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过目眦欲裂,看着护城河水被血染红了一片,流民妇女沉浮在水面的头颅,仰面朝天,瞪大眼睛死不瞑目,仿佛则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去救她。
    李过一顿手里丈二棍枪,大吼:“沙通海,你个畜生,我要宰了你!——”
    沙通海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再把刀口对准另一个流民脖子:“李过小儿,想要杀我那就开门出来啊!——”
    “不然,下一个十个数很快就倒数完了,到时候死去的人活着的人,他们都会骂你冷血,胆小,不敢出城相救!——”
    李过愤而转身,惊怒交加,就要带人出城,张成老婆石氏急忙阻止:“李过,听婶子一句劝,不能开门出去啊,咱们人少他们人多,咱们打不过他们的。”
    陶宗旺也劝道:“是啊,李过,咱们军士都是没有经历厮杀的新兵,肯定不是他们这些悍匪的对手,况且大人临走时让你严守冠虏堡。”
    唐隆说道:“你要是开城门出去,下面敌人趁势一拥而入,到时候他们入城杀人放火,大人辛苦积攒的家业,可就彻底毁了。”
    李过脸上神情交织变幻,最终还是颓然长叹一声,他闭上眼睛不敢看向下面。
    可沙通海像是疯了一样,又让麾下军士,押来几个流民,有苍苍老者,年幼孩童,齐齐跪在护城河边。
    腰刀抽出,锋利刀口闪着寒光,高高的扬起,随时准备挥下。
    跪倒的流民,在大声哭喊,他们死命的朝着冠虏堡磕头:“军爷,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同时,恶魔一样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十,九,八,七......”
    豆大的泪珠从李过紧闭的眼角流出,滑落,李过想要捂着耳朵,他不敢再听流民的哭喊哀求,沙通海恶魔一样的倒数声,以及后面刀砍掉人头,发出骨肉断裂的声音。
    他恨自己没用!
    忽然,噔噔急促脚步声传来,李过睁眼看到,娘跟小妹满脸泪痕,神情愤怒的走了过来。
    李过大喜,慌忙迎上前去,最担心的家人终于被接了过来。
    啪!——
    高氏狠狠一巴掌打在李过脸上,李过诧异,喜悦僵硬在脸上,连忙跪下。
    “你这无用的废物,给娘去杀了他们这些畜生!——”
    高氏突然嚎啕大哭:“你爹为了救我们,跟伤轻君留在后面阻挡艾家追兵,现在昏迷不醒,伤轻君恐怕,恐怕.....”
    “醉娘也是为了救我们,小小的人儿,独自孤身拦在艾家追兵的路上!”
    “李亨他们这些孩子,也都死在救我们的路上,还有长枪兵兄弟,全都死了!——”
    “过儿,打开城门,下去救人!——”
    “娘今天见了太多亲人死,不想看见艾家人活着!——”
    “这冠虏堡不要了,什么基业,什么未来,全都不要了,给娘下去杀人,把艾家所有人都杀光!——”
    “大眼儿也是个没用的,自己跑到北边,留下家里孤儿老幼,任由别人欺负!——”
    “娘倒是要问问他,整天满嘴大业,满嘴未来,现在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谈什么大业,谈什么将来!——”
    高氏猛然提高声音,嚎哭道:“过儿,给娘开门去,给娘杀光他们!——”
    李过瞪大眼睛,瞳孔紧缩,嘴巴颤抖,满脸的绝望,是啊,爹重伤昏迷,醉娘估计也要死了,伤轻君死了,李亨死了,带去的人都死了。
    一家人还站着的就剩下娘跟妹妹自己了,我还守着这冠虏堡有何用?
    “开城门,长枪兵随我出去,杀人!——”
    李过擦掉眼泪,给娘高氏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带着长枪兵下去。
    “我儿杀人,娘提不动刀,不能同去做累赘,但娘就坐在这城头上,看着过儿杀人!”
    “过儿你要是死了,娘就跳下去陪你,你爹要是撑不过去,跟你都死了,娘活着也没意思了!”
    “来人,给我搬个椅子过来!——”
    身后石氏搬来椅子,高氏端坐在上面,双腿搭在城墙边沿。
    “丫头,你不是力气大么?那边有鼓槌,去给你哥哥擂鼓助威,你哥没死,你不能停!——”
    李雨晴小小的人儿,噔噔跑到牛皮战鼓前,双手抓住鼓槌,咚,咚!——
    战鼓擂响!
    陶宗旺与唐隆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两人敬佩的看着高氏端坐城楼,躬身一拜。
    既如此,那就战吧,满城须眉岂能被一老妇幼童比下?
    “城内所有人上城墙,武库打开,分发火铳弓弩,热油金汁,滚木擂石灰瓶准备!——”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李过带着一百长枪兵快速窜出!
    李乾临走时,让李过训练二百长枪兵出来,可惜由于时间紧迫,李过勉强训练一百长枪兵。
    此时,被他全部带了出来。
    “流民趴下!——”李过猛然大喝,护城河对岸流民先是一呆,然后醒悟,快速趴在地上。
    “投标枪!——”
    李过嗖的一标枪射向沙通海,身后长枪兵也都纷纷投出腰间标枪。
    沙通海大惊,慌忙矮身躲过,他武艺精熟,躲开了李过一标枪,可他身边的军士则没那么迅捷的反应,几个倒霉蛋被标枪刺穿。
    “后撤,他们标枪只有二十步,躲开标枪范围——!”
    沙通海大喊着提醒,自己当先调转马头,逃出攻击范围,其他军士也都纷纷后逃。
    他们此举,正中李过下怀,他带兵跟进,下了吊桥,继续标枪飞掷,将敌人赶到远处:“所有流民,从吊桥速速进到冠虏堡!——”
    流民纷纷从吊桥跑到冠虏堡,李过见状,大喊:“关城门,收了吊桥!——”
    陶宗旺大惊,关了城门收了吊桥,李过怎么回来?正在犹豫时,高氏回头历喝:“还不关城门收吊桥,等着敌人冲进城来?”
    “可是夫人,李过还在下面?”
    “我儿杀人去,敌人不死光他不会回来,关你的城门,我们李家今天用一家人性命,护你们周全!——”
    陶宗旺陡然眼圈一红,被高氏,李家,壮举感动,他仰天哈哈大笑,笑中带泪。
    “夫人壮举,李家厚恩,我等托庇李家羽翼之下,实乃三生有幸。...夫人巾帼更胜须眉,小老儿佩服,惭愧!”
    陶宗旺猛的拿起一把朴刀,唐隆早已双锤在手,两人对着女墙上的冠虏堡男丁说道:“李家无论男女老幼,皆是英豪,他们有的剿匪安民,有的出城迎敌,有的端坐城头准备玉石俱焚,有的年幼却擂鼓助威!——”
    “我们这些托庇李家的人,避风雨享安稳,穿厚衣果肠肚,身受李家恩惠良久,如今李家老幼全都在奋战,我们该如何?”
    冠虏堡男丁,纷纷举刀枪大吼:“出城,助战!杀!杀——”
    被高氏扶下骡子,放在城门洞一旁昏迷沉睡的李敬,咳嗽一声,吐出嘴里乌黑的血块,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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