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秧秧没有缩回手,也没想着把手藏下去。
    她问贺兰辞:“找玉奴?”
    贺兰辞抿了一口茶,点头“嗯”一声:“玉奴先前是我的侍女,又救了我的命,我如今要回都城,也想和她道个别。”
    “只是道别?”不是带人一块走?许秧秧有些疑惑。
    贺兰辞再次点头:“嗯。”
    玉奴不愿见他。
    他也不想把玉奴带回都城,正是因为他把玉奴带回去过才会让贺兰棋那样欺负。
    而且这次回都城是带着贺兰棋遗体回去,肯定风波不断,王上死了亲儿子,他这个堂侄却好端端活着。
    按照他们父子的尿性,指不定又要把气洒在他身上。
    他自身难保,又怎么保玉奴。
    贺兰棋回神,询问她:“玉奴去了何处?”
    “厨房用膳呢,也差不多回来了。”许秧秧正说着,目光越过贺兰辞的肩头看见了若榴她们。
    玉奴似乎瞧见了贺兰棋,猛地低头,转身走了。
    许秧秧正欲开口,想了想这是他们自己的事,重新把嘴闭上。
    贺兰辞等了一会,只看见若榴和霜女守在门外,也就明白玉奴又在躲他。
    罢了。
    那便走吧。
    贺兰辞起身,从腰上拿下自己的玉佩,还有一袋银子,推到司徒君和许秧秧的面前。
    “麻烦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照顾玉奴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
    意思是说以后他会回来接人。
    许秧秧也就笑纳了。
    她们起身送他。
    贺兰辞走到院子,不甘心地又扫一眼,连个衣角都没见到。
    不过他看到有串脚印消失在拐角处。
    他怔怔地看了片刻,始终不见有任何动静。
    天已大亮,他该起程了。
    人出府后,许秧秧顺着脚印找过去,果然在拐角处看见玉奴,面对着墙壁,低垂着脑袋,眼泪像雨滴一样滴落在雪地里,融出一个个小小的洞。
    听到有动静,玉奴匆匆忙忙揩掉眼泪,红着眼行礼:“太子妃。”
    许秧秧把玉佩和钱袋子递过去。
    玉奴不解抬眸。
    “贺兰世子留给你的。”许秧秧用袖子去给她擦掉眼泪,“他过段时间会来接你,你也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事情闷在心里不是办法,说开了问清楚了才能好。”
    玉奴怯怯伸手去接。
    钱袋子沉甸甸的,上面的花样还是她绣的。
    玉佩冰凉,玉奴攥在手心,却觉得发烫。
    世子这又是何意呢?
    那便当做世子还她的人情罢。
    ……
    贺兰辞带着贺兰棋的遗体回了四寒城。
    王上已经知晓战败之事,却不知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已经身死,听到贺兰辞说棺中是贺兰棋时他还不信,直到开棺那一刻才死心。
    一时动气,当场昏了过去。
    群臣蜂拥而上,把王上送回后殿,又请了太医来。
    太医一诊,大家才知王上早已病重,王子又战死,大云太子又可能随时领兵攻来,一时间人心惶惶。
    关键时刻是王后站出来主持大局,到底是个妇人,群臣百姓也不会驯服。
    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世子和大云太子传信他们还在商议投降之事,先拖住大云进攻,而后盼着王上另选他人主持大局。
    北寒王室子嗣凋零,除去贺兰棋外,倒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年幼,一个打娘胎里带来的体弱多病,根本主持不了大局,如何是好啊!
    关键时刻,王上身边的公公忽然说:“世子或许可主持大局。”
    群臣一愣。
    是啊,还有贺兰辞啊!
    贺兰辞也是王室之人。
    不过,贺兰辞虽生在北寒,却养在大云,谁知道他向着哪边?
    北寒可从未养他,连他的父母都受制于王上,群臣觉得不行。
    北寒王后更觉得这是一个笑话,打算自己亲政。
    朝着的风云诡谲贺兰辞都知道,他也无心这王位,只想见自己的爹娘,几次三番又不得见后,他去见了王上。
    不是求人。
    而是谈条件。
    既然想用他和大云太子的交情先歇站,便拿他父母的自由来换。
    从贺兰棋就可以知道北寒王上一样自大,从不受人所胁,哪怕是卧病在榻,吐血也要骂人:“忘恩负义的东西!滚!”
    贺兰辞握拳转身。
    出去时和王上身边的公公打了个照面,公公笑着说:“世子啊,何必寄人篱下呢,世子又不是没那个本事,只是不够狠罢了。”
    这话老师也同他说过。
    贺兰辞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之人,公公莞尔一笑,端着汤药进去。
    没多久,王后也来了。
    王后是来请旨的。
    她把王室里年幼的孩子过到自己名下,要王上把王位传给幼子。
    北寒王上怎么不清楚她心中所想,幼子当政如傀儡,王后这是打算要北寒的大权。
    知道又怎样?北寒王上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病子当政,必然害怕投降,要是把贺兰辞抬上来,必定会因其父母以及自身遭遇而报复他一脉。
    似乎只有王后当政一条路了。
    然,他没有立即点头,只道再想想。
    王后心有不甘却也不敢逼得紧迫,给王上喂完药后离去。
    夜里。
    贺兰辞再次见到王上身边的公公,公公身穿夜行衣而来,他道:“世子,王上已有意传位幼子,朝政以后便是王后说了算,王后可不是善茬,奴才从王上口中得知,当年世子刚出生便被送往大云做质子,也是王后的主意。”
    贺兰辞蹙眉,看公公的眼神充满着探究。
    “王后和世子的爹娘可是有过一段恩怨的,王后当政,不知要以什么理由处罚世子和世子的爹娘,世子这般不争不抢,说不定就会和家人天人永隔。”
    贺兰辞最在意的莫过于父母。
    他盯着公公的脸道:“你为何要撺掇本世子夺位?有何居心?还是王上派你前来试探?”
    “世子,老奴从前只是一个乞丐,十多年前才到北寒做了王上的贴身太监,一切还得感谢柏先生。”
    贺兰辞瞳孔骤缩。
    老师?
    “柏先生与我们这些乞丐吃穿,教我们识字,我们自然只要报柏先生之恩,世子是柏先生的学生,柏先生的恩,奴才只能报到世子身上了。”
    “再者,这北寒的天下本就是世子的,何来夺位之说?夺位的是王上,王上当年如何偷了王位,世子如今也可效仿,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贺兰辞半信半疑。
    直到公公拿出信物以及一封信,赫然是老师的字。
    这是为师教给你的最后一课,心若不狠,地位不稳,身边之人难所护。
    原来亭中那日老师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老师也要他登王位,这样方能保护爹娘。
    贺兰辞再次看向面前之人,眼里已经没了多少怀疑,只是心里感慨,老师有如此谋算,天下四国皆有为他卖命之人,本该是高位权相,如今却沦为阶下囚。
    执念害人。
    可只要是人,就有执念。
    老师的执念是为家人报仇,他的执念也是陪于父母身侧,让父母安享晚年,或许还有一个。
    伺候王上的公公当然有权在身,领着他去见了被幽禁多年的父母,爹娘见到他时泣不成声。
    爹娘问他过的日和,爹又问起战事,问起百姓。
    他才知道,爹也有自己的执念,便是北寒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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