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
    快点忆起
    关键所在。
    莫失莫忘在璀璨的晨光中,馨白带著泪光悠悠醒转。
    “是梦?”她呢喃自问,心底并不确定。
    怎会如此扑朔迷离?她竟为了一个模糊的梦境而哭泣,醒来后却什么也不记得。
    仿佛失落了某种重要的宝物,她茫然地生起,双手抱膝,思索著这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所为何来?
    第一次在睡眠中哭泣,是在参加姊姊婚要的那天夜里。
    馨白的心跳因回忆而加速,一抹嫣红浮上双颊,迷蒙的眼眸中散发著异样的光彩,自从她和骏逸婆婆起舞后,所有的事都不对劲了!馨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种肢体轻触、移动时所带来的强烈冲击,他温柔稳定的步伐引领她到意乱情迷的境界。
    她清晰地感受到骏逸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温润的气息隐含刮胡水的味道,并混合著肥皂的清新,还有揽在她腰际坚实的手掌,一抬头便望进他含笑的温暖星目。
    原本是相识已久、宛如兄长的男子,却突然变成了恫傥潇洒的陌生人。
    蓦然苏醒的女性自觉今馨白羞涩,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尚未被任何男子撷取的风情,情窦初开的少女七。
    回应著梦境中所传来的呼唤,馨白若有所觉。
    可是这没有道理呀!她困扰地想,姊姊终于有了美满的归宿,爸爸的怒气也有软化的迹象,一切都雨过天青了,她却作恶梦。
    晨曦落在馨白漆黑如墨的秀发上,照得人暖烘烘的振奋起精神来。
    有人说过,梦境和现实往往相反,一定是现在的幸福顺遂让她不安,才作了悲伤的梦。馨白乐观地想。
    期末考后就是今人期盼的暑假,馨白兴致勃勃地探望外甥女。
    “姨姨”牙牙学语的雪妃甜甜地唤她。
    “雪妃好乖!嗯香一个!”心花怒放的馨白在外甥女颊上啧然有声地亲一下。
    刚吃完餐后布丁的雪妃咯咯笑,两个月下来,不怕生的小可爱已经对馨白产生了亲匿与依赖感。
    两个保母轮流照顾雪妃,在攀谈之下,馨白才发现她们都具备幼教与护理的专业素养,照顾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女孩不仅绰绰有余,甚至还稍嫌大材小用。
    她们不讳言这份工作清闲而且待遇优厚,才是吸引她们应征的主要原因。
    “其实雪妃很乖巧,惹人怜爱,照顾她很轻松的,就像在度假。”曾做过护士的保母李佑华说。
    另一位年纪稍长的保母林清珑接口说:“我教了四年的幼稚园,从没看过这么听话懂事的小孩。”
    “如果太太肯抽出时间多陪陪她就好了。”李佑华心直口快。
    馨白大惑诧异,她以为姊姊是因为度蜜月才会将雪妃全天候托付给保母照顾。而今从她们口中才了解,雪妃从香港回到台湾时,居然是由港、台两地的保母们互相接手、交换小雪妃的喜恶及照顾方式。
    “太太忙嘛!”领人薪饷的保母为雇主掩饰。
    “不然也不用花钱雇用我们了呀!”李佑华开玩笑地说。
    和保付熟稔的馨白乘机提出藏在心中已久的请求。
    “今天是星期日,我爸妈都在家裹能不能让我抱雪妃回家看看外公、外婆?”
    馨白一脸期盼。
    考虑了数秒,两人颇有默契地同意。“应该可以吧!看看外公、外婆也是人之常情。不过雪妃的午睡时间要到了,还是请姜小姐等她睡醒再走,好吗?”
