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陆小悠和覃飞正快马加鞭飞驰在路上,眼看前方就要到宁远城,出了那里便离开了大雍地界,可以进入大漠了。
    忽然听见路边一声哨响,覃飞忙喊了声“停一下!”并勒住缰绳。
    “覃大哥,怎么了?”陆小悠调转马头问道。
    “听着像是龙吟哨,可能有帮中人在附近。”覃飞寻声望去,只见路边树丛中蹿出几个人影,为首的一个清俊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星儿。
    “小悠姐姐,你们这么快就赶过来了!”星儿兴高采烈地奔了过来。陆小悠忙翻身下马:“星儿,你怎么在这里守着,你见到顾清羽了吗?”星儿帮她牵过马:“小悠姐姐,咱们别站在路上说,你们跟我来。”
    树丛边,陆小悠捧着一张画像,仔细端详了一下,抬头问道:“这上面画的是我?”覃飞一把夺过来看了看:“没错,你什么时候上了通缉榜?星儿,这是从哪拿的?”
    星儿指了指远处的城门楼:“宁远城外面的城墙上贴得到处都是,我一早都到了,发现这城门口挨个查人,就留了个心眼,蒙着脸过去看了看,偷偷揭下来一张。就这还差点被发现,守城的都是霍家军,很多人都见过我。我怕你们不知道情况,冒然进城被抓,所以守在路边提前将你们拦下来。”
    陆小悠听罢,眉头紧锁:“不用想,肯定是皇帝的命令,在这必经之路上拦住我,不让我见到顾清羽。星儿,除了进城,还有别的办法绕道去大漠吗?”
    星儿摇了摇头:“我已经探了好几圈,此处地势险峻,如果绕路的话要多走出好几天的时间,而且风险很大。想去大漠,最快的方式就是从宁远城出境。”
    “管他那么多鸟事,现在我来了,咱们人多,如果有人拦着,老子捶死他冲过去便是!”覃飞挥着拳头吼道,那声音惊起了一群麻雀,扑棱棱地从头顶飞过。
    星儿擂了他一拳道:“你个傻大个,声音还能更大点吗?我看那城门楼上的官兵好像还没听到!”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硬闯也不能挑这个时候,这里守着好几千人,一哄而上,你一双拳头,能捶死几个啊?”
    “星儿,”陆小悠打断他道:“覃大哥的话虽然听着不靠谱,但若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一试,凭我们几个的功夫,未必闯不过去。现在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搏一搏……”
    “我知道,我知道。”星儿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大堆东西,一样一样摊开到他们面前:“你们看,这几包是迷药,这几包是火药,这几包是烟雾弹,还有这几包就是单纯的辣椒粉……这些都是我为突围准备的,再过一会黄昏时分,士兵开始换防的时候,会有一阵混乱,我们趁机溜入,若是被拦,就闯过去!至于羽哥哥那里,我一早就放了几只信鸽去找他,但不知道他收没收到消息……”
    “好星儿,难为你这么短时间内做了这么多事情!”陆小悠见他如连珠炮一样说了这一大堆话,终于露出了笑容。
    覃飞拿起一包闻了闻,皱起了眉头,“还真是辣椒粉,你小子可真能淘换啊!”
    星儿白了他一眼:“这叫就地取材知不知道?别小瞧这包辣椒粉,没准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收好了!”说着拿起几包粉末塞进他怀里。覃飞笑了笑,收了起来。
    这时,一手下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帮主,城门处有变化!” 覃飞一惊,忙道:“走,去看看!”
    只见宁远城外所有的霍家军忽然集结到一处,而后迅速撤到了城中,而城门口除了两名老弱的看守之外,居然空无一人了。
    “什么情况?”覃飞在远处观望着,“怎么突然撤走了,小心有诈。”“我去看看!”星儿话音刚落就已经飞身跃出好远,只见他贴着城墙根快跑了一段,人影一闪就入了城,门口那两个守卫一直打着盹,丝毫没有反应,覃飞自言自语道:“看来这迷药可以省了!”
