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邹文乔,是在冉樱满二十岁那年的一月。
    那时她即将从两年制短大毕业,只要再考完毕业考之后,她的学生生涯就可以正式宣告over了。
    而在这独自奋斗的七年当中,纵使冉樱不计较生活上的窘迫,但是光靠姨妈、舅舅给的那份生活费,付掉学费、房租和最俭省的饭钱之后,真的就所剩无几了,大概连买包卫生纸都不够吧!
    虽说衣服可以捡表姊丢弃不要的来修改,香皂,洗发精和卫生纸等日用品也可以轮流到姨妈或舅舅家伸手要或顺手摸,但若是连薄薄的那一片都要向人乞讨的话,那就真的太悲惨啦!
    所以,她只好在下课后放假时,到先斗町的居酒屋打工赚取零用钱。
    “樱o屋”是她妈妈当年工作的地方,也是妈妈与爸爸邂逅的地点,为了妈妈,爸爸毅然把公司从台湾迁移到日本京都来,在他们出车祸去世之前,着实过了好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满生活。
    她的名字“樱”即是由此而来。
    如今,为了生活,她也在“樱o屋”打工,除了曾经重新装潢整修过两次之外“樱屋”几乎一点都没变,就连老板娘也是原来的那一位;顾念旧情的老板娘还特地允许冉樱配合学校时间来上班,让冉樱在孤立无援中感受到一份关爱之情。
    “老板娘,我来了!”
    “啊!樱子,你来了,快,快,快到后面换衣服!”五十多岁的老板娘一见到冉樱便急急忙忙的把她往里推,催促她赶紧换上“樱o屋”的制服--樱花图案的小纹和服。“待会儿立野社长会带一位台湾客户过来,你准备一下,说不定需要你的翻译。”说着,她招手唤来另一位女侍。“千子,你跟去帮忙,樱子自己老是穿不好,快!”
    千子是个容貌甜美的女孩,个性也很甜美,虽然她在“樱o屋”的资历比冉樱还浅,但因为大了冉樱两岁,所以特别爱照顾冉樱,冉樱也跟她很谈得来。
    片刻后,在“樱o屋”最里间的休息室里--
    千子双手拎着和服外袍,耐心地等待冉樱脱掉破旧的大衣、毛衣、牛仔裤和袜子等,再穿上“白足袋”(布袜)和“长襦衫”(内袍),边闲聊似的问:“樱子,听老板娘说你爸爸是台湾人,所以你才会讲中文,是吧?”
    “是啊!”冉樱张开双手,让千子帮她穿上和服外袍。“不过,虽然他在台湾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但他还保留着中华民国国籍,连我也有喔!因为当年我是在台湾出生的,之后才搬回来日本。”
    “所以你是双重国籍啰?”
    “没错。”
    “随时都可以去台湾?”
    “也没错。”
    “可是你的亲人就只剩下日本籍妈妈这边的亲人了吧?”千子又问,一面把长着物的背缝调整到后背中心,然后用夹子把长襦衫与和服的领子固定住,再两手提起领子调整下摆的长度。
    “对。”冉樱打开长着物把前领放到腰骨的位置调整正面幅宽,再慢慢把底面打开合身定宽,接着,千子便把右手所拿的领子下部提高10厘米,使下摆呈倾斜状。
    “不过,老板娘还说你那些舅舅和姨妈不但吞掉了你爸爸的遗产,而且对你很不好,那也是真的吗?”当冉樱整理正面时,千子再将左手所拿的领子下部分提高5厘米,跟着把腰间出现的皱褶往上调整。
    “是真的啊!那时候我才十三岁,为了那些遗产,我就像是大福摊的栗子馅一样,人人抢着要,因为这样,他们还大吵了好几次,最后才讲好大家平分。”冉樱转着身子让千子在她腰间系上一条细带(带下),带子从身体正面往后系,在背部中间交叉后再绕回到前面打结。
    “之后为了分赃方便,他们就把我爸爸的公司和我家卖掉,再加上爸爸在银行里的存款,全部的钱平均分配给每一个人,连当时才一岁的小表弟都有一份,除了我。”
    “好过分!”千子咕哝着替她把腰间的皱褶拉平,冉樱则把手从袖根下的开叉处伸进去检查和服是否被带子夹住,之后千子再替她弄平背后因为太长而余出的部分。
    “等他们分赃完毕之后,我就变成没人要的苦瓜糖了。”冉樱一边说,一边让千子把胸前的皱褶拉到腋下。“后来他们干脆在外面租了一间比鸽子笼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间让我自己住,除了学费之外,每个月只给我一笔少少的生活费,刚刚好够付房租和饭钱。”
    “真没良心。”千子低咒着拿来另一条绣有精致花纹的“阔腰带。”
    “我也这么觉得,”冉樱两手抓住袖边,轻轻拉袖子使肩部自然顺畅。“不过这样也好,我也不想和他们住。”
    “你爸妈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后悔没有预先做更好的安排。”
    “哈,这你就错了!”冉樱再次转着身子让千子在她胸下系上“阔腰带”然后是固定“阔腰带”的细绳带。“我爸爸早就有安排了。”
    “真的?什么安排?”