    “好!”馨白迭声答应。“我先打电话告诉妈妈,她一定很高兴。”
    看着馨白兴匆匆离去的背影,两人不禁慨叹。“同胞姊妹竟然是天差地远的两种性格!敝的是,明明足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容貌,姊姊让人又敬又畏,而姜小姐却娇憨可亲。”
    ““养移气,居移体。”看太太通身的气派与气质,谁不以为是名门千金?原来也不过是平常人家。”
    “真的是麻雀变凤凰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为了物质享受,有哪个年轻小姐愿意嫁给半百老翁做第三任继室?前要的儿子远比后母大一截!”
    “嘘!这种豪门内幕不是我们能了解的,还是谨慎点说话。”
    蝉声如雷,热热闹闹地在浓务绿荫下高唱喜悦。
    躺在林荫中吊床上的馨白舒适怔意地翻阅仲夏夜之梦,为书中扑克小仙的谈谐而莞尔一笑。
    不消说,这本书正是书房中大为可观的收藏之一。
    夜莺,曼妙地陪我们合唱催眠曲睡呀,睡呀,睡眠去如果真有小仙馨白打个呵欠,心想,那么所有的爱情都将是一出喜剧。
    吊床在黛风中摇晃,林梢的树叶沙沙作响,交杂著唧唧蝉鸣,演奏著属于夏日的催眠曲,今她昏昏欲睡。
    夏日炎炎,绿荫招凉正好眠。馨白合上浓密的双睫,面带微笑地跌入梦乡中,欢乐的仲夏夜之梦由寝甘梦甜的少女手中滑落。
    夏日倦读幽梦长。
    轻微的脚步声并未惊醒馨白,来人倾长的身影在吊床前立定,怔忡半晌后发出会心一笑。
    他俯下身来,在如茵绿草上抬起书本,这部浪漫诙谐的喜剧想必为伊人带来了美梦吧?他猜。
    睡梦中的馨白安详甜蜜,黛眉如翠,颊生芙蓉,粉红色的樱唇如花苞微绽,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花木扶疏,九重葛花棚在吊床与日光之间提供了良好的遮荫效果,是偷得浮生半日间的好去处。
    他著魔似地伸出右手,轻轻抚过馨白的左颊,为她拢起黑缎般的长发。
    人如其名的清丽少女何时才会长大,为某个幸运的男子绽放初恋的香花?他心荡神驰地想着。
    仿佛回应著他心底的呐喊,馨白缓缓睁开双眸,神秘如蒙娜丽莎的微笑在嘴角漾开。
    就像一只撒娇的猫咪般,馨白模糊地呢喃:“等你好久好久”半梦半醒之间,她微恻粉颊,轻轻地磨蹈著骏逸温暖坚实的大手。
    骏逸身体一僵,有种疑幻似真的喜悦像泡沫般浮上心湖。他不确定地呼唤:“馨白?”
    蛊惑两人的魔咒在瞬间被打破。
    由梦境中迅速回到现实,眨了眨灵秀的双眸,馨白恢复原先的清明“罗大哥?”
    语气中仍有迷惑。
    等到她回想起刚才的撒娇举动时,潮红顿时涌上双颊。
    天!她作了一个梦,梦裹有一位英姿挺拔、风采出众的男子,一段琉璃光灿、刻骨铭心的恋情醒来时,梦里男主角的脸庞却与骏逸重叠在一起。
    “啊!”她低呼出声,连忙坐起,却因为起势太猛而弄翻了吊床。
    “小心!”
    下一秒,馨白已经跌靠在骏逸胸前,纤细的腰枝被稳稳搂住,好让她平安落地。
    痴痴对望的两人都感受到了亲匿的讯息。
    先恢复常态的是骏逸,他泛起一抹微笑“仲夏夜之梦有没有让你在夏日的午后偷得一个好梦?”
    “我”她羞郝地低头靓:“忘了。”
    忘了梦中的情景,也忘了那名男子的长相,只留著一丝心甜意浓的喜悦,久久不应该是个好梦吧?馨白乐观地想。
    谦和温厚的骏逸不再继续这个尴尬话题,和馨白并肩走向主屋。
    空气中隐约有股暗流,将两人的命运卷向漩涡:兄妹之情也慢慢产生变化,酝酿而成的是男女之间的情怀。
    夏季,是欢庆爱情的盛宴。
    “奶奶!奶奶!爷爷!”