    “覃大哥,你看!”陆小悠指着城墙上说,只这一小会,星儿居然跑到了城门楼上,还在向他们招手。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走,咱们进城!”
    没想到此刻的宁远城内几乎空了,所有的霍家军都不见了踪影,这一处边境小城本就没多少人口,街道上几乎无人行走。星儿此时跑了过来,说道:“我刚才在城墙上抓了个巡逻的守卫问了下,原来所有的霍家军都集合去大漠了,好像是霍光突然接到了命令。”
    “从我们到这里才不过片刻,这霍家军行动起来还真是迅速。”覃飞朝着大漠方向看去,已经看不到军队的影子,只在最远处依稀还有一点人马走过留下的尘土气。
    “小悠姐姐,我们也得快点,他们肯定是奔着羽哥哥去的!”星儿催促道。
    看着就在眼前的大漠,陆小悠却忽然淡定了许多,她目光坚定地说:“进了大漠,就不是比谁的腿脚快了,放心,这一片我熟悉得很,既然他们都撤走了,刚好我们在城中做一下补给,快速准备一下再出发。”
    果然霍家军走得匆忙,还遗留了许多装备在城中,陆小悠按照荒漠求生的配置,指导几人装满了干粮和水,又带了一些药品、绳索、火折子、防风面罩,还顺了几件趁手的小兵刃,暗器和弓箭。最后,陆小悠满意地拍了拍行囊,说了声,“还差最后一样就可以出发了!”
    落日余晖中,驼铃叮当作响,几人骑着高大的骆驼行走在茫茫大漠中,覃飞看着一身白衣,罩着面纱的陆小悠,熟练地骑着骆驼,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忍不住开口问道:“小悠,你是如何认识驼队老板的?”
    陆小悠轻描淡写地说:“哦,以前他儿子生病快死了,是我路过的时候救活的,再说这些骆驼我们只是借来用一用,回来的时候会归还的,而且它们自己就算走散了,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是说……”覃飞试探着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很久以前……我这失忆了也记不清了,”陆小悠想了想说,“不知为何就突然间冒出了这个念头,可能是求生的本能吧。在大漠里,如果靠两条腿走路,挂掉的几率太大了,马匹也派不上用场,一定要有骆驼才行。”
    “可是小悠姐姐,你知道该去哪里找羽哥哥吗?”星儿在身后问道。
    陆小悠回道:“就是不知道该去哪找才要带着这些骆驼,沙漠广大,有了它们能避开流沙,也能搜得快一点,走吧,趁着还有光亮,等天黑透了,就走不了了。”
    其实面对着覃飞和星儿的提问,陆小悠的回复看似认真,实则敷衍。也很奇怪,就在宁远城遥望大漠的那一眼,她脑中就好像突然复苏了很多记忆,这片大漠,明明应该是未知的,却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头脑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指引她一步步该怎么走、怎么做。她似乎感应到了某个地方顾清羽的存在,这是神明相助,还是心电感应?她无法确定,也不知怎么解释,只是心中十分坚定,跟着直觉走就对了!顾清羽,我来了!
    当第一抹阳光照过来的时候,陆小悠睁开眼,抖了抖身上的黄沙,站了起来。夜里起了风沙难行,他们躲在一处山崖下,枕着骆驼,过了一夜。
    星儿站起来伸了伸胳膊,又把一旁的覃飞踢醒,“哎,傻大个,起床了!这一晚上又是风声,又是野兽叫声,鬼哭狼嚎的,终于天亮了!小悠姐姐,好在你找到了这个避难所,不然估计要被沙子埋了。”
    覃飞睁开眼,看见身上盖着陆小悠的斗篷,诧异地说道:“我怎么竟然睡着了?”
