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犬戎部落联合起来,轻松超过万人,数量碾压晋人。
    但晋人有马具,马上作战不亚于部落勇士。他们还有锋利的刀剑,有强弓,有弩,能以一当十。
    犬戎部众大多还拿着石器和骨器,就算人数占优,冲上去也未必能取胜,反而会死伤不小。
    “先时十三部南下,如今如何?要么死了,要么变成晋人的奴隶。别看晋人少,真冲上去,死的还不知是谁!”一名大部落首领开口,目光环顾帐内,落在之前说话的小部落首领脸上,“你之前说的话,有几分把握?”
    小部落首领抬起头,对上一双凶狠的眼睛,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不。不知道……”
    “不知道?”
    “三成……五成,五成!”他完全是在赌,心中根本没有多大把握。可如果不赌。不等晋人打过来,他马上就会丢掉脑袋。
    心知情况紧急,大部落首领聚到一起,各自语速飞快,当场作出决断。
    “通知下去,全体拔营,向北走!”
    几人一致认为不能和晋人硬碰硬,最好避其锋芒,选择保存实力。
    简言之,没信心,打不过,跑路为上。
    “晋人有备而来,千人应为先锋,背后定有大军。不能陷在这里,否则必死无疑。”
    “必须马上走,向北走!”
    “今日离开,待晋人退出荒漠,我们还能回来。”
    大部落首领言之凿凿,认定部落不灭,总能再回到胭脂山。
    “真能回来吗?”
    看着几人匆匆安排,帐下的小部落首领却心中没底。
    奈何形势危急,他们不敢发出质疑,只能走出帐篷召集部众,准备随大部落北迁。
    万余人聚集在山下,黑压压一片,气势相当惊人。
    晋军没有压上前,仅在外围游弋。
    大部落首领表现得胸有成竹,实则一样心中没底。一边命令部众拔营,将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一边连续派出勇士,做出一副要与晋人血战的架势。
    实事求是地讲,首领的表现可圈可点,很有几分唬人。奈何部众畏晋人如虎,恐惧深入骨髓,行动中难免露出迹象。
    林乐和林原碰面,轻易猜出犬戎的打算。
    “放他们向北,跟上一段路,免得走偏。”林原说道。
    “走得慢了就放箭。”林乐出言补充。
    兄妹俩虽不同母,容貌却有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眼尾上挑,如同在照镜子。
    两人说话时,宗室郎君和女郎分散四周,与犬戎勇士对峙。甲士刻意缩小包围圈,持续向犬戎逼近。
    此举更让犬戎首领笃定猜测,认定林乐等人仅是先锋,身后必然还有大军。
    “若无大军,怎能这般游刃有余?”
    就算是一万只羊,杀起来也颇费力气。
    犬戎超过万数,手中还有武器,晋人再是凶悍,以千人对万人也会谨慎行动,不会如现下这般主动逼近。
    “观其行动,怕是大军将近,需快走!”
    犬戎自以为得计,各部加快动作,所有物资绑上马背,陆续装上马车。部众驱赶牛羊,仓促间互相混杂,来不及分清楚就匆忙启程。
    万人的队伍排成长龙,部落首领和勇士开道,找到北上的“突破口”,率先冲出晋军包围。
    “快走!”
    笃信自己还能回来,部落首领和勇士打马催促,赶羊一般驱赶部众,没有丝毫留恋。
    部众赶着牛羊前行,偶尔回头眺望,望见夜色下的胭脂山,一股怅然油然而生。
    今日离开,他们当真还能回来?
    中原王朝强大,他们从南向北一路迁徙,已经很难靠近诸侯国边境。首领也说是暂时,他们迟早还要南下牧马。怎料承诺尚未实现,他们又要再次迁徙。
    这次留在身后的竟是胭脂山,部落的发源之地。
    “祖地,祖地啊!”部落中的老人泪流满面,预感这一走,自己再见不到胭脂山,再无法回到祖地。
    “今日离开,恐再不能归!”
