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川并没有出去,悄悄掀起门帘一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外面。
    大根妈说:“宫大夫,我们家大根现在满脑子都是想捣鼓药材,你在这方面比我们懂,我带这孩子特地来和你请教请教。”
    宫乾温和地说:“请教说不上,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问题我肯定知无不言。”
    张大根是个不服管的刺儿头,李泽夏也是老玩家了,演起戏来游刃有余,不屑地说:“妈,我问他干什么?他就是个穷酸大夫,我要干的是大生意,他懂个屁!”
    “死孩子!死孩子!”大根妈在李泽夏胳膊上重重拧了一下,对宫乾赔笑道,“宫大夫,你别和这孩子生气啊,大根这孩子你也知道,脾气硬,说话比牛粪还臭,我有时候觉着他这嘴就和屁|眼似的,出来的全是屎!”
    李泽夏:“......”
    祁景川差点儿没憋住笑,这张家村真有意思,村里大部分人都没读过什么书,文化水平不高,但说起话——尤其是损人的话,特别新颖有意思。
    宫乾笑着说:“大根妈,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大根年纪小,我看大根就和看自己弟弟似的,怎么会和他生气。再说了,大根这性格多好,有话直说,有冲劲,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劲头。”
    这话说得漂亮,谁不喜欢自家孩子被夸,大根妈被哄得眉开眼笑:“宫大夫,怪不得说你是文化人,这读了研究生的说话就是不一样,真中听。”
    “都是心里话,”宫乾揽过李泽夏的肩膀,“我是真把大根当弟弟了。”
    李泽夏撇嘴:“谁要和你个穷逼当兄弟,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大根妈气得打李泽夏:“你这孩子!不知道好赖!不知道好赖!”
    李泽夏嚷嚷着顶嘴:“妈!咱家那么有钱,你干嘛非对这个穷逼献殷勤啊?读个研究生有什么了不起的,咱家是万元户,他兜里有多少钱?”
    祁景川眉梢轻抬,他看出来了,李泽夏是故意和大根妈对着干的,他要激怒大根妈。
    果不其然,大根妈火冒三丈:“你这死孩子说什么呢你!你自个儿没出息不读书,你还看不上人研究生了?你多大的脸啊张大根,你连初中都没毕业,你在这儿对宫大夫指指点点......”
    宫乾赶忙在中间打圆场:“好了好了,大根妈你别生气,大根这孩子就这脾气,你比我清楚。”
    大根妈双手叉腰:“宫大夫你别护着这死孩子,我今天非得揍他一顿!”
    宫乾隔开他们俩,轻轻把大根妈往外推了推,无奈道:“大根妈,你也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你听我一句劝,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回家去,大根在我这儿,我和大根聊聊。”
    大根妈说:“宫大夫,真是麻烦你了。我前阵子失眠老是不好,昨天吃了你给我开的药,你别说,效果真好,我一觉睡到大天亮,一整夜都没醒来过!”
    宫乾笑道:“客气了,我是大夫,应该做的。您先回家,我和大根好好说说。”
    大根妈瞪了李泽夏一眼,转身先走了。
    ·
    等大根妈离开了,李泽夏终于松了一口气,搓了搓脸颊,问宫乾:“张大胜呢?我早上遇见他了,他说来卫生所找你。”
    祁景川从里间出来,笑眯眯地说:“张大根,是你啊,早上见你的时候你正要撒尿,撒出来了吗?”
    李泽夏冷哼道:“张大胜,被你打扰了我撒尿的兴致,你想想怎么赔偿我。”
    祁景川说:“大根,你都叫这么大气的名字了,怎么心眼这么小?”
    李泽夏斜睨着祁景川,恶狠狠地说:“张、大、胜!”
    祁景川双手抱臂:“怎么了,张、大、根。”
    宫乾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斗嘴,终于忍不住打断:“你们一个张大根,一个张大胜,能不能消停会儿,听这两个名字听得我耳朵难受。”
    祁景川忍不住笑。
    李泽夏在别人面前是同舟会沉稳的少年首领,在祁景川和宫乾面前却总会忍不住流露出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气。
    他像对家长告状似的,对宫乾说:“早晨他差点儿看见我撒尿。”
    “岂有此理!”宫乾一脸严肃,“太过分了!”
    李泽夏就像找到了靠山似的:“是吧?你也觉得他太过分了对吧?”
    宫乾对李泽夏一本正经地说:“你居然对着我哥哥要撒尿,你这个小兔崽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李泽夏:“......你们这对奸夫淫夫,别太过分了!我还是个未成年!”
    祁景川再次疑惑:“他怎么又奸夫淫夫上了?他到底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宫乾笑得十分愉悦:“有吗?”
    祁景川狐疑:“没有吗?”
    宫乾眨了眨眼:“没有吧。”
    祁景川还是觉着不对:“真的没有吗?”
    李泽夏直翻白眼:“我还是个未成年,你们能不能收敛点啊!”
    ·
    三个人终于找到了机会碰头。
    宫乾把卫生所的门关上,挂了块“暂时休息”的木牌。
    祁景川直入主题,先说了他目前得到的信息:“我叫张大胜,十九岁,初中辍学,丧父,性格木讷,话很少,属于少说多做的类型。目前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和宫乾有些矛盾,关系不好。还有就是,张大胜特别孝顺,去年为了照顾妈妈,放弃了进城工作的机会。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地里,后脑勺有个包,我是被打晕的。”
    紧接着,宫乾和李泽夏也说了他们各自的身份背景。
    祁景川看向李泽夏,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昨天晚上?”李泽夏皱起眉头,仔细回忆道,“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就是昨晚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楼下有人喊张大根,好像是大根妈的声音。”
    祁景川和宫乾对视一眼。
    李泽夏问:“怎么了吗?”
    祁景川说:“刚才大根妈说,他吃了宫大夫开的安眠药,一整晚都没有醒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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