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家的别业设计看似复杂而华丽,龙天运领著刘公公绕过一个又一个回廊及***才到石雕拱门,从拱门外见李勇守在房门口外。龙天运摒退了他。
    “不必花心思记下路。这房间是她的.也是朕的。你若要人来动手.势必也会伤到朕,你要敢做就做。”
    被龙天运一语道破了心思,刘公公显得略为仓慌。但更多的惊诧。
    那无盐女果真以美色迷诱皇上爷,瞧瞧都一间房了,若不当机立断,只怕那女子会真如预言般得帝而毁之。
    “小姐今儿个不雕吗?”屋内传出锺怜的声音。“船上的工具都移过来了呢。”相处下来,俨然已成雕印师的助手。
    “不,坦白说我有点紧张呢。”
    刘公公皱起眉。那就是无盐女的声音?不是媚惑之声,却显端庄而文雅。
    “紧张?咱们不是万事都具备了吗?”
    “是啊,万一我的想法错了呢?我花了三年的时间研究分套版印,要是成果不彰,一切只怕要重头再来。”屋内消了音好半晌。仅剩纸张翻动的声音,过了会无盐才又道:“齐总管。你先忙你的事吧,账本先留在我这里,有问题会请教你的。”
    她倒挺聪明,才刚进龙家别业就掌起经济来。刘公公抬眼看向皇上爷,却见他一脸含笑,皇上爷难道瞧不出她居心叵测吗?
    “爷!”开了门,齐总管诧异叫道,无盐循声看去,跳起来。“你谈些什么生意,谈得倒挺快的。”那口吻像是不太相信他的能力。
    她就是无盐女?刘公公眨了好几回眼睛,确定屋内捧著账本的只有站在椅旁的那名女子。
    貌不出色,中人之姿,仪态端雅无風騒之情,衣著也相当保守而目不斜视,呃无意贬低皇上爷的品味。但似乎不太适合皇上爷这样的女人能得帝而毁之?
    无盐瞧了瞧成为化石的白发老翁,再看看龙天运。“正巧我有事找你。”她捧著账本走出房门,有些纳闷那白发无须的老头子目不转睛地跟随她走。
    “无盐,他是我合伙的对象。我坚持他过来瞧瞧你。”
    “瞧我?”无盐困惑但微笑。对方不管多怪,至少是合作对象,就冲著这点,也该以礼待之。
    龙天运叫回她的注意力。“你在看账本?怕我这放荡子散尽家财?”他微笑,当无盐不讳言的承认时,刘公公抽了口气。
    她皱起眉。似乎从下了船,老听见有人在抽气声。
    “我并不是全然无用的。在家里,我是打理家中生计的那一个,而既然你愿意娶我我是说,我们之间的约定里似乎你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让我的夫婿衣食无虞。我无意刺探些什么,但你们合伙的方针可以告诉我吗?”
    她的目光从龙天运巡到刘公公,后者不断的抽气。她的黛眉蹙得更深,不自觉地贴近龙天运。低问:“他是怎么了?是病了吗?”面容是有些苍白,但应该还好才对。
    他轻笑,伸出食指抚平她眉间皱褶。“他不是病,八成是为你的精打细算给骇住了,是不?刘伯?”
    不,不是!刘公公的喉间已然发不出声音。初时乍觉没闭月羞花的无盐时,已是微些震?了,这样的容貌怎能迷惑皇上爷?紧跟著,他隐约觉得此女似乎不太瞧得起皇上爷,如今──
    “您要娶她?”终于哑著声说完。
    “有何不可?事实上,她算是我的女人了。”
    “您不会立她为后吧?”虽然有些冒犯,但还是不得不问。
    龙天运笑意更深。“她的意见是立她为后后,将她打进冷宫,朕得另觅宫妃。”
    “啊!”刘公公一张老嘴说不出话来了。不知该为皇上爷当真要立她为国母或是她甘愿入冷宫的事赏感到惊讶。
    无盐拍开他抚弄的食指,斥道:“别拿当今圣上开玩笑。”
    “反正他又听不见。”
    无盐啾了他一眼,像极其容忍地。
    “这玩笑开给自己人听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给有心人听见,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人寡妇,被人指指点点的。”小玩笑不打紧,但他的模样像天塌了也无妨。这样流里流气的男子难保将来不闯祸。
    刘公公的喉头一上一下,嘴皮子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她竟咒皇上爷死!
