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九四一年的春天,是我抗日战争处于最艰难的时期,也是我抗日武装力量大力发展时期。在我各抗日根据地和各游击区,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又受日本侵略者极端的扫荡、清剿、封锁,我各抗日部队缺乏装备,吃不饱饭,穿不上衣裳,缺医少药,造成很大的损失,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我抗日武装力量的发展。为突破日军的封锁,获取更多的抗日资源,成为我各抗日部队的首要任务。省委省军区首长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派苏阳和李梅到省城工作。
    在有省城市委的情况下,又以纵队军需处的身份,派工作能力强的同志,与日军争夺战争资源。正如地委书记韩振磊在与军区首长谈话时所说:将来部队进一步壮大,后勤工作就会凸显出来。现在下面各部队驻守一方,给养自己解决,将来大部队机动作战就不适用了,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地方政府做后勤,你的仗怎么打?
    部队正在整编,战争的规模必将扩大,后勤必将进一步掣肘部队。获取物资,保障对日作战,将是纵队下一步的主要任务。李梅和苏阳欣然接受了任务,背负新的使命,走向新的征途。
    经过一个月的培训,农历二月初六一早,苏阳、李梅,田苗苗告别省军区根据地,去往省城。到省城要横穿沛城、临崖、都坡三个县,走官道三百八十多里路,沛城县城由国军占领,临崖和都坡都由鬼子占领,穿过沛城,到临崖就可坐汽车直达省城。
    二月初,数九天基本结束,冻结的土地正在融化,向阳的地方柳树的枝条已在悄悄泛绿,可也正是青黄不接,春寒料峭时节,四野一片萧条,背阴的地方还留有残雪,赤条条的树木,枯黄的田野,清风拂过脸颊清冷清冷的。农民们正在掏粪积肥,修葺农具,准备春耕。新的一年正在酝酿中期许着,盼望着有个好的年景。
    姐、弟、妹三人沿着山野小道,起起伏伏的,一路走来。远远的望去,她们的衣服花花绿绿的,仿佛这荒寂山野的一丝点缀,一抹风景。
    这次在军区他们都学到了许多知识和技巧。苏阳不但有传统的杀手能力,又新添了现代特务的各种能力。田苗苗也是学了许多地下工作的知识和技术。李梅也学到许多和省城上流社会交往的技巧,不能再直来直去的说话做事,表露自己的心机,不但要有在敌后的伪装自己,迷惑麻痹敌人,每次行动都要预想行动的每一个细节,想好想清楚后手是什么等这些基本能力,还要学会隐忍,周旋,奉承,吹捧,假话真说,真话假说等等各种技巧,适应敌特环视的环境需求。这样她们应该是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朝气勃勃,一路欢声笑语的。可实际上她们心事重重,久久的沉默不语。
    苏阳上身穿一件深蓝色棉袄,下身是黑色棉裤,脚穿黑色条绒面的棉鞋,头上戴一顶藏蓝色的呢绒鸭舌帽,没有背他的背囊,而是右肩挎着帆布褡裢。一副出远门的客商脚旅打扮。
    李梅留着短帽盖,右侧眼角处夹着一个漂亮的蓝色发卡,戴一副金边眼镜,上身是一件青色外套,下身淡黄色裤子,脚穿褐色绒面的棉鞋,手里提着刺绣帆布手提包。就像出门的大小姐或青年学生,十分时尚靓丽。
    田苗苗头上系着花色头巾,露着额前的刘海和一张清秀的脸庞,被风吹的红扑扑的。上身是一件深蓝底白碎花的外套,下身是绿色的裤子,脚上穿一双虎头棉鞋,肩上挎着一个青色的包裹,一副丫环的青色小少女打扮,显得活泼可爱。
    一路上,都是田苗苗在问,省城的人都是什么样子的?到省城没地方住怎么办?省城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的问题都那么单纯、幼稚、又充满乐趣。一会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走着,一会又拉着姐姐的胳膊,不时的扭头看着哥哥,给个甜甜的媚笑。因为跟着哥哥姐姐,她才不想别的问题。就如在父母跟前的孩子,总表现的那么幼稚,离开父母,仿佛一夜之间就能长大了。本来那天和陆医生说了和哥哥成婚的事,她好多天都满脸的愁容,满心的怅然,不知所措。因为她怕不能和哥哥在一起。后来知道跟哥哥姐姐去省城工作,她在军区高兴的好几晚上睡不着觉。反正又和哥哥姐姐在一起了,这就足够了,成婚的事又早扔到脑后了。她毕竟年龄还小,婚事对她来说还不是那么迫切。
    李梅则微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次到省城工作,没有初参加工作的那种愉快洒脱,不畏天地,去经历生死、经历艰险,依然朝气蓬勃。也没有再回阳城时的那种经受挫折后,肩挑重担却无招无落的顾虑重重的心情。一年多来,她经历了许多,积累了许多工作经验,锻炼了更加坚韧的革命意志和心性,成熟了许多。然而前路漫漫,每一天都是新的,都要面对新的问题,不仅仅是生死存亡,还要创造和改变,从废墟中播种生命和希望。
