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窗前,透过半掩着的窗户向屋里望去,床上被褥折叠整齐,空无一人。
    这处偏僻的院落不过这么几间房子,两人竟然都不在院里,他们去了哪里?叶薰惶惑地看向四周,尤其萧若宸的伤势又这么严重,竟然还不好好休息,是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了吗?
    叶薰干脆推开院子门走了出去。院子外面是一片寂静的林子,一条小径延伸而入。天龙寺本是佛教圣地,依山而建,占地广阔,寺庙成群,抬头向山上遥看,整个寺庙巍峨恢弘的气势扑面而来,他们落脚的不过是极其偏远的一处院子。
    叶薰沿着小径走入树林,穿行而过,一座空旷高远大殿映入眼帘。深夜时分,僧人都早已休息了,整个寺庙寂静地恍如无人的旷野,只余下供在佛前的油灯跃动闪烁,给这清冷的夜晚添上一丝活力。
    黯淡的火光照亮了殿内,叶薰隐约看见其中立着几个身影。背对着她的那个格外熟悉,一眼便认出是萧若宸。
    他怎么会在这里!叶薰脚步停了下来。天龙寺内尚不知是什么情况,自己贸然上前,说不定会打搅他。只是他的伤势不轻,才刚刚休息怎么马上就起来了,叶薰担心地遥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纵然风姿挺拔依然,夜风之下却显出些微消瘦伶仃。叶薰有些心酸,她略一犹豫。走到了殿外一棵大树下。大殿里绰约的光芒透过格子窗照着斑驳地枝丫,走到近处叶薰才看清殿中只有两个人,另一个人是沈归曦吗?
    这时一个声音传入叶薰耳中:“这么晚了,施主是前来求佛法的吗?”声音虽低,在寂静的夜幕中却传的格外遥远。
    低沉沙哑的声音苍老而陌生,是寺庙里的和尚,不是沈归曦。意识到这一点,叶薰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晚辈俗人一个,此生只怕都与佛法无缘了。何必白费力气,亵渎了神佛,也蹉跎了自己。”萧若宸淡笑一声,轻声道。“来此不过是为求心静,想不到打搅了大师的清静,是晚辈失礼了。”
    “佛渡有缘人,有缘自来。无缘自去,岂会失礼?”僧人缓缓道,幽深的夜色中,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宁地韵律。“只是既欲静心,必然乱心,施主看来心中有苦。”
    “浊世滔滔。天下谁人心中无苦?”萧若宸轻笑一声。带着些微不以为然。“晚辈也不过凡人一个,岂能超脱凡俗?”
    “人生七苦。不过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老僧漠然沉声道“世人耽于苦难,皆因执着二字。只要放得下,看得开,又有何苦?”
    “大师所说未免太虚幻了。所谓知易行难,若能轻易放开的,又岂会称得上执着?”萧若宸摇头低声道。
    “公子所求为何?”僧人略一沉默,开口问道,语气略有波动。
    萧若宸仰头看着案上的如来佛像,静默了片刻,方缓缓道:“这世间有一人,纵然倾尽天下也无可替代。明明心之所系,情之所钟,我却又偏偏做了无数伤害她的事情,并且还要继续干伤害她地事情”他的声音带着冷淡却苦涩的韵调,恍如萧瑟的秋风夜露“所谓执着,便是早已放不开,搁不下,却又偏偏求不得”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苦海既无边,何处又有岸?”萧若宸微微偏头,淡然地打断他地话。
    “相由心生,所谓苦海是由施主心魔所起,那岸自然是在施主心里。”僧人平声答道“只要施主回头,何处不是岸,何处没有岸?”
    “回头寻岸?哈,大师果然是出家人。”
    嘴角浮起一丝略带讥讽的笑意,他神色一变,冷然道起大师所说的岸由心生,在下倒觉得另一条路更容易寻得那解脱之岸。”
    僧人眉头一挑,略带好奇地道:“请施主赐教。”
    “这世间确实是苦海无边,但只凭凡人一双肉眼,如何看得到苦海之滨,又如何寻得到回头之岸?而我又何必苦苦去寻那回头岸,”萧若宸轻笑着缓缓说道“不如干脆逆流而上,乱中取胜,待到身处万丈惊涛之上,到时候挥洒自如,任我遨游,岂不也是一种上岸?”他的语气里含着决然地自信,自信中却又透着丝丝森然的寒意:“若有一日倾国皇权,尽掌我手,自然顺昌逆亡,随心所欲,万丈苦海,我自渡之。”
    “施主”僧人眉头一皱,这番话未免戾气太重了,他略一思索沉声道“人力有时穷。若所求太多,往往难以尽如人意,世间之事,莫不如此。施主可见天上明月,古往今来水中捞月者众矣,可成者几何?与其九天揽月,行不能之事,不如望月静思,其实望月之时,自身已在月华之中矣。”
    “大师方外之人,自然看得开这红尘纷扰。”萧若宸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似乎不想关于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略一欠身道“此次承蒙大师收留我们几个落魄之人,感激不尽。夜色已晚,今日打搅大师参禅许久,晚辈深为歉意,这就告退了。”
    僧人看了萧若宸一眼,单观面相,他便知眼前之人生性刚毅,外物难动,方才一番话只怕对他毫无用处,也只能暗叹一声道:“昔年贫僧得过萧国丈大恩,此番不过举手之劳,施主不必挂怀。只是施主贫僧观你面色惨淡,似乎伤势颇重”
    “多谢大师关心,在下自有分寸。”萧若宸谦和有礼地答道,身形却并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
    僧人略一顿,忍不住对着他离去的背影道:“安心静养地这些时日,施主若有心,随时可来贫僧这里闲坐。”
    萧若宸摆摆手示意知道,脚下不停,消失在门前。僧人遥看他远去地背影,轻声吟叹道:“缘生缘灭,谁知谁痴,情始情终,浮生如斯,至极至痛,人间所苦”
    在这个僻静寂寥地夜晚,谁也没有注意到殿外树后那个隐藏的身影,叶薰站在树下,似乎已化为一尊塑像,自恒古以来便默默伫立在哪里。殿内僧人低低地吟诵声传入耳中,若有若无如天音缭绕、似是而非,叶薰一时间痴了,心绪澄清成一片空白,只余耳边绵长的咒唱。
    一阵风过,凝结在树枝上的露珠承受不住重力,顺着幽绿的脉络缓缓滑落。冰冷的温度滴落到肌肤上,叶薰猛地一颤,终于恢复了生机与知觉。
    像是终于从梦中惊醒,她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似乎冬日的寒冷在无声无息间提早降临,笼罩住树下脆弱的空间。
    一些她从来未曾想过的东西,在这个意外的时刻不期而至。像是一扇她从未注意过的门忽然打开,封存已久的秘密乍然袒露出来。如这个初秋的寒露,以一种清冷绵长的姿态滴落,沁透入她的心里,却又重逾千斤,压迫在她的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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