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两人只是相对无言。
    冯宁只觉尴尬万分,忙打破沉默道:“对此我看看也只有释奴令有效,当初光武帝刘秀便实行过,大汉也得以中兴。但如今却不是光武帝当年,各个豪强贵族深根地固,朝廷即使下令,亦不会有很大的成效。”
    “娘娘说得正是微臣担心的,不打击那些豪强宗族,朝廷即使有再好的政令,也无济于事。”李冲亦稳了稳心神,勉强说道。
    冯宁却有些怅然若失,一句娘娘,一句微臣,刚刚回复的气氛便已烟消云散,不着痕迹地在他和她之间划下了长长的一条线。也许这是对的,只是做不成情人,便连知己都不行了吗?冯宁知道自己不该强求,只是心底的无奈和悲伤一点一点地升起,一切皆不似少年时,今生恐无缘再与那些人共唱一曲少年游。
    喝下越来越苦涩的茶水,冯宁发现自己的身边只剩下一个个离去的背影,皇冠下的自己多么苍白无力,冯宁在渐渐消失,只余下那个带着高贵皇冠的皇太后罢了。
    惨然一笑道:“那不知卿家有何良策?”本就该这样,本就不该奢求富贵荣华之外的纯真,本就不该在如此残忍的拒绝以后还奢侈那一份温暖。
    李冲一怔,这样的表情他似乎从来没有在冯宁的脸上见过,仿佛天地万物都抛弃她似的。摇头失笑,自己会有如此重要吗,莫再要自欺,也欺人了。
    “臣这些年研究典章及朝廷的实际情形倒是略有心得,必须实行三长制、均田令及释奴令。如此朝廷的赋税可收,豪强宗族特权可收,朝廷政令将畅通闻达。而这些的首要条件便是实行三长制。削弱豪强宗族特权。“李冲正色道,从少时四方游历。。在各地都亲眼目睹了宗主豪强势力恶性膨胀,伤国伤民,便立下宏愿希望有一天可以舒展生平之志,扫荡这世上地鬼魅,还这天下一个清明的天空。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再也不能因为其他的任何东西破坏自己地宏愿,但愿!
    “三长制?”冯宁侧目,其他的好懂,这三长制又是什么意思,似乎都没有听到过。
    “即在全国范围内,每五家为一邻,设一邻长;每五邻为一里,设一里长;每五里为一党,设一党长;邻、里、党三长归地方行政长官管辖。然又规定。三长地职责是检查户口,征收赋税和征发徭役。同时相配应较以前轻的赋税制度。”李冲解释道“我已经对此详细写了个奏折。那里更加详尽。”
    “这三长制似乎闻所未闻。”冯宁沉吟道,这倒是挺想现代的居委会的。只不过居委会没有征收赋税和征发徭役的权利。其他地不是差不多吗?李冲应该不是也是穿来的吧。“娘娘你难道忘了,这三长制在周礼上有记载。圣人的理念终于有可能变成现实,臣很欣慰。”李冲闻言有些诧异,他以为冯宁应该知道,毕竟士子一般都知道,何况这位绝代才女呢。
    “大概太久没看了,所以忘了。”冯宁尴尬地笑笑,自己的才女之名其实也是靠着抄袭,虽然也爱看书,可是周礼这么古老,这么枯燥的书,还真是没看过。不过李冲也真是厉害,能够从周礼中演化出三长制来,不愧是真正的才子,跟自己这个冒牌货就是不一样。
    李冲也笑笑,但还是带着稍许的疑惑。
    说完了正事,两人很快又没了话题。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时讲起。冯宁想着一定要道歉,一定要讲清楚,很多事情便是一直拖着拖着才会给人造成越来越痛的感觉,却没有勇气说出一句话。李冲想着一定要问清楚,当初为何会如此,或是就直接说死心,再不会如此纠缠,却每每欲出口又吞了回去,他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很胆小,明明有所感觉,却还是怕那句清清楚楚的话。最后两人都没有出口,各自低头默想了一阵。
    李冲方才告辞离去,说是想说地话都会在明天的奏折里。
    冯宁长叹一声,这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娘娘。”张佑此时从隐身处冒了出来。
    “你觉得怎样?”冯宁问道,张佑其实也是不下于李冲的智士。
    “很好地办法,只是会有很大的阻力,毕竟没有谁会愿意心甘情愿地放弃权利。“我知道,要改变一种制度地确很难。”
    “娘娘明日还是再听听其他朝臣们地,李大人说得虽好,但毕竟是一家之言。”
    “可是这是从他们手中夺利,谁会愿意。朝中的哪个大臣不是宗族出身。就是我和李冲也是出身宗族,也许对许多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种背叛。”
    “娘娘这是为国为民,一定会顺利地。”
    “为国为民,却伤己。难啊!难!”冯宁又叹了一声,觉得整个脑子都乱乱的,既有这三长制搅和的,也有那李冲捣乱的。
    起身,决定还是先回宫睡一觉再说。
    李冲一回府,门房就报告他冯熙已等在他的书房。
    摇头踏进书房,果然,冯熙如同在自家一般悠闲的品茗翻书。
    一听声音,急急抬头,见是李冲,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连忙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三长制。”李冲淡淡地说道,心中却苦笑不已。
    “什么!没其他的了,真是无趣,你真是不懂得把握机会。”冯熙如预料般地说道。
    李冲笑而不语。
    “思顺,到底是怎么回事?”冯熙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李冲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应该不会在意所谓的“礼仪”吧,再说在如今这个皇妃随意嫁人的时代,还有什么是不可想象的。
    “不是所有的爱都可以重来的。”李冲叹道,便绕过冯熙,自回一边。
    “宁儿说的?”冯熙肯定地问道。
    李冲点头道:“有些事不用明说便能感觉得到。”心中仍有些钝痛。
    “你不要相信她。她对爱这种东西向来很糊涂,很摇摆不定的。一开始她嫁给先帝的时候还不是死都不愿意,后来还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再说她一开始爱的就是你,拓跋浚有这个本事力腕乾坤,你就没有?”冯熙却说道,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
    李冲抬头,惊诧地看着他:“你为何要说这些?”恐怕只有疯子才会说出来吧。
    “因为我要我妹妹幸福,不是所谓的荣华富贵,而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如果陛下还活着,我非但不会帮你,还会千方百计地阻止你。可如今陛下死了,宁儿也像死了一般。我感觉能让她活过来的也就只有你了。”冯熙真诚地说道李冲没有回答,但翻开的书页却一页都没有翻下去,愣愣地盯着其中的一行,久久不变。
    心好像又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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