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干粮,运输队继续赶路,很快就要到五堆集镇口了,王有富带着一个小伙子在路边的田坎旁蹲着,身边放着些东西,细看有一大袋烙饼子,二十个水囊,是王有富担心部队不落脚,给补充的食物和水。看见运输队过来了,王有富立刻迎上来,说:“大家辛苦了。”
    战士们都上前喊:“叔!王叔!”
    苏阳笑了笑,说:“镇上什么情况?”
    王有富说:“五堆集没什么特别的,这里镇上有私人武装的有五家,最少的十一个人,最多的五十六个人,都是看家护院的,对镇上的行旅不拦截搜查。县里的特务、警察也来,不定时候,这十来天没看到了。倒是南边离镇子四十多里的清凉山有一伙土匪,听说势力还很强,有二百多人。我还一直没有发现这镇上有没有他们的眼线。”
    苏阳说:“这么说,我们现在过镇子是安全的?”
    王有富说:“没大问题。你们不落脚?”
    苏阳说:“不能落脚,必须尽快离开都坡县的范围,明天早上都坡就会炸锅,省城也会有动作。能往前赶尽可能往前赶。”
    运输队带上烙饼和水囊,马不停蹄的进了镇子。还是提前布置了联络点,对敌情的侦查比较清楚,比当时侦察既节约时间,又比较深入和广泛。镇上没有敌特力量,只有看家护院的地主武装,清凉山有土匪,就算镇上有眼线,相距四十里地,一去一来,就算飞鸽传输,也需要三四个小时,运输队早过了五堆集,快到齐家坡镇了。
    运输队没受任何阻拦,顺利通过五堆集镇,没有耽搁,继续向齐家坡镇赶去。一气又走了两个多小时。
    苏阳边走边看着王有富画的地图,这里离开五堆集镇二十多里了,离齐家坡镇还有二十多里,前面还有二里多地,有个叫祝家湾的村子。
    眼看太阳已经西斜,快要落山了,它像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天空中散发出耀眼光芒。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橙红色,红霞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铺满了整个天际。山野在余晖的映衬下,一片宁静而奇美,一切都显得那么明亮而多彩。
    远处的山峦,像是被夕阳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盛装,熠熠生辉。山上的树木,也被晚霞映得一片通红,像是在燃烧着的一团团的火焰。山间的小溪,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仿佛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于山间。
    路上却鲜见行人,只有运输队行进的步伐和马蹄声,融入这景天一色的氛围中。
    突然,祝家湾村方向传来两声“咣!咣!”的枪声,一下打破了山野的宁静。仿佛太阳也被瞬间枪声震落到山的那一边去了,漫天的霞光一下缩成一条水平线,不一会隐没在天际的暗云中了。四野一下暗了下来,显得死气沉沉。
    向东他们立刻发出警示的口哨声,并且一个战士回来报告,一个战士跑前去侦查,其他人也没有停,继续前进。
    在接近村口时,向东又发出警示的口哨声,一个突出的高坎遮挡住了马队的视线,片刻,一个尖兵战士跑过来报告说:“前面发现一股武装,大约一百来人,看样子是土匪,有两匹马,好像驮着人。”
    苏阳命令说:“你们装作赶路的,错过他们,抄他们的后路。”
    “是!”尖兵又立刻跑前去了。
    苏阳又举手在头顶绕一圈,指向右侧的高坎。张延方立刻带着后卫的战士爬上高坎,在高坎上向前运动。战士们都已经做好战斗准备,马队则没有停,继续向前走去,绕过高坎,眼前立刻出现一里多地的村庄,刚出村口二百来米的一股部队,部队后面跟着一群村民,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
    那股部队与运输队的马队相距也就三百多米。判断他们是土匪,一眼可见他们茅草般乱哄哄的头发,破破烂烂衣着不整的服装,行进中乱哄哄的队形,扛着的、背着的、挎着的、提着的枪支,这幅画面绘出了他们没有组织纪律的生动形象。总共有两匹马,前面一匹驮着一个穿着整齐的留着短发的女的,被捆着双手,塞着嘴,远远的看不出模样。后面的一匹驮着两个衣着有补丁的留着辫子的女的,同样被捆着双手,塞着嘴。前面的马匹旁走着的是个穿着黄绿色军服,有点像国军中央军军官的服装,脚穿高筒马靴,头戴一顶阔檐礼帽的着装不伦不类的人。
    向东和尖兵已经错过他们,到土匪部队后面去了。
    土匪显然看到运输队的马队了,一下停住了,混乱了一阵,都紧张的把枪端在手里了。如果运输队的马队也一紧张,亮出枪来,双方肯定就是一阵激烈的枪战。可运输队并没有紧张,战士们没有任何动作,就是步履匆匆的在赶路。土匪紧张了片刻,也渐渐放松了,缓慢向前移动了,但枪还都端在手里。
    现场的气氛自然十分紧张,都能闻到火药味。苏阳肯定要收拾这伙土匪,不说别的,就他们劫掠女人就该死,当然,他身经百战,见识多了,压得住阵脚,这种状况肯定要近战,发挥运输队的长处,不会和他们远距离对射的。距离土匪几十米了,苏阳又轻声传出口令:“沉住气,不要盲动。”运输队依然步伐沉稳,战士们都有武艺傍身,胆大包天的,又有苏阳的指挥,就好像土匪不存在似的,直接走近土匪。
    土匪们也在观察着他们,见他们都不带枪,胆就开始肥了,只羡慕的盯着马背上的货物,都开始流哈喇子了。一看这马队的货物不少,还有这么多人护卫,肯定很值钱,许多土匪都幻想着劫了马队他们就发达了。可他们还是心里没底,没敢直接动手,双方已经重叠,就要错过去了,穿军服的家伙突然说:“站住!当我们不存在?就这么想过去?”