    省城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是她生活长大的地方,那里有她的家,有她的亲人,陌生的是两年多来的疏远和身份转化所带来的改变。过去是反对和憎恨,渴望跳出去,脱离开。现在却是要打进去和改变过来,必将要艰难的多。
    说实在的,她真不想去省城,更不想回哪个家,那年她服从党组织安排,一毕业就直接从学校到军区特科报到了,两年多了,家里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在干什么。现在这样突然回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家子,特别是她的爸爸,日本人的商会会长。想起这点她的心就往下沉,就觉得格外丢人现眼,无地自容。在学校时,党组织发展她为党员时,她就坚决的说,能与家庭决裂,一心一意为党工作。这几年她做到了,不和家里有丝毫联系,她改变不了家,却可以和家割裂,她为此感到骄傲,组织上也认可她,她不但顺利入了党,离开学校不久又被任命为县委书记。所以,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党的工作忠心耿耿,勤勤恳恳,而且越来越自信,越成熟了。
    现在突然又让她回到家去,回到她已经抛弃的一切,她内心真有些接受不了。可她又知道,组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无法拒绝。韦营长他们就那样在她的眼前牺牲了,她也是悲痛不已。她也想改变这种状况,如果她能改变这种状况,那一切就都值了。同志们都牺牲了,她再委屈都不值一提。
    可是,可是,她很心痛,却又难以启齿,刚刚和张子河确立关系,就这样不辞而别,心里实在郁闷。那种拥抱和亲吻的幸福滋味还在嘴边萦绕,就这样生硬的被撕裂开了,她心里的那份难受别人无法体会。
    苏阳当然也有心思,最让他割舍不下的是阳城县大队。现在部队正在整编调整中,整编后会是什么样子,他心里十分期待,虽然这与他无关了,但这种关注的心情是无法抹去的。毕竟阳城县大队灌注了他许多的心血。特别是别动队,是他一手创立的,真如他的左膀右臂一样,难割难舍。还有通信科,刚刚组建,今后会怎么样?特别是黄小丽,他也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心理,就觉得放不下,他这样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消失了,真担心她会闹情绪?嗨—
    下一步要进入城市工作,与一年来的工作模式完全不同,再不是要拉一支部队起来,与鬼子汉奸针尖对麦芒的干,而是要转入地下,隐蔽斗争,不过这与他的本行反而更贴近了。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就不能拉一支部队,他早已尝到阳城县大队别动队的甜头,条件允许,他肯定还会拉一支精干的部队,用起来得心应手。
    还是李梅先打破沉默,问:“到省城你也跟我住家里去?”
    苏阳不假思索的说:“苗苗跟你到家里住,我不能跟你到家里住。”
    李梅皱眉问:“为什么?”
    苏阳认真地说:“我想过,住你们家会有这么几个问题:第一,我是个大男人,到你们家里去,你们家人会排斥,会都神经紧张的盯着我,甚至影响到你;第二不方便我进出,我频繁进出又会引起敌特注意,对我们都不安全;第三我不是你们的家人,你们家没法给敌特合理的能使敌特信服的解释,会引起敌特特别关注。所以,我还是在外面。”
    李梅又问:“那你在外面住哪里?我们怎么联系?”
    苏阳说:“我住那里好说,随便找个地方就住下了。至于联系,暂时就用军区给的 ‘剃头铺’联络点,等我把我们的联络点建好了,再告诉你们。”
    田苗苗一下到苏阳身边,搂住苏阳胳膊,说:“哥,我也跟你住外面,住姐姐家,万一姐姐家人不容我呢?”
    苏阳扭头严肃的看着她说:“你的任务是什么?”
    田苗苗立刻噘着嘴,说:“我知道,可是姐姐在家里又没有敌特,白天姐姐出门时,我再跟着。”
    苏阳说:“谁给你说姐姐家里没有敌特?中国人给日本人当官,日本人能相信?能不监视,拿什么监视?肯定是特务。你不但要住姐姐家,还要和姐姐住一个屋子,平时保证姐姐安全的前提下,还要给姐姐打掩护,配合姐姐在家里活动。你是个小女孩,姐姐家人和敌特都不会特别关注你的。当然,你要记住你的身份,按军区社会部教的,你是国军占领的沛城西十里铺的,切记,闹不好鬼子会调查的,在国军占领区,鬼子调查不到。姐你觉得把苗苗带回家,苗苗以什么身份好?”
