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夏季,方心蕊几乎都是在枫情苑中度过的。  自从陆云峰由澳洲回来后,他很快就发现方心蕊又有了一些新的变化。  心蕊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推辞了所有的约会,把自己关在家里,终日里若有所思的,似乎是在她的心里有着某些悬而未决的疑难问题,使得她必须潜心去思考。在很长一些日子里,她就处于一种心神不属的状态,有时候,她可以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发上好几小时的呆;有时候,她又会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的;时而,她是双眉紧蹙;时而,她又是喜笑颜开就连她极为擅长的烹调也常常出错,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在陆云峰的印象中,方心蕊一直都是个相当泰然自若的女人。就是在得知他们的婚姻不过是一场骗局之际也没见她怎么样激动过,她似乎总是能够克制住自己的。可现在怎么会是这样反常了呢?那必定是她受到了生平最大的刺激。那———究竟会是什么样严重的问题?每每想问又开不了那个口,陆云峰心里隐隐约约地猜到可能是和自己有关,每每想问,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有在一旁悄悄地观察着她,暗暗地担心着她。  当陆云峰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了这种心理时,着实是吃了一惊。以他这些年来搏杀于商场的经历而言,他陆云峰早已是个地道的商人了,即属于那种冷漠实际的典型。再动人的场面也最多也只会博得他的一笑而已,又或者是使他表现出一些公式化的反应罢了,他的内心则是无动于衷的。就更别说是对一个女人了,竟然还有关心的感觉!这可真是他这二十年来就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了!自己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心蕊的行为传染了?  陆云峰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反常情绪时,方心蕊倒是在某一个早晨像是获得了某种解脱似地,突然就“活”过来了。  他一回来,方心蕊就辞退了女佣,连做清洁的钟点工都不要了,所有的家务活她又事事亲力而为了。  她很突然地对他说:“我不打算做‘典雅’的形像代言人了。”  她这个突兀的决定让陆云峰吃了一惊。“为什么?你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我的年龄大了一点,换个新面孔会好些。”她淡淡地“再说,我还有别的事情。”  她说的倒是实在话,现今的模特界是日趋年轻化了,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都大有人在,更何况心蕊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女人了。想到这,陆云峰不由得心里一紧。她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吗?!那———这样说来,她居然被自己蹉跎了大半年了!  “你想做什么呢?”他有些歉然地“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我———”她欲言又止,只是说:“我还是想先在家里呆着。”  “在家里?”他有点不敢置信了,这一向,心蕊是那么不喜欢在家的呀!  “是不是这辜负了你的培养?”  “没有,没有。”陆云峰由衷地。他本来就认为那个什么形像改造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是在污染心蕊、是令她巨变的根源。他是一直就有把她从花花世界拯救出来的念头,只是苦于不便干涉她的自由而作罢了。难得她现在自己觉醒了,这不是正好吗?  “你放心,你的投资是不会白花的。”她又说:“我会———还你的。”  她的话透着几分古怪,但他并不想追问什么了。她能够迷途知返已经是很不错的啦!投资不投资的,他才不会去在乎呢。  于是,方心蕊就从外面的世界退回了枫情苑。在这漫长的夏日里,她不再像前一段时间那么浮躁了,她也不再是那种不回家的人了。所有的社交活动仅限于定期去探望一下玲姨一家人;和罗文一块儿参加了两三次同学会;偶尔与林志邦去看看画展;带小欣到公园去逛逛。除此之外,她还多结交了一个新朋友,那就是那个给她进行形像改造的老师———陈旋。