    “当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不久,爸爸的律师就私底下来找我,”扭头瞄着千子在她背后把结翅叠成漂亮的褶,冉樱小声地说:“他告诉我,我爸爸在我六岁那年就替我设了一份信托基金,这份信托基金除了律师和我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可是必须在我满二十岁之后才能动用。”
    “哇你爸爸真有先见之明啊!”千子退后一步做最后检查,看冉樱的胸前和后背是否有折皱,有的话,就往腋下那边匀平。
    “那当然!”冉樱骄傲地抬高下巴。“我爸爸最聪明了。”
    “是,是,你爸爸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千子笑着又左右检查了一下。“那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动用那笔信托基金了?”
    “不用两个月,”冉樱微微一笑。“正好是女儿节(注1)那一天。”
    “数目大吗?”
    “非常大,大到姨妈和舅舅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后悔死了现在这样对待我。”冉樱装个鬼脸。“不过,我还是想靠我自己来过活,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不会随便去动用到那笔钱的。”
    “有志气!”千子赞道“那你毕业之后就得开始自己养自己啰?”
    “那当然,一旦毕业之后,姨妈和舅舅就不会再给我任何资助了,下次我再想去摸点日用品什么的,大概只会请我吃一顿闭门羹吧?”不过,只要拿到毕业证书,她就可以另外找份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瞪天花板的工作,也或许她会继续留在“樱o屋”做正式员工也说不定,因为经济不景气,工作真的不太好找。
    “那种亲戚真是不要也罢!”千子喟叹道,然后满意地颔首。“ok,好了!”
    “谢啦!”
    “要化妆吗?”
    “不要了,反正再怎么化都一样,也不会多漂亮一点,帮我把头发梳上去就奸了。”
    冉樱很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女孩子,身高中等,却很干瘦,脸蛋也瘦瘦小小的,因为瘦,所以显得有点儿黑,整体而言,虽然不丑,但很平庸,那种任何人见了都不会留下什么深刻印象,甚至见过好几次依然记不住长相的平庸,不过,她很开朗、很乐观,也很容易满足。
    所以,她的笑容总是特别灿烂耀眼,充满了无穷的精神与活力,就像她身上的其他部分一样;她的眼睛不大,却非常有神;她的身材虽然平板削瘦,但很有劲;她绝对不是那种才干型的人,可一向都能积极进取的追求目标;她谈不上聪明,却总是有用之不竭的勇气克服困难勇往直前。
    这一切就构成了平凡,但独一无二的冉樱。
    “樱子,千子,你们两只母鸡还没下完蛋吗?立野社长来了,还不快出来!”
    “嗨!”
    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回应,然后相对吐了一下舌头,旋即嬉笑着跑出休息室,可一出休息室之后,两人马上摆出最端庄、最典雅的模样来,然后踩着细碎的脚步迎向新来的客人。
    在见到来客之前,她先发现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樱o屋”里的每个人--包括男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同一个方向,而且各个满面惊讶赞叹之色。
    然后,她见到了那个人。
    冉樱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因为从未有男孩子追过她,不过,她并不太在意,反正她还年轻,无所谓。但这并不表示她对爱情没有任何憧憬,事实上,从女性贺尔蒙开始在她身上作祟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制造出一箩箩、一筐筐的绮丽幻想,保证最高品质,绝对是超高档层次,甚至偶尔还会作作春梦。
    不过,她的春梦总是“了无痕”因为她没有电视可看、没有钱买书,连想偷听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偷听,更没有朋友会为她针对这种事情开一场研究讨论会。更正确的说法是:她根本没有半个朋友。
    这就是穷人的悲哀,不但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人愿意接近你,除非你很漂亮,或者特别聪明,或是有什么特别背景,还是有什么运动方面的专才也行,偏偏她哪一样也没有,甚至连交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因此,她的性知识简直就是贫乏得可怜,不但不知道要如何“这样那样”甚至连最基本的亲吻都不甚了解。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一男一女要“这样那样”的时候,两个人一定是脱光光的是那样吧?
