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总之煎药也要等。”
    傅从思的确吩咐裴极卿不许出宫,还特意加了句好生伺候,闭月不敢怠慢,只好扁嘴引着裴极卿前去。
    皇宫地牢鬼气深深,即使冬天也有些闷热,一道狭窄阶梯曲折而下,正远远蔓延进望不到底的黑暗,而凝结在石壁上水雾不断缓缓落下,如同地狱鲜血。
    狱吏不耐烦的站在裴极卿身前,提着一盏雪白灯笼。
    地牢内幽暗污秽,闭月一直提着裙角,小心翼翼的跟在裴极卿身后。地牢内传来一声惨叫,闭月猛地退了一步,狠狠撞在墙上。
    裴极卿低头笑笑,肤色如雪,“姑娘,下面血腥气息太重,你就在上面等吧,这里只有一条路,我能跑到哪去?”
    闭月悻悻点头,飞快踮着脚回到门口,还惊魂未定的揉揉胸口。
    裴极卿忍不住笑笑,提着仍冒白气的药缓缓下去,惨叫与尖声哭泣远去,狱吏停下脚步,“公子,就是这里。”
    “这些钱给你。”裴极卿大方的递出一稞银子,“拿去打酒喝,我与故人说几句话,随后就出去。”
    “故人?”
    黑暗深处,铁链在地上摩擦,一个声音缓缓传来,接着白色灯盏靠近。
    傅从谨抬起头,于乱发中露出一张略略凹陷的面孔,昔日温和隽秀的宁王终于显老,他抬起头,无奈的微笑中带起几道浅浅细纹。
    “你先吃饭还是先喝药。”裴极卿推门进去,提起衣角踢开杂草,傅从谨猛地扑上去,将人狠狠压在墙上,接着动作猛然停下,他的白色囚服落满新旧鲜血,削瘦肩膀不住抽动,仿佛留着两个血洞。
    “你受伤了,又何必向我动手。”裴极卿感慨一笑,将外敷药从盒子里取出,接着毫不犹豫的拉开傅从谨上衣,将药粉一点点洒上去。
    傅从谨的琵琶骨被洞穿,血迹半凝固在布帛上,袒露伤口时血痂掉落,新的黑血又一点点渗出来,裴极卿取出绷带,将那些狰狞的伤口一点点包好,不过片刻,他的身上也沾了血迹。
    “这是什么好东西?”傅从谨饶有兴趣的笑笑,“裴大人,你准备玩什么把戏?”
    “这是真的药,饭菜也是真的。”裴极卿低头,掰了半个馒头塞进嘴里,“王爷,咱们认识三十多年了,你第一次给我饭吃的时候,我真没想到,以后会是这般田地。”
    “我也没想到。”傅从谨摇头,也随手拿起一块馒头,他的喉结有些哽咽,迟疑片刻才咽了下去,“裴大人,我不关心昔日如何,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在卖什么关子?”
    “王爷曾统领禁军,那里一定有您的人。”裴极卿直接道:“我把您的扇坠交给萧挽笙,让他想办法调禁军出来,可我不知道谁可以信任。”
    傅从谨怔了一怔,猛然开始大笑,连刚刚咽下的馒头都快喷出来,他笑了许久,才喘着起缓下来道:“裴大人,这样看来,你已经知道傅从思怎么回事,而且还遇到了困难。”
    “对。”裴极卿承认,“我有办法策反皇上,只是禁军不能全在傅从思手里,你将情况告诉我,等决云登基,我放你一条生路。”
    “登基?”傅从谨的神情中闪过一丝茫然,他恶狠狠咬了一口馒头,“裴大人,我这条命已不想要了,我给你这么大一个好处,你居然只拿这些东西来谢。”
    裴极卿咽了下口水,低声道:“王爷想要什么?”
    “你。”傅从谨直接道:“我将禁军的事告诉你,事成后你跟我走供我取乐,你答不答应?”
