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走了几个街口,在一则小广告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一家卖房的“牙行”,牙行接待他的是一个叫罗小芬的四十多岁的女人,不到一米六的身高,身体有点发福,穿一身蓝色衣裤,头上带着浅蓝色底碎白花的头巾,模样到很祥和喜庆。她拿出登记的房源给苏阳看。只有记录,地址,房子及院子的描述。苏阳选中一处要价六百大洋的房子。苏阳要求先看房再讲价。罗小芬便带他去看房。
    房子就在洪家北路和春晖路中间的饮马街西市胡同二十三号,也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坐西北朝东南,只是方向并不正,可能是根据地形最大化利用建的。院子不大,比剃头铺大点,也是两间正房,房子比剃头铺要好很多,看上去规规矩矩,而且两侧有两间厢房,一间可做厨房用,一间可做储藏用。只是房间的地面都是用粘土砖铺的,院子完全是土的。靠大门有一间冲水茅房,茅房里的墙和地倒是都抹了洋灰的。院墙是砖坯的,有脱落和破损的地方,大门楼还算规矩。进了房也没见地上有漏水痕迹。也就是说买下来整理一下,不用修缮就能住。苏阳看着还算满意。当然,这院子,这房子与阳城的房子比,可就差的太多了,还没有逃生通道,放在阳城三百多个大洋就能买了。苏阳也不管这些了,他只想着尽快把这件事办好。
    苏阳也学会讲价了,把手放在衣襟下捏手指,他要五百大洋买,牙子罗小芬只让十个大洋,来回几遍,苏阳不加钱,罗小芬又降了五个大洋。苏阳提议由牙行给他办契税手续,他是外地的,再给他落户,办良民证,他就买了。罗小芬要求先交契约金一百个大洋,其中契税、佣金、落户、良民证大概需要五十六块大洋。苏阳同意了,要凭他自己,这些都找不到门路办。他又到牙行交了一百个大洋,牙行开了契约金凭证。双方又约定六天后,苏阳再到牙行交钱,拿钥匙和房契,契税凭证,良民证。
    苏阳离开牙行,正在街上往前走着,忽然远远看见那个女警察翻译在前面走来,她换了一身西装,更显得身材苗条,精气神都提了一个档次,迈着匀称的步子,昂首挺胸的,真有富家女的风范。她在一家“国际贸易商行”门前停了停,左右看了看,快步上了台阶,一挑门帘进门去了。
    苏阳也下意识紧走几步,装作购买东西,进了国际贸易商行。商行内一个二十几岁的伙计,正在柜台后的椅子上坐着,看了苏阳一眼,没理会。女警察翻译却不见了,通往后门的布帘子还有点摆动。显然女警察翻译是这里的人,可毫不延误的进了后院。商行的货架上就象征性的摆几件东西,根本不像正儿八经做生意的。苏阳看了一圈,便转身走了。
    苏阳在街上走了几百米,停下来等着。一个女警察翻译,又是这里的人,感觉她有双重身份,这引起苏阳特别注意。同时,这个商行也很奇怪,感觉生意就是在掩饰,十有八九是哪方势力的联络点。可就这气氛和里面那个人的死相,十有八九是军统的一个点,也就是说,这个女警是军统的。苏阳就突然想到,警察局查案子,重要的肯定要给日本人,就不可避免的要翻译,这个女警察翻译应该知道些什么,于是决定会会这个女警察翻译。他本来想着过一段时间,等警察局的警惕性松一松,他再进去找档案室,去翻档案。不过,想起在一屋子档案里翻找一份档案,头就有点大,还不如找这个活档案。
    苏阳等了有十几分钟,便远远的看见女警察翻译从商行出来,向他这边走来。他拐进一个胡同,在一户门楼里躲着,等她走过去,便跟着她。她竟然进了饮马街,过西市胡同再往西不到一百米,在街边的一个一栋二层小洋楼前停住了。女警察翻译在大铁门前站了站,左右看了看,掏出钥匙,开了门,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十分规整,小楼是尖顶的,不规则的斜屋面挂着红瓦,外墙涂了黄色,红瓦黄墙十分亮眼。挑檐也比较宽,显得房子宽阔厚重。围墙是砖砌的,有两米五高,墙头都做了挂瓦压顶。大门不是铁艺的,而是铁皮的,刷了黑漆。这个小楼比白怀仁的别墅好太多了,两个也比不过这一个。这个女警察翻译不应该比白怀仁更富有,显然是这个女警察翻译的家庭很富有。
    已经后晌了,但还是白天,苏阳再没往前走,打算晚上再来,转身往回走,准备回剃刀铺,走了有十来分钟,身后“突突突!”传来一阵摩托车声。他没有回头,片刻便见女警察翻译又换了警服,急驰而去。
    苏阳回到剃头铺,孙吉英正在包水饺,见他进院子来了,身子探出厨房门,嬉笑的低声说:“小首长,先回屋里洗洗手,喝杯水,饭一阵就好。”
    苏阳没回里屋,直接走到厨房门口,说:“呀,吃水饺,今天是什么日子?”