    总之,作作梦碍不到别人,自己在心里流口水也不怕人笑,但若要实现的话,下辈子吧!因为她很了解自己的平凡,也颇能安于自己的平凡,所以,从来不曾期望自己的绮梦能实现。
    直到这一天、一刻,当她一眼见到那个男人,那个立野社长带来的台湾客户,她不但看得两眼发直,心头狂跳不已,也突然强烈意识到自己平凡无奇的外貌有多么令人自卑羞傀。
    因为那是个漂亮得足以夺走人呼吸,所有女孩子梦想中的男人。
    傲然卓立在廊道中央的他的身材修长伟岸,高得几乎要顶上天花板,精致的亚曼尼西装合身地衬托出他挺拔有力的躯体,手臂上搭着一件毛呢大衣,浓密乌黑的头发柔顺地覆在完美的头颅上,宛如月夜的黑丝缎,一缯发丝慵懒地垂挂在额前,之下是深邃俊逸的五官,既有惑人的东方神秘味道,又有高雅的西方古典气息。
    他的年纪不算大,约二十七、八岁,却有一股深沉坚定的气势,他那有条不紊的高贵气质和宛如舞蹈家的优雅动作显然是与生俱来的。当他和立野社长说话时,冉樱发现到他讲的竟然是标准的日语,而且他的声音和人很搭配,低沉、醇厚,隐含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然后,当他望向她时,她看进一双聪颖、果决,如黑色水晶般的瞳眸,水晶深处还有一抹谜一般的神秘光芒,令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想看清楚。
    真是错误的举动!
    她才刚盯住他的眼,便发现他的眼神有股迷惑人的魔力,宛如女巫的水晶球一样,令人感到晕眩,感到窒息,好像即将灭顶于无底的黑色幻海中,一种不明所以的恐惧和兴奋双重感觉迅速从胸口扩散至全身,她的心也因浪漫的欲望而狂跳不止,只不过一会儿,她便慌忙将目光移开,而注意别的地方。
    天哪!“樱o屋”工作多年,什么样的男人她没见过,可就没见过这般出色慑人的男人!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然后开始端详他的手。
    他有一双艺术家的手,修剪整齐的手指看似修长优雅,却散发出一股令人惊叹的无形力量。
    不知道被那双手抚摩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温柔?抑或是
    “樱子樱子?樱子?”
    冉樱吃了一惊,猝然回过神来。“嗄?啊!什么事,老板娘?”
    老板娘蹙眉望着她“你的魂跑到哪里去了呀?”她低声谴责,而后摆手介绍。“这位是邹文乔邹先生。”
    “嗨!”冉樱忙侧身对着那位令她一时失魂的男人规规矩炬地躬下身去。“初次见面,我是樱子,请多多关照。”
    邹文乔却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回应她什么客套话。
    “樱子,邹先生停留京都期间,希望你能在他有空闲时就陪同他到处走走,观光游览京都的名胜,开销他负责,另外再付你一份薪津,这样你愿意吗?”老板娘询问着,并悄悄使着眼色。
    “欸!”真有这么好康的事?一脸惊讶的冉樱飞快地朝邹文乔那儿瞥去一眼,旋即又回过脖来,而后才注意到老板娘正拚命使眼色暗示她拒绝,但是,她却连想都不想地回答“好啊!”老板娘的双层揽得更深了。“可是你的毕业考?”