    昨夜他一直未敢合眼,看着篝火放着哨,时不时地看一看陆小悠,见她裹着斗篷,睡得安稳,才放下心来。这些天到处奔波,她本就受了风寒,可别再累坏了身体才好。覃飞又往火堆中添了些柴,风吹得火星乱溅,噼啪作响,此刻,他心里的小火苗又燃了起来,小悠说想起了以前的事,那么是不是也快想起他了,说不定……
    忽然,他的心又猛地沉了下来,就算想起又如何,他已经是过去式了不是么!覃飞啊覃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他盯着烧起来的火堆,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孰不知他的这些小举动都被陆小悠看在眼里,夜渐渐深了,覃飞忽然觉得一阵困倦,尽管努力撑开眼皮,最终还是忍不住进入了梦乡。陆小悠站起身,将身上的斗篷给他盖上,坐在火堆旁拢了拢火道:“覃大哥,我往火堆里扔了半根安神香,你没闻出来?好好睡吧,别再一个人伤神了。”火光中仿佛映出了顾清羽的脸,陆小悠淡淡地笑了笑,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心中暗想:顾清羽,此刻你也在看着这片星空想我吗?
    清晨整顿片刻,驼队继续出发了,风沙已经停了,整个大漠此刻十分安静祥和,陆小悠坐在高高的骆驼上,白衣飘飘,面纱浮动,美得像一幅画。忽然,一阵喊声打破了这宁静的美好:“快来看,前、前面地上那些是什么?”
    只见沙子中依稀看见许多骨头,还有斑斑血迹,走近了发现,还有不少残留的衣服碎片和兵器。
    “小心!别靠得太近!”陆小悠连忙喊道,“这一片有流沙!”
    星儿眼尖,一眼看出了这些是霍家军的装备,“难道是霍家军昨晚在这遇到了埋伏?可是这么多骨头和血迹是怎么回事呢?”
    覃飞见这骨头上有不少齿痕,衣服也破碎不堪,说道:“昨夜听到了野兽嗥叫的声音,想是这霍家军不熟悉地形,走到这里,不小心被流沙困住,危难之际,又遭到了野兽的围攻,看这支离破碎的残尸,恐怕是遇到了狼群……”
    星儿啧啧感叹:“那可真是太惨了!谁让他们非要来捉我羽哥哥和小悠姐姐,真是自作自受啊!”
    陆小悠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走吧!”
    谁知又往前走了不久,忽然看见地上有半截人,众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瞧,原来这人是被沙土埋了半截,垂着头,浑身是伤,一动不动地矗在那。
    “喂,还活着吗?”星儿喊道。那人闻声,居然缓慢地抬起了头,睁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们。星儿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叫道:“啊?这人不是霍光吗?”
    “他陷到流沙里了,若我们再晚到一会,就看不到他了。”陆小悠说道。
    “小悠姐姐,可不能救他,他是来抓你的!”星儿说道。
    霍光听了,仰天大笑了一声:“生死有命,我何需你来救!只恨我堂堂霍家军统帅,没能战死沙场,倒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地方,苍天无眼啊!”
    陆小悠听了回道:“霍将军,早就听闻你的大名,没想到你却这么没有见识!”
    霍光听了大怒:“黄毛丫头,若不是奉命捉你,老子也不会陷在这个鬼地方!”
    “是啊,大将军本应驰骋疆场,保家卫国,你却为何听从这样的命令,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陆小悠一席话,顿时问得霍光哑口无言,“你因为皇帝的命令就贸然出兵,不问缘由,此为愚蠢;你对大漠知之甚少,又毫无敬畏之心,此为傲慢;你利用了士兵们对你的忠心,带着他们来此送死,让几千人白白送了性命,此为不义!我若是你,此刻也确实没脸活着了。”
    “小悠,同他讲这么多干什么,让他自生自灭吧!”覃飞说着,驱赶着骆驼向前。陆小悠回头看着霍光渐渐变小,他始终垂着头,仿佛已经接受了死亡的结局。旁边正好路过一棵胡杨,陆小悠想了想,掏出绳索利索地在树上系了个结,拽了拽,又将绳子的另一端抛到霍光身上。
    霍光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这个骑着骆驼的白衣少女,“你居然救我?”
    “霍将军,”陆小悠冲他喊道,“你自己拽着绳索慢慢爬出来吧!想想你的弟兄们,值得吗?”
    霍光抓住绳子,看着那白衣背影在大漠中渐渐远去,头脑中还回荡着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值得吗?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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