    孙吉英笑着说:“不是什么特别日子。这不你来了,就想着吃顿好的。以前不敢吃,咱们的经费少,我们的收入省吃俭用的补贴经费。现在你带这么多经费来,我就不用愁经费问题了。我手里还有点钱,过阵子咱就吃一顿好的。”
    苏阳也进厨房洗了手帮忙擀饺子皮,说:“我的伙食费从拿回来的钱里扣,那些钱你觉得要花的就花,记好账就行。”
    孙吉英却严肃的说:“那可不行,经费是公家的钱,只能往里贴,一分也不能乱花。你的伙食费我们给你出,养的起你。对了,你今天拿了一千大洋,花完了吗?”
    苏阳说:“没有,事情还没办妥。”
    孙吉英说:“没花完就交上来,下次要花再拿。”
    苏阳笑着说:“好,听你的!”
    这时,张建斌从门房进来,把一张团起来的纸条递给苏阳,说:“这是组织上刚派人送过来的。”
    苏阳展开纸条一看:“和平巷二十一号。问:先生,今天会下雨吗?答:带把雨伞有备无患。问:谢谢您。答:您客气了。”苏阳想到可能是省城市委的联络暗号,又看了一眼,接着把纸条扔进炉火中烧了。纸条并没有说时间,意思无疑是什么时候去,由苏阳自己决定。
    吃过饭苏阳就睡了,九点起来精心化妆了一番,又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跃上墙头,脚在墙头一点,便跃到了街上。孙吉英还交代晚上出去要跟她们说,有事带着老张,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只按自己的思路去做,不会受孙吉英影响的,所以根本没考虑。
    他轻车熟路的很快就来到饮马街的小洋楼前,大门紧闭,但二楼一间屋还亮着灯,说明女警察翻译在屋里,还没有睡觉。苏阳跑两步跃上墙头,脚在墙头一点,飘落进了院子,脚步没有停留,几步来到门前,用了几秒就开了门锁,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关上了门。
    这个小楼面积比白怀仁的要大一倍多,一楼的前厅就有三十多个平米,除厨房卫生间外,还有两个房间。一楼前厅的沙发也是如李厚泽家的一样,是靠背宽大的西式皮沙发。苏阳当然不知道这个李晴与李梅的关系,否则,他不会到这里来的。他只知道李梅有个哥哥是侦缉队的队长,有个妹妹,干什么的?不知道。
    苏阳也只是大致看了一眼,判断一楼没人,便顺着弧形楼梯上了楼,停在亮着灯的房间门口一侧。他试着推了推门,门被里面锁上了,就那种圆把手门锁,开起来很容易,可屋里有人,锁簧轻微的声音也会被听到。屋里虽然是女的,可也是警察,身手厉不厉害,手里是有枪的,而且会毫不犹豫的开枪,他不能造次。他拿出一个大洋,扔下楼梯,“铛啷啷!”的滚下楼梯去了。
    “谁?”女警察翻译在屋里喝问。
    接着,屋里的灯“啪嗒!”一声关了,苏阳明显的听到,女警察翻译来到门口里侧,几乎和苏阳站的是同一个位置,两人都一动不动,甚至屏息敛气,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耳朵。
    楼里已是漆黑一片。苏阳本就在黑影里,视线没受影响。两人僵持着,又过了有两分钟,屋门突然打开了。
    女警察翻译依然持枪靠墙而立,枪口朝上举着,她的目的是开门引诱来人冲进来,她用枪指他的头,然后控制来人,再做处理。
    苏阳却动了,在门打开的同时,就闪身进了屋,一把就把女警察翻译手里的左轮手枪拿在自己手里,同时把子弹倒了出来,装进自己衣兜,用空枪指着女警察翻译的头。女警察翻译有什么罪恶,苏阳不知道,她还可能是军统的人,苏阳也没打算杀她。现在除非必要,迫在眉睫,苏阳不能杀人,怕引起鬼子注意,极力破案围捕,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啪嗒!”一声,屋里的灯又亮了,开关就在女警察翻译的身旁,是苏阳打开的。
