘这个人最不爱和人争,练武是来强身,不是用来打架的。大家和和气气的相处不好吗?
    “那就好,我瞧你这么文弱,应该是个读书人吧?”云异雁凭着直觉,武断的为他定了身分。“你的头发是怎么一回事?”
    尹樵缘长期住在山上,不与俗人交通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上好几岁。这样一头白发长在他头上,实在也太突兀了。
    “这个呀!”尹樵缘只有苦笑。“说来话长,我误食了毒草,-悻不死,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如此。”云异雁点点头。“尹兄弟,此地山贼颇多,你只身一人太危险了。这样吧,你我相遇,就是有缘。你要去哪儿,如果我顺路的话送你一程。”
    “我也不知道我要上哪儿去。”
    “此话怎讲?”
    尹樵椽未开言先叹息:“我这次下山,是要找我的徒弟。他因为误害了我,心里内疚,所以下山要找药草恢复我的发色。你说他这不是太傻了吗?于是我也跟着下山要找他回去,但是我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只有随便乱走,来到这里。对了,你见过一个大约这么高,眼睛大大的,一脸古灵精怪的男孩子吗?大慨十七、八岁。”
    他也不大确定无花果几岁,连无花果本人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出生,只有从他外表来判断年龄。
    “没见过。”尹樵缘闻言好生失望,天地这么大,要碰到一个人确实不容易啊。
    “尹兄弟,你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令徒应该没事的。”
    只有这样想喽,不然又能如何?
    “既然你没有既定的目标,那跟我结伴同行如何?”一开口,云异雁也感到讶异。
    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自在得很,没有找同伴的习惯。更不提尹樵缘和他非亲非故,只是一萍水相逄的陌生人。
    尹樵缘是第一个让他兴起深交念头的人。
    尹樵椽身上有一种特质,和他相处是很轻松自在,没有压力的。他的微笑像秋湖上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引得你不由自主随之而笑。他的声音温和而亲切,让人想再多听一回。
    尹樵缘没有多想,脱口而出:“好啊。”反正到哪-都一样,他相信如果师徒有缘,他会再见到无花果的。
    云异雁喜道:“尹兄弟,你这般洒脱合极我的胃口。我本来不大喜欢和读书人打交道,整天之乎者也,没一点男子气概,你是例外的那一个。这样吧,你我插柳为香,义结金兰,你看如何?”
    尹樵缘感染了他的豪气,笑道:“怎么不好?我结交了一位英雄好汉,是我的荣幸。”
    云异雁哈哈笑道:“冲着你这句话,好兄弟,你以后有什么事,都算在我头上。”
    齐齐跪下,对天祷祝:“我云异雁-尹樵缘-今日和尹樵缘-云异雁-结为异姓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不弃,天地为证。”磕头拜了三拜,彼此相扶而起。
    四目相视,俱皆大笑。
    “云──呃,小弟今年二十八,云兄你呢?”
    “我小大哥二岁,大哥在上,请受我一拜。”云异雁笑着拜了下去。
    “不可。”尹樵椽也忙下拜,扶了起来。
    “大哥,我要到江南找一个人,你和我一道走吧。”
    “什么人?”不是尹樵缘好奇,他是基于礼貌问上一问。
    云异雁眼皮半垂,眼光迸射出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思,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我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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