    龙天运扬眉,食指又玩上她的脸颊,喃道:“这倒也是,若是死了丈夫,你肚里孩子就成了遗腹子,那可不好。”他状似认真,但眼底在笑。
    刘公公抽气,差点把自己给嗝死了。龙胎!她的肚里怀了皇上爷的孩子,而他竟还想扑杀于她!幸亏错没铸成。
    无盐再度不耐地拍掉他玩弄的手指,道:“不是告诉你,我的月事来过了吗?”
    刘公公暗松口气,面容渐复血色。
    “那是指咱们初次交欢的时候。”龙天运诡笑:“近日可不比当初。十几日来那日不夜寝我那儿?自然怀胎的机会多了些。”
    刘公公又抽了口气。
    无盐白他一眼。“你不说有葯汤可预防怀宝宝吗?”
    刘公公轻吐口气。
    龙天运耸肩。“百密总有遗漏的时候嘛。”当他再度听见刘公公抽气时,他略嫌烦躁的挥了挥手。“你要病了去请大夫,不必在我跟前抽搐。”
    刘公公惶恐地正要下跪,发觉那个无盐女移至他身旁,露出安抚地微笑。
    “刘爷不舒服,咱们请大夫过府诊断就是。”
    龙天运斜睨著刘公公。“你病了吗?刘爷?”语气又懒又温吞,刘公公自然迅速摇苜。
    无盐皱起眉头,决定稍后跟龙天运好好谈一谈。
    “你过来。”龙天运招手。等她过来后,抚弄她耳垂上青色的颜料。
    “你不该这样的。”她放低声量抱怨,生怕让刘公公听见。“你会赶走你的合伙对象的。”过了会。才发觉他压根没倾听她的话,反倒是身旁的老翁露出探索之意。
    “待会儿让仆役烧桶水。瞧你在船上老刻东刻西的,沾了颜料也没发觉。”
    “是吗?”她随意挥挥手。“等我看完账本.我会清洗的。”
    “等我。”
    “唔?”他似乎很喜欢玩她的脸,老拿食指在她脸颊滑来滑去的──她忽地睁大眼,理解了他的话,胀红脸。“没”她清了清喉咙,低语:“你在开玩笑。”下了船,他对她的迷恋还没消失吗?
    “我像吗?”
    “没没那么大的桶子。想想看,你这么的高大,会把洗澡水给挤光的。”
    他扬眉。“那简单,傍晚之前,会送到的。”他笑容有欲。“绝对能容纳你我,甚至你喜欢在里头戏水都成。”
    无盐闻言,马上退离他数步之远。她咽了咽便在喉头怪异的感觉,试图端雅的白他一词眼。
    方才,他仅在她耳畔低语,却勾起了心头麻痒的感觉,有些想贴上他身躯的感受,那种感觉像他们交欢的刺激。天啊!他不过只是说说黄色的字眼,她便觉得心乱气喘,这是迷恋他的象征吗?轮到她来贪恋他的身躯了吗?
    她皱著眉摇了摇头,将那种奇异的感触摔去。
    她开始食髓知味了,在他即将结束对她身子迷恋的时候,开始轮到她来渴求他的身躯?
    “无盐?”
    “我”她又清了清喉咙。“你们继续谈吧!我去看账本了。”她后退,跨过门槛,马上将门扉合上。
    龙天运盯著门好一会儿,才招来李勇继续守护,再同刘公公走出庭院。
    “刘公公.她就是你极欲扑杀的无盐女。”那调子全然不复之前公然的调戏。
    “她不像”刘公公喃喃道。
    “是不像.你以为她会毁了朕?”