    女警察翻译瞪着眼,惊恐的看着苏阳,似乎还搞不明白,自己的枪怎么就到苏阳的手里。可黑洞洞的枪口就指着她的头,她只好乖乖的缓缓的举起了手。
    她这时披散着长发,柳叶眉弯弯的,修剪的格外精致,丹凤眼瞪得圆鼓鼓的,两侧眼角稍微上翘,双眼皮的线条弧度均匀,随着眨眼,像精致的翅翼一样展开又折起,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鼻翼随着呼吸一翘一翘的,瓜子脸肉肉的,细腻的肤色白里透红,粉嫩的嘴唇紧抿着,快挤成一条线了。这小模样贵气而俊秀,只是眼神有点呆滞,恐慌的没有着落。
    女警察翻译穿一身粉色的睡衣,衣袖滑落,举起的手臂白皙而修长,领口的两枚纽扣都没扣好,胸口肉肉的白皙的裸露着,身上的睡衣肥肥大大邋里邋遢的,脚上还穿着拖鞋。她的警服外衣脱在沙发上了,还有毛衣毛裤,都乱扔在沙发上。床上的被子是打开的,显然刚才她已经上床了。屋里是壁炉取暖,火可能已经灭了,屋里并不暖和。
    苏阳晃了晃枪头,说:“过去,把衣服穿上。”
    女警察翻译疑虑的一步一回头的到沙发前,把警服裹在身上。
    苏阳担心她还有备用枪支,两眼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说:“坐下。”
    女警察翻译听话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苏阳。
    苏阳说:“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老实回答。”
    女警察翻译倔强的说:“要杀要剐随便,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苏阳不由皱眉,看她逆来顺受的样子,怎么会拒绝回答问题。其实是苏阳并不侵犯她,还让她穿上衣服,怕她冻着,是保护她,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这是组织在考验她。苏阳却并不知道她的心理,说:“我今天不想杀人,如果你不配合,我也就不介意了,毕竟是个汉奸。”
    女警察翻译更倔强的回怼说:“你才是汉奸。”
    苏阳摆弄着枪,说:“看来你真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那留你也没用了,我也不想再啰嗦,就送你上路吧。”
    苏阳说着,话音刚落,就上前,用枪抵住她的额头,接着就“啪嗒!”一声,扣动了扳机。
    女警察翻译还没反应过来,枪口就抵住自己的额头,听到“啪嗒!”一声扣动扳机的声音。她不知道苏阳已经卸了子弹,只知道自己枪里的六枚子弹是满的。她吓得身体一挺,以为自己死定了,脸白的像纸一样,一下瘫倒在沙发上。刚才还以为没事是在考验,怎么就来真的,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枪没响,苏阳还装模作样的打开转轮,说:“这破枪,还卡壳了。”他装作拔掉废弹,又一下推上转轮,把枪口指向她。
    女警察翻译却真以为是枪卡壳了,刚才吓得浑身瘫软,还缓不过来,看着苏阳的动作,黑洞洞的枪口又指向自己的额头,她惊恐的喊了一声:“不要!”可苏阳不听她的,又扣动了扳机,就听“啪嗒!”一声。她一下仰在沙发上,瞪着眼,张着嘴,身子一抽一抽的,两条手臂软塌塌的在沙发上颤抖着,垂死挣扎的不停地蹬着脚,裤裆里立刻湿了,尿液都流到沙发上,开始往地上淌,尿骚味立刻弥漫整个屋子。