    “好。”裴极卿毫不犹豫点头,“不过我可不会什么花样。”
    容鸾的面孔美丽阴柔,这话说的很是风情,可他的眼中清清冷冷,仿佛叫人一步都不得靠近。
    傅从谨再次怔住,他猛然抬手,双手死死掐着裴极卿肩膀,声音如同困兽低吼,“裴极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旦你与皇上合作,傅从思就会将你的事情说出来,o决云只会觉得你将他当做皇兄的替身!”
    “那又怎么样?”裴极卿毫不在意的反问,“决云不是能被感情冲昏头的孩子,傅从思依旧待不下去,这个皇位他拿不走。”
    “我从来没跟你说皇位,在你心里,难道就没东西比权利重要?”傅从谨的眼中冒着血丝,手指愤愤垂落,“你那天口口声声说了什么,你两生两世,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有权力,就能换来其他的一切。”裴极卿低头,清冷的面孔骤然拂落一丝失意,“你说的对,真心要用真心来换,决云该知道真相,我只是将能做的都做了,将原本属于他的,都还给他。”
    接着,裴极卿狡黠一笑,“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能图个官做吧。”
    他依旧色若春花,可惜眼神中淡淡的意难平,却怎样都掩饰不住。
    活了许多年,只有两个人给过他人之为人的温暖,一个是已经死去的太上皇,一个就是现在被留在漠北的决云。
    傅从思总会将真相告诉决云,决云一向看不上太上皇,也始终不能理解他的忠心,若他知道真相,一定不会听自己解释。
    这也许正是老天对自己的提醒:决云绝不可能永远是那个依赖自己的小尾巴,即使他在太庙时已经放下心结,这世间万事也不会朝所谓情情爱爱让步,他已经是个死人,就要遵照死人的规则。
    也罢,就把此事当做一个绝好的契机,决云的心中没有他的位置,也就没了唯一的软肋,他终于不再走太上皇懦弱长情的老路,而变成一个没有缺陷的帝王。
    “禁军中有位副将叫关河,我曾救过他的命。”傅从谨呆滞片刻,进而低声道:“你去找他,京城十二卫,他至少能带出来七支。”
    “多谢王爷,我会继续送药给你。”
    裴极卿缓缓起身,抖落衣摆灰尘,尖下巴微微扬起,接着他提袖转身,与惨白灯光中沿漆黑窄道离开,背影嶙峋枯瘦却又磊磊落落,仿佛往日少年意气风发,绯衣乌纱向朝堂而去。
    “动情之人,都是傻子。”傅从谨忍了许久,在无人的黑暗中骤然开口,“你倒以为自己洒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等着你的小主子收拾你吧。”
    狱吏提着温酒回来,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接着仰脖,如喝酒般灌下那碗苦药,猛然觉得想通了。
    ☆、第87章
    夜尽天明,闭月依旧提着小灯走在前面,地牢不远处,一处华丽宫殿突兀出现,一队宫人鱼贯而入,将废水垃圾收拾出来,准备沿着窄道运出宫去。他们见到闭月与裴极卿,都纷纷止步行礼。
    裴极卿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他缓缓止步,恍惚道:“这是什么地方?”
    “福熙殿呀。”闭月低声回答,“摄政王之前嫌这里太旧,于是翻修了一下,这里地儿太偏,所以没有主子娘娘住着,可好东西摆的太多,我们还是日日洒扫,不敢怠慢的。”
    裴极卿微微叹了口气,抬眸向着高处远望,朝阳初升,一抹橘红悠悠笼罩着炽红色琉璃瓦,白雪厚而平整的堆在上面,与红瓦遥遥相应。此时,一行白鸽扇翅碰动檐角兽头金铃,发出几声低沉悠长的回响。
    闭月年幼,只知道傅从谨如今囚于地牢,却不知这相距不远的福熙殿正是傅从谨长大的地方,这里靠近紫禁城的角门,昔日十分破败,只有没名分的宫人才居此处,远远不似今日繁华。
    殿阁可以翻新,死后哀荣可以反复叠加,生前的遗憾却无从去补,傅从谨总是低眉微笑毫不在意,心里却将那一纸名分牢牢刻着,即使他当了摄政王,也依旧被怀王私下称为“贱婢之子”。卑贱之人总盼着生在帝王家,殊不知帝王家的血更冷。
    在他前世身死之时,曾无数次想着要将傅从谨碎尸万段,可他今日看到傅从谨被囚入无人靠近的皇宫地牢,还是无端生出几分遗憾。
    虽说莫欺少年穷,可常年被逼至穷途末路,又怎能轻易走的出来。
    二人没有说话,只默默向前,行至养心殿附近,天色已经大亮。闭月将手中提灯吹熄,裴极卿停下脚步,低声道:“我要去见见皇上。”
    “皇上?”闭月惊讶抬头,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要见皇上做什么?”