    她怎不会毁了皇上爷?之前以为无盐女得帝而毁之。是杀了皇上爷,但如今一看方知弄错含意。
    得帝而毁之另有其意。汉人历代以来不爱山河爱美人的例子比比皆是,先帝因以山河为重而开启了金壁皇朝,现下需要的是另一个以山河为重的皇上爷。
    但龙天运不是,不得不承认在皇族之中唯有他才能成为开创盛世的皇帝,但他却甘愿为一个无盐女舍弃山河。
    得帝而毁之,毁的不是龙天运,而是他的皇帝命!
    “刘公公,朕在开口问你。”
    倘若没有无盐女,龙天运依然是皇帝。
    “无监姑娘可以过她的平民生活。”刘公公一字一字缓慢地说,而后他抬起苍老的脸庞。“她也没有错,错的是她得到了皇上爷的厚爱。”
    龙天运眯起了眼。
    “皇上爷可以封她为妃。却不能过于迷恋她,皇上爷可以要她的身子,却不能将感情尽投诸在她身上。”
    时值初夏,不算热,但刘公公的冷汗淌下了,他坚决的说完:“皇上爷必须舍弃无盐女。”
    龙天运冷冷睨他。“朕原可将你赐死。”
    “就算赐死奴才地无法保她性命。皇上爷该明白金璧皇族血缘连系强于汉人。倘若他人不利于皇上爷,必有皇族人誓死护之。奴才终归只是个太监,人单势薄,皇上以为奴才怎能召唤无数对皇上死忠之士?”
    龙大运的神色如冰。抿著唇。“以你这小小奴才确实没法号令严堂。”
    “奴才是没法,但流言则不然。”打刘公公下定决心扑杀无盐女之后,就抱著必死的决心。
    “奴才将诸葛先生的预言流传出一小段,凡对皇上爷死忠之人,必定伺机欲杀无盐姑娘。皇上爷不变山河爱美人,但您下得了手杀那些忠心耿耿的皇族,只为了无盐姑娘吗?”老态的脸已是灰白。敢进言就不打算活著了,是该有人告诉皇上爷,社稷与女人之间孰轻孰重。
    捉摸不定龙天运目前的心思。即使在龙颜震怒、犀利的黑眼瞪著他之时.仍赞不出皇上爷下一刻的举动。
    过了会,只闻龙天运忽然唤道:
    “燕奔。”他的声音低沉而已非不悦可形容。
    “卑职在此。”不知何时,飞奔立于龙天运身后。
    刘公公跪下,闭眼等死。
    “将他拿下。囚禁内院,没有朕的允许,闲人勿进。”
    刘公公震惊抬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见到皇上爷拂袖离开了内院。
    翌日清早──
    二辆马车从龙府别业里往武氏祠而去。原本齐总管安排以轿子绕道而去,但在无盐瞧过与楼船如出一彻、极尽奢侈的双顶轿子后,婉拒了他的好意。
    齐总管眨了眨眼。“夫人是嫌轿子太过朴实?奴才马上换──”唤她夫人,是在昨日的惊诧过后,发现皇上爷与她共枕而眠,而皇上爷似有视她为“大房”之意,自然马上改了称谓。
    “不不。”无盐攒起眉头。“齐总管安排的轿子已够奢侈,但我只求方便,不必绕路赏景,就马车好了。”
    齐总管见怪不怪了,颔首领命。半刻钟后,漆金钱雕的车屋由四匹披锦壮马拉来,无盐讶然,再度以和缓的口吻同齐总管商量。
    “还要再朴素点?”齐总管看看她,再看看刚拉出来的马车,困惑道:“这可是咱们最素色的马车了,夫人。”
    “不,我要的不是这种没有普通点的马车?你知道的,就像外头那种?”