    苏阳距离他也就一米左右,见他有四十来岁,满脸刮得铁青的络腮胡茬子,将近一米八的个子,眼神里透着狠厉。苏阳笑着停住,面对着他说:“大路朝天各走一半,不这么过去,你想怎么过?”
    穿军服的家伙一副傲慢的神情说:“你就看不出我是干什么的?”
    苏阳不屑地更不友好的说:“不就土匪吗,老子见多了。”
    穿军服的家伙一听不高兴了,端着驳壳枪指向苏阳,说:“那老子今天就让你再见识……”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枪到了苏阳手里,直接抵住了他的前额。
    这种翻转简直像变戏法一样神奇,令人不可思议,穿军服的家伙有感觉,可就是没反应,当意识到有人夺枪时,枪已经在别人手里了,一下惊得他有点要魂飞天外的感觉。
    其他土匪还愣怔的看着自己的老大怎样收拾别人,结果却看到有枪指着老大的头,老大要被人收拾了,立刻要端枪指向运输队战士。战士们早已不在原来位置,已经冲进他们中间,踢哩嗵咙打倒一片。就这么近的距离,人挨人的,没有人敢开枪。
    后面的土匪要围过来,结果向东他们冲进人群,直接把人打倒,缴枪。高坎上的张延方他们也立刻亮出枪来,指着土匪大喊:“都不许动,放下枪,举起手来,不然放你们的血。”
    穿军服的家伙一看大势不妙,这伙人不好惹,可不是就眼前这十来个人,前后顶上都有人,把他们包围了,他们要全军覆没了。一时间他悔的肠子都青了,真他妈不能贪,贪念一出来他就倒霉,刚才走过去就过去了,非眼热人家马队,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透顶了。何况自己的枪被缴了,正顶着自己的额头呢,今天是真要折在这里了,心里被绝望的情绪淹了,理智便慌的不知所以,立刻带头举起了手。其他土匪也效仿着举起了手。
    运输队战士立刻上前收了他们的枪,总共七十六支老套筒,有些土匪腰上还挂着手榴弹,总共二十八枚。
    村民们本来看着这伙马队经过,都紧张的捏着一把汗,结果一眨眼,土匪竟被制服了。真有些不可思议不可理解。可土匪抢了他们的东西,掳了他们的人,这时一窝蜂的涌了过来。驮在马背上的穿戴整齐的女子这时挣扎着,想引起运输队战士的注意,可战士们的注意力除了自己的马队,其他全在控制土匪,根本没在意她。
    苏阳本想着就地发动和组织群众,可一想没时间了,天已经黑了,等天一亮,恐怕就是前有围堵,后有追兵的境地了,一刻也耽误不得。
    土匪被踢踹着命令蹲在高坎的墙根下一片。村民们立刻冲进来,把土匪抢自家的鸡、鸭、猪、羊、米面和其它东西抢了回去,胆大的还走进土匪人堆里搜土匪。
    苏阳也没有制止村民,反问:“这些枪你们要不要?”