    李梅知道苗苗要跟着苏阳的心思,又惊讶苏阳说她家也有敌特,会有吗?她不知道,可苏阳的话给了她一个惊醒。至于以什么身份带苗苗到家里住,她曾想就说是认得妹妹,家里人质疑就质疑,她不理就完了,苏阳说她家可能有特务,这个说法就牵强了。日本人调查起来就更麻烦了。她想了想,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反问:“你说什么身份合适?”
    苏阳说:“苗苗到你家有两个绝对原因,一个是你离不开她,非要她去,另一个是苗苗离不开你,非要依靠你。说你非要她去说不过去,说她是你的警卫员不直接暴露了。只能说苗苗非要依靠你。我觉得就说苗苗是要饭的,家里人都没了,她饿的奄奄一息时,你在临崖车站捡的。”
    苗苗立刻摇着苏阳的胳膊,反对说:“我不要,说我是要饭的,多丢人。”
    苏阳说:“工作和保命要紧,说你是要饭的,又不是真的,有什么丢人的?!再说这是为了迷惑敌人,说给敌人听得,你丢什么人?”
    李梅故意看着苗苗,笑着说:“这俊俏的模样,白白嫩嫩的肤色,一双水汪汪滴溜溜的眼睛,胸都鼓的挺起来了,明明是哪家的大小姐,那像个饿的奄奄一息的要饭的。”
    田苗苗被李梅说的羞得脸红耳赤,偷偷瞄了几眼自己的胸脯,真是鼓鼓的,生怕哥哥嫌弃,松开苏阳,又抱住李梅的胳膊极力掩盖自己的胸脯,撒娇说:“姐—,我哥埋汰我,你也涮我!”
    李梅亲昵的捏捏她的脸,说:“这么说我们两个都欺负你了?那就再欺负欺负你。”李梅说着,又捏捏她的脸。
    “嗯—”田苗苗娇嗔一声,脸更亲的往李梅身上蹭着,把自己的胸脯藏在李梅胳膊后面。
    苏阳又嘱咐说:“姐也要记住社会部教的你自己这两年多的行踪和经历。”
    李梅说:“我知道。”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到了沛城县十里河镇,十里河镇是由军区二团二营驻守,镇子口有哨位,但没有对进出的行人进行检查。她们毫无阻拦的顺利通过,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沛城。国军没有搜身,只是认真的检查了每个人的行李。苏阳他们就带了点路费,其它什么都没带,也不怕他们搜查。沛城到临崖县城还有六十多里路,苏阳觉得走得慢,怕耽误了买车票,又担心发生第一次去根据地背着苗苗走的事,便雇了一辆人力车,李梅和苗苗坐车,他跟着走,五个多小时就到了。
    军区社会部给他们做了假的临崖县的良民证,她们顺利进入临崖县城,到汽车站买了第二天早晨的汽车票。苏阳说到旅店住一晚,李梅不同意,要和其他人一样,在汽车站的椅子上坐着睡一晚,别人能这样,她们有什么不行的。
    可车站候车室很小,就摆着两排四把能坐三人的椅子,现在每把椅子都挤坐了五个人了。苏阳只占了一个位子,刚能坐下一个人,让李梅坐了,幸好两边都是女的,挤得紧吧紧,就能塞进去一个屁股,身子都相互错一错才能装下。
    苏阳和田苗苗在墙边地上把褡裢放在地上,靠墙坐着睡觉。周围全是逃难的,要饭的。
    田苗苗把自己的包裹放地上,垫着坐了,起初她就伏在自己膝盖上睡了,不一会累了,又倚在哥哥身上,迷迷糊糊的头睡不稳当。苏阳转身把她揽在怀里。她顺势倒在苏阳怀里,那姿势像吃奶的孩子,还往苏阳怀里拱了拱,拱舒服了,便沉沉的睡了。苏阳用胳膊搂着她的头,让她的头枕舒服了,又理了理她的衣服,裹紧了,担心她露出身体着了凉。
    这时田苗苗在哥哥怀里完全放松的在睡觉。苏阳也只想着护着妹妹,她们根本没想男女之间的事。李梅在这种环境里,也是迷瞪着好久不能入睡。看着苗苗紧着往苏阳怀里拱,苏阳也是亲昵地搂抱着,她神色怔怔的,也没什么不适了,只是又想到张子河,如果在这里,会不会也和苏阳搂着田苗苗一样,搂着自己,她想一定会的,只是想一想就让人幸福的心醉。快天亮了,她才睡了一会。苏阳搂着妹妹,还不时看着姐姐,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状态。
    夜色渐行渐浓,寂静幽深,候车室里灯影枯黄,清冷异常。
    第二天早五点人们便惊醒了,洗漱着蹬车,六点客车便出发了。就那种两吨的卡车,蒙了帆布,车厢里是三排木头长条椅,坐了三十二个人。公路坑洼不平,汽车十分颠簸,行驶缓慢,又翻了两座山,平均行驶不到三十公里,中午十一点多才到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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