心蕊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似乎不是一般化的好,她们常常通电话,一聊就是很长的时间,并且她总是用一种非常亲密的口气和一副无所不谈的模样。奇怪的是,那个陈旋与她这样的交好却是不肯到陆家来作客,要么,是心蕊去她那里;要么,就是她约心蕊去她下蹋的酒店。似乎这枫情苑里有着什么使那个陈旋感觉不舒服的东西存在,所以她并不愿意来了。  这一点不禁很令陆云峰好奇了。他忍不住问心蕊了:“你既然与她是好朋友,她怎么不来呢?”  “她讨厌———”心蕊停顿了一下。“讨厌应酬。”  陆云峰不相信地撇了撇嘴唇,女人真是虚伪!一个教别人礼仪的女人居然会讨厌什么应酬!  终于,那个陈旋肯大驾光临陆家了。  只一见面,陆云峰就对这个女人没有半点好感了。尽管她的风度、气质都很完美,礼仪也非常地到位,根本就不像是心蕊说的“讨厌应酬”那个样子的女人,她的社交能力是很强的。可那眼神,偏偏就那么冷冰冰的,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意味,把他看得很有几分不舒服。但很快地,陆云峰就发现了:陈旋的这种目光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她在看着方心蕊的时候就是温情脉脉地。这分明就是她在宣称:陆云峰!我讨厌的是你!那如此看来,她是不欣赏他的了。陆云峰亦不稀罕她的好感,自顾自地埋头吃自己的晚餐,懒得去搭理她。  陈旋也是一副不愿意理会他的样子,就只和心蕊聊天,当是现场压根就没有陆云峰这个人似的。  “我吃完了。”陆云峰站起身来,还是说了一句:“你们自便吧!”  心蕊急忙也站了起来“那———你就先看一下报纸,我得等一会儿才准备水果去。”  陈旋听了这话,脸上就变色了。“心蕊!你还没有吃完呢,坐下来!管那么多干嘛?”  “你———”  “我,我怎么了?”陈旋露齿一笑,面无表情的道:“我让陆先生不舒服了吗?”  还不等陆云峰有所反应,她又旁若无人地对心蕊说:“说了你好多次了,就是不肯改正。用不着去对那些男人卑躬屈膝!”  “我———”心蕊看了一眼他,没有再说什么了。  听陈旋那么一种女权主义者的口吻,陆云峰就明白了:这个女人正是方心蕊“翻天覆地”的始作俑者!方心蕊有了这么一个指导者,前一阵子不变得尖锐才怪了呢!陆云峰真想叫这个陈旋离心蕊远一点,少来挑拨他们的关系!可他又碍于这样做法会令心蕊为难,就暗暗骂了一句:“好男不与女斗!”就拂袖而去了!  事后,心蕊特地向他道歉。“对不起啊!你别介意。”  陆云峰不语。他的确是有些生气了,但,这似乎又不全是因为那个陈旋。  “你怎么会和这么一个女人成为朋友呢?”  “有什么不对吗?旋姐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啊!”  “优秀?”他嗤之以鼻。“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我———也是个小女子呀!”她低低地说。  “你怎么会是一样呢?”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奇异的红晕。“我———不一样?”  陆云峰点了点头,心蕊是与其他女人不大一样的。  她凝视着他,问:“我怎么不一样呢?”  陆云峰有了些不耐烦。他真不懂这些女人为什么老爱把一个问题翻来覆去地提?弄得跟绕口令似的,也不觉得烦吗?  “陈旋这个德行,她丈夫受得了吗?”他转变了话题。  “她,没有丈夫。”  “谢天谢地!否则,那个男人岂不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吗?”  心蕊摇头。“你不要那么讲嘛!你又不了解旋姐,她其实是个很优秀的人啊!”  陆云峰不屑地也摇了摇头。  “你不觉得你们两个人有很多相似之处吗?  “我!和———陈旋?!”陆云峰张大了口。“你有没有搞错啊!”  “你们都有一点———极端。”  陆云峰想想,就不由得笑了。这倒也是那么一回事儿!所不同的不过是陈旋是那种大女子主义,而自己则是地道的大男子主义罢了。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相当地讨厌彼此。  他的心情好了,但还是提醒着心蕊:“你可别向她学什么啊!你就这个样子最好了。”  心蕊没有出声,只是望着窗外发呆。  好在,这个陈旋工作也很忙,陆云峰用不着常看到她出现在面前,倒也省心。而心蕊又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单纯得让陆云峰满意又放心,她终于避免了堕落的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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