    村民们一下愣住了。土匪被治住了,可治住土匪的人是谁?他们并不了解。他们自己的东西他们敢来抢,有点不要命的冲动。枪可是一种特殊的东西,不该是他们农民的,更何况这是土匪的枪,他们不敢要,觉得这是马队的人缴获的,应该归人家马队,拿出去能卖好多钱呢。
    苏阳见都不吱声,又说:“我们远途跋涉,拿不了这些枪,你们如果要,就推举一个人来领取,发给大家。如果不要,我就再给土匪了。”
    一听说要把枪再给了土匪,那土匪还不回头又抢他们,还是有胆大的,立刻有人大喊着:“要,我们要。”
    苏阳要求他们当场推举了一个村民,目的就是希望村民能建立组织,有组织的武装和保卫自己。被推举的村民把枪领走了,就是走了个过程,还不及他抱走枪,村民们一窝蜂的上来把枪都索要走了。手榴弹苏阳没给他们,装了一布袋,挂在马背上了。
    苏阳挥了一下手,说:“出发!”尖兵们立刻向前跑去,马队也迈开了步子,后卫们依然警戒着土匪。
    “等一下,我也要跟你们走。”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原来是刚才被驮在马背上,留短发,穿戴整齐的女子,这时已经被解救下来,急切地喊着。
    这时,天已经黑乎乎的了,看不仔细女子的肤色容颜,但可见她二十来岁年纪,一米六几的个子,姣好的身材,标致的五官,穿着整齐,留着短帽盖,很洋气。
    苏阳见乱哄哄的,又着急走,就把她们忘了。听到喊声,也没有停留,他们任务特殊,要带着一个女子走不可能,所以没有理会。
    女子却追了上来,还拉着战士一个一个的确认,到苏阳跟前,才说:“我看出来了,你就是你们这伙人的头,你们究竟是共党还是军统的?我也要跟你们走,带着我。”
    苏阳也打量着她,说:“什么共党、军统,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急着走货,别耽误我们。”
    女子却焦急的与苏阳并排走着,又说:“我知道你们急着走货,你们运的这些全是药品。”
    苏阳不由心头一紧,她怎么会知道?不由猜疑她是什么人?口气不满的说:“你胡说什么?!”
    女子却倔强的说:“我没有胡说。我就是学医的,省城卫校毕业的。你们一过来我就闻到了,而且我还闻到大部分是盘尼西林。”
    苏阳吃惊不小,这些药都是密闭封装的,一般人根本闻不到药味,她竟然能分辨出盘尼西林来,真是奇了。可现在不是讨论她的问题的时候,他脚步仍然不停地说:“你是学医的我们倒稀罕。这样吧,你在家待着,我们过一个月还会从这里路过,那时候我们来找你。”
    女子抓住他的衣服不放手,说:“不行,我今天就一定要跟你们走,不然又错过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苏阳不解的说:“你后悔什么?”
    女子带着哭腔,说:“我在学校就有军统的和共党的人都联络过我,要我加入他们的组织。我不了解情况,心里又害怕,再说我娘亲生我落下病根了,再不能生育了,家里就我一个独苗,我爹爹想招个上门女婿,我也不想离开家,就都拒绝了,回了家。今天土匪抢东西,我制止他们,他们就抢我,我爹爹和娘亲护我,他们就把我爹爹和娘亲都打死了。”女子说着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又说:“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我为什么不参加组织,我要有出息,在那里都能护着爹爹娘亲,为什么回家来伙害爹爹娘亲,呜——”
    苏阳不淡定了,说:“那你现在就去为你爹爹娘亲去报仇,土匪都在那里,你在这里哭什么?没出息!”
    女子一下站起身,抹着眼泪,倔强的说:“我不哭了,我要和你们一样坚强。我二叔他们都拿到枪了,我让我二叔给我爹爹娘亲报仇去了,我把我家的财产都给我二叔了,他们会替我处理我爹爹和娘亲的后事的。我看到了你们是除暴安良的好人,我跟着你们才有作为,留在家里除了被欺负,再一事无成。我跟你们走,给你们治伤看病,保证你们永远这么强大,把世上的坏人都消灭了!”
    苏阳终于心动了,她是学医的,对药这么了解,应该不差,而且是个胆大的,敢作敢为的女子,又经过这一家庭变故,心性上会成熟很多,参加组织意志会更坚定,留在运输队很有必要。她还是省城卫校毕业的,对卫校比较熟悉,将来在卫校建立一个联络点,就由她负责这条线,多拉一些学医的到纵队医院工作。想定这一切,他对女子说:“那就跟我们走吧。”
    女子说:“那你们答应我,一定在这里等着,我要回家拿东西。”
    苏阳问:“拿什么东西?”
    女子说:“我的医药箱,还有几本书。”
    苏阳喊:“韦海卫。”
    韦海卫立刻回应:“到!”
    苏阳说:“你跟她去拿东西,然后尽快追上我们。”
    “是!”韦海卫应着和女子跑走了。
    这时后卫也已经离开警戒,身后传来“咣!咣!”的十多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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