    血浓于水的亲情天性,使雷妃很快地和程思兰熟稔,一迭声的稚嫩呼唤直甜到程思兰心底。
    “乖!我的小孙女比录影带上还要漂亮、聪明!”她笑中带泪地说。“德承,你快来看!”
    粉雕玉琢般的雪妃笑得像个小天使,软化了姜德承僵硬的脸部线条。
    犹豫了好久,他才伸手抱住了外孙女,却还放不下老脸,感伤地咕哝:“漂亮伶俐有什么用?女生外向,迟早还不都是别人的。”
    这个明显的让步今馨白欣喜不已,只要一有空闲,她便急著带小雪妃回家探望外公、外婆,不是由罗园的司机接送,就是由骏逸陪同,罗宅上下早已见怪不怪。
    花了三个月时间环游世界的罗氏夫妇终于回来了。
    沿途不忘为妹妹寄回礼物的郁紫笑吟吟地询问:“寄回来的礼物还喜欢吗?房间住得舒服吗?”
    她为馨白布置了一间公主般的寝宫,所有少女会用到的物件一应俱全,两相比较之下,馨白家中小巧玲珑的卧室就显得寒胶简陋。
    “太过奢华了。”馨白老实说:“住在裹面感觉就像被仙女魔杖点过的灰姑娘。”
    郁紫发出轻笑。
    门上传来轻敌声,她扬声道:“进来!”
    保母牵著雪妃走进来“太太,小姐醒了。”
    “来!痹女儿。”郁紫优雅含笑地伸出双手。
    “姨姨!”两岁半的雪妃摇晃著白嫩的小办臂,蹬蹬蹬地往坐在地毯上的馨白跑去。
    郁紫一僵,笑容消逝。
    馨白开心地抱住雪妃直冲而来的心身躯,咯咯而笑“雪妃,你看谁回来了?”
    小孩子是健忘的,更何况近三个月不见,在馨白的劝诱下,她只是敷衍性地叫了声:“妈咪!”又急著回头缠馨白玩。
    郁紫的不悦并不明显,直到第三天她才集合下人,风威不露地数说一顿。
    主人三个月不在家,仆佣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偷安怠惰,露出马脚:心思缜密的郁紫只要有心,不难找到把柄,尤其是司机和保母。
    “馨白要带雪妃出门是没有关系,可是老王,你不能偷懒不去接送,万一她们姨甥俩出了什么差错,谁担得起?尤其是你们两个!馨白虽疼雪妃,可是她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万一出了什么状况,雪妃受了伤或生病什么的,她能处理吗?你们也太过大胆放心了吧?”郁紫质询道。
    两位保母噤若寒蝉。
    “我希望以后不要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她断然总结地说。
    罗观岳的兴致颇佳,招来了家人大开宴席,沾亲带故的人们也赶来凑趣,美其名为新人“接风”略一盘算,也有二、三十人的规模并没发请帖,仅以口头相传。
    爱屋及乌的罗观岳对待馨白有一种父执辈的慈蔼,他笑着对郁紫道:“看到馨白就像看到十年前的你。”
    郁紫娇嗦地斜睨丈夫一眼“想必是嫌我老了?”
    罗观岳哈哈大笑“不老!不老!馨白只是一颗花蕾,还末成熟呢!而你却是一朵盛开枝头的娇蕊。”
    盛开的花蕊能剩下几时的明媚鲜妍?一抹复杂至极的阴霾闪过郁紫的脸庞。
    她望着馨白被众人众星拱月似地拉拢在不属于她的交际圈内,不禁喃喃自语:“花开易见落难寻。”
    这边,孙宝贤满心不悦地瞪视著馨白,她实在忍受不了被冷落的滋味。
    幽默风趣的林志弘、轻浮好玩的明杰及她最重规的骏逸,全把姓姜的丫头捧得像天上的星星。
    她咬著唇,忆起骏逸对她的推托之词:“宝贤,你的年纪太小在我心中,你永远都只能当我的小妹妹。”
    骗人!姜馨白甚至远比我小两岁!宝贤忿忿不平。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闲逛、聊天,喝了一杯葡萄酒的馨白脸泛潮红,胸口有些闷。
    从起居室整面落地窗前向外望,腰子形状的游泳池波光邻邻,在灯光投射下湛蓝发亮。
    才走出户外,夜风便送来桂花香气,沁人心脾。馨白不自觉地驻足池畔,享受薰风的吹拂。
    “姜小姐!”
