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第二天就拨通了朱小飞的电话。她迫不及待想完全没有印象的同学,关于往日的种种,她没办法一一记得,或者也是好事一件。
    项擎朗对她的热情表示理解,一再强调自己只是不放心才跟过来,绝对不是吃醋。徐悠悠拍拍他的头说,你乖。
    她知道朱小飞一定不是魔镜——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语气,都不是一个人。更何况,发生了这样的事,魔镜怎么敢露面?
    在x市晚报社门口的咖啡厅,他们见到了朱小飞。这是个年纪不大,圆脸大眼睛的男孩,很认真的介绍了自己,又一次说了对不起。
    “真的没什么。”徐悠悠有些赧然,好像他们专门来就是为了听一句对不起。
    项擎朗却不这么想——小学时候的恶作剧,他也没少干。像是突然抽走前排同学的凳子让人家摔倒,像在女同学铅笔盒里放毛毛虫,像在用硬币划黑板看大家都捂着耳朵骂,像他忽然觉得自己那时候有够弱智的!
    他马上摇摇头,问题不是这个,这个不是关键,关键是——就算他常年只欺负一个同学,毕业以后也忘的差不多了,最起码没死没伤,至于十几年以后还耿耿于怀吗?
    “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这么计较这件事?”他开门见山的问。
    徐悠悠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干嘛?就不准人家良心发现?
    朱小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谈不上计较。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其实很多事悠悠已经不记得了。”项擎朗握住徐悠悠地手,静静的说“你当然不是唯一一个那时候对她不好的人,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起来?”
    “你真的不记得了?”朱小飞怯怯的看看徐悠悠。
    徐悠悠摇摇头她只记得她在金川小学念了半个学期。现在想起来,她转学大多不是自己的意愿,她那会儿人都是麻木的,好像也不介意别人如何欺负她,十之八九都是魏叔叔看见了和校长大吵一架。气呼呼的领她走。她后来能记起的,只是在那样地寒冷阴沉中,有一双温暖的手拉着她,走过长长窄窄的巷道。
    她其实一直都不觉得孤单。因为长久和自己作伴,并且对抗的,有镜子里地另外一个人。
    项擎朗看朱小飞的神情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悦。朱小飞看到这个情形,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确那时候跟大家一起欺负过她,但是只是小朋友地玩笑。悠悠你不会介意哦?”徐悠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怎么介意啊,都这么多年了。
    朱小飞想了想又说“其实不止是我。咱们班上好多同学都想找你说一句对不起。可是你叔叔带你走了以后。你就像人间蒸发了。我们用了好多方法都没能找到你。”
    “到底出什么事了?”项擎朗寒着脸说。
    “这件事发生在悠悠转学以后。”可能是看出项擎朗掌握话语权,朱小飞面向项擎朗。说道“那时候隔壁班有一个孩子,父母离异。他长的很瘦弱,经常被同学欺负,后来”朱小飞低下头,轻轻的说“他自杀了。”
    “啊?”
    项擎朗傻住——他对小学地印象停留在打架,恶作剧,帮母亲摆摊卖烤肉,以及偷依然的零用钱去打游戏——完全想不到一个小孩的心里,会想到自杀这么复杂地事情。
    “这件事对我们地打击太大了”朱小飞沉默了一会说“我们一直以为恶作剧而已,其实并不是想伤害谁,当然现在想起来,那就是伤害——可惜知道地时候,已经太晚了。”
    “所以你们想找我,是怕我也会?”徐悠悠轻轻的说。
    “我想是吧。”朱小飞挠挠头,笑了一下“毕竟那时候你跟他关系挺好地。我们都怕你最后也会和他一样”
    “关系好?”徐悠悠一怔“有跟我关系好的人吗?”
    “你忘了?那时候你们放学经常一起走,他走在你后面,像小跟班一样,我还看见你们在学校的秋千那聊天呢。”
    “啊?有吗?”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或者可以说,在她短暂的人生中,需要记得的事情太多,所以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过的记忆了。
    “是个男孩?”项擎朗忽然说。
    “对啊,男孩,叫沈清。”
    项擎朗看了徐悠悠一眼,又说“这个沈清是独生子吗?”
    “我不清楚。”朱小飞说“都这么多年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
    “哦,这个我记得。他是上吊死的。”朱小飞心有余悸的说“就吊在学校的舞蹈教室里。他的舞跳的不错,舞蹈老师特意给他了一把钥匙,可以让他没事的时候过去练习——现在想想,那个老师真不错,知道他又自闭又孤单,特意给他开了个小灶,没想到哎。”
    项擎朗看看徐悠悠,徐悠悠摇头——真的没印象了。
    她觉得这个叫沈清的孩子,一直跟在她后面回家,有两个可能,一是顺路,两个人回家方向一致,二就是,有了徐悠悠在现场,他能受到的攻击可能会分散一点。
    她心里不知道涌起什么样的感觉生平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关注和歉意,居然是因为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男孩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她想起魔镜说过的话,我们是一样的人——
    “那个沈清,死了吗?”她慌忙问。
    “当然了!”朱小飞愣愣的看着她“就在你转学以后的那个星期,是舞蹈老师发现的尸体,听说前一天晚上就上吊了,发现的时候早就死了。”
    “那个舞蹈老师呢?你记得她吗?”
    “她姓孙,叫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朱小飞犹豫了一下“其实她在今年年初因为胃癌去世了。”
    朱小飞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他想了一下又说“其实沈清在自杀以前,一直住在孙老师家。”
    “什么?”
    “因为沈清的父母都不愿意要他的抚养权,他家又没什么亲戚朋友,所以孙老师就把沈清接到自己家里了——这是沈清自杀以后我们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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