    枪还是没响,苏阳又装模作样的打开转轮,说:“这破枪,怎么又卡壳了。”他装作拔掉废弹,又一下推上转轮,要把枪口指向她。
    女警察翻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身子还是瘫软的动不了,看着苏阳手里的枪,有气无力的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苏阳鄙夷的看了一眼她的裤裆,问:“你们警察局是不是破获了一宗共党买药的案子。”
    女警察翻译稍稍缓过来些,带着哭腔,说:“你就问我这个?”
    苏阳又摆弄着左轮手枪,说:“老实回答问题。”
    女警察翻译咧着嘴,哭着说:“没有。共党的案子都是要案,局里都要把卷宗翻译后上交日本特务机关档案室。我没见过有买药的案子。”
    苏阳又问:“那你们局长和白科长说去年侦破了共党大案,今年还要侦破?什么大案?”
    女警察翻译说:“那是去年,白科长侦破了一宗共党大案,先是抓了一个,那人叛变了,又供出五个,被打死四个,一个活的在审讯中又被打死了。后来,共党为杀那个叛变的,在酒店和日本特机关的人枪战,又死了三个。白科长因这个案子,得了两万日元的奖励。”
    苏阳沉吟片刻,又问:“今天在洪家北路四十四号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女警察翻译说:“就拍了照,采集了指纹、脚印、没发现别的重要的线索。因为白科长的枪和子弹都还在,初步判定为偷盗杀人。日本特务机关长说:这是省城几年来最恶劣的案件,要求十天内一定破案。”
    苏阳又说:“你叫李晴,是军统安插进警察局的。”
    李晴惊恐的停了哭声,问:“你调查我?为什么?”
    苏阳说:“这是我的事,我还知道你家在哪里,你家里都有什么人。我这人杀人不眨眼,以后,我还会找你的。希望你好自为之。今天的事就到这里,谢了!”
    苏阳说完把左轮手枪扔给她,闪身出门去了,子弹顺手扬在一楼的地上了。
    李晴见飞过来的枪,精神一下提了起来,伸手一把就抓住手枪,站起身就双手端起,朝苏阳的后背接连扣动扳机。虽然早不见人影了,但她还是想射击。可是一枪也没打响。她喘着粗气,真以为枪有问题,慌忙打开枪轮,这才发现弹仓轮里是空的。她气恼至极的一把扔掉枪,声嘶力竭的喊着骂道:“该死的!混蛋!姑奶奶迟早枪毙了你!”
    这时,她才感到裤裆里冰凉凉的,低头一看裤裆湿了,沙发上也有水渍。她还好奇的蹲下身查看,用手指沾了沾,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闻出是尿骚味,才意识到是自己刚才吓尿了。她一下扑倒在沙发上,埋住脸捶打着沙发。那个该死的混蛋也肯定看到她吓尿了,别提她此时此刻的羞恼与愤恨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恨不得抓住那个该死的混蛋亲手撕了他。
    她都没有洗漱,直接换了内衣,穿了警服,又给枪里压满了子弹,冲下楼,骑了摩托车上了街,在饮马街转了两圈,没发现苏阳,在自己的小别墅门口停了一会,还是没再进去,掉头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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