    “没问题的。”这不是应付的话,除了上学和工作之外,其余的时间她也没有多余的“麦克”做任何消遣娱乐,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就是念书,所以,毕业考范围她早就念得滚瓜烂熟了,就算她从现在开始完全不碰书本,毕业考时她还是有把握能考出最好的成绩来。
    “好吧!那就这样吧!”无奈,老板娘只好暂时先同意了。
    藉着为他们端酒送菜,冉樱乘机和邹文乔寒暄打招呼--用中文。当然,这纯粹是为了工作,绝没有任何私心,居酒屋的女侍必须和客人打好关系,下次他们才会再来光顾,所以这是为了“樱o屋”而不是为她自己。
    绝对不是!
    “请问邹先生打算在京都逗留多久呢?”
    邹文乔淡淡地看她一眼。“看工作情形,最多一个月。”
    “有特别想去哪里吗?”
    “随便。”
    “或者想吃什么日本料理?”
    “无所谓。”
    “想看歌舞伎或能剧表演吗?”
    “都可以。”
    “或者茶道?花道?剑道?袄绘?温泉?泡汤?”
    “你决定。”
    拜托,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想观光呀?
    才几句话,冉樱热呼呼的心就已经凉了一半,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冷淡,不是他要付钱请她导领他四处看看的吗?
    “邹先生的日文讲的真好,是跟谁学的呢?”
    “自己学的。”
    “好厉害喔!”冉樱脱口赞叹。
    “”邹文乔仿佛没听见似的一口喝干酒。
    “嗯咳咳”眼见邹文乔爱理不理的模样,冉樱不禁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同时为他再斟满酒杯。“那么邹先生学了多久才学会呢?”
    “一个月。”
    “欸?骗人,才一个月?”冉樱惊呼。这应该可以算是语言天才了吧?
    “”邹文乔默默地吃着菜。
    赞佩的表情僵住了。片刻后,冉樱才更尴尬地改变僵硬的脸部线条。“除了除了中文和日文之外,邹先生还会其他语言吗?”
    “英文、德文、法文和西班牙文。”依然是淡淡的语气,不轻不重,没有稍微热烈一点,也没有更冷漠,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哇真的好厉害喔!”
    “”喝酒。
    为什么她有种和机器人对话的感觉?
    “那”冉樱又为他斟酒,同时勉强扬起嘴角暂且算是笑了一下。“邹先生的兴趣是什么呢?”
    “没有。”
    没有?他不会真的是机器人吧?
    “邹先生府上还有些什么人呢?”
    “没人。”
    “耶?”还是忍不住又吃惊了。“邹先生的父母不在了吗?”
    “死了。”
    “没有兄弟姊妹吗?”
    “没有。”
    “哦那邹先生应该结婚了吧?”
    “没有。”
    “未婚妻?”
    “没有。”
    “那至少该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
    “女性朋友?”
    “没有。”
    “朋友?”
    “没有。”
    “”搞不好他真的是机器人,就像魔鬼终结者那种未来层级的,而他的父母就是制造他的科学家,因为某种原因被坏人杀死了,结果他就被坏人送到过去这个时代来兴风作浪,但是,因为转送过程中出了点问题,他的终极破坏程式受到骚扰,结果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只会喝酒吃菜
    哇靠!她在想什么呀?
    “其实其实”冉樱拚命思索在这种状况下,她还可以说什么。“其实我也跟邹先生一样,都没有家人了呢!”
    “”吃菜。
    “而且,除了居酒屋这儿的老板娘和千子、银子之外,我也没什么朋友。”
    “”喝酒,
    “有时候,这样还满寂寞的,对不对?”
    “”吃菜。
    真是够了!
    这个人看似成熟稳重,其实不但别扭得要死,而且跟小孩子一样不懂礼貌,她已经可以想像得到未来一个月里的状况,必定是令人抓狂得受不了了。
    不过,她不会这么简单就认输的,无论这个人有多混蛋,她还是不想放弃这种难得的运气,这辈子,她恐怕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和这种如偶像一般耀眼的男人度过一段足以令人回味一生的光阴,她绝不会轻易拱手让出去!
    可是那天下班之后,老板娘叫住了正要回家的冉樱。
    “樱子,等一下,我有点话要跟你谈一下。”
    冉樱马上转回来。“什么事,老板娘?”
    “那个”老板娘犹豫了下。“拒绝吧!明天去拒绝邹先生的工作吧!”
    虽然心里马上明白了,但冉樱还是问:“为什么?”