    “外头那种?”齐总管骛呼,怀疑地看着无监。“夫人,简陋的马车与爷不配。”
    不配?老天!昨晚虽没看完帐本,但仅就所知部份,马厩养了几十匹马,饲料先不谈。光是车屋每月重新装璜一次,就要好几百两.昨晚她问过龙天运、多久来一回山东别业,他皱起眉,状似心不在焉。
    “没个准吧。”见她执意索求答案,才道:“前二年是来过一回。”
    二年?只住三天就走!她不知这些奢侈是谁允许的,但如果是再继续下去,很快的,她的挂名丈夫就必须去喝西北风了。
    要充场面也不是这么个充法,在几近争执之下,齐总管退了一步,不甘情愿的将马撤了两匹。
    “迟早,会散尽家财的。”马车内,她对著他的胸前喃喃抱怨道。
    龙天运微笑。“娘子有何高见?”
    她白了他一眼,虽然她是有些心不在焉地,但还是要谈清楚的好。
    “你必须要有赖以为生的事业。”
    “哦?”“看着我。”将他的脸拉下来贴近她。“我们必须谈谈。你跟昨儿个来的刘爷谈得是什么生意?”
    他瞧着她蜂色的脸蛋。“小本生意,不值一谈。我以为你会先抱怨昨晚我的粗暴。”
    “你是粗暴了些,弄痛我。”她咕咕哝哝地。
    “所以,你报复我,在三更半夜里跑去雕什么鬼东西?”
    “那是版画。我无意思伤害你的自尊心,但昨晚你的确是让我相当的不舒服,”
    她很直言不讳,看见他涩然的脸庞。轻笑,主动搂住他的颈项。“我没报复你,只是有些心乱,而雕刻版画一向能让我心情平静。”她真的食髓知味了,很喜欢碰触他男性的躯体,也没办法想像当他另觅新欢的时候,她该如何渡过冷清的夜晚?
    她时常在想她心中究竟是版画重些或是他重些。
    “你几乎成功的让我以为我必须为它占据你而妒忌起来。”他微笑,食指滑过她衣领的扣子。
    她的脸颊微微酡红。“我不是要谈这个。”
    “哦?我以为你要我补偿你。马车是够大,离武氏祠尚有一段距离,咱们可以先尝试”才弹开她的首扣,就遭她的责骂,只得规规矩矩的收回手。
    “在长安,我为家里生计投资过几项正开发的事业,以目前而论。投资船运可行,你若愿意,等回了长安,我帮你安排,有个稳定的投资至少不必担心坐吃山空。”
    “投资船运?”他扬起眉。
    “现下船运渐兴,等你入了轨道,咱们雇船载西货,前者利润不大,但相当稳定。后者风险多,但赌对了货资,是一项相当有利润的生意。”
    他沉默了会。似想扮起正经相,嘴角却勾了起来。“龙家祖产搁在那儿也不生息,你爱怎么做就去做吧。”
    随后,到了武氏祠,无盐是由龙天运抱下马车的,另一辆马车里则是燕奔扶了锺怜下来,无盐盯著飞奔好一会儿,直到龙天运扳回她的脸蛋后,看到他有些佯怒的脸后,才想起她梦想已久的武氏祠画像石。
    原以为四、五十岁才有幸一睹风貌,如今却提前了二十年来瞧,不禁脸红心跳地,很快的,她再度忽略了龙天运,拎著裙摆进祠──
    山东武氏祠的画像石所描写的题材非常广泛,如“孔子见老子”、“荆轲刺秦王”等等,都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可以说是最大型的古式版画,因而她显得非常的激动,李勇守在她身后,不明白他主子看上的女人为何会喜欢这样的玩意?一堆古人在石上雕刻的图案有必要这么感动吗?
    连锺怜也不时的插上一、二句,分享主母的喜悦之情。
    “小喜子。”站在不远处的龙天运忽叫道。
    “奴才在。”
    “你认为──版画与朕之间,哪个能勾起你注意?”
    “当然是皇上爷啊。”小喜子小声道。
    无盐激动地在画像石刻前伫留不走,素手轻抚雕纹,龙天运目睹此景,再问:
    “那么,对无盐来说呢?”