    部众悲伤恸哭,不承想一语成谶。
    夜色下,犬戎部落列队前行,开始向北进发。
    晋国的军队尾随在后,使他们不敢停下脚步,连离开的愁绪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保命的念头。
    史书记载,晋成襄王三年,晋军入荒漠,驱犬戎向北。
    寥寥十余字,看似稀松平常,却是诸胡外迁的序章,也开启了化外蛮人数百年的噩梦。
    面对中原军队,诸胡不堪一击,遇上大诸侯注定被砍瓜切菜。
    等他们走出去,遇见还穿着兽皮树叶,喜好啃生肉的蛮人,才发现世界如此美好,自己摇身一变竟成了战斗力巅峰。
    于是乎,以犬戎和羌狄为代表的诸胡一路上摧枯拉朽,开始了一场碾压之旅。
    此时,犬戎刚刚开始迁徙,尚不知新世界的大门即将打开。
    林乐和林原合兵追击,中途派出飞骑回国,禀报国太夫人计划顺利。
    同样的夜色下,上京城外的宴会仍在继续。
    和先时的热闹不同,与宴众人默不作声,也不再饮酒,而是齐齐看向会场中心。
    乐声已停,舞人离场。
    篝火熊熊燃烧,遇朔风刮过,卷起猩红的焰舌,爆裂万千火星。
    火光下站定两人,皆是绯衣加身,头戴玉冠,腰缠玉带,英姿盖世,容色无双。
    楚项在左,手持一杆铁槊,是他惯用的兵器。
    楚煜在右,倒提一杆长枪,以镔铁打造,显然是出自晋国。
    两人在宴上争锋,以祝兴为名持兵戈下场。
    会场上首,姬典饱受惊吓,认真充当起吉祥物,非必要绝不出声。
    赵弼端起酒盏,送到嘴边却不饮。他侧头看向林珩,冠带随着他的动作垂落,末端压上衣领,覆盖刺绣的蠃鱼。
    “晋王,可要作赌?”
    “赌什么?”林珩回过视线,目光平静,窥不出任何情绪。
    赵弼放下酒盏,微笑说道:“赌谁能胜。”
    “可以。”林珩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反客为主道,“如我胜,无需彩头。闻齐王剑术过人,与我下场切磋一回,如何?”
    赵弼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认真看了林珩片刻,点头应允:“好。”
    两人三击掌,当场定下赌约。
    会场中央,长枪和铁槊带起劲风,楚煜和楚项同时动作。
    煞气萦绕,杀机涌现。
    以两人为中心,似有血腥弥漫,随着朔风席卷,飞速扩散开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时隔多年,众人回忆这场盛宴,仍能记起当时的震撼。
    越王是人中之龙,楚王亦是当世枭雄。越楚百年交锋,结下血海深仇。国不灭,宗室不亡,则仇恨难消。
    名为宴会助兴,实际上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厮杀。
    长枪与铁槊相击,激烈碰撞,嗡鸣刺耳。
    两人擦身而过,长枪和铁槊交错,霎时火星飞溅,引来一片惊呼。
    “不愧为……”一名国君喃喃自语。话说到一半,声音骤然降低,余下的半句话含在口中,再难听清。
    两人舞动长兵,每次遇劲风袭来皆不闪不避,都选择正面迎击。
    力量的对抗,酣畅淋漓。
    槊身荡过,被力量震动,在地面留下寸深的划痕。枪尖刺来,最后一刻被架住,将将抵住眉心。
    冷风平地而起,焰舌随风狂舞。
    一阵爆裂声传出,方形篝火轰然倒塌。火星四溅,刹那间膨胀,仿佛腾起大团红云。
    意外突如其来,靠近篝火的宾客纷纷闪避。有人躲闪不及,只能举起衣袖遮挡,勉强护住头脸。
    火光腾起数米,万千火星飞散,在空中铺展开,徐徐向下坠落。并有碎木夹杂其间,带着焰尾接连划过,如流星下坠。落地后仍持续燃烧,直至碎木化为灰烬,火光才彻底熄灭。
    迥异于他人,楚煜和楚项完全不受影响。
    强光笼罩之下,两人持续鏖战,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仿佛两虎相争,明知尖牙利爪不是对准自己,在一旁观战仍觉心惊胆战,不由得一阵胆寒。
    会场上首,赵弼微微探身,全神贯注凝视前方,难得现出几分焦灼。
    林珩神色平静,始终波澜不惊。他朝侍人摆了摆手,无需对方伺候,开始自斟自饮。
    赵弼移过视线,看到他的模样,不禁问道:“晋王丝毫不担心?”
    “担心什么?”林珩端起酒盏,轻嗅盏中酒香。唇角微掀,轻松的姿态与赵弼大相径庭,形成鲜明对比。
    “场下胜负。”赵弼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还是晋王心中笃定,认为越王必胜?”
    林珩向赵弼举盏,瞳孔中映出火光,笑得意味深长:“齐王不必心急。助兴而已,何需如此紧张?”
    这番话入耳,赵弼顿觉心口一堵。
    林珩却不再看他,饮尽盏中酒,目光移向场中,貌似无心,实则有意提醒对方:“越王胜,我与齐王将搏。”
    反之,这场比斗就不会开始。
    赵弼期待楚王获胜,莫非是心生畏惧,不敢与他下场切磋?当真如此地话,齐人自傲的击技便徒有虚名,完全不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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