    宝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猝不及防的馨白被吓了“我是孙宝贤。”她傲慢地自我介绍。
    “你好。”馨白礼貌地说,惊异地听著宝贤洋洋洒洒地列举孙家和罗家两家的情瓶,以及显赫的家世背景。
    “嗯!”她只能含糊地应道。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妨碍骏逸!”宝贤说。
    “妨碍?”馨白犹坠五里雾中。
    “对!你的纠缠对骏逸就是一种妨碍!”
    馨白懂了,自尊受损的屈辱感使她缓缓开口“孙小姐,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纠缠罗大哥的意思,况且,他也只是把我当妹妹看待。你找错对象了!”
    她转身欲走,手腕却被宝贤一把抓住。
    “你想逃?没那么便宜!”
    馨白挣扎著想脱离宝贤的钳制“放手!系小姐,请你自重”
    一语未了,用力过猛的馨白甩开了宝贤的手,却也四乎八稳、倒栽葱似地跌入游泳池内。
    “有人落水了!”宾客惊呼。手上拿著一杯要给馨白解渴的开水,骏逸快步走来,看见落水的馨白及呆若木鸡的肇事者,他不禁恼怒地大吼:“宝贤!”
    他才离开三分钟而已呀!
    “不关我的事!”宝贤亟欲撇清“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馨白不会游泳!”郁紫失声说道。
    对宝贤的怒气被抛到九霄云外,骏逸毫不考虑地跳下泳池“馨白!”
    在水中兀白乱躇胤抓的馨白魂飞魄散,双脚居然踩不到泳池底部,连耳、鼻之间都灌满了池水,消毒药水的气味刺激著鼻腔黏膜。
    她想呼救,却吞咽下更多池水。
    救命!
    辛辣的冲击令她晕眩,在骏逸抓住了她的双臂,阻止地无用的挣扎后,馨白终于浮出水面,呛咳出涕泪唾沫。
    “呜呜!”受到惊吓的馨白在上岸后呜咽啜泣。
    “没事了!没事了!”骏逸安抚她。
    一阵忙乱后,馨白被安置在客房安歇,这是她第一次在罗园过夜。
    “落水事件”只是宴会中的一小段插曲。
    林志弘为宝贤说情“骏逸,她不是故意的,别太责备她。”
    明杰吊儿郎当地打趣道:“嗯!西装革履变成落汤鸡了。这种服装似乎不太适合游泳。”
    骏逸放松紧绷的心情,一笑置之。
    溺水的情景再一次重演。不!这不是梦原来,她封水又惧又爱的情绪是来自遥远的记忆。
    想起来了!同样温柔的眼眸,同样坚实可靠的臂膀将她从荷瓣浮萍中救起。
    是什么时候的事?馨白昏昏沉沉地思索。
    一个珠冠华袍的女子冉冉地出深遂的记忆中走来,衣袂飘然,款款地走到馨白面前。
    熟悉的五官是她每日在镜中所见的,只是多了一份悲喜悯怅,不复单纯稚气。
    “呀!”馨白惊呼:“你是谁?”
    “我就是你呀!”女子郁郁含笑,成熟清灵的丰韵是几年后的馨白模样。“你的过去。终于可以停止漫无止境的等待”
    时间转换为空间,一幕幕像走马灯般投影在馨白眼前,上演著离合悲欢、兴衰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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