    “咦?”小喜子迅速抬了下眼,瞧着无盐一脸痴迷。“这”龙天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做出违心之论。
    “朕倒没想过得与版画争一名女子。”他喃道。虽然如此,但他依然纵容她在武氏祠待上一天;燕奔、李勇随后陪侍,她像看不厌似地,偶尔他倾听她粗略的讲解。但更多时间是她的喃喃自语,遗忘了他的存在。
    龙天运耸了耸肩,含笑陪著她逛了一回,便由他人陪侍著她,他则在祠外陷入沈思。他不必时刻陪在无盐身畔,因为燕奔随侍在旁。
    祠外或有摊贩或有店面,直至夕阳西下时,才见无盐依依不舍踏出武氏祠,她的脸蛋因兴奋而潮红。同锺怜说话时比手画脚,声若银铃。
    忽然发现她挺少笑出声,多数时刻是如大家闺秀的笑容,唯有在交欢之时,她露出了像此刻的神情。
    小喜子发觉皇上爷在笑,笑意有些含柔,循著目光望去,是无盐在笑。小喜瞧瞧她,再瞧瞧皇上爷,这才领悟皇上爷是因无盐在笑而露出笑意。
    陷了,陷了,皇上爷这回是当真失足深陷了。
    小喜子回首细瞧着无盐,忽然冒出一句:“其实,无盐姑娘挺好看的。”奇了,今儿个她笑起来的样子是特别好看。
    “啊──”他再轻嚷,因为瞧见她临时转了个弯,往旁的一间稍大店铺走进。从这角度看得很清楚,卖的是书集版画。他瞧见无盐进了店正细品各家版画。而后。她的嘴掀了掀,像随意问了些问题,伙计像明白她是识货人,忽然进了屋子,再出来时,身后跟著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长相细皮白肉又斯文。中等身材,但相貌也算堂堂,起先他不知说了些什么,无盐抬首答了几句。没一会儿功夫那男子惊诧的笑了,无盐亦笑,开始了热络的交谈,小喜子的眼珠子转了转,悄悄移至跟前的皇上爷。
    果然!皇上爷的笑容已不复见。
    皇上爷的女人耶!跟别的男人走这么近!瞧,还愈贴愈近,二个头都快撞在一起了。
    “爷”正欲请命要唤回无盐,忽见皇上爷从他面前疾步走过。他虽骇了一跳,也习以为常了,忙跟著上前
    “你还从长安而来,既然看了武氏祠的画像石,必定要上两城山去瞧瞧。那儿的画像石主题鲜明,不若时下的雕刻?毛皮而失全貌,全属惊人的上等杰作。”
    无盐兴奋微笑。“事实上,我是打算要去的。”略带沙嗄的声音飘近了龙天运的耳边,他皱起眉。无盐的嗓子比一般女子要为低柔,但在撩起她的情欲时,她的声音方有独特的沙哑嗓音。
    “如果小姐不嫌弃,在下愿尽地主之谊。美酒易觅,知音难寻,我这雕版小师好不容易遇上像小姐这样通晓版画的知音,要是放过,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他像在打笑语,缓步而来的龙天运面色更沉了。
    无盐红了脸,显然被他的恭维打动了。“不瞒你说,我也是雕版师傅。”
    他诧然,过了会才大喜。“小姐是雕版师傅?莫怪言谈之中,对版画如此高见。你从长安来等等,在下拿样宝贝给小姐瞧。”匆匆进了屋。
    未久,他捧著一本书册出来,不厚,约莫有六十几页而已,页中是雕版印刷下的山水昼,每幅画左下方有个冯印。
    “小姐从长安而来,必定曾听过冯十二的名号。去年,她将单幅版画集成一册,虽然只有六十几页,每一张却是天划神镂之作。版商只出一千本,从此绝版,我还是托了长安朋友花了双倍的价码才弄回来的。”
    无盐的脸更红了。“事实上,我”
    “她虽是女性,在版画上的成就远胜于他人。”他叹息:“可惜未能一睹其人,好让我能有所讨教一番。”
    “事实上”她清了清喉咙,完全忽视了龙天运早在她身后。她直视那相貌堂堂的雕版师傅,显得有些羞涩的开口道:
    “我就是冯十二。”
    “胡伯敏,祖籍山东,世代皆是雕版师傅兼之版商,到了胡伯敏这代,钻研版画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但至今尚无立派,如果爷要问我,我会说他跟无盐姑娘是臭味相投呃,是有共同的嗜好。”小喜子从不知他会从高高在上的太监身价跌到街头包打听。唉!