    老板娘叹了口气。“我知道,邹先生是个令人难以拒绝的男人,但是”
    “安啦!老板娘,你放心啦!我不会作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冉樱笑着打断她的话。“对我而言,他只不过是-个憧憬的对象而已,就好像那种高高在上的偶像,你可以崇拜他、迷恋他,但不可能会以为自己真的能和他有什么结果吧?”
    一听,老板娘好像放心多了“那你是想”
    “嘿嘿,我说老板娘啊!”冉樱暧昧地挤眉弄眼。“如果你最崇拜的小室哲哉来找你陪他几天,你会如何回答他呢?”
    “废话,当然是马上答”老板娘冲口而出,随即又顿住,继而赧然地笑笑。“我明白了。”
    “那我就不用去拒绝啰?”
    “只要你有把握能把持得住自己。”
    “那还用说!”冉樱自信满满地说。“我又不是笨蛋!”
    就如同她自己所说的,邹文乔仅仅是一个憧憬的对象,梦幻游戏中的主角而已,只不过,以前她所作的梦都是虚幻的,而邹文乔却是真实的存在,但对她而言,两者并没什么差别,都是没有任何未来可期待的。
    没问题的,她只是满足一下一时的虚荣心,绝不会傻到作茧自缚,
    总之,这种机会并不是唾手可得,也不是人人都碰得上的,既然好死不死让她捡到,没道理要她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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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良心说,虽然冉樱是京都土生土长的在地人,可是她却对京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或事物,实在是不甚了解。
    当她为基本生活而搞得焦头烂额、灰头土脸之际,哪有那份闲钱去游山玩水呢?
    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有十三岁以前父母带她去玩过的地方,还有从“樱o屋”的客人那儿听来的娱乐情报,再加上临阵擦一下枪、抱一下佛脚,然后就披挂上阵了。
    好吧!要观光游览是吧?那就去观光客最爱去的地方、去吃观光客最爱吃的东西、去观光客最爱的购物天堂,再去欣赏观光客最爱欣赏的东西,而且荤素齐来,这样应该足够了吧?
    但没有多久,她就发现邹文乔对观光客最感兴趣的事都没什么兴致,不管到哪里,他总是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无论是观光胜地、购物街、美食天堂、艺妓、赏梅或观雪,他都只是默默地跟着她走,虽然有“观”也看“光”了,却不惊奇赞叹,也不兴奋满足,看起来就是-副很无聊的样子。
    一个星期过去,她实在有点没辙了,决定干脆直接问他好了。想到这里,冉樱侧过脸去准备要向他征求一些有建设性一点的答案,却发现就如同过去几天一样,他们不,是他再度成为京都城的“观光焦点。”
    即使只是简单的毛衣、长裤、大衣,走在人群中,邹文乔依然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着,比任何人都来得俊逸挺拔,也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出众醒目;爱慕的眼神、嫉妒的目光,没有一个人不盯着他看、没有一个人不赞叹不已,纵然已经错过身了,还是会回过头来继续瞧个不停。
    对于这一点,刚开始她还会感到很不自在,但没多久之后,她就不在意了。在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情况下,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然而,邹文乔本人对于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这件事,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始终神情自若、顾盼自如,仿佛他只是被一堆白萝卜、红萝卜围住而已。
    大概他已经习惯吃萝卜了吧!冉樱暗付。“邹先生,请问你真的没有特别想看什么,或想吃什么吗?”
    邹文乔徐徐地俯下眼来注视着她。“你的中文是从哪里学来的?”
    答非所问。
    他的眼睛真迷人,冉樱心想,同时回答他“我爸爸是台湾人,他还在世的时候,在家里都要我讲中文。有什么不对吗?”她奇怪地反问。她并不知道她的国语带点轻微的台湾国语腔谓,虽然不是很严重,但只要是台湾人,就听得出来。
    “他是哪里人?”
    还是答非所问。
    “台湾的哪里吗?嗯我想想好像是台湾的唔”冉樱搔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会儿。“高雄吧!”
    “南部啊!”邹文乔自语般地低喃。“难怪有点台湾国语,”
    “什么?什么国语?”
    又瞟她一眼“你妈妈是日本人?”邹文乔再问。
    依然答非所问。
    “对,她原本是东京人,小时候全家搬来京都,”冉樱有点得意地笑了。“不过,你注意到了吗?我的日语很标准喔!因为”
    “去看祭典吧!”