    “皇上身子不好,是因为常年用药。”裴极卿拢起披风衣领,将之前蹭上的鲜血遮盖,“我先前去见了摄政王,劝他交给我我一味解药,可以治皇上的病。”
    “可是……”裴极卿说话有理有据,闭月开始绞着手指犹豫。
    “朕愿意见他。”
    闭月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傅允珲已咳嗽着从中门走出,晚晴依旧在身边搀扶,他披着白色貂毛斗篷,可硕大的衣服也遮盖不住他身体的病弱。反而衬出那张年轻面孔虚浮惨白,几乎不带一丝血色。
    裴极卿慌忙跪下,低声道:“参见皇上。”
    “起来。”傅允珲抬手,“容公子,进来谈吧。”
    闭月跪在裴极卿身后,手指微微按着衣袖边缘,晚晴道:“闭月,你去耳房休息。”
    闭月抬眸,轻轻起身点头。
    傅允珲走路很慢,空气中安静许久,二人才进入正殿暖阁,傅允珲让裴极卿坐在自己对面,伸手为他倒了一杯苦茶,晚晴抬手送茶,皓腕雪白,只是还留着一道浅浅疤痕。
    傅允珲眯了眯眼,低声道:“公子说的解药,可是认真?”
    他虽然虚弱,眼神却很是专注,人求生的极重,即使抓住一条细线,也想要不住攀爬。
    “傅从谨那里没有解药。”裴极卿低沉道:“皇上,下药的人不是傅从谨。”
    晚晴眸光一沉,依然料定裴极卿要说什么,傅允珲有些呆滞,手中茶杯堪堪放下,“容公子,给朕服药的不是傅从谨,还会有谁?”
    “皇上难道不知道吗?”裴极卿自己点茶。
    “朕与父皇常年服食毒物,所以毒侵入骨,这可是容公子亲自查出来的。”傅允珲缓缓抬头,“下毒的不是不是傅从谨,还能是什么人?”
    “傅从谨从未想过杀先皇,如果他想要下手,根本无需等贤王还朝。”裴极卿慢条斯理道:“从一开始,傅从谨就并未给皇上下毒,皇上中毒日久,完全是因为您身边这位晚晴姑娘,若我没有猜错,在宫中制造‘词牌名’的人,也应该是她。”
    “放肆――”
    傅允珲怔了一怔,接着愤然起身,伸手拂落桌上整齐茶具,裴极卿与晚晴一同起身后退,齐齐跪在地上。
    晚晴扭头看裴极卿,眸色中显出几分不忍,裴极卿登时有些疑惑,晚晴既暗示自己帮助傅允珲脱困,为何又不将真相告诉傅允珲。
    傅允珲浑身颤抖,脸色愈发雪白,晚晴连忙起身,从衣袖中掏出丸药,傅允珲抓住她的手,眼睛却一直盯着那颗丸药,迟迟没有吃下去。
    “傅从谨不希望晚晴姑娘有孕,所以一直送避孕药给她,可现在傅从谨已经下狱,就关在皇宫内院的地牢,根本走不出这里半步。”裴极卿放低声音,笃定道:“那为什么傅从谨下狱,还是会有人送避孕药来。”
    裴极卿声音很轻,与傅允珲而言,却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现在证据确凿,傅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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