    “哦?”别业里,龙大运斜睨著小喜子。“给你半天时间,你就打听到这些?”
    “爷的吩咐,奴才就算跑断腿也会达成。可无盐姑娘是从长安来的,我打听了几户山东雕版师傅,只知冯十二是长安人,雕版技术难有匹敌之辈,除此外冯十二在长安以外是谜一样的雕版传奇人物。”小喜子叹息,奉上一册版画集。
    “雕版师傅多是刻印佛画、插图或是文字。没有一定功力难以雕版单幅作品,更遑论是集结成书,让版商心甘情愿的发行了。去年她首次发行版画集,仅印刷千本,抢购一空是因为她几乎算是当代雕版大师,尤其木刻版画在印刷后销毁,以杜绝仿造,爷,奴才是真的差点跑断了腿,耍嘴皮子耍得都起泡了,城头周老爷才肯用十倍价码卖给您。”小喜子抱怨道。
    龙天运心不在焉地聆听,翻阅画册,图是黑白,却是维妙维肖,相当具有木趣刀味,他知道她是版画迷,却不知她的功力足响中原各地。
    “还不止于此呢!在山东以仿她的刻法为流行,不少小伙子打算远赴长安,加入冯派。”派是要有一定声望才能成立,而声望则由实力造就。小喜子不得不折服。以一个貌不出色的女子而言,她的确是出人意表。
    “爷”小喜子低语道:“奴才斗胆,有话要说”
    “那你就斗著你的胆子说吧。”
    “方才奴才回府,瞧见无盐姑娘跟那姓胡的在前厅聊天”
    “朕知道。”龙天运随意摆了摆手。“你要朕像个妒忌的男人驱走他吗?你认为朕像这种人?”
    不像吗?小喜子差点冲口而出。
    若要说昨日在武氏祠谁玩得最为愉快,那非冯无盐莫属,甚至她在那姓胡的讨住址时,毫不犹豫的说出了龙府别业的地点。
    仅隔三日,姓胡的家伙带著自个儿的版画作品登门拜访,他不懂皇上爷何以任他们聊天,但如果要他说,那姓胡的显然是相当可怕的敌手
    是情敌!绝对是情敌!没见过无盐姑娘笑得这般见腆及开心,真的。是谁曾这么说来著了──占有一个女人的身子不见得得到她的心。尤其她的初夜不是心甘情愿的献给喜欢的男儿郎
    龙天运瞧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
    “你当真以为朕的心胸狭隘,连个朋友也不愿她交?无盐并非养在深闺的女子,她懂版画,也懂生财之道,她同朕提起投资,只为生计,并不像她对版画那般狂热,难得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就任她去交吧。”
    皇上爷心胸好生的广大啊,但──
    小喜子清清喉头。“皇上爷有件事不知该不该提”
    “有话直说,朕何时要你当起哑巴来?”
    “方才奴才瞧见他们在前厅聊天当然啦,怜姑娘跟李勇也在场,不过奴才来找皇上爷的时候瞧见无盐姑娘同那姓胡的往往西厢院而去”话尚未提完,便骇了一跳,目睹皇上爷面容变色之快。
    “皇上爷切勿动怒,怜姑娘必定在场,不会任由他们孤男寡女独处一房”话是愈描愈黑,只见皇上爷忽然起身。
    “小喜子。”
    “奴才在。”他就说嘛,心胸再广大的男人怎能容许自个儿的女人与情敌共处一室。皇上爷变脸是应该,要没反应那才有鬼。
    “朕是主子,既有客来访,就去寒喧几句吧。”俊雅的面容懒洋洋地,却抹股阴沉,若真要小喜子分类的话,他会说皇上爷的这股阴沉是妒忌。
    而迷恋之中加点妒忌的酵素,那便是倾心付爱的征兆。
    皇上爷离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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