    什么玩意儿!
    笑容僵住了,片刻后,冉樱才慢条斯理地问:“日野法界寺有裸踊祭,可以吗?”
    一个星期下来,她领悟到两件事,一件是就某种层面而言,邹文乔是个很“老实”的人,他绝不会做任何表面功夫来讨人家的欢心,有时候甚至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另一件是邹文乔很任性,他只讲他想要讲的话、只做他想要做的事,不管人家正在说什么,或正在做什么。
    可是,既然他觉得无趣,又为什么要一脸无聊地跟着她到处乱跑呢?
    “那是什么?”
    “我哪知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冉樱低声咕哝。“好嘛!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到美须神社,那儿有祈求商业繁盛的祭典,这应该合你的意了吧?要不还有”
    “就日野法界寺吧!”
    冉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真是有够跩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说好听点,这个人是很酷;要说老实话的话嘛!他是表面上人模人样,看似随和,骨子里其实是个冷淡傲慢的王八蛋。
    但她还是每次见到他就心跳不已。
    棒一天,开了一整天会的立野社长又伴同邹文乔,以及另两位主管级人士来到“樱o屋。”一天没见到他,冉樱还真有点想念,于是赶紧上前去招呼,然后,听着他们的对话,冉樱差点爆笑出来。
    “邹总,我认为这个企画有必要”
    “下雪了,”凝目望着格子窗外的邹文乔突然这么说。
    “呃?”
    “我不喜欢,也不讨厌下雪。”
    “是是吗?”坐在邹文乔对面那三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对话才好。
    “明天我要去保津川泛舟。”说完,邹文乔即转回头来看着摊开在桌上的文件。
    “嗄!”在下雪的冬天泛舟?他脑筋有毛病吗?“可是”
    “对,这个企画有必要稍作修改。”
    “”脑袋一时转不回来的那三个人只能直眼瞪着邹文乔。
    可怜的立野社长,怎么他还没有习惯邹文乔的脾气吗?
    再晚一些时候,老板娘突然拦住了捧着托盘往后走的冉樱。
    “樱子,后天你会去参加成人式(注2)吧?”
    “不会。”冉樱毫不迟疑地否决了。
    “咦?你没有接到通知书吗?”老板娘有点惊讶。
    “有啊!”“那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要去?”冉樱反问。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男伴,也没钱租和服,她去干什么?
    “说什么话,这是人生中的一个重要阶段,怎能不去呢?”老板娘说着,突然转向邹文乔。“这样吧!邹先生也许想看看日本的成人式,就让邹先生充当男伴陪你去。可以吧?邹先生。”
    邹文乔想了想。“可以。”
    开玩笑,这样她更不想去了!
    “不要!”她才不要在邹文乔面前丢脸哩!
    “为什么?”
    “就是不要!”
    “唉就算你不要,也得说个理啊!难道是”老板娘双眼询问地凝住冉樱“没有钱租振袖?”
    冉樱垂眸盯着手中的托盘不语。
    “也是,租振袖的确很贵,那”老板娘的目光在冉樱身上绕了一圈。“你就穿这套小纹和服去吧!虽然不是振袖,但”
    “我送你吧!”立野社长突然插进话来。“我女儿有两套振袖,她嫌花样不好看打算送人,我看就送给你吧!如果你要的话,还有,她毕业时穿的毕业女裙也可以给你。”
    “欸?”冉樱迅即抬眸惊喜地觑向立野社长。“真的可以给我吗?”
    “可以,可以,明天晚上我顺便拿来给你。”立野社长大方地说,
    老板娘和冉樱喜孜孜地互觑一眼“太好了,立野社长,真是太谢谢你了!”随即转向冉樱“哪!现在你有正式的和服了,那天你先过来一趟,我会帮你穿,再帮你做头发,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了!”冉樱活像布谷鸟似的点着脑袋。
    运气真好,不是吗?
    注1:3月3日为日本的女儿节,正式名称是“雏祭”又因为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所以也称为“桃花节。”这天,家里有女儿的家庭,从女儿未满周岁开始就要设雏坛摆置雏偶人,以祝福女儿们幸福健康。
    注2:每年1月的第二个星期一是日本的成人节。这一天,日本年满二十岁的青年男女都要以各种方式进行一番庆祝,而女孩子们通